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四:朝南暮北風(1)
草叢裡有隻野刺蝟。
烏溜溜的小眼小鼻子,一身深褐色毛刺,可愛得像是巧克力捏出來的。
讓人特別有食慾。
天色已經暗了。抬眼一望,紅紫色的晚霞幾乎和地平線齊平。鼻子裡都是野花樸素的香氣,司寂蹲在地上,想拿手指戳戳這個小東西。
還沒碰到,對方就縮成一團,飛速逃竄。
左言坐在地上,兩根腳趾頭伸出人字拖的鞋尖一大截,鞋底全是乾了的黃泥和青嫩的草屑。他盤著腿,黑T恤掀到腰身,露出結實的腹肌。褲衩堪堪遮到肚臍,人魚線若隱若現。
鄉下的傍晚,蚊蟲猖獗,司寂抹抹人中上的汗珠,捏著外婆給他的風油精挪到左言身邊,給他額上一個大紅包抹了又抹。
清涼的薄荷味像是一層綠色薄紗,輕飄飄罩在兩人頭頂。
同他並排坐著,點起一支煙塞到他嘴裡,司寂的笑聲由小變大,漸漸控制不住:「還抽煙嗎?老啞巴?」
左言懶散地瞥他一眼,吸了一口便噴出一團霧,將煙拋到一邊。司寂蜷腿往後一縮,差點沒被燎到褲襠。吸歸吸,左言顯然沒有過肺,淺藍色的煙霧彎彎繞繞,很快消弭在薄暮中。
這裡是司媽媽老家,離秋城不到一百公里的草橋鎮。外婆老早被小姨接到南方。只是她每年都會回秋城一趟,祭奠她的前夫,司寂的外公。
清明和春節她卻極少回來。
司寂正是趕著這幾天,帶著左言來見她。
前陣子左言熱傷風,喉嚨發炎,說話聲音跟扯鋸子似的。然而應酬不能斷,他依舊背著司寂出去喝,直到有天夜裡出酒,第二天便徹底失了聲。
司媽媽比司寂還著急,帶著他去看中醫。老醫生拿針在他喉嚨裡紮了幾天只是稍微好轉,說是要吃藥,慢慢養。
司寂心疼,但也絕不會放過教育他的機會,隔天就帶他出去和沈洛深聚會。他們一群人在邊上大吃大喝,被囑咐只能清淡飲食的左言只能像只大型吉祥物樣端坐在一邊,面無表情地喝稀飯和溫開水。
沈洛深快笑瘋了,說他被司寂家暴還不能反抗,簡直慘絕人寰。
「老啞巴?」司寂並沒有再點煙。手指搓著口袋裡的煙盒,他把頭靠在左言肩頭,「唉,你不說話其實挺無聊的。外婆話也少,家裡就我一個人逼逼,感覺跟個智障似的。」
他們倆是昨天過來的。在經歷一場暴雨和二十分鐘踩水跋涉後,兩人終於來到外婆家。這裡離鎮上還有段距離,邊上是綿延不斷的草坡,大片大片荒蕪的宅基地上,隔十多米就有一座插滿枯萎柳枝的褐色墳包。
司寂一個人講了許多話,左言只偶爾「嗯」上一聲。暮色褪去,天已黑沉,周圍都是蟬鳴和星光。「該回去了。」司寂說,爾後便攙著左言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他動作十分小心,眉眼安寧卻面有得色。左言凝視他一會兒,忽然指指自己的腿。
「怎麼,腿毛打結了?」司寂咧嘴大笑。
這個梗怎麼都玩不膩。
隨後小卷毛就被揪了。
「腿麻。」左言用嘴型道。
「那歇歇?」
左言搖頭,慢吞吞繞到司寂背後,趴在他身上。
背脊傳來一陣溫熱,司寂愣住。
雙手在他胸前交握,左言用腳後跟磕磕他小腿。
脖頸被鬍渣磨蹭著,司寂莫名想起那隻小刺蝟。
「求我,求我我就背你。」
話是這麼說,腰卻已經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