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根據電話裏的位址,司機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位於巴黎近郊Bologne森林裏的法國餐廳。
這家米其林三星餐廳從1856年開業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個年份了,極富傳奇色彩。
位置極難預定。
韓運也不知道這些,他讓伏淵打電話預定一下,就預定到了。
餐廳有大大小小二十個餐室,這些餐室不是完全封閉的,而是半開放式的空間。他們進去後,就被侍者引領到了一間風景極好的二人餐室裏。
韓運看不懂菜單,故而看也沒看就丟給伏淵了。其實進來的時候韓運就看見了,《詩音》雜誌他們一行十幾二十個人,在旁邊一間大的餐室裏,一席人坐滿了一整張長桌。
肖銘出發來巴黎,帶了一位經紀人,三位助理,還有兩位保鏢,派頭十足。
兩個餐室之間,僅有半牆之隔。
他假裝沒看見,是詩音的編輯周紋發現了他,很高興地站起來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韓運頗為禮貌地回應:“太巧了,周編輯,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了。”
周紋說:“是啊,沒想到大家訂的同一家餐廳。”說著話時,她卻忍不住看了坐在韓運對面的男人。
伏淵的長髮沒有束起,如墨般披散在後背,他面如冠玉,進門時脫了外套,貼身的襯衫便勾勒出他挺拔的健碩身材。男人足有一米九,身材甚至比男模都還要好,氣質像個紳士,卻有帶著幾分令人不敢逼視的、彷彿上位者的氣勢。
周紋不是第一次見韓運了,其實韓運身上也有這種久居上位的氣質,不過更像是養尊處優慣了,世家貴公子般,讓人心生好感。而長髮男人則不然,他氣勢太強,只讓人覺得莫名有些恐懼。
周紋看得愣了幾秒,旋即才反應過來,站起來道:“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韓運,你們應該都認識才對。”
“認識,”一位跟著來的雜誌社攝影師道,“上次在雜誌社見過呢。”
“在新聞上見過。”
有小姑娘低聲道:“我是第一次見到韓運真人,沒想到比電視上還帥。”嘴裏這麼說著,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點菜那人。
互相打過招呼後,有人提議:“今天這麼巧在餐廳不期而遇了,大家拼一桌,也好多聊會兒天。”
正在用英語點餐的肖銘,抬起頭來瞥了隔壁桌,側頭跟自己經紀人說了句什麼。
隨後,他的經紀人女士,便如同肖銘的傳話筒一般:“韓先生,銘銘說既然遇見了,那就拼一桌吃吧,正好今天我們銘銘請客,他對法餐很有些研究,正好給你們推薦一些法餐中的特色菜。今天呢,又是年三十,就當一塊兒吃一頓年夜飯吧……哎呀,座位好像不夠了,叫服務生加兩個座位吧。”
她正準備對旁邊的服務生說加餐椅,韓運打斷道:“多謝你們主子好意了,不過再加兩個座位怕是坐不下了,我們兩個大男人也不太合適,還是免了吧。”
經紀人:“……”
他們家……“主子”???,這是什麼年代的稱呼!大清都亡了還有人這麼說話呢?
不過他這麼說,也正合了肖銘的意,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聽說韓先生,是MDC榜單上的一位五線模特?”
MDC榜單,在全世界知名度都非常高,知名度高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都知道有這麼一個“世界超模排行榜”的玩意兒。
自從前幾年國模走上國際T台,閃耀全球後,國內又出了幾款模特選秀真人秀比賽,帶火了這個榜單。
不過,由於大部分模特都比較低調,也只有每次榜單更新時,才會引起廣大關注。
肖銘故意這麼說完,沒等韓運說話,便道:“噢,我沒別的意思,韓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韓運極有涵養地微微一笑,只是眼神已經冷了下來。
坐在他對面的伏淵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問道:“想吃什麼?這上面的菜,你都不太吃得慣。”
韓運想了想說:“想吃奶皮……算了,我在減肥。今天過年,吃點麵食吧。酥油豆麵這裏有嗎?”
對韓運而言,每年春節,是他不可多得的假期,可以連休十日,每天賴床不必上朝聽天書。而且每年春節,他吃的也會比平日更奢侈,滿桌上百道小菜,供他一個人吃,說是奢靡也不為過——他山珍海味都嘗遍了,來到現代後極不適應,好在有伏淵替他操持這些瑣事,吃的比從前簡陋,但不會浪費,味道上差距也並不大。
伏淵道:“我問問。”接著,他便招手喚來侍應生。
兩桌隔得近,韓運說的話,全被肖銘聽見了,他雖然臉上還有著笑,但眼底全是譏諷,似乎極為瞧不起韓運:“韓先生不怎麼吃法國菜吧,這家餐廳從不做菜單外的食物,更是從不接受食客的任性要求,無論是誰。你們既然不知道在怎麼點,那我給你們推薦幾道菜式吧。”
他自顧自地道:“這吃法餐,那一定要吃鵝肝、蝸牛、魚子醬,還有功能表上這道招牌南極深海螯蝦,以及這道甜品……”他洋洋灑灑說了幾個法語菜名,“這前菜主菜甜食,都有講究。你要是想吃餃子,吃麵食,還是等回家吃吧,這家餐廳不做中餐。”
韓運點頭:“那個什麼蝦,聽起來不錯,那就點這個蝦。”
坐在對面的伏淵,正在用法語跟侍應生交流些什麼。
“先生,我們主廚不做功能表以外的餐食。”侍應生表情也有些錯愕、為難。
瞥見這侍應生的表情,肖銘嘲笑般地搖了搖頭,聲音低不可聞:“擺闊擺到老子頭上來了,呵呵,這下出洋相了吧。”
他聲音儘管放得小,但大家隔這麼近,誰都能聽見他的話,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周紋知道肖銘就這種討人厭的性格,趕緊轉移了話題:“我要個鬆露烤乳鴿吧。”
這邊,伏淵還在跟侍應生交涉,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卡片來,放在託盤說,慢條斯理地道:“你把這個交給杜卡斯,他曾經給我做過中餐,你們的主廚,中餐做得很好。”
餐廳並非會員制,也就沒有會員卡一說,這張卡片不知是何物,輕飄飄的,毫無重量。侍應生一天霧水地端著託盤進了廚房:“主廚,外面有個客人點了幾道中餐。”
戴著一頂雪白廚師帽的老人,看起來起碼有五六十歲了,他兩鬢斑白,額頭佈滿皺紋,正低頭在盤中點綴一小片香草葉:“告訴他,我沒空,請客人按照菜單點食。”
“主廚,外面那位客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什麼?”杜卡斯瞥過去一眼,目光掃到這張卡片,整個人都僵住,他擦了擦手,手掌微微顫抖地拿起這張折疊的卡片,“這是……”
杜卡斯出生時,正值戰亂,整個村莊都被炸`彈夷為平地,在當時,有個東方人,救了大量無家可歸的小孩子,辦了學校和宿舍,給了他們家。
每年感恩節、耶誕節,全校的孩子都會給這位好心的先生寫賀卡,準備禮物。
他有幸見過這位先生,後來他長大了,成為了廚師,又見到了他,並且還成為他的私人廚師。在杜卡斯的記憶中,這位先生樣貌驚人,而且幾十年來,彷彿一點變化也沒有,他小的時候看見他是二三十的年輕模樣,等他生兒育女了,開始變老,再見到他,這位好心人先生仍舊是年輕的模樣。
杜卡斯給他做了幾年的廚師,後來先生又離開了,杜卡斯就進了Le Pré Catelan餐廳做學徒,第二年就憑藉高超的廚藝,征服了挑剔的客人,成為了主廚,後來還買下了餐廳的股份,並且一做就是二十年。而當年與他同窗過的同學們,如今都已老去,成為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他一直沒忘記這位恩人,還常常對子女說起:“他容顏不老,是上帝的恩賜。”
在侍應生震驚的目光中,年邁的主廚攥著卡片,快步朝餐廳走去。
當他看見坐在餐廳裏,沐浴在餐廳溫柔昏黃的燈光下的男人,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沒人能懂他的心情,面前這位先生,從他小時候起,就是這副模樣,他這一生,在三個人生最重要的時期見過男人,男人面孔上一絲皺紋也沒多,反而比當時更年輕了!
這種震驚是很難形容的。
伏淵記性很好,他看見蹣跚走到自己面前主廚,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杜卡斯,又見面了。”
他說話用法語,旁人一句也聽不懂。
杜卡斯熱淚盈眶,嘴唇抖了抖,感動地笑起來:“先生,您……一點也沒有發生變化。”
伏淵並不回答這個問題:“我今天想吃中餐,你能做嗎?”
“當然!”實際上,在伏淵那裏做廚師的幾年,他聽不見一句讚美,伏淵就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人類的食物並非他的主食,他常常都很陰鬱的一個人坐著吃完一頓飯,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杜卡斯經常聽見他喊餓。
主廚出現時,肖銘臉上的表情都變了:“他認識餐廳廚師?”
他的經紀人女士替肖銘問了句:“你們跟主廚認識嗎?”
韓運看那主廚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知道肯定認識,不過人這麼多,他才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
所以他信口胡謅:“不熟,我們告訴廚師說今天是中國人的春節,是很重要的節日,他就同意給我們做中餐啦。”
“真的啊?”經紀人女士有點不信,“廚師人這麼好?”
肖銘忍不住嗤笑一聲:“這位主廚,連國家首腦來了都不破例,你胡說些什麼呢。”
韓運悠然自在地道:“你沒聽懂他剛才說的話嗎?你不懂法語嗎?”
肖銘立刻不說話了,他的確是不懂法語,但是餐廳從未破例過,怎麼可能給人做中餐呢?主廚真的會?
他不信。
可是當一盤盤精緻的麵點、中餐端上隔壁桌時,肖銘這一桌的人,面對著面前昂貴的法餐,魚子醬鵝肝,竟然提不起一點食欲。
原本年夜飯,他們就該在家裏跟家人一起吃,被工作拖累,在春節時漂洋過海到國外過年,大家其實都很想家,很想回家過年。
尤其是刷了朋友圈,無論是平日裏多忙碌的人,現在都回了家,在家裏準備年夜飯了。
一個小編輯吃了口乳鴿肉,但卻味同嚼蠟,側頭看了眼隔壁桌上,忍不住道:“肖老師,我們能點份餃子嗎?”
“他們的麵點聞起來好香。”
由於方才伏淵跟主廚說話,用的是法文,沒人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只以為是認識,加上韓運解釋說是特意告訴主廚今天過年,主廚才準備的中餐,所以就以為真的可以破格點中餐。
不過今天是肖銘請客,大家也不好得寸進尺,所以一個個的咽口水,什麼也沒說。
肖銘自己卻憋不住了,喚來侍應生,大搖大擺地道:“他們那桌的菜,照著給我來一份。”
侍應生歉疚地道:“對不起先生,那兩位是主廚特別招待的客人。”
肖銘不會法語,所以使用的英文,侍應生的英文也很好,他說的話,在座所有人都聽得懂。
肖銘臉上掛不住了:“你們是餐廳,我們是顧客,顧客是上帝,難道你們連顧客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了嗎?”
侍應生再次道歉,說對不起,餐廳有餐廳的規矩。
肖銘不是那種拉下臉在餐廳跟侍應生吵架的人,他臉色陰沉得可怕,揮手讓侍應生離開,桌上的氛圍尷尬的凝固住了。
他們方才說話聲音不算小,韓運雖然聽見了,可他英語不好,基本是聽不懂的,也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特別鬱悶:“玄著,晚上回去,你得跟我練習一下英語了。”
說話時,他的腳不小心在桌下,跟伏淵互相碰在了一起,伏淵便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韓運也看著他,而桌下,他的小腿,再次磨磨蹭蹭地蹭了伏淵幾下,面上卻很正直:“你英語說的好,法語也會講,你告訴我,你還會說什麼語言?”
“也不多,就幾種。”伏淵吃飯的動作也頓了頓,韓運似乎發現他身體的僵硬,蹭得更帶勁的,腿甚至抬了起來,往更上面去蹭。
他心裏記著自己要減肥的,所以吃的很慢,夜晚的法式餐廳,燈光很暗,所以沒人看見他桌下的動作。
他慢慢吃著:“沒想到法國人做中餐,做得還挺像模像樣的,那主廚看著都快當你爺爺了,他怎麼對你像對爺爺似的……”
韓運嘴裏嘀咕著,桌下卻十分不老實。他腿長,而圓桌不大,他的腿翹起來,直接穿著鞋抬到了伏淵的腿上,搖來搖去,鞋都把伏淵的衣服給弄髒了。
伏淵忍耐力一向極好,但再怎麼好,也沒法這麼忍,他抿了抿唇,手往桌下一放,手掌按在韓運的腳踝處,似是提醒這只不聽話的小貓:“小九。”
韓運揚唇一笑,他趴在桌上,勾了勾手指,示意伏淵過來點。
伏淵依言垂首,韓運便湊近他耳朵,低啞著聲音說:“像不像偷`情?刺不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