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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醫生》第9章
三(2)

  第二天早晨,赫勒森仍然活著,甚至還有進步。十一點的時候,他睜開眼,重新有了知覺。詹米茲大夫當時正忙於檢查一名肺泡氣腫病人,也給從X光幕前叫來,站在這兒,幾乎無法置信。赫勒森這時扭動著嘴巴,好像想要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因為詹米茲大夫說:「像你這樣的幸運,你該出去,捐獻一筆錢蓋一座教堂。」

  但是,赫勒森的回復知覺,並不能改變他這種屬於「不治之症」的這一事實。他曾一度恢復精神但這也只能算是迴光返照。詹米茲大夫對赫勒森採取治療的決定是儘可能減輕其痛苦,其餘則聽由命運安排。的確,他看不出有何挽救之方。「假若你能像刮掉水壺壁上的水垢那樣,刮除血管壁上的積垢,」他告訴他的四名助手,把赫勒森當作一個不尋常的病例,指給他們看。「那麼,人們就可活到兩百歲。任何人如果能夠除去人們動脈壁上的沉著物,而不傷害到血管壁,這個人就是人類的救星。」

  時刻,他都會想到范篤拉大夫的治療方法,隨即又將這種怪異的念頭趕出腦子。當赫勒森想要說話的時候,他輕拍赫勒森的手,並搖動他的食指。「放輕鬆點,老朋友,放輕鬆點。以後再談。首先我們得讓這具老幫浦恢復正常。」

  正午時分,卡蒂亞打電話來。

  她經歷了一個純然陶醉的晚上,以肉體表現了她對范篤拉大夫的感激。但那瘋狂的幾個小時,也不只是謝意:他們享有充分的真愛、激情這都是他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一次或兩次,他們在做愛的高潮過後,靠在一起躺臥,手腳還交纏著,她說:「我耽心──我這麼耽心。這樣的快樂幸福不能持久。」

  范篤拉大夫回答:「卡蒂亞我們只是必須有耐性。」

  她將頭倒在他的肩膀窩裡。她感到這樣很安全。「我……我懷疑他還沒有死?」她突然問。范篤拉大夫沒有回答,只是將他的手放在她嘴上,兩眼凝視天花板。街燈的反射將奇怪而朦朧的影子投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她吻著他的手指,用手臂挽住他,帶著滿足的倦慵說:「像這樣夜晚,應該有兩倍長……」

  她打電話到森林診所找詹米茲大夫,這時詹米茲大夫剛好要去用午餐。

  「妳丈夫,」詹米茲大夫特別強調這幾個字──他總覺得卡蒂亞有點等不及要聽她丈夫的死訊!「妳丈夫有著一條牛樣的體格!是的,他還活著!他神智清醒,還進食了一點易消化的營養品。妳可以來探望他十分鐘。但不要跟他說話──只是從遠處看看他。我相信他也很高興見到妳。」

  卡蒂亞慢慢放下聽筒,轉向范篤拉大夫。「他活著,」她慢慢地說。「他還好了些。什麼──當時你到底給了他什麼?」

  范篤拉大夫正在飲白蘭地,他搖轉著酒杯中金色的液體。我注射一種新的藥物進他體內,他想躲避卡蒂亞的視線。這之前,沒有誰在人身上試驗過,只在動物試驗獲得成功。這種藥物是在增強血液內酸的集中,以鬆解血管壁上的鹼性沉著物。不過,這很少獲得突然的改善;我的這種治療方法需要一段長時間,先改善情況,俾此後注入氣體,去除沉著物。

  「如果妳丈夫在我們剛剛走後,突然死亡,會看來令人起疑,」他沉重地說。隨即他又懷疑:身為醫生,我如何能讓自己這樣說話?「這必得整個看來十分自然。」

  「現在該怎麼辦?」

  「每隔幾天我要去探望赫勒森幾回。那時,我會找出辦法和他獨處。」他嘆了口氣,吞下一大口白蘭地。「甚至詹米茲大夫也要把它看作情況自然惡化的結果。」

  他起身,將酒杯猝然放在桌上,然後走出他的診察室。卡蒂亞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他走。對她而言,這不是謀殺,這是釋放。

  半個小時過後,她開車到森林診所,手上捧了一大束花,就像一位探病客人所應做的,詹米茲大夫接待她。

  「他怎樣了?」

  詹米茲大夫調整了他的金邊眼鏡。「可以說非常滿意,但我們不可存任何幻想。」

  「我從未這樣過。」

  「嗯……」詹米茲大夫點了幾次頭。這樣說來,他沒有猜錯!赫勒森拖得太久,對她而言,發現他還躺在床上,真的是一大打擊。詹米茲大夫狡猾地注視著這個黑髮美人,她那張童稚般的臉,隱藏著激情女性的情感之火。她有情人嗎?范篤拉大夫在她的生活裡扮演著那部分角色?是的,真的,范篤拉──他顯然常跟她在一起。險惡的疑心自詹米茲的腦海裡升起,由於他本人對范篤拉的厭惡益發使這種疑心加重……

  當卡蒂亞進入十號病房的時候,氧氣罩仍然罩在赫勒森的病床上。一直在床邊侍候的護士立刻起身,隨而返回原位。赫勒森注視卡蒂亞,彷彿她是個鬼,然後,又注視那些花。他動了一下嘴唇,就將頭轉向一邊,看到別處去。

  「護士小姐,妳能找只花瓶,將這些花放進水裡麼?」卡蒂亞說著,隨即將花遞給護士。

  「是,當然,赫勒森夫人。」護士接過花。「我去看看是否有隻適合這間病房的花瓶。」

  她離開病房,卡蒂亞等候了幾秒鐘,然後走向氧氣罩,揭開它。赫勒森的頭轉過來,他那無神的眼裡有著恐懼。

  「我不會傷害你,」她平靜地說。「不管怎麼樣,你正要死,但在你臨死之前,我要你知道這一點:在這個世界上,我恨你遠勝恨任何事物!」

  赫勒森掙扎著吸氣。他想要喊叫,但只能發出一點可哀的唧唧聲。卡蒂亞放回氧氣罩,坐在一張探病者的椅子上。這是當護士小姐帶著一隻插了花的大花瓶回來時,發現卡蒂亞當時所處的位置。

  就在這幾分鐘內,赫勒森的臉孔已經脹大。他的雙頰與喉管發紅,呼吸咯咯作響。卡蒂亞沒有看見,護士按了牆上的按鈕。詹米茲大夫幾分鐘內便趕來十號病房。

  「我耽心他見到妳的喜悅,使他興奮過度,」他帶著深度的諷刺說。「卡蒂亞。我認為妳最好走。我們必須避免任何緊張:下次妳得過一星期再來。這都是為妳丈夫好。」他又補充說,「何況,我要離開。在維也納有個會,要開一個星期,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我希望避免任何足以使情況變得複雜的機會。我能信任妳的瞭解嗎?」

  「為什麼,當然,大夫,」卡蒂亞和他握手,然後走向電梯,下到候診處。一個星期,她想。赫勒森將單獨留在那間房裡整整七天。這對范篤拉大夫是個多麼好的機會?她自己的探訪或許會遭禁止,但是必然不會禁止一位大夫來訪。

  「一切都會順利的,」她說著,回到范篤拉大夫處,將她的手提皮包甩在沙發上。她的語調裡含有喜不自禁的意味。「詹米茲要離開一個星期!」

  范篤拉大夫默默地點頭。

  就在那個星期內,他去看這個病人三次。班赫德大夫曾給叮囑過不讓病人的妻子去探望,但他認為讓一個同行來看沒有什麼關係,他的頂頭上司也沒有一句話談到范篤拉大夫。而每次,范篤拉大夫總設法讓值班護士出去病房,自己乘機給赫勒森打一針。

  赫勒森只能作默默的、無助的反抗。他求救的呼聲哽在嘴裡,變為嘶啞不辨的細語。他軟弱得無力抽走自己的手臂。當范篤拉大夫離去,在藥物有規律通過血管,留下倦怠的影響下,赫勒森立即沉睡,陷於衰竭。

  班赫德大夫盡其所能地使病人恢復力氣,但對這樣的病情再發,他並不覺得驚訝。就這類病來說這種情形也是正常的。

  范篤拉大夫注射第四次以後──赫勒森竟然沒有生病的樣子,仍然活著,范篤拉仔細觀察他,用心注意到他身體的耐藥力──在范篤拉離開後,赫勒森用手勢表達了他的希望。

  紙張,一支鉛筆。

  護士把兩樣東西都拿來了,赫勒森用很大的歪歪倒倒的字母寫了幾個字。之後,他將這張字條藏在自己身體下面,入睡。

  以後的幾個小時,出了許多事。

  詹米茲大夫從維也納回來,帶有幾分倦怠。和朋友們的臨別小酌,一個慇懃體貼的維也納女郎,美麗的藍色多瑙河……他進入自己診所,只見包括十號病房在內,病房鬧哄哄的。班赫德大夫發現赫勒森又再陷於昏迷。

  詹米茲大夫跑進十號房,赫勒森正在掙扎喘氣,氧氣現在也不管用了。他的臉色蒼白。這是他的末日了,詹米茲大夫站在他的床邊這樣想。一切都已過去。肺部血管栓塞;醫生們回天乏術。

  「他的太太來看過他嗎?」他突然這樣問。班赫德大夫搖搖頭。

  「沒有,只有范篤拉大夫。」

  「誰?」詹米茲大夫大吼。「范篤拉?難道你瘋啦,班赫德?」

  「但──我看不出有理由不讓一個同行接近……」

  「來得勤嗎?」

  「啊,三次。昨天是最後一次。」

  「我們等會再討論這件事!」詹米茲坐在赫勒森床邊,現在他的呼吸在喉管裡作響。他緊緊地抓住這個垂死者的手,直到他的心臟停止跳動,胸部陷下去。事情發生得很快,就像是一部引擎沒有了油。於是,詹米茲大夫閉上赫勒森的眼睛,放好他軟棉棉的四肢。一輛運送屍體的手推車正從走廊推過來。和往常一樣,診所的組織運作得完美無缺,房間騰空了,進行清理,準備下一個病人進住。屍體由兩名男護士艾瓦德與漢斯負責搬運,他們將赫勒森放在手推車上,用一條被單蓋著。

  「啊,瞧,床上有點什麼,」一位負責恢復原狀的護士小姐說,「一張字條。赫勒森一定是躺在上面。會是哪裡來的?」

  護士小姐還來不及閱讀,詹米茲大夫就把那張紙拿過去。赫勒森寫的。雖然字體歪歪倒倒,模糊不清,詹米茲大夫還是立刻認出來了。

  一項留言。用鉛筆寫下可怕的一行字:

  「如果我意外死亡,就是范篤拉謀害了我。」

  沒說一個字,詹米茲大夫摺好字條,放進他那白外套的口袋,離開了病房。他在走廊打電話給警方。

  「我要報告一宗謀殺案,」詹米茲大夫說,清楚而鎮靜。「是的,就在我診所。我們知道誰是凶手。」

  當他掛上電話的時候,他想,一個女人便是范篤拉大夫致敗之由。卡蒂亞!我猜她或許早已曉得。我知道他對自己的方法非常熱狂,但沒有料到他會是這種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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