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抱一抱
周易低頭湊近,煙草「呲啦」一下燃燒了起來,火光在他眼裡跳躍著,像是有溫度般蔓延全身,心臟跟血液都漸漸恢復如常。
「為什麼亂跑?」
「回去再說。」王于漾在他旁邊的台階上坐下來,「給叔叔一根煙。」
周易從煙盒裡甩出一根,看他伸手拿走,視線掃向他擦傷的手臂,摔破的腿,呼吸一滯,「是我大意了。」
「嗯?」王于漾點煙,「今晚是調虎離山?」
周易沉著嗓音,「應該是見機行事。」
「那你有什麼過錯?」王于漾說,「你又不是神,沒有分身術,也沒有預知的能力,別給自己那麼大的責任心。」
周易唇邊的煙抖了一下,他側過臉,深黑的瞳仁定定地看向男人,「安慰我?」
「這麼不明顯嗎?」
王于漾單手揉額頭,「叔叔摸你腦袋的時候,不就是在安慰你?」
周易呆住了,樣子有點傻。
王于漾扶額笑出聲。
周易的面色瞬間緊繃,目光不自覺的移動,停留在男人含著煙的淺色嘴唇上面,喉結上下一動,「小白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這是小區裡,這麼晚了,附近圍的人多,消防醫護人員警察都在,一個心智健全,普通的成年男人知道自己看不清路,只會在路燈底下待著,不會亂跑,也跑不了,所以他就放心的丟下你,獨自去借電話問情況。」
「是啊。」王于漾看著跟何長進站在一起的模糊嬌小身影,八成還懵著,不知道他一個夜盲症患者,怎麼走遠的,「你兇小白了?」
周易沉默。
「要給那孩子一個解釋。」
王于漾輕抽一口煙,「不然他心裡會捋不清是怎麼回事,容易抑鬱。」
他補充了句,「解釋要合理點,不要把叔叔說成中邪。」
周易,「……」
「除了中邪,還能有別的可能?」
王于漾說,「想想。」
周易的視野裡,男人後仰頭,光潔的脖頸拉出修長的弧度,一團煙霧從微張的唇間溢出,看得他口乾舌燥,「想不出來。」
王于漾扭頭,「再想。」
周易立即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指間的煙,「晚點我跟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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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零點的時候,小區裡才安靜下來。
煙味瀰漫在空氣裡,一時半會消散不掉,有些居民回去就開始打掃衛生。
有些劫後餘生,毫無睡意的刷手機,聊天,喝水吃東西等,通過各類行為讓自己消化今晚的意外。
這個夜晚會顯得格外漫長。
王于漾坐在客廳里處理摔傷。
周易靠牆而立,嘴邊的煙堆積了長長的煙灰。
幹他們這一行,見慣了鮮血跟死亡,一點摔傷實在微不足道,這會他看著男人兩邊膝蓋上的傷口,心裡卻難受的發慌。
客廳裡很靜。
熊白沒發出聲音,就抱著腿窩在椅子裡,下巴抵在腿上。
王于漾擰開碘伏的蓋子,「小白,困了就去睡吧。」
「我不困。」
熊白剛說完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
熊白生理上犯困,心理上不想睡,腦子裡糾結的問題很多。
譬如老大緊張叔叔的程度是不是……有點過了?
會有人要加害叔叔嗎?動機是什麼?
總不至於僅僅是上次孫家的宴會上,有言論說他給人的感覺像那位大佬,就被哪個誰盯上了,在小區裡沒日沒夜的二十四小時蹲點,不擇手段的想擄走吧?
還有就是,熊白揪著眉毛,他明明跟叔叔說好了在路燈底下等,為什麼要自己離開。
去哪了,怎麼去的,去幹什麼。
熊白想起之前發覺有人在附近監視,不由自主的瞇起大眼睛看向叔叔。
老大是不是有事瞞著他……
哎呀,算了算了,不想了,就算老大真有事瞞他,那他也不能問。
老大不說,肯定是不能說。
等到能說了,絕對會告訴他的。
這不是盲目的信任,是對強大實力的一種純粹敬仰。
熊白身心通暢的呼一口氣,正要說點什麼,就看見牆邊的老大掐了煙丟垃圾簍裡,闊步走到沙發那裡,蹲下來檢查叔叔的傷口。
他立刻把嘴巴閉上,安靜如雞。
王于漾這副身體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一點青紫血痕都分外醒目。
看著慘不忍睹。
周易捏住男人左腳的腳踝,將他的腿抬起來點,看他膝蓋上的傷口,皺眉道,「沒清洗乾淨。」
「是嗎?」王于漾彎腰,「衝了好幾遍呢。」
周易起身,「跟我去衛生間。」
王于漾說,「隨便消個毒就行了。」
周易俯視著他,語調沒有起伏的說,「傷口不清洗乾淨,會感染長膿,膿水流出來,黏在褲子上面……」
王于漾聽得反胃,「好了好了,去衛生間吧。」
完全被無視的熊白看兩人進了衛生間,就輕盈的從椅子上跳下來,躲在拐角繼續安靜如雞的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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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坐在塑料小凳子上面,由著青年給他清洗傷口。
「屋子裡一股子燒焦的味道。」
「明天打掃。」
「陽台的衣服,床上的被子都是那味道,難聞。」
「明天洗。」
周易瞥見男人的手背青腫了一塊,他的眉頭皺緊,含糊地,暗啞地開口,「手怎麼弄的?」
王于漾挑挑眉毛,「下樓的時候摔了,不知道誰踩了一腳。」
周易用力把雙氧水丟一邊,鐵青著臉抬頭,「這你也能忍?」
王于漾懶散的說,「當時樓道裡很亂,煙味又嗆,沒顧得上這個。」
周易深吸一口氣,倒一些碘伏在棉球上面,按向他膝蓋的傷口。
王于漾急促的喘息,「輕點啊小易。」
「一個大男人,這麼點疼都受不了?」周易嘴上冷硬,動作卻輕柔很多。
王于漾還真受不了,他年輕時候不惜命,越老越愛惜自己,不能受累。
這也是為什麼……
王于漾看了眼蹲在自己面前的大狗,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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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角的熊白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老大蹲著給叔叔清理傷口,神情專注,心疼,溫柔,小心翼翼。
這幾樣不是老大會有的東西,都不是!
熊白腦袋被什麼重敲了一下似的嗡嗡響,前些天困擾他的問題登時明朗。
老大為什麼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都是因為愛情。
沃日,他真的想談戀愛了,而且看上的人就是叔叔!
熊白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把關注點放在老大是GAY上面,還是擔心老大的坎坷情路,替自己的眼睛擔憂,年紀輕輕就瞎了。
或者是感慨,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傳說中的愛情。
衛生間裡突然飛出一擊眼刀,殺傷力可怕。
熊白炸了毛的兔子一樣抖了抖,他閉緊嘴巴,同手同腳的溜進了房裡,乖巧的等著老大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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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輕笑,「小易,你把小白嚇跑了。」
周易給他包好傷口,「剩下的你自己來。」
「其他擦傷就不弄了。」
王于漾捋了捋髮絲,撐著頭說,「今晚的事……沒法說啊。」
周易撩起眼皮,「沒法說?」
「是啊。」王于漾嘆息,「從路燈底下到竹林,整個過程叔叔都沒記憶,直到何長進出現才有的意識,之後就跟著他回來了。」
周易眉頭打結。
「你說,」王于漾的表情怪異,「如果何長進不出現,會發生什麼事?」
周易一言不發。
「何長進出現了,這個假設暫時沒了意義,以後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就能知道結果。」
周易神情暴躁,語氣冰冷,「什麼結果?給你收屍?」
王于漾笑著看他。
周易的面部隱隱一抽,「看什麼?」
王于漾沒回答,而是說,「今晚要是衝的原主,說明幕後之人極有可能是之前殺害他的人,要置他於死地,一次不成就來兩次,可要是衝的不是原主……」
他沒往下說,意思明了。
不是衝的原主,就是沖他來的,那就棘手了,而且牽扯的東西多,變數太大。
王于漾希望是前者,不希望跟他的重獲新生掛鉤。
周易站起來,淡聲道,「只要是人為的,再緊密的局,都會有漏洞,找到就是。」
「小易能這麼有信心,叔叔就放心了。」
王于漾的話鋒一轉,「不過,還是要有個心理準備。」
他仰頭望著青年,微笑著說,「哪天叔叔睡一覺就去了地府,你不要難過。」
周易猛抽一口氣,面部寒冽的摔門而出。
王于漾搖搖頭。
想起今晚的事,他的眼底湧出幾分陰霾,之後轉變成深思。
何長進今晚幫了他,有什麼讓對方很恐懼,出現的時候渾身都在抖。
冒了很大的風險才出面的。
要快點查到21年12月19那天發生了什麼。
王于漾有些頭疼,何長進想告訴他的東西,究竟跟原主的死有關,還是跟他的死而復生……
王于漾腦子裡閃過一道亮光,瞳孔忽地一縮,會不會是他一直忽略了一個可能。
原主的死,跟他的死,不是毫不相干的兩條線,而是同一條線,同一個局?
下一刻王于漾就打開衛生間的門跑出去,剎不住車的一頭撞進了門口的青年懷裡。
「……」
周易渾身肌肉僵硬,人是愣怔的,他本能的抬起兩隻手。
機不可失,先抱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