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
說罷,又帶胡彪來到歐陽玉紋房中,將二人引見一番,胡彪手忙腳亂地打躬作揖。看歐陽玉紋神色,倒也很看重胡彪那種爽直的性格。
柳南江又向二人各自囑咐了幾句話,這才離開了“唐家老店”,出杜曲鎮,直奔長安而去。
長安燈市起得特別早,從臘月十五到明年元宵夜,整整一月的燈會,大街小巷、廣場廟口,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綵燈,在鼓樓前後,以及各大小寺廟門前綵燈上,還有射虎的謎題。
這些謎題是謎會所制作,也有附庸風雅人士湊趣幾條,俱都標有賞格。因此,柳南江才想到用謎題和柳仙仙聯繫的方法。
柳南江派了柳仙仙一個差事,那就是去尋歐陽玉紋。如今歐陽玉紋已經露了面,他自然就迫切想和柳仙仙早些會面,雖然柳仙仙人小鬼大,出不了什麼差錯,柳南江總有點放心不下。
柳仙仙腳下甚快,兩起分開已一個對時,柳仙仙雖沒遇上歐陽玉紋,也必然會到長安打個轉。因此,這夜柳南江和秦茹慧報著誤打誤撞的心情出了客棧,四處觀看燈景。看燈是假,無非是想看看有沒有柳仙仙的消息。
二人從酉末開市,一直溜躂到戌末,兩個時辰過去,沒有看見一條燈謎的謎底是和他們有關的。
柳南江不禁意興闌珊,低聲道:“秦姑娘,咱們回客棧吧!”
秦茹慧眉尖一蹙,沉吟了一陣,道:“仙仙姑娘人小鬼大,出謎題也一定會找大地方,咱們上開元寺去瞧瞧如何?”
柳南江道:“看看也好,可別存著什麼指望。”
說罷,二人向開元寺疾奔而去。
此刻,雖已交亥,夜色將闌,然而開元寺前廣場上卻依然熱鬧得很,變把戲的,說書,走方郎中,看相問卦,真所謂三教九流,無所不包。稍微文雅點,則是詩謎,棋局,設攤的人莫不是頦下一把長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些老者肚子裡都很有一點學問的。
二人本是為看謎題,探訪柳仙仙訊息而來。
柳南江卻在一個棋攤前停下了腳步。
秦茹慧已知柳南江精於此道,雖然對那些黑白子兒一點也看不懂,卻也耐住性子站在一邊,並未催促柳南江離去。
攤子上一共排了四副棋局,柳南江所注視的是一盤犄角之局。白占星位,共有零星五子,內中卻有黑子七粒,佔勢極佳,眼位甚活,然而棋盤上卻寫著“白先黑死”四個字。
柳南江所以停步觀看的原因,就是怎麼也看不出黑子因何會死,白五黑七,犄角之避,絕不可能以少殺多。
他倒不敢冒失,又一再細看,始終看不出白棋有何妙著能置黑棋於死地。
抬頭看,設棋攤的是一個白髮垂胸的老者,其年紀最小也是六十開外,面貌清瘦,眼皮下垂。雖有顧客上門,卻懶得去招呼。
柳南江輕咳一聲,問道:“這局棋沒有排錯嗎?”
白髮老者眼皮下垂如故,應道:“沒錯!”
柳南江不禁一愣,又問道:“果真白先黑死?”
白髮老者方才還回答了兩個字,此刻只輕唔了一聲,連一個字也懶得回答了。
柳南江豪情頓起,道:“倒要領教,一局彩金多少!”
白髮老者這才翻起眼皮將柳南江瞟了一眼,他又眼皮下垂,有氣無力地說道:“彩金因人而異,相公若要入局,得要彩金紋銀十兩。如勝,彩金璧退,奉送上等花崗石打磨的棋子兒一副。”
柳南江含笑自袖管內摸出二枚五兩重銀錁子往攤上一放,道:“果真白先黑死,十兩銀子學一局妙棋倒還值得,請老先生下白子吧!”
白髮老者將二枚銀錁先行納入袋中,然後以食、中二指夾著一粒白棋子兒輕巧的往盤面上一落。
柳南江枰上功夫極佳,一見白子落下的方位,頓時大澈大悟,抱拳一拱,道:“高明!高明!這真是一手絕妙好棋。”
白髮老者道:“相公認輸了嗎?”
柳南江道:“自然認輸。”
白髮老者把方才落在盤面上的那粒白棋子兒重又夾起丟入棋盒之內。喃喃道:“這手妙棋到了相公手裡可就一點也不妙了。”
柳南江不禁心頭暗怔,大凡棋局,僅在一著之妙,妙棋一露,就毫無奧妙可言,聽那老者口氣,似乎要他再試試白棋。
柳南江復又目注棋局番視一陣,揚眉問道:“莫非其中有變。”
白髯老者道:“不變之局是為死局,老朽排下的這盤棋局,變化多端。相公不觸一子已認輸,足證是枰上高手,可惜只窺出其中一變。相公如果尚有雅興,今晚也許會輸上紋銀千兩。”
柳南江不禁駭然,聽那老者口氣,這局棋莫非有百變之多?
心念一轉,又掏出二枚銀錁於往棋盤上一放,笑道:“在下倒要學上一學。”
說著,夾起一粒白棋子兒落在老者的方位上。
白髯老者不慌不忙地布上一粒黑棋子兒。
柳南江定神一看,可不是又輸了?伸手往袖中一摸,已經連一分碎銀都沒有了。
秦茹慧暗暗拉了他一把,悄聲道:“走吧!好玩何必當真哩!”
柳南江真想回到客棧去多拿點銀子來和這個白髯老者再較量一個高低,繼而一想,自己也覺得好笑,於是拱拱手,道:“高明!改日再來領教。”
說罷,和秦茹慧向開元寺門前走去。
走了一陣,柳南江才吁嘆道:“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一個高手,就是讓‘棋聖’歐陽白雲……”
說到此處,忽然將語聲頓住,扭頭就往回走。
秦茹慧連忙跟上去,疾聲問道:“南江哥!你怎麼了?”
柳南江道:“快跟我來,難怪那老者的棋局排得如此妙絕。”
秦茹慧也不明白柳南江在說些什麼?只得跟著他往回走。
來到原處,只見棋攤已收,白髯老者業已走得不見蹤影了。
柳南江不禁悵然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