第81章
敬國公在孫子院外站著,等問診的大夫一出來,便主動上去問道:“他怎麼樣了,真的病了?”得到大夫肯定的答案後,快步走進了院子,直奔他的臥房。
來到內室,看到孫子靠著引枕半坐著,正從丫鬟手裏接湯藥碗,見他來了,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眼眸一垂,就要喝藥。
敬國公上前把藥碗奪過來,先嘗了一口,確實是苦的,“你真病了?”
黎臻抬眸瞅他,冷聲道:“是啊,這有什麼可懷疑的?還是以為我借著生病的名義,把大夫叫進來廝混?”
敬國公一口氣憋在胸膛,“你從來沒生過病,我擔心你過來看你,你非要氣我嗎?”
“論氣人,我哪里是您的對手。”黎臻煩悶的將引枕抽走,側身背著祖父躺下,“放心吧,我死不了。”
敬國公卻不放心,“以前你可從沒生過病。”孫子自小以來,別說大病了,連頭疼腦熱都沒有過,這麼就病了呢。
“怎麼,難不成想把‘病’也流放到瓊州去?”黎臻嗆著他道。
敬國公氣得手癢,考慮到自己這邊確實不占理,遂作罷,“你正好冷靜一下,好好理順一下你真實的想法。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自己想清楚吧。記得把藥喝了。”
說完,對著孫子的背影歎氣搖頭,出了門。
黎臻聽到祖父離開了,連動都不想動彈一下,他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什麼都不想做,感覺身上也沒力氣,所以叫大夫開了一劑補血補氣的方子,但估計吃了也沒什麼用。
他很清楚,自己這是心病。
不過……他不甘心就這樣算了……
反正已經被討厭了。
至少要讓他知道,他喜歡他。
他一定要去南京,親口告訴他這句話。
不管接受與否,他再無遺憾。
——
結束了枯燥的經庭,皇帝得空接見了早就在外面候著的裴懷珹。
從來都是他召見他,裴懷珹主動請求覲見的次數少之又少。
朱晟澤興迫不及待的讓裴懷珹進了大殿,讓對方平身後,笑道:“裴愛卿,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和朕說?”
“微臣有密事稟奏。”裴懷珹遞上一個奏摺。
朱晟澤叫旁邊伺候的小太監接過來,看都沒看就擱到了一旁,道:“裴愛卿,用過飯了嗎?朕剛結束經庭也還沒吃過,不如一起……”
“陛下,微臣所奏之事,還請陛下閱覽,否則微臣性命有憂。”
朱晟澤覺得好笑,“怎麼會如此嚴重,好吧,朕就看看。”將呈上來的奏疏打開,大略掃了一遍,奏疏不長,卻字字透著殺意。
裴懷珹劾奏東廠內檔曹小川收受賄賂,羅織冤獄等等罪行,其實這都不重要,這些罪行基本上每個東廠和錦衣衛高官都有,但有一條格外醒目,那就是曹小川竟然派人盜取宮內大殿修建木料,用於自己外宅的營造。
“……”朱晟澤凝眉,曹小川這個狗奴才,竟然敢做這樣的事情。
但同時也納悶,裴懷珹是太監的養子,他跟勳貴文官家出身的錦衣衛不同,跟太監這邊的勢力走得很近,曹小川本身就是太監,裴懷珹怎麼好端端的探查起他的陰事來了。
他這麼做,豈不是跟掌管東廠的曹祥公然作對麼。
皇上現在覺得廠衛也好,文官也好,大家都保持了平衡,如果沒有必要,他想讓幾方勢力成鼎足之勢,他好消停消停。
不過,裴懷珹既然上疏了,指望他做主,不作為的話,會叫他失望吧,而且曹小川這狗奴才膽大包天,竟然敢盜取宮中木料,真是不把天威放在眼裏。
朱晟澤從筆屏上取下一隻御筆,蘸好朱砂墨,卻沒急著寫字,而是懸停在奏疏上,“裴愛卿,你過來看一眼,你這個字是不是寫錯了?”
裴懷珹一聽就知道皇上沒安好心,否則一個皇帝怎麼會有閒心幫他查錯別字。
他只好走上去,到他身旁,歪頭看,“哪里?”
“啊,是朕看錯了,並沒有寫錯。”朱晟澤仰頭朝他低聲笑道:“朕只是想讓你站過來。”
“……”裴懷珹眼神冰冷的看他,嘴角抽了抽,擠出一個嘲諷多過示好的冷笑,他連自己都覺得這個笑不合格。
朱晟澤卻很受用,提筆朱批道:“命錦衣衛捕送其下詔獄拷訊……”
詔獄裴懷珹的地盤,人進去只能有去無回。
朱晟澤繼續寫道:“錦衣衛同知黎臻,鎮撫裴懷珹共同協辦,欽此。”
裴懷珹皺起了眉頭,皇上明知道他跟黎臻不對付,故意讓他一起協辦,就是防止他冤枉曹小川。
“陛下,微臣聽說黎大人最近身體不舒服,告了假,叫他一起督辦會不會太勞累了?”
朱晟澤道:“如果他不想幹,會跟朕告假的,如果沒有,應該就是病好了。”
裴懷珹心中有一個主意,“陛下,黎大人病了,會不會是因為那個跟他要好的宋百戶被外派到瓊州的原因,陛下不如把人調回來,相信黎大人的病便會不醫自愈。”
朱晟澤心道,裴懷珹應該是看出了自己已經知道了他跟黎臻不睦,才故意替他說好話的,“沒想到,你這麼替他著想。”
裴懷珹主動開口赦免宋映白太過突兀,便以黎臻的名義實現目的,“我聽說那個宋百戶糾正幾個錯案,很有威望,想必是黎大人的左右手,不如調回京城繼續效力。”
朱晟澤裝作猶豫的樣子,“這個……太皇太后做了一很不吉利的夢,不想他留京,朕也沒辦法。”
裴懷珹道:“那陛下可以把他調到南京或者天津衛,只要不去瓊州就行了。”
朱晟澤不敢把魚線拖得太長,見他語氣真誠,便道:“好吧,那朕過段日子就把他調任南京千戶吧,這樣黎大人的病也會好了,看到你們關係如此融洽,彼此關心,朕很欣慰。”
裴懷珹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朱晟澤道:“既然今日正好有空,裴愛卿留下來跟朕一同用膳吧。”
裴懷珹道:“微臣害怕曹小川聽到消息外逃,現在就想將他逮捕歸案,請陛下准許。”
朱晟澤後悔不該急著下定奪,應該邊吃邊聊曹小川的罪證,現在人家的目的達到了,願意留下來陪他才怪。
不過,這樣也很有意思。
“好好辦事,去吧。”
“是。”裴懷珹毫不猶豫的退了出去。
——
宋映白走得很慢,因為哥哥跟他說過,盡可能想辦法讓他在半路上改任南京,所以他磨磨蹭蹭拖延速度,一路上遊山玩水,就是不急著趕路。
走了差不多三個月才剛過長江,年也是在路上過的,幸好有雄厚的財力做保障,一個人在路上過年才不至於那麼難過。
他給家裏發了封信,告訴他們,他已經調任瓊州了,如果有什麼事就別去京城找他了。
本想再順便給黎臻寫封信,但摸了摸脖子,還是算了,誰還嫌命長。
萬一被太皇太后察覺了,覺得他在路上還不安分,卯足了勁的要勾他們家黎臻,他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過完年,他繼續拖拖拉拉的上了路,走半天歇半天,絕不疲勞趕路。
反正調令的目的是驅逐他,讓他離京就行,也沒規定到瓊州的時間。
他甚至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就這麼消失了,不去瓊州,但只要離開京城不再見黎臻,怕是上面也不會再管他了。
又走了半個月,春暖花開,越走越熱,卻仍舊不見調任的聖旨,他安慰自己,可能宮裏過年,還沒忙過來,再等等再等等。
終於在路上又熬了一個月後,在一個溫暖祥和的午後,他盼到聖旨,大意是,宋映白平反冤獄有功,擢升南京錦衣衛千戶。
千戶?升官了?這難道是對自己的補償?宋映白在路上的疲勞和擔憂全部煙消雲散,升官的好消息算是給了他這麼多日的勞頓一點點安慰。
既然收到了調令,宋映白朝瓊州的方向揮了揮手,馬不停蹄的朝南京趕赴。
南京作為陪都,可是個好地方,六朝金粉地,錦繡繁華之都,保留了一套完整的朝廷機構,比如六部,都察院,自然也包括錦衣衛。
只不過南京的錦衣衛衙門受京城管轄,最高長官是同知,也沒有向皇帝直接上書的資格,凡事需要報奏京城錦衣衛衙門。
不過錦衣衛還算好的,畢竟還有拱衛南京,探查情報的實質功能,真正慘的是南京的六部,整個一個養老院,各地官場的失敗者都被發配到這裏頤養天年。
而此時南京最知名的要數繁華的秦淮河岸的花樓船舫,可謂粉脂飄香,連帶著整個城市都有種紙醉金迷的氣質。
宋映白一到就感受了跟京城的大不同,簡而言之就是太閒適了,這裏每個人都不緊不慢的,就連錦衣衛,都不像在京城時,每個人都嚴陣以待,隨時應對狀況的樣子,散漫的很。
錦衣衛南京衙門的同知杜大人熱情接待了他,雖然同為同知,但顯然不如黎臻發展的好,五十來歲才坐到這個位置。
“我就估摸著你這兩天也該到了,哈哈哈哈,果然今天就到了。”杜大人有一個不算小的將軍肚,隨著發笑,下衣擺一撅一撅的,“南京是個好地方,你住下就知道了。以後有什麼困難直接跟我說,不要怕開口,不要怕麻煩。”
杜大人的態度至少說明他以後不會為難他,沒上司的欺壓,宋映白的擔心少了一大半。
接著杜大人又問了一系列關於他飲食起居的細節,比如有地方住嗎?有僕人嗎?有妾室嗎?
宋映白一一回答了,並表示生活起居的問題,他可以自己搞定。
杜大人才放心的道:“那就好,你車馬勞頓,不要急著來衙門,好好休息幾天吧。”
宋映白見過杜大人後,出了衙門,回到客棧休息。
才待了一會,就有人敲門,他叫小廝打開門,就見外面站著一個男人,笑眯眯的道:“是宋映白宋千戶嗎?楊公公請您過去一趟。”
宋映白心裏咯噔一下,他這次倒大黴就是東廠的太監曹小川的手筆,剛到南京又有太監要見他,這就很讓人警惕了,“……你們公公讓我過去,有什麼事嗎?”
“我們公公等您好幾天了,今天一聽說您到了,趕緊吩咐奴才們來請您。轎子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樓下,您快跟我們走吧,公公真的盼了您好幾天了。”
宋映白道:“你們楊公公到底是誰啊?”退休太監?還是服役的太監,這差很多的。
男人一拍腦門,“瞧小的這腦子,我們楊公公是南京守備太監。”
因為南京守備太監只有一人,姓楊,在南京官場無人不知,平日裏只說楊公公有請,都知道是指他,只是宋映白初來乍到不知道。
守備太監要見他?宋映白納悶,南京守備太監基本上等於司禮監南京分部,是皇帝意志的延伸,平日負責監督官員,隨時向皇帝打小報告,什麼都能管,甚至還能染指軍權,必要的時候可以調兵。
這麼個重量級太監為什麼要見他?
而且聽說楊公公是南京守備太監,他有種感覺,或許這個人跟哥哥有關係。
他對著鏡子整理了衣帽,跟著這人下了樓,坐上了轎子,晃晃悠悠的上了路。
他之前都是騎馬,基本上不怎麼坐轎子,這一坐不要緊,只覺得忽忽悠悠,到了地方後,馬上鑽出了轎子,捂著胸口猛喘氣。
他一抬頭,看到一座雄偉豪奢的府邸,果然天高皇帝遠,這種豪宅在京城因為逾越,肯定是不敢建的,但是在南京就沒什麼人管,反正也沒建在眼皮子下面,皇帝也懶得管。
他被僕人帶進了府內,到了一個大廳內,看到一個端坐的華服老太監,略微有些胖,看著很慈祥。
一見宋映白,笑的就更慈祥了,“你就是宋映白吧?”
“錦衣衛千戶宋映白參見南京守備。”宋映白作揖。
“不用這樣,都是自家人,哈哈。”楊公公起身扶起宋映白,笑著上下打量他,“老裴寫信來,把你誇得一朵花似的,我就好奇啊,尋思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今個一看,還真是一表人才,難怪老裴要我照顧你。”
宋映白懂了,是哥哥讓他養父給南京守備太監寫信,要他照顧他。
這麼想的話……錦衣衛衙門裏的杜同知對他那麼熱情,是不是黎臻給他寫信了?
……沒去成瓊州,不過,在南京給他捎土特產也不錯吧。
“公公過獎了。”
“哈哈哈,我跟老裴認識大半輩子了,從七八歲我們倆在內書堂一起讀書,這都快五十年了。”楊公公笑道:“我倆看人的目光差不多,這麼多年,他看中的人,我也都喜歡,哈哈哈,來,快坐。”
宋映白坐下後,楊公公親切的對他進行了查戶口般的詢問,從多大了到哪里人,就差問他一個月開多少俸祿了。
末了,楊公公笑道:“你來得巧啊,今晚上在秦淮畫舫中有個小酒席,你也來吧,我帶你認識認識南京這邊的人,也好交幾個朋友。”
宋映白落地南京不過幾個時辰,連構建人脈的梯子都主動有人遞,“謝謝楊公公,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南京果然是個福地,比在京城容易多了。
兩人聊了一會,見時辰差不多,各坐了一頂轎子,由隨從護送著往秦淮河畔行去。
上了船,已經有好些人等在了那裏,宋映白看出來了,這是一次宴請楊公公的酒席,他屬於被楊公公帶來蹭酒吃的。
“您可來了,我剛想派人去請您呢。”說話的是個高大威武的壯漢,似乎是個武將。
楊公公笑道:“哈哈,我老了,總不動了嘛,不要見怪啊。”說完,將宋映白拉過來,介紹道:“卓總兵,這位是我一個遠房侄子,叫宋映白,今天才來的南京,如今在錦衣衛裏任千戶,以後大家要多多照顧他啊。”
這番話並不是單獨說給卓總兵聽的,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紛紛朝宋映白露出善意的微笑。
宋映白算是上了人際關係的快車道,估計明天傳開,半個南京官場,但凡認識楊公公的都得認識他。
卓總兵讚賞的朝宋映白點點頭,朝一人招手道:“明泉過來,宋千戶和你年歲差不多,認識一下。”
宋映白回眸去找這個人叫卓明泉的人,根據卓總兵的體型,如果兩個人是親戚的話,那麼這位明泉同學怕也是個高頭大漢,卻不想就見一個頎長高挑的男子朝他們走來。
其實說是男子,也只是宋映白從他的衣著打扮上判斷的,因為這人實在是太漂亮了,五官比女人精緻,氣質比男人溫潤,導致看起來雌雄莫辨。
不過,卓明泉的舉止卻不女氣,落落大方的走到他跟前,抱拳行禮。
卓總兵道:“他是我弟弟,雖然不會說話,但人是頂好的。”
宋映白一聽對方不會說話,選擇沉默的回禮。
接著又有幾個年輕人上前,大家一一拜會。
這時候有個矮胖的長須男子笑著走來,“楊公公來了,快入座吧。”
“白尚書,胡院判,你們都來了?咱們快入席吧。”楊公公將宋映白安排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酒席正式開始。
宋映白作為一個無名小卒,多吃飯少說話,默默的聆聽大佬們談話。
他捋清了,請客的是鎮江總兵,他來南京辦事,好像得了楊公公的幫助,特意設宴款待,另外在座的有南京六部的幾個文官,基本上是官場上鬥敗了,發配到南京養老,不甘心就此退休,想搭太監門路,翻盤再起的人。
除了卓明泉外,還有幾個年輕人,應該都是官員們的親戚。
酒席到一半,有名妓進來,隔著簾子彈琵琶獻唱,本來就猶抱琵琶半遮面,再加上簾子的遮擋,影影綽綽,看不清到底長什麼模樣。
宋映白趁此機會離席到外面透氣,畢竟船舫內人太多了,加上酒菜味,空氣品質堪憂。
他來到甲板上,風一吹,瞬間感到好多了,深吸了幾口氣。
突然,他就聽到船尾有人哀怨的道:“我是真心的,我特意從京城調來這裏都是為了你,真的。你不會說話也沒關係,你懂的話,點點頭。”
話音剛落,就見這人身子往後一閃,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而推他的人,正是卓明泉,不過,接著他也跳下去了。
宋映白趕緊喊了一嗓子:“有人落水了——”
正四下尋找繩索,就見卓明泉抓住先前落水人的腦袋往水裏按。
那人使勁撲騰,濺起了層層水花。
“你幹什麼?快住手——”宋映白大聲呵斥,但卓明泉顯然不打算住手,眼見那人掙扎的越來越厲害,宋映白暗罵一聲,也跳進了水裏,幾下游到卓明泉跟前,給了殺人未遂的他一拳,把他打得退到了一旁。
這時候水下的人冒出來,吐掉嘴裏的水,瞪向宋映白,“誰要你多事,我在接受考驗。”
宋映白忍受刺骨的冷水下來救他,結果換來這麼一句話,他氣不打一處來,摁住這人的腦袋往水裏按,“接受考驗不會去你家後花園嗎?在公共場所搞這套,別人會誤會的!”
他也不敢太過分,浸了幾下後,正好甲板上也拋下了繩子,他就把這人拽到了船舷下。
甲板上跳下來好幾個僕人,幫著往上救。
“明泉,明泉——”卓總兵此時大喊道。
宋映白回頭一瞅,果然整個水面平靜無波,哪里還有卓明泉的影子。
他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難道是自己剛才那拳把他打暈了,他沉入水底了。
想到這裏,宋映白紮進水裏,尋找卓明泉的身影。
他下潛了一段距離後,就見卓明泉仰頭飄在水裏,四肢放鬆,好像真的昏死了過去。
他馬上游過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水面上帶。
不想卓明泉突然睜開了眼睛,一把推開了他,往跟更深的水底遊去。
宋映白驚愕,這卓明泉難不成能水下呼吸,這麼久了,不僅沒淹死他,反而遊刃有餘。
對了,他自己好像也完全不覺得憋氣,跟在陸地上呼吸沒什麼區別。
鯉魚精那時,他就發現了這點,今日可以下定論了,八成是喝了地獄井井水的關係,他能在水下呼吸。
卓明泉往下游了一段距離,回頭見這個人愣在剛才的地方似乎在想什麼,淡定又閒適,根本沒受換氣的影響。
他一驚,遂即意識到了什麼,迅速遊回來,一把抱住這個人,往水底沉去。
宋映白正在思考自己身體的變化,突然被卓明泉攔腰抱住,往更深處拖去。
速度之快,沒一會,周圍就漆黑一片,他試著掰開對方的手,發現簡直跟鐵鉗一樣牢固。
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他到底是什麼人?
下沉,不停的下沉,最後竟然觸及了河底的淤泥,才向岸上折返。
卓明泉把他托舉到一處河底上,而他們喝酒的船舫,從這裏看去,成了一個小小的亮點。
宋映白慶倖自己會水下呼吸,否則早淹死了。
他抹去臉上的水漬,憤怒的看卓明泉,毫不留情的照準剛爬上河堤的卓明泉就是幾腳,“媽的,你想淹死老子啊!”
卓明泉任由他踢打,根本不反抗,拂去臉上的水珠,眨了眨眼睛,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激動萬分地看他。
你和我一樣,我們是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