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烤魷魚

　　嚴格意識上講，這個世界完全比不上上個世界危險。寄生怪物雖然恐怖，但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擁有武器也能夠消滅，不像上個世界，瞬間就能夠毀掉所有文明。

　　可對於隊員們來說，寄生怪物世界對他們心靈的傷害遠比災難世界要大。

　　于部長喬知學與研究組等人在大家休息的時候，先是取下了背包上的攝像機提取視頻觀看。喬知學是將視頻放到大螢幕上的，一開始見到酒吧中的女人時，這些老古板教授還搖頭歎氣道：“年輕人，哎！”

　　誰知下一秒就是深淵巨口，觸手攻擊，會議室大螢幕突然出現一大堆怪物，有個老教授當場就捂住了心臟，哆哆嗦嗦從懷裏掏出速效救心丸，生怕刺激太大心臟病發作。

　　就連于部長看到這樣的視頻，都忍不住變了臉色，難怪隊員們回來後看見人的嘴就受不了。

　　他們進入下水道後，喬知學便用三十二倍速播放視頻，很快到進展到小女孩那裏，身體健康的費因頓組長也向那位老教授借了幾粒速效救心丸，他有點擔心自己的心臟承受不住。

　　偏偏此時喬知學又調慢了視頻，為了詳細觀察小女孩母親的狀態，還與組裏一個生物學家熱烈討論被寄生後還保留著人類意識下意識保護女兒是一種什麼狀態，這個寄生怪物到底算什麼生物。她既受寄生女皇控制，又深愛自己的女兒，寧可違背本能也不肯吃她，人類與寄生怪物的結合會產生什麼物種，它們為什麼只寄生智慧生物而不去碰像小鹿這樣的普通生物，它們需要的究竟是人體的養分還是想要學習智慧生物的生存狀態等等……

　　于部長看到小女孩為了母親騙人來喂她時，也向那位老教授伸出手：“也給我幾粒藥吧。”

　　這種場景真讓人堵心，他年紀也大了，自己還有個兒子，想到這點于部長就有些受不了。

　　在隊員們還睡覺的時候，研究組的人看完了視頻，在喬知學和生物學家慶倖塗子石的能力潛力很大時，于部長道：“這一次‘空洞’返回後的例會就暫時不要開了，讓隊員們好好調整一下吧。”

　　“同意。”費因頓組長第一個贊同。

　　他只是看視頻就要承受不住，隊員們親身經歷這種慘景，要是再讓他們親口說出自己遇到的事情，實在是太殘酷了。

　　“咦？為什麼不開？”喬知學詫異道，“我還想詳細問一下觸手的觸感和力量強度呢，我剛才與王教授討論了一下，覺得這種寄生怪獸極有可能是以星球為單位進行寄生的。它們的意識可以共用，還能夠保留被寄生體原有的意識，代表它們能夠吸收人類的智慧並告訴女皇，這樣它們就可以輕鬆地獲得一種文明，這種生存方式非常稀有，王教授認為對以後培育雜交種子有幫助，我倒是覺得可以借鑒一下它們意識共用的方式，讓隊員們訓練呢……”

　　于部長：“……”

　　喬教授什麼都好，就是情商真的有點低，視頻中的場景似乎無法觸動他，只會勾起他的研究欲。

　　“會問的，”于部長道，“但是要過一段時間，等孩子們的精神恢復過來再說。”

　　這一次他用的名字不是隊員，而是孩子們。

　　“好吧，我再等等。”喬知學道，“希望‘空洞’也能給他們消化吸收的時間。”

　　于部長苦笑一下，是啊，他可以給孩子們進步的時間，但‘空洞’不能。現在只能希望下一次‘空洞’來得晚一些，再多給他們一點喘息的空間。

　　-

　　“班長，你醒啦。”

　　邱齊正一睜眼就見崔和豫在自己面前咧嘴笑，還得意地說道：“我一個人就把網上的輿論給解決咯，異能簡直不能更方便了，我一個人就是無數個水軍軍團啊，那些堅信末世論的網友都被我給洗腦了，最後流量小明星的經紀公司不得不發佈官方通告，說這是她下部電影的特效圖，還被網友罵了一頓炒作，我厲害吧，哈哈哈哈哈哈……唔唔唔……”

　　得意的崔和豫被邱齊正抬手捂住嘴，憋得喘不過氣來，在他掌下拼命掙扎。

　　“你幹什麼！”從邱齊正魔掌之下逃出來的崔和豫怒道。

　　邱齊正捏捏眉心，擺擺手道：“你說話可以，但是別笑，笑也不要露齒，大家閨秀一點，最好戴口罩。”

　　崔和豫：“……”

　　他見邱齊正臉色不好，問道：“你們這次遇到什麼世界了？”

　　“你沒看視頻嗎？喬教授應該把我們背包上的攝錄機都拿過去了吧。”邱齊正問道。

　　“我也才剛醒，打了一晚上口水仗呢。”崔和豫道，“靠自己的力量從電腦裏回來了，我也算是長進點了吧。”

　　聽見他熟悉的得意聲音，邱齊正覺得這才真正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抬臂摟住崔和豫的脖子，寬慰道：“你就一直這樣驕傲下去不要變，這樣我才有活著的感覺。”

　　崔和豫：“……”

　　話說得挺感人，可是班長你能不捂著我的嘴嗎？

　　“啊呸！”另一邊嚴永峰也爬起來，“一直夢見觸手被捅進我嘴裏，這樣下去，我以後還怎麼交女朋友，怎麼跟她舌吻！”

　　已經醒了的梁顯：“……”

　　是啊，他以後還能跟譚硯舌吻嗎？

　　不對，譚硯是不會跟自己舌吻的，他連自己的感情都沒意識到呢，簡直是鋼鐵一般的直男。

　　梁顯覺得很悲哀。

　　大家醒來的時間基本都差不多，只有塗子石因為第一次覺醒異能還在睡，其餘人都坐了起來。

　　表情都不是很好看，看來夢很不友好。

　　“我夢到那個小女孩了，”一向沉默寡言的秦力突然道，“她乾乾淨淨的，笑得很可愛，但是突然張開嘴飛出觸手，我把她殺了。”

　　聽了他的話，邱齊正不由安慰道：“我們的世界還安全，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是啊，還安全呢。”嚴永峰又躺了回去，眼睛盯著白色的天花板，“我就是拼了命，死在異世界，也不會讓現實世界的人變成那個樣子。”

　　他這句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封武與海立人更是將覺得揪心，他們並沒有覺醒異能，偷渡而來的塗子石卻有了十分特殊的異能。

　　過了一會兒，塗子石也醒了，喬知學戴著口罩領著醫護人員進來，例行為每個人檢查身體，並且問道：“有沒有想吃生肉的感覺？”

　　眾人：“……”

　　當然沒有！

　　喬知學道：“那很好，你們已經睡了八個小時，我根據女人的日記研究，寄生潛伏期應該在5-10個小時，這期間就會有吃不下正常食物，想吃生肉的感覺。大家都沒有症狀，恭喜你們，被寄生的嫌疑解除。”

　　是梁顯強烈要求將眾人隔離的，有這種待遇也正常，隊員們可以接受。

　　“具體情況我們已經通過攝錄機瞭解到了，今天就不必開例會，至於塗子石的異能，過後我們會有針對性的訓練。”喬知學繼續道，“如果今晚再出現‘空洞’，譚硯，你一個人能勝任嗎？”

　　“可以。”也只有譚硯看起來沒受到什麼影響。

　　“我也去。”梁顯立刻舉手道，“其實我覺得還好，沒有大家那麼敏感。”

　　于部長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梁顯眼睛深處沒有其餘人那種深深的難過，狀態的確不錯，便同意了。

　　“我也……”阿三剛剛舉手，就又放下去了，他清楚自己的狀態不適合參與行動，只會拖後腿。

　　其餘人也沒有強求一定要參與，這次的世界對他們影響實在太大了，真不知道梁顯是怎麼做到毫不在意的。

　　回學校的路上，塗子石便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譚硯據說是有很多次經驗，應該已經習慣了，可是梁顯與阿三和秦力是同一時期入隊，為什麼受到的影響這麼少。

　　“我做過末世訓練，”梁顯道，“在知道‘空洞’後是平行世界的末世後，我就調查資料，做了各種末世的假設。也看過不少關於末世的影視作品與小說、動漫。經常在腦海中構思一個末世，然後想像這種末世會讓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寄生怪物的末世場景，我想像過不少次。”

　　“只是想像就能……”塗子石有些不可置信。

　　“當然不會，見到真實場景時也嚇一跳。就像密集恐懼症，哪怕知道密集狀態會讓自己噁心，做過無數次想像，但真實遇到後還是會覺得難受。可是只要多次進行想像練習，就能緩解不少，至少不會讓自己一蹶不振。”梁顯道。

　　“你真厲害。”塗子石由衷道。

　　就算他們是大男人，但看恐怖片也會覺得害怕，人的神經沒有那麼堅韌。梁顯不僅看，還強迫自己往深了想，不斷構思挖掘，這個過程也一定是很可怕的。

　　但就像吃多了抗生素會產生抗藥性一樣，梁顯這麼做，承受能力的確會逐漸增強。

　　“我不是厲害，是希望自己能快一點不拖後腿。”梁顯淡淡道。

　　他有追逐的目標，不想自己在心上人面前丟臉。

　　到學校時正好是晚飯，大家便一起去食堂打飯了。

　　眾人都挑著素菜打，梁顯卻是端著一盤子烤魷魚走過來。

　　阿三一看見烤魷魚就差點吐出來，嚴永峰更是受不了，魷魚腳和那些觸手幾乎一模一樣，他的眼力都能看到腳上的吸盤，難受得要死，受不了地道：“你幹什麼？”

　　“儘快戰勝自己。”梁顯道。

　　他舉起筷子，也是惡狠狠地盯了魷魚腳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夾起烤魷魚，逼著自己盯了它一會兒，才塞進嘴裏。

　　不能閉眼，不能逃避。梁顯一邊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一邊用力咬，想到一半想吐，鼓起臉又強行忍著，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

　　這時一隻手伸到他下巴下，譚硯道：“想吐就吐吧，不用逼自己到這個程度，你已經足夠優秀了。”

　　梁顯望著譚硯，回想起異世界中他無數次挺身而出面對怪物們，承受最大壓力的是譚硯，但他從未退縮過。

　　18歲的譚硯害怕過嗎？一定是怕的。譚硯比現在的他們還要慘，那個時候，沒有另外一個譚硯幫助他，但譚硯堅持了下來。

　　今天，19歲的梁顯也要變得堅強。

　　梁顯突然不覺得噁心了，他將烤魷魚咽下去，鬆口氣道：“沒事，還挺好吃的，以前我就挺愛吃的。”

　　說完向另外一個魷魚下筷，這一次他吃得更順利，到第三根時，已經能像平時一樣吃下去了。

　　大家見他這樣子，也各自去打了一份，一臉苦大仇深地吃起來。

　　恐懼沒有錯，生物本能就是趨利避害的。但身而為人，有不得不保護的事物，也有不得不戰勝的東西。

　　吃到一半，阿三跑出去吐了。但吐過後，他又回來繼續吃，一直吃，直到他已經能夠正常看待這堆烤魷魚了。

　　“我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掉進過蛇窟裏。”一邊吃，阿三一邊道，“被幾條毒蛇纏在身上咬，咬到後來沒了知覺，還眼睜睜看著一條毒蛇爬進我嘴裏。

　　雖然後來被救出，也注射了血清解毒。可是從那以後，看到那種黏糊糊的爬行生物就受不了。也看過心理醫生，醫生說需要慢慢克服。最快的辦法就是衝擊療法，但是這種療法可能會造成反效果，我沒敢試。

　　現在想想，這次任務自己真是太沒出息了，必須要克服！”

　　他惡狠狠地咬著魷魚腳，像是要將自己的恐懼全都吃進肚子裏。

　　見到隊員們這個樣子，譚硯有些欣慰地笑了。

　　有過這樣的經歷後，異能小隊以後會變得更強吧。

　　而這一切，都是梁顯帶領大家做到的。

　　回想起第一個世界還在瘋狂作死的中二期少年，現在梁顯的進步真的很大，令人安心。

　　晚上梁顯照例爬進譚硯的被窩，他就不信自己天天蹭，不能蹭出譚硯的反應來！

　　看著還需要人抱才能睡著的梁顯，譚硯不由摸摸他的頭，輕聲道：“你快點長大吧。”

　　梁顯臉一紅，他可不是因為害怕在要一起睡的，他是在溫水煮青蛙，早晚讓譚硯熟悉他的存在，然後……愛上倒是難，但至少不會推開他。

　　“長大就能接替我了。”譚硯期待道。

　　梁顯滾燙的心像是被人當頭淋了一盆冰水，頓時澆了個透心涼。

　　是啊，譚硯58歲，他的年紀永遠是兩人之間鴻溝。梁顯想要溫水煮青蛙，但譚硯有時間讓他煮嗎？

　　喬知學能夠想到的事情，梁顯雖然慢一些，但總能想出來。

　　他曾詢問過喬知學，是不是所有異能者都不會變老。喬知學便將那組皮膚實驗結果告訴異能小隊的隊員，主要是為了告誡大家不要癡心妄想，譚硯之所以能夠保持最年輕的狀態，是他的異能增強了細胞活性，每個人的異能不同，超能力並不代表長生不老。

　　知道這件事後，梁顯想要變強的心變得更迫切了。他生物學得很好在，自然清楚人的細胞分裂次數是有限制的，像是之前他們的癒合能力就可能是以壽命為代價換的，那麼譚硯呢？他的不老又是什麼換的？

　　梁顯不敢繼續深想下去，也一直欺騙自己他們可以永遠這樣下去。

　　但譚硯的話將梁顯從美夢中叫醒，他其實並沒有時間。

　　兩年……或者比兩年更短，誰也不清楚譚硯到達退休年紀後會發生什麼事。

　　這期間他們還要不斷學習訓練進入“空洞”，或許下一個“空洞”自己就會喪命。

　　時間，是多麼奢侈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