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熊白很快就失望了,陳子旭平時見到叔叔,就跟小狗聞到肉香似的一樣湊上來,攆都攆不走。
今天竟然一副裝逼樣。
王于漾往沙發上一坐,周易捱過去,熊白跟陳子旭一左一右。
彷彿是一家四口,局面從「爸爸媽媽離婚,你要選誰」變成「你們要選誰」。
什麼鬼喲。
熊白眼皮往天花板翻翻,不知道咋整,索性找到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吵雜的聲音響起,三道視線整齊劃一的掃向熊白,他默默的把電視關掉。
不跟你們玩兒了,我找我家小牛奶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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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往沙發裡一靠,「小鬼,你沒課啊?」
「沒有。」陳子旭格外的深沉,他撈了茶几底下的雜誌翻翻就丟回去,轉頭看周易,「哥們兒,我跟大叔單獨聊幾句?」
周易睨一眼,「幾句?」
陳子旭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
周易握住男人的手捏捏,「我去房裡睡一會。」
說著就起身進了主臥,摘下棒球帽,露出紗布跟光頭,他用力揉揉額角,躺在男人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客廳裡的王于漾倚著沙發背聽雨。
原主是搞研究的,書架上有英文原版醫學類的書,翻的快爛了,邊上的小鬼沖他來的,興趣很濃。
這幾點一結合,王于漾可以確定,小鬼上次說的當年那個一邊餵鴿子,一邊哭的人就是原主,又是提落下的醫學書,提當時說過的話,那是在跟他試探。
結果可想而知,他的反應不對,暴露了。
到底是學心理學的,沒露出什麼異常,照樣跟他嬉皮笑臉,沒個正行。
王于漾若有所思,墮落街的GAY吧附近碰到應該是湊巧,小鬼認出以後就開始查了,最後查到了蓮花小區。
從懷疑他不是原主到確認,小鬼估計下了功夫,那也沒鐵證,所以才想深入研究一番,靈魂心理思想上的研究。
奈何王于漾的戒備心一直很強,意識上不放鬆,沒讓他找到下手的機會。
十八九歲的年紀,精力旺盛,好奇心不是那麼容易消的。
越琢磨不透,就越想琢磨。
更何況原主對小鬼來說,是生命裡有特殊意義的存在,想搞清楚也無可厚非。
不論如何,現在已經排除了小鬼跟實驗有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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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在想什麼?」
耳邊的話聲讓王于漾思緒回籠,他懶洋洋的看了看少年飛揚的眉眼,「想明天的天氣。」
陳子旭的目光肆意,「怎麼?有安排?」
王于漾說笑,「被子潮了蓋著不舒服,想曬個太陽。」
陳子旭,「……」
「啪」
陳子旭點根煙叼在嘴邊,兩隻手抱住後頸使勁兒搓搓,「大叔,我爸都跟我說了。」
王于漾,「嗯?」
陳子旭悶悶的說,「我哪裡比不上那個周易?」
王于漾拉長了聲音,「這要我怎麼說好……」
陳子旭以為男人是顧及他的自尊,不知道怎麼說,結果就聽到一句,「你哪裡都比不上。」
「……」
「臥槽!」
陳子旭怒不可遏的跳起來,嘴邊的煙抖了抖,咬牙切齒道,「我他媽有那麼差勁?」
「不是差勁不差勁的問題,」王于漾招手,「坐下。」
陳子旭踹一腳沙發,氣呼呼的坐回去,大爺似的問,「那是什麼問題?」
王于漾輕挑眉毛,「沒什麼問題,就是他剛好讓我喜歡上了。」
陳子旭一口煙悶在了嗓子眼。
王于漾前傾上半身,打算從盤子裡拿一塊巧克力吃,冷不丁的聽見少年問,「大叔,你們做了嗎?」
「這個啊……」
王于漾夠到巧克力,慢條斯理的剝著包裝紙。
陳子旭眼睛一瞇,「還沒有吧。」
王于漾笑而不語。
陳子旭抓了抓一頭紫毛,「你們做不成的,除非你願意被他日,但你不願意。」
王于漾不置可否。
陳子旭垂眼嘬口煙,直接就把煙灰彈到了地板上面,問的很是隨意,「大叔,這幾天怎麼都聯繫不上你?」
王于漾吃著巧克力,「小易出車禍了,我在醫院,剛好我身體也不舒服,就住那兒了,今天剛出院。」
這是小鬼能查到的部分。
陳子旭聽完「哦」了聲,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出聲,「我失戀了。」
「大叔,我失戀了。」他強調一遍,十分哀怨的轉頭,「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同性,我還等著跟你滾床單呢,就這麼涼了。」
王于漾說,「那真是遺憾。」
陳子旭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真他媽的敷衍。
「大叔,我真挺喜歡你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就這麼回事兒。」
陳子旭走之前這麼說,眼睛有點紅,像受傷的小狼狗,「我不會因為你有伴兒了就放棄,你別想甩掉我。」
王于漾啼笑皆非,不讓你搞清楚,你不會罷休。
問題是,我還真不能讓你搞清楚,你認識的,想接觸的王于漾沒了,現在用這幅身體的是你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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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于漾進了房間,碰碰床上的青年,「小易,頭伸出來,蒙裡面對呼吸不好。」
周易撩開被子,若無其事的坐起身,「走了?」
「明知故問。」王于漾揶揄,「開門關門聲那麼響,你又沒睡,怎會聽不見。」
周易,「……」
王于漾在青年旁邊躺下來,單手枕在腦後,「過來點。」
周易心跳加速的靠近。
王于漾半搭著眼皮,安靜的跟他接吻。
不一會,周易的呼吸不斷加重,手不知何時伸到男人頸後,拖住他的後腦勺,吻的越來越兇。
王于漾吃不消的退開,氣息紊亂的喘著,「怎麼又咬上了?」
周易用拇指摁住男人唇上的傷口,指腹掠過溢出的血跡,啞聲道,「我忍不住。」
王于漾感慨,年輕人的熱情跟血性像潮水,一波接一波,他這把歲數接不住。
老天爺偏偏給他挑了一個太……驚人的小男朋友。
王于漾忽然問,「小易,知道跟男人做要注意什麼嗎?」
周易怔怔的看著他,似乎沒反應過來。
王于漾閉著眼,嗓音帶著點被勾起的情欲,「多查查資料,看看教材,東西都準備齊全了……」
周易的目光燙熱,「然後?」
「試試。」王于漾聽著耳邊近似獸類亢奮起來的粗沉鼻息,尾椎以下就發麻,還涼,「叔叔不喜歡吃苦。」
「嗯,知道,我,」
周易激動的深吸一口氣,像是一個迫切想得到老師認可的小學生,認真而嚴肅的表態,「我會做好。」
王于漾眼裡含笑,「嗯,乖啊。 」
周易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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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白不知道老大抽的什麼風,天剛黑就突然殺到他房裡,不說話,就盯著他,樣子沒法形容,嚇得他抱緊懷裡的小奶狗。
周易反手鎖上門,熊白汗毛都豎起來了。
「怎,怎麼了?」
周易的聲音有意壓低,「上次你說要幫我上網訂潤滑劑?」
熊白看他,「???」
周易一言不發的看過去。
熊白一個機靈,「我這就訂!」
「不用,」周易沒領情,「你把那家店告訴我。」
下一秒他咳嗽一聲,淡淡道,「我記得你說有個套餐很好用?」
熊白,「???」
周易瞇眼。
熊白髮出一串疊音,「對對對對對,是有個套餐,我在國外就開始用了,超讚的。」
周易投過去一個「那你還等什麼」的眼神。
熊白抽著嘴把小奶狗放地上,將地址跟套餐一併發他手機上面。
周易拿著手機轉身出去。
熊白在他身後笑嘻嘻的說,「老大,指日可待唷。」
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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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隔天就到了,當時周易在廚房炒菜,熊白在房裡打電腦,就王于漾聽見了敲門聲,收了包裹。
王于漾隨手丟在了鞋櫃上面,吃飯的時候隨意提了一下。
「噗——」
熊白嘴裡的飯菜噴了出來,關鍵時候他扭了下脖子,不然遭殃的就不是地面,而是王于漾的臉。
周易冷聲道,「小白,把地清理乾淨。」
熊白撅著嘴慢吞吞離桌。
王于漾轉頭問道,「買的什麼東西?」
周易眼皮不抬,「給你用的。」
王于漾,「嗯?」
周易拿勺子撈到一個雞翅膀放他碗裡,「KY 。」
王于漾雞翅膀吃不下去了。
周易看他那樣,就擔心他反悔的打退堂鼓,抿抿薄唇道,「那套餐是小白介紹的,評價也好。」
王于漾被青年說這話的正經樣子逗笑,一點調情的曖昧意味都沒,像討論某個PPT。
「吃飯吧。」
周易於是鬆口氣,繼續給他夾菜。
萬事俱備,周易也沒急著付諸行動,他現在一身的傷,雖然體力上沒什麼影響,但脫了不好看。
最主要是怕到時候男人吃了苦頭掙扎起來,把他打的傷口崩裂,弄成了案發現場。
周易是無所謂,就怕男人留下心理陰影,不願意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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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斷斷續續下了幾天才放晴。
陽台掛了兩排衣物,撐出去的晾衣架上鋪滿被子,用五顏六色的塑料大夾子固定著,地上也沒留空,鞋子擺的這一雙那一雙。
外面陽光明媚,王于漾在牆邊整理書架,不知道整理多少回了,今天又起了心思。
周易拿著拖把進來拖地。
王于漾拍拍腿站起來,「小易,你有潔癖啊?」
周易說,「沒有。」
王于漾捋著髮尾側過臉,「那你受傷了還這麼勤快做什麼?」
周易抬眼,「怕你嫌髒。」
王于漾半響眨了下眼睛,笑了。
周易見他笑,心裡貓抓似的癢癢,喉頭發緊的將一聲嘆息嚥下去,任命的被蠱惑著走近,低頭在他發頂蹭蹭。
「房裡該找的都找了,叔叔還是有種哪裡漏掉的感覺。」王于漾說,「要不你再找找?」
周易皺眉,「是原主的記憶?」
「不是他還能是誰?」王于漾眉間一片鬱色,總是覺得有什麼必須要找到,卻就是找不到。
周易將男人耳邊的一點點碎髮撥到後面,「那就沒有其他指示?」
王于漾搖頭,繼續整理起了書架。
周易拖著地,突兀的提起一件事,「之前你問我是不是沒在孫成舟那找到想找的人,我說過幾天,記得嗎?」
王于漾沒料到他會跟自己分享隱私,頓了頓放下書轉身。
「我不是改變主意了不想告訴你,是後來事情多沒想起來。」周易沒抬頭,「我要找的人,是我母親。」
王于漾的眉頭跳動了一下。
墮落街,筒子樓,小屋,按摩店,那個叫蔓姐的女人,小半截風乾的雪茄……
這些個信息在王于漾眼前浮現,他其實早就有了猜測。
周易坦言道,「我對她沒印象,也沒感情,只是想既然查了就查到底,有始有終,不想以後再回頭想這件事。」
王于漾問,「那現在?」
周易的面上沒什麼情緒,「根據雪茄查到孫成舟那兒就斷了線索。」
王于漾說,「你母親收藏他抽過的雪茄?」
周易「嗯」了聲,將查到的東西告訴他,「年輕時候做過孫成舟的情人,後來被換下來後就去了按摩店上班,今年六七月不知所踪,至今生死不明。」
王于漾露出狐疑的表情,「孫成舟不會是你… …」
周易冷冷打斷,「不是。」
王于漾瞥了瞥青年,問出不解的地方,「你怎麼突然想起要找你的母親?」
據他五年裡的幾次調查,這孩子可不是有那閒心思的人。
「今年上半年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周易將椅子拎到一邊,拖把推進桌底,「那郵件裡有張圖片,跟我從小就戴在脖子上的掛件一樣。」
王于漾摸摸鼻子,那掛件是一對兒,還有一個在他那,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那就是這孩子一直在找的東西。
他老早就知道了,還想找個機會自爆行跡,釣魚一樣逗一逗這孩子。
大概是人到中年的惡趣味?
「小白追踪不到發件人的踪跡,事情有問題,我想等有時間了再查,六月底的時候小白跟本他們拉上我去一個老婦那占塔羅牌。」
周易略微停頓了一下,「老婦說我的愛情,事業,人生都將在兩三個月內迎來一次轉變,接不接受轉變就看我回不回中國,錯過了就是終身錯過。」
「我不是個迷信的人,可那幾天我做什麼都心神不寧,想著可以趁機在國內調查郵件跟我母親,七月我就去找納德維老先生談了次話,離開軍團回國了。 」
王于漾心想,八月他就死了,用這副身體去工地找到了青年。
「那封郵件故意引你回國的?」
周易沒反應,他不是很在意起因,在意的是結果。
「叔叔被殺前一時興起的讓人查了你的近況,知道你在國內的工地上搬磚,不然死後還真確定不了你的行踪,找不到你,後面的事就不會有了。」
王于漾感慨命運的奇妙之處,一環挨著一環,哪怕只是扣錯了一處,都構不成現在這景象。
周易沉默著吃了一塊口香糖壓制菸癮,「嗯。」
王于漾提議道,「你不如抓了孫成舟逼問出你母親的下落?」
周易說,「她的失踪跟他無關。」
王于漾詫異的挑眉,「這樣啊……」
「不管怎麼講,你回國對叔叔都是好事。」
王于漾意味深長,「說起來,叔叔還得感謝發郵件給你的人。」
周易捏男人後頸,親暱的摩挲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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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白不知道這場談話,只覺得老大跟叔叔經過一個下午的時間,關係變得更近了一些,近的他都快擠不進去了。
要不是叔叔走路沒異常,房裡也沒傳出什麼動靜,他真要以為兩人已知根知底。
儘管熊白不清楚其中原因,但這是好事兒,他就差拉一條橫幅,預祝老大破處大吉。
周易對著垃圾簍削青蘿蔔皮的時候,熊白湊過來,「老大,掰一半給我唄。」
「冰箱裡有,自己拿。」
熊白嘴巴翹的老高,嘟囔了句,他不情不願的拉開冰箱門,「小區周圍的警力撤了嗎?」
周易說,「還在。」
「那梅月現在是沒線索亂查,想瞎貓碰死耗子,何長進是實驗品,不代表叔叔也沾上了關係啊,專案組跟食人花都在攻擊國外那網站,想知道金屬球上的徽章到底是什麼鬼,加上我,」
熊白在袋子裡撥了根青蘿蔔出來,「我們三從三個方向圍攻,這都一周了,竟然還沒破掉,真特麼的糟心。」
周易直起身,「防護越嚴,裡面藏的東西就越有價值。」
熊白隨便沖洗沖洗青蘿蔔,就咔嚓啃一口,含糊的說,「有道理。」
「那我晚上不睡了。」
他咔嚓咔嚓啃一截蘿蔔,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如果自己比食人花先摸著那網站的程序路線,不就是贏了那傢伙?
這麼一想,熊白兩隻大眼睛精光閃閃,幹勁十足的蹦跳著回房了,決定換個思路搞搞看。
半夜不知幾點,王于漾跟周易聽到了炸裂似的興奮叫喊聲。
熊白破解成功了。
「我操——」
熊白趴在電腦前嘀咕,「這網站哪路神仙搞的,竟然三秒內就啟動了自毀程序,幸虧我溜的快,不知道食人花溜沒溜,上帝保佑他沒溜,然後被自毀程序纏上,一路炸出隱藏的地址,我就能撿漏了,哎喲不行,想想就爽的跟GC一樣是怎麼回事?」
周易推門進來,「東西呢?」
熊白叼著棒棒糖嬉笑,「當然撈出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