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
語氣一頓,老者接道:“雀羹是用斑鳩之肉所作。一過重陽,斑鳩最為肥嫩。在終南山麓,幾乎每棵樹上都有斑鳩之巢,本不甚出奇。偏偏這三羹大火鍋要到臘月才上市。這時候,大雪早降,道途封凍,斑鳩群也不知躲到哪兒去避寒了,焉能不名貴哩!”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就是賣五十兩銀子也不算貴。”
二人盡在閒聊,熱氣翻騰,大盤、小碗,花樣繁多的菊花三羹大火鍋也端上了桌。
堂倌為他們二人斟上了酒,才退了下去口
歐陽白雲端起酒盞來舉了一舉,喝了一大口,籲出了一口長氣,道:“武林之中,有一個人最喜愛吃這一道美味。不但愛吃,而且還能親自下廚,作出來的味兒別人誰也比不了。老朽這許多年來,一到冬天就想起了那種美味,自然也很想念故人。”
柳南江問道:“不知是哪一位前輩?”
歐陽白雲道:“說來也巧他與相公同姓。”
柳南江振聲道:“莫非是柳嘯吟先生?”
歐陽白雲點頭道:“是他,恕老朽冒問一聲,相公與他?”
柳南江搶著說道:“只是同宗而已。”
歐陽白雲語氣幽然地說:“彈指又是不少年過去了,一直沒有故友信息。前些日子聽人傳說,他能破此局,卻想不到引來了相公。”
柳南江道:“恕晚輩冒問一聲,凌晨在我客棧上房窗外……”
歐陽白雲接道:“正是老朽。並非有意在外竊聽,而是發現那位小姑娘身懷老朽所輸給柳嘯吟的棋子,因而探上一探。”
柳南江道:“那位懷有棋子的姑娘,正是柳老先生的女兒啊!”
歐陽白雲白眉一掀,道:“老朽不曾聽說故友有這麼一個女兒啊?”
柳南江道:“原是庶出,續統在前輩睽別之後。因而前輩未聽說過了。”
歐陽白雲拈鬚嘆道:“真是一個情種,想必那位如夫人超塵脫俗,才能生得出這樣一個秀美絕倫的女兒了!”
柳南江道:“在下也曾見過那位柳夫人,的確風範絕佳。”
歐陽白雲連吃幾口茶肴,呵呵笑道:“這種酒菜耗資不少,想不到卻白花了。”
柳南江訝然道:“前輩何出此言?”
歐陽白雲道:“不過,也不算白花,雖由老朽出資奉請,卻是相公的銀子。相公還記得那晚在開元寺前……”
柳南江道:“前輩棋高一著,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語氣一頓,接道:“時辰已晚,前輩請早賜吩咐。”
歐陽白雲道:“此刻已無事可託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楞,道:“是在下不可信託嗎?”
歐陽白雲連連搖頭,道:“非也!”
柳南江道:“那又是為了……?”
歐陽白雲接道:“老朽不知仙仙姑娘就是故友之女,見那副棋子兒竟在她手中,所以想托相公將那副棋子暗中取回。既然是故人之女,那副棋子兒理當該其所有。豈不是無事可托相公了嗎?”
柳南江喃喃道:“原來如此嗎?”
口裡雖如此說,心間卻大大疑惑,骨子裡絕不是這樣一回事,此老必走在暗動花招,另有所圖。
歐陽白雲道:“來,喝酒吃菜,別辜負了佳釀美味。”
柳南江也不搭訕發問,靜待下文。又是三巡酒過,歐陽白雲道:“相公與那黃衫客很熟嗎?”
柳南江道:“談不上很熟,倒是見過幾次。”
歐陽白雲道:“聽說此人胸羅萬機,功力不弱,相公可知他是個什麼來頭?”
柳南江私心暗忖:這莫非就是對方的真正意圖嗎?
先繞一個彎兒,然後再旁敲側擊以此閒談方式探得他真正知道的事。果真如此,此老未免太工於心計了。
他一思念,自然久久未曾說話。
歐陽白雲道:“相公在想什麼?”
柳南江道:“在下本想直言,又怕冒犯前輩。”
歐陽白雲接道:“直言無妨!”
柳南江道:“那黃衫客以在下看並無過人之處,前輩如此關注,實令人費解,故而晚輩久久思累也難以回答了。”
歐陽白雲臉色一沉道:“相公說他無其過人之處,是聽人言呢?還是憑一己之觀察?”
柳南江道:“憑晚輩所見。”
歐陽白雲緩緩說道:“若說相公有意為那黃衫客遮掩,那是老朽不敢相信之事,如此說來,那就必然是相公著走眼了!”
柳南江極為鎮定地說道:“請教前輩,那黃衫客有何過人之處?”
歐陽白雲道:“他心中有別人不知之事,他手下有別人不諳之功。在當今武林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非他莫屬。”
柳南江暗暗吸了一口長氣,道:“前輩太看重他了。”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是認為老朽言過其實?”
柳南江道:“晚輩不敢。”
歐陽白雲一雙眼睛中突露精光,沉聲道:“請問相公,老朽的為人如何?”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而他表面上卻極為沉靜地說道:“晚輩焉敢評論者一輩人物。”
歐陽白雲道:“請勿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