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七章 捷報

　五月中旬，梅雨季已經過去，空氣漸熱，帶上了幾絲暑氣。

　揚州知府衙門，宋舫正和幕僚張先生在堂上議事，一個文吏急衝沖的拿著一封從揚州駐京提塘發來的文書來報：“知府大人，京城傳新科進士的喜報來了。”

　“哦？”宋舫聞言眼睛一亮，“快拿來！”

　三下五除二拆開了封套，宋舫速速用目光將那頁紙掃從頭掃到了尾，臉上的笑意如漣漪般蕩漾開來，搖頭嘆道：“這汪家的運道真是勢如破竹啊！”

　張先生在旁看了清楚，由衷和道：“是啊！看來汪家老爺著實疼汪小姐，這在天之靈護佑得緊啊！”

　宋舫略一思量，吩咐那文吏道：“快，抓緊將幾份捷報擬出，讓衙門裡的報錄人都出來，一報二報三報的把這喜訊報到祥泰汪家和王克保家去，尤其是汪家，把嗓門大的都派她家去！”那文吏聞言，絲毫不敢耽擱，應了聲“是！”，便急急佈置去了。

　“我還得回後衙，跟內子和小女說一聲，這恭喜到的越早越好！”宋舫轉念道，交代了張先生一聲，便逕自去了後衙。

　兩刻鐘後，一個報錄人騎著馬，胸前掛著一卷紅紙，滿面紅光的從府衙奔出。

　“捷報！捷報！吳勉老爺點為翰林院庶吉士！”街上照例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報錄人的一聲高喊，猶如在小河上扔進了一塊大石頭，立即炸起了浪花。

　“翰林？有人高中了！”有人嚷道。

　“是誰？”有人沒聽清問道。

　“捷報！捷報！吳勉老爺點為翰林院庶吉士！”報錄人適時的又高喊一聲，這下都聽清楚了。

　“吳勉！”

　“吳勉是誰？”

　“就是汪家的那位女婿！”

　“原來是他！”

　有人停下了腳步，興奮的討論，還有一群人急急的追著報錄人而去。“快！汪家定會撒錢！”

　此言一出，更多人亦跟上，街上立刻出現一支長長的隊伍，急急的熱鬧的喧囂的往汪宅所在擠去，如同秋風掃過一場落葉般，原本熱鬧的街市瞬間空蕩了不少。

　“切！”客人一走而光、被擾了生意的賣南北貨的商戶不高興的了，瞪著空蕩蕩的店舖，嗤了一聲，“這些眼皮子淺的！”

　等了一刻鐘，那商戶的店裡終於陸續來了新客，商戶立刻換了副笑臉，招徠了起來。

　“捷報！捷報！吳勉老爺點為翰林院庶吉士！”又是一匹馬跑過，第二個報錄人在馬上高唱。

　聽到的人紛紛側目引頸，議論了幾息後，商戶店舖中的客人又跟著跑了。

　“這些人是閒的還是窮的，有這麼缺銅板嗎？”商戶的眼睛已經大如銅鈴，鼻孔因為一直出氣，亦大了不少。

　“知府也真是的，不就是點個翰林嗎，要嚷的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商戶氣惱道。

　“欸，廖掌櫃，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說。”隔壁的醬貨店的老闆娘倚著門，拖著尾音懶懶道，“這翰林可了不起，皇上身邊的人，如今看著官不大，一不小心討了皇上歡心，便立時拜相封候，知府大人這個順水人情自然是做得越大越好。”

　說話間，又一匹馬跑過，依舊是震耳的高呼：“捷報！捷報！吳勉老爺點為翰林院庶吉士！”

　“得！”那老闆娘拍拍圍裙，轉身收拾起門板，看樣子要關店門。

　“怎麼，你要關門？”南北貨的商戶驚訝了。

　“可不，反正眼下也做不了生意，不如去沾沾喜氣，搶幾個銅板也是賺著了。”老闆娘一邊上門板，一邊道。

　“這？”老闆咋舌，看著更加人影寥寥的街市，心一橫，“等等我，我也去！”

　……

　太平橋，汪宅。

　第一個報錄人來到的時候，門房立即將他迎了進去，好茶好點心的招待上，等汪岐蘭等人出來，旦叔將一個大大的紅包塞進報錄人的手裡。報錄人的手頓時一沉，臉上笑開了花，剛才他們一群當差的為搶第一爭個不停，幸虧他靠著嗓門夠大，搶了頭一個出發，果然得了大好處。

　報錄人得了紅包，出了汪宅大門又洪亮地唱出一串天花亂墜的賀詞，唱的左鄰右舍都震動了，紛紛出門來看。“勞公爺費力了！”旦叔作揖，一臉的謝意。

　報錄人得意的笑笑，可得讓汪小姐看看，這第一報錄人可是憑真才實幹來的。再一轉頭看黑鴉鴉的人群正在往這邊湧來，忙告了辭拍馬從另一頭走了。看這架勢，再晚就走不了了。

　人潮瞬間將汪宅的門口圍住了，“恭喜吳勉老爺點了翰林！”有人在人群中叫道，大大小小的應和聲響起，“恭喜汪家姑爺！”“恭喜吳勉老爺！”

　汪岐蘭聽著紛亂的祝賀聲，看著門口簇擁的人頭，吩咐道：“旦叔，撒銅錢吧。”

　“是，小姐！”旦叔一招手，四個小廝合力抬著一個重重的籮筐出來。

　旦叔喜滋滋的大喊一聲：“我家未來姑爺、吳勉老爺點了翰林，大家同喜了！”說著，從籮筐中撈了一大把銅錢往空中拋去。

　“嗷！”人群中爆出歡呼聲，紛紛去搶那空中的或落在地上的銅板，像開鍋了的水。

　旦叔一手不停歇，又揚起一把，往更遠處。

　又是一聲“嗷！”，又是一處開了鍋。

　“青竹，你來，往沒撒過的地方。”旦叔揚了幾把，覺得有些累了，交代給年輕力壯的青竹。

　“好。”青竹應聲上來，“各位，這是我們汪家的大喜，已經搶著的不妨讓讓，讓沒搶著的也沾沾喜氣！大家同喜好不好？”

　自然有些得了不肯走的，但有得了的人應了聲“好！”，心滿意足的往外退。

　“好涵養！”青竹大讚了聲，“所謂詩禮傳家，這樣的人家必定也出像我家姑爺這般出色的人！”

　一聽這話，出去的人便多了。

　旦叔聽了，心中讚道，到底是當過吳勉書僮的人，說起話多一份底蘊。

　青竹滿意的一笑，兜起滿滿的一手錢，往遠處拋去，“來！大家同喜！”

　“好啊！”“謝汪家！”“恭賀吳勉老爺！”祝賀聲、道謝聲此起彼伏！

　接著第二個報錄人到了，門口又掀起了一輪高潮……

　然後是第三個報錄人，那賣南北貨和醬貨的商戶也趕到了，搶著了幾個銅板眉開眼笑……

　“小姐，幸虧你讓多準備了幾籮筐銅錢。”旦叔各遞給報錄人一個大紅包，送他們心滿意足的出了門，看著門口連綿不絕的人群感慨道。

　“是啊，真熱鬧，真喜慶。”汪岐蘭看著一張張陌生的笑臉，眉眼間沾染著喜意，感覺心中的歡喜也被放大了。

　所謂眾樂樂便是如此，汪岐蘭眉眼彎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