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時候采楓迎出來道:“酒菜已經準備好了,老爺和少爺們趕緊落座吧。”他不小心與宋映白對視了一眼,愧疚的趕緊低下了頭。
“咱們邊吃邊聊。”宋映飛對屋內候立的僕人們道:“除了采楓外,你們都下去。”
很快,人退乾淨,就剩下伯侄三人加一個布菜的采楓。
這雖然是宋映白的住處,此時他倒像是個客人,他心裏一肚子疑問,但按住耐心,若無其事的道:“伯父大哥要來京城,怎麼不提前派人跟我知會一聲,我也好出城迎接。”
宋映飛道:“知道你公務忙,就沒打擾你。”
宋映白微笑道:“你們也太見外了。”所以八成是采楓跟你們聯繫了吧,否則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住處?
這時他伯父宋俞業好像看出了宋映白的疑慮,笑道:“二管家于六告訴我們住在這一片,於是我們就過來打聽,不過,也巧,正好碰到了出門買菜的采楓,就把我們給領進來了。怎麼樣,采楓沒有偷懶怠慢吧。”
“沒有,采楓做得很好,謝謝伯父。”宋映白看了眼采楓,“我之前問采楓是怎麼來到我家的,他說我爹吩咐了不讓說,哈哈,原來是伯父領去的,故意想給我一個驚喜。”
“當初你來信說升了官,你爹讓二管家帶東西上京看你,那個時候,我正好在你家,尋思你可能缺一個洗衣做飯的僕人,正好采楓手腳伶俐,就叫人給你帶來了。你滿意伯父的禮物,伯父很高興。”宋俞業捋了下鬍鬚,笑容溫和的道。
宋映飛對這個做大官的伯父多少有些畏懼,沒想到弟弟倒是一點不拘謹,果然,弟弟做了官,見識就不一樣了,過繼給伯父,他有了更大樹乘涼,對他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他爹派他來,就是讓他做代表,說明白過繼一事的。
這種事不能拖,越拖越不好開口,他給宋映白夾了一筷子菜,“大伯一路都念叨著,盼著快點見到你呢。”又對宋俞業道:“大伯,映白是我們兄弟中最小的,還沒成婚,如今又做了百戶,您千萬得給他做主尋個好媳婦。”
宋映白覺得這話彆扭,婚事應該父母做主,大伯只能在一旁輔助,他做什麼主?
宋映飛見把話題引出來了,趁熱打鐵,“伯父膝下無子,以後你可要贍養他老人家。”
宋映白一怔,贍養自己的親戚當然可以,但為什麼要單獨指出是他,而不是他們兄弟幾個,大家都是侄子,為什麼他這麼特殊。
再看伯父本人,他捋著鬍鬚笑而不語,只是眼神充滿慈愛的看自己。
宋映白越發感覺氣氛不太對,故意輕鬆的笑道:“那是當然了。”
宋俞業歎道:“我比你父親年長五歲,我們的父母又去得早,我這個做兄長的本應該照拂弟弟,可我年輕的時候實在糊塗,為了一些小事鬧得兄弟鬩牆,不僅讓九泉下的父母傷心,也讓我與你爹失去了聯繫,這一失去,就是幾十年。
直到我們兩鬢斑白,才重新相聚。幸好,你爹比我強,有五個兒子,宋家的香火保住了,如果只憑我,宋家便斷子絕孫了。我命裏無子,先後娶過兩任妻子,都無所出,而且一個個都走在了我前面,如今我真成了一個孤老頭子了。”
當初兩人兄弟在父母死後,哥哥將所剩不多的銀子全用於自己讀書上,弟弟也不甘落後,把家中的東西拿出去變賣,怕自己吃虧,一時間鬧得很難看,遠親勸了也不好使。
後來宋映白的父親一氣之下乾脆背起包袱,外出自己闖蕩,後來憑藉膽識和頭腦做了一個大財主家的外院執事,幫著料理收放地租,後來做得好,又成了個小掌櫃,後來小掌櫃成了大掌櫃,再後來娶了大財主的獨女,自此發達,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兩個女兒。
因為賭氣一直沒和哥哥聯繫,後來哥哥宋俞業膝下無子,想到了弟弟,托人打聽,幾經周轉,花了好幾年,終於找到了弟弟成家立業的地方,兄弟倆看到對方早已不是印象中的模樣,鬢上有了白絲。
歲數都大了,事情又過去了數十年,血濃於水,自此握手言和。
一個膝下無子,一個膝下盈餘甚多,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很自然了。
不過繼一個給哥哥,才是意外。
這時候宋映飛起身,取來一個長盒子,打開拿出幾張疊得規規整整的紙,雙手交給宋映白,“這是爹給你的信,還有……總之你自己看看吧。”
宋映白有不好的預感,忙拆看細讀,是他爹的親筆信,言簡意賅,你被過繼出去了,以後你爹我就不是你爹了,你伯父才是你爹,連祠堂那邊的族譜都改過來了,你就安心給他當兒子罷,生前贍養,死後供奉,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使勁閉了閉眼睛,定睛再看,過繼兩個字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
他分明沒喝酒,此時卻覺得暈暈乎乎,雖然他是穿越來的,但一直都當做一家人相處,突然來這一招措手不及的操作,叫他始料未及。
最關鍵的是,這件事從頭至尾,他都不知情,讓他感到不被尊重,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宋映白將信合上,又去看另一張紙,竟然是過繼的文書,上面有三方的大名,還有一個姓宋的公證人,估計是族裏的長者。
這張文書本是留給宋俞業保存的,怕宋映白不信,特意給他瞅一眼,畢竟他也不是尋常人,進了錦衣衛的門,做事看證據。
宋映白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難受,難怪從剛才開始,他們舉止就奇奇怪怪的,原來是因為他被過繼了出去。
難怪大伯那樣看他,原來不是看侄子,而是看“兒子”。
宋映白放下文書,抬頭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伯父,不,現在名義上的父親,眼神迷茫的道:“我被過繼了?”
宋映飛馬上道:“你應該高興啊,大伯在京城做大官,你以後可就有庇護了。還有啊,你可別誤會,把你過繼出去是因為兄弟幾個,你最優秀,老三想給大伯做兒子,每天溜鬚拍馬,人家大伯壓根沒考慮過他。”
大伯膝下無子,過繼給他當了兒子,先不講他活著的時候的好處,只要等他百年後,他的全部財產都歸這個過繼來的兒子所有,能繼承的家產無法想像。
而留在親生父親這裏,還得跟其他幾個兄弟一起平分家產,本就沒多少,一分就更少了。
其實宋映飛知道最小的弟弟不是這樣貪財的人,所以他才擔心他有抵觸情緒。
但過繼的事實改變不了,木已成舟,儘量給弟弟講好處吧。
如果說宋映白早些年在家還有點意氣用事,那麼到了進城,尤其經過這近半年的事情洗禮,他也穩重了許多。
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他現在撂臉子不服從,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反而伯父是朝廷大員,不可能鬧僵。
此時宋俞業捏著鬍鬚,帶著一絲笑意看宋映白,沉默不語,就等著宋映白自己的反應。
宋映白遲疑了下,便放下文書,起身走到宋俞業跟前,撩開衣擺,跪到他面前,“兒子拜見父親大人。”說罷,給磕了一個頭。
宋俞業露出大大的笑容,彎腰將宋映白扶起來,“好孩子,快起來,地上多涼。”
宋映飛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很順利,本來以為弟弟是個倔脾氣,還擔心會有點小情緒。
宋俞業將宋映白扶到桌前,快慰的道:“我也是有兒子的人了,再也不擔心死後無人祭祀了。”
“父親大人,身體硬朗,壽數何止百八十歲。”跟一個陌生人突然成了父子關係,宋映白儘量演好一個兒子的角色。
“唉,不行了,早些年讀書讀壞了身體,這幾年越來越不行了,這戶部侍郎也不知道能幹多久。”宋俞業道:“本來想在巡撫任上直接致仕的,可是做了一輩子官,沒做京官總是種遺憾,而且聽說你在京城做了錦衣衛,便來了。”
這時候宋映飛道:“現在好了,有映白照顧您,您的身體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宋映白附和道:“大哥說得有道理,來,我先敬父親大人一杯,祝您身體康健,壽比南山。”
“兒子說得好,為父就飲了這杯酒!”宋俞業將清酒一飲而盡,然後道:“我在京城已經置辦了宅子,你明日就搬過去吧。”
“我最近忙得很……恐怕要三日後休沐才有時間。”
“誒,傻孩子,搬家又何勞你自己動手,明天叫管家將這裏的東西都搬到府中就是了,你直管放衙後到咱們的新家。”宋俞業道:“你看怎麼樣?”
宋映白沒有拒絕的理由,“全聽父親的。”
“那就這麼辦了。”
敲定明天搬家,三人又喝了幾杯培養了下感情,宋俞業便離去回到自己府邸居住,留下宋映飛等人當夜留在宋映白家中。
宋映白當天晚上不出意外的失眠了,按照道理,這次過繼是一件大好事,爹是戶部侍郎跟爹是一個小城市的土財主,對未來的影響可不是差了一星半點。
可他還是覺得不舒服,不經過他的同意就被決定了未來的命運。
而且換了個父親能帶來的好處,的確顯而易見,但誰又知道這個新父親到底是什麼性格,以後好不好相處呢。
他的生活越來越複雜了,黎臻、駙馬、過繼……
頭大……
翌日,宋映白因為一夜沒怎麼睡,身體和精神都不是很舒服,面無表情的吃了飯,跟大哥打了聲招呼,牽著么零么就出了門。
今天,他不用去保護駙馬,按理是該去錦衣衛衙門坐班,可是當他路過一個已經開門的酒樓的時候,站在門口猶豫了下,大步踏了進去。
拍了一塊銀子在櫃檯上:“雅間,給我上最烈的酒!”
掌櫃的見宋映白的打扮,哪敢說不,對他牽著的那條狗也不敢有微詞,忙笑道:“您二樓請。”便在前引路,“要說這烈酒啊,正巧我們最近從羅刹國商人那裏進來一批酒,那真是喝上一口就醉翻人啊。”
他坐到雅間內,又拍出一塊銀子,“有什麼好菜直管上,酒要最烈的!”
因為是早晨,除了他之外,還沒有別的食客,酒菜上來得極快。
那酒,無色無味,看著很不起眼,宋映白此時只想獨酌幾杯放鬆放鬆心情,便猛地喝了一口。
這一口下肚,只覺得從嗓子到胸腔辣了一路,燒灼感強烈。
“……好,夠勁兒!”宋映白一拍桌,又喝了一口。
有什麼不好的情緒,能解決的就一招——憋著。
就像面對黎臻也是這樣,對方發神經,不服是吧,憋著。
父親把他過繼給從未謀面的伯父,不願意是吧,也得憋著。
反正沒人考慮他的情緒和想法,想把他怎麼著就怎麼著。
他能做的也就是在這裏喝悶酒了。
么零么見他喝得臉頰泛紅,擔心的咬了咬他衣擺,示意他別再喝了。
宋映白一指它,“狗砸,你不是喜歡咬日曆麼,來,我給你銀子,去買黃曆扯著玩吧,別再這兒煩我。”說著摸身上,這一摸不要緊,才發現,身上帶的兩塊銀子剛才都給掌櫃的了。
這麻煩了,沒法結賬。
宋映白不喜歡賒賬,對么零么道:“……你去我辦公的地方……抽屜裏有銀子,你拿了,就趕緊回來……不許回家去取,知道嗎?!”不想驚動哥哥,讓對方知道他在這裏喝悶酒。
么零么對這酒鬼無奈了,一邊搖頭一邊下了樓。
而宋映白喝得臉頰上緋紅了一片,頭昏腦脹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
黎臻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作繭自縛,宋映白遞交的文書上明明有血跡,但是他又隻字不提受傷的事情,這叫黎臻很是擔心。
可惜擔心也沒辦法,當初說了,不讓宋映白來見他,所以也不知道他傷成什麼樣子了,又不好意思派手下的人打聽,只能自個鬱悶。
就這麼從接到宋映白文書時候的白天,煩躁到了晚上,又從晚上煩躁到了翌日清晨。
用過早飯,讓丫鬟伺候著穿好飛魚服,系好鸞帶,戴正烏紗帽,他沉著臉出了門。
路過夾道的時候,他看到管家嬤嬤在打一個小丫鬟的耳光,扇了一個不解恨,反手又抽了一巴掌,打得那只有十來歲的小丫鬟直掉眼淚,卻不敢哭,正巧黎臻路過,怯生生的看著他,像在求救。
“你還敢亂看!”嬤嬤見黎臻路過,不敢在他面前動粗,直橫了小丫鬟一眼。
敬國公府出了名的寬待下人,尤其黎臻見慣了血淋淋的酷刑,所以更不願意家裏也動輒罰人,於是不滿的出聲過問,“怎麼了?”
“回少爺,這小丫鬟在自己被褥裏藏針,還誣陷是同住的另外兩個丫鬟幹的,被揭穿了,還不承認,老奴一氣之下,才動手教訓她。”
黎臻道:“行了,別再打了,品行不好的話,就別讓她在內宅伺候了。”
“不是啊少爺。”小丫鬟一聽要被送到外院去,忙跪下道:“玉紅本來是奴婢的朋友,後來綠珠來了,她就和她好了,全是綠珠那丫頭在中間挑事!對了,她不止一次當著別人的面說,不喜歡奴婢,覺得奴婢愛搶活幹愛出風頭,現在她倆聯合在一起擠兌奴婢,受誣陷的是奴婢。”
嬤嬤將這丫鬟從地上揪起來,“你這丫頭,少爺哪有功夫掰扯你們那些破事,還不快閉嘴。”
沒想到黎臻在聽到“喜歡”兩個字的時候,突然一怔,“她說不喜歡你?那你……喜歡她嗎?”
這丫鬟雖然不知道黎臻是什麼意思,但馬上替自己辯解,“奴婢也不喜歡她,她來了,將奴婢原本的朋友玉紅給搶走了,玉紅原本跟奴婢最要好。被褥裏的針就是放的,結果卻倒打一耙,說是奴婢自己擱的,想誣陷她們。”
黎臻怔了怔,他覺得他想到了什麼,“……你喜歡的是你朋友玉紅,後來綠珠來了,把你的朋友搶走了……所以你討厭她。”
小丫鬟不停的點頭。
彷彿蒙了水霧的鏡子,此時拂去上面的水霧,露出了原本光潔照人的鏡面,黎臻瞬間豁然通透。
對啊,他是喜歡宋映白,可這小丫鬟還喜歡她的朋友玉紅呢。
一定是這樣,他把宋映白當做了他第一個朋友,難免會看宋映白的其他朋友,比如程東一,不順眼。
這小丫鬟才十歲出頭,總不至於“喜歡”兩個字也有別的意思。
都怪自己那兩個碎嘴的隨從,給了他不好的暗示,而他自小沒朋友,根本不知道擁有一個喜歡的朋友是什麼感覺,還以為自己跟那些狎戲子的一樣,有另類的癖好。
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挑選一個人做朋友,當然要選個喜歡的。
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而且朋友之間也可以互相嫉妒。
他對宋映白根本沒什麼,是自己被暗示,然後想偏了。
都怪趙崇,胡說八道,亂他心緒,罪魁禍首就是他,就算他老婆生完孩子也別回來了。
黎臻宛若新生,對那嬤嬤道:“你再好好查查這件事,別冤枉了人。”說完,心情煥然一新,高高興興的出了門。
糾結彆扭了這麼多天,此時此刻心情終於順暢,不由得神清氣爽。
既然這樣,也不用再躲著宋映白……啊,不,讓宋映白避開自己了。
他不是受傷了麼,理直氣壯的去看他就行了。
但是沒等到錦衣衛衙門,黎臻就看到宋映白那條黑斑點子醜狗嘴裏含著什麼,優哉遊哉的走在路上,方向跟衙門相反。
黎臻不由得納悶,這狗平日裏,都是被宋映白帶在身邊的,怎麼這會就它獨自在外面溜達。
黎臻讓隨從先進去,自己掉轉馬頭,跟在了那狗後面,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
宋映白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繼續倒酒,仰脖又一飲而盡,酒辣得他幾乎流出眼淚來,不過別說,猛灌了這麼多烈酒,現在心裏痛快多了。
壓抑感減輕了不少,神經病黎臻,保護不力會被問罪的駙馬,突然冒出來的新爹……
統統去他的!
這時候,他聽到門口有動靜,回頭瞅了眼,見么零么叼著銀子走了進來。
它把銀子往地上一吐,又噴了好幾下口水,然後一臉“你怎麼還在喝”的看宋映白。
“你……就別這麼看我了……就這一次……最近實在煩心事太多了……就這一次……”宋映白撐著額頭,迷迷糊糊的喃喃自語。
他覺得周圍的事物離自己遠離越遠,頭越發昏沉,就在醉過去的瞬間,他感到有人進了屋,他努力睜眼看,就看到一角大紅色的飛魚服衣擺。
他抬起沉重的頭,仰頭一瞧,正是黎臻,嚇得他酒醒了三分,但因為實在醉得厲害,去了三分,還剩七分,仍舊醉醺醺的。
他跑這兒喝悶酒,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黎臻,此時他還跑來抓他“逃班”,宋映白只覺得煩死了,一句話也不想說。
但是稍微清醒那部分意識又告訴自己不說不行,“……黎大人,我今天給自己放假了……”
黎臻見他沒有明顯的外傷,暫時鬆了一口氣,坐到他旁邊,勸道:“翟駙馬的事,你不用太擔心,那怪鳥的事情,過幾天我跟你一起查,會弄個水落石出的。”他以為他擔心翟駙馬出意外,怕受牽連,壓力太大才跑來喝悶酒。
宋映白一聽黎臻這麼好心,不由得撲哧一笑。
黎臻反而不懂了,“你笑什麼?”
“我笑什麼……我笑黎大人您又正常了……”宋映白再次倒酒,低頭嘲諷的笑,“但是下一刻又會突然變臉。”
他因為醉酒,眼睛周圍的皮膚泛了一層胭脂紅,像哭過似的。
黎臻有些尷尬,“以後不會了。”
宋映白歎氣,垂頭咬唇,像在醞釀著什麼,突然間,他橫眼看黎臻,抓過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求你了,你看我哪兒不順眼,你就打我一頓吧,往死裏打都行,別再搞冷暴力了,我他娘的受不了了。”
黎臻掙脫他的手,他醉成這樣,什麼都說不清楚,便奪過他的酒杯,“你先醒酒了再說,走,回去。”
“回哪兒去?”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家,我還能把這樣的你送回去辦理公務嗎?”
“回哪個家?”
黎臻強行扶起他,“別說胡話了,你喝得太多了。”
“我不走!”宋映白硬氣的掙脫他的攙扶,又抓起黎臻的手往自己身上打,“除非你打我一頓,求你了,黎大人,給我一個痛快吧,你揍我一頓,走出這個門,咱們兩清,行不行?”
黎臻把手掙出來,“我不會打你的。”
“天啊!”宋映白抱頭,“你饒了我吧,明明路上還挺好的,自打你回京就看我不順眼,一會替我出頭一會又不正眼看我,一會來我家吃飯,一會又撂臉子就走。”
黎臻見躲不過去,只得道:“之前是有點誤會,但是今早晨我想通了,我保證以後不會了,行不行?”
宋映白眯起眼睛看他,“真的?”
黎臻再次點頭,攙扶起他往外走,“別喝了,既然你不想回家,咱們找個地方醒酒。”
宋映白搖搖晃晃的跟他走,伸出一根手指在黎臻跟前晃,“咱們和好了,是不是?”
“是,和好了。”黎臻把他手指按下去,帶著他往外走。
宋映白突然扒住門,不動了,“我不信。”
黎臻想了想,抓住他的兩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之前你背我,現在我背你,咱們真和好了!”往上一送,把人背在身上。
被人背著,的確比自己走輕鬆,宋映白就勢往他背上一趴,腦袋垂下來,喃道:“……對啊,咱倆其實也算是有過革命友情的…”
黎臻見他不掙扎了,背著人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