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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飛機》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楊煊走後,湯小年又陷入了昏迷。對於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能說這麼多話已經算是奇跡。

  湯君赫放下手上的工作,把不打緊的擇期手術全往後推,一心陪著湯小年。

  腫瘤科的鄭主任下午過來查房,委婉地暗示他該準備後事了。湯君赫下了班,換上衣服,又去了附近的商場,給湯小年買了一條姜黃色的連衣裙。

  他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湯小年有一條很漂亮的連衣裙,姜黃色,長至膝蓋。她穿這條連衣裙的時候,街上的人都頻頻回頭朝她看過來。湯小年那時臉上的表情是有些傲氣的,誰都不理,大抵清楚自己有幾分姿色。

  再後來,湯小年就嫁給了楊成川。也許是因為單位裏的風言風語太多,她的衣櫃便愈發素淡,再沒穿過顏色鮮豔的衣服。回想起來,湯小年其實是很愛面子的。

  湯君赫把那條連衣裙放到一旁的抽屜櫃上,坐在旁邊陪她,但湯小年這次昏迷持續的時間尤其長,連著兩天意識都沒有清醒過。

  直至第三天中午,正值午後日頭最熱烈的時候,湯小年在滿室陽光中睜開了眼。

  她一醒過來,精神就變得異常好,湯君赫轉身接水,一回身,看到湯小年自己坐了起來,拿出了那條姜黃色的連衣裙放在腿上,細細地端量。

  “真好看,”湯小年說,“我穿會不會太年輕了?”

  “怎麼會,”湯君赫把水杯遞到她唇邊,“你喝點水。”

  湯小年把一杯水全喝了下去,又看著那條連衣裙說:“現在穿有點早了。”

  “不早,”湯君赫說,“你不是想去斯裏蘭卡嗎?那裏一年四季都是夏天。”

  “哦……”湯小年若有所思,“以前上初中的時候,地理老師好像講過,是熱帶對吧?”她只有初中學歷,自己吃了沒文化的虧,就逼著湯君赫好好學習。

  “嗯,是熱帶。”湯君赫說完,把骨瘦如柴的湯小年抱起來,讓她坐在窗邊多曬會兒太陽。

  湯小年的手放到那條連衣裙上,有些出神地說:“我醒過來之前做了個夢,夢裏楊成川還給我讀詩來著,站在窗邊,文縐縐的,我就坐在窗臺上,雖然聽不懂,但就是覺得那詩特別美。”她說到這裏時停下來,怔忡了一會兒,又輕聲說,“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想起來還跟發生在眼前一樣。”

  近半個月來,湯小年的精神從沒像現在這樣好過,湯君赫催她休息,她固執地不肯,絮絮叨叨地說話。

  她說你們科室的薛老師,人是嚴厲了一點,但對你是真的好,那麼忙還抽時間看我,你是小輩呀,人家這樣做是看重你的意思,你要知恩報恩懂不懂?說潤城楊成川以前的司機陳興,每年過年都記得送餃子過來,總是記掛著你們倆,以後回潤城要去看看他知道嗎?說周阿姨年紀也不小了,這些日子勞心費神地守著,不能在錢上少了人家的;又說你以後買了車,上路要記得小心點,路上開慢一點,楊煊也是一樣的……

  她握著湯君赫的手,交待得事無巨細,湯君赫一件一件地應著,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湯小年說了不知多久,說到筋疲力竭,聲音漸漸弱下去,最後一句話弱得聽不清說了什麼,便沒音兒了。

  屋裏一片寂靜,湯君赫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陡然地鬆了勁兒,一瞬間他的眼淚猶如衝破了堤壩的洪水,全部湧了出來,他抱著湯小年失聲痛哭,眼淚全砸在她逐漸變冷變僵的身體上。

  湯小年這一生過得並不磊落,臨走時卻走得很體面。沒有什麼兵荒馬亂的搶救過程,好像早就算好了要走的時間。

  她這一走,湯君赫的精神彷彿崩潰了一般,他從出生起就跟湯小年相依為命,以前總以為日子還有很長,沒想到母子關係這麼快就走到了盡頭。

  一眨眼,這一世二十幾年的緣分便到頭了。

  湯君赫哭得很凶,幾乎緩不過氣,他很多年也沒這麼哭過了,自打十年前楊煊走後,他就沒再落過淚。

  楊煊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他不知道,總之稍稍恢復神志後,抬頭便看到楊煊站在一旁,正神色凝重地跟鄭主任說著什麼。

  之後的各種手續和流程是楊煊幫忙辦的,他忙裏忙外跑東跑西,真的把湯君赫當弟弟照顧。湯君赫就渾渾噩噩地由他拉著,讓簽字便簽字,讓摁手印便摁手印。

  他不懂這些流程,十年前楊成川走時,後事全都是由湯小年和楊煊一起操辦的,沒用他插一丁點手。湯小年向來都是這樣,只認准學習這一件事情,與學習無關的事全都不需要他插手。

  回想起湯小年幾天前抓著楊煊手叮囑他照顧自己的場景,湯君赫更是覺得這些年自己實在是虧欠湯小年太多,可是等明白過來這些時,才發現一切都晚了。

  手續辦完已經到了晚上,楊煊拉著他走到停車場,替他拉開一側車門,要送他回家。湯君赫恍惚了大半天,這時忽然大夢方醒般地掙開他的手,說他想自己走走。

  楊煊看著他問:“走回家?”

  湯君赫說,嗯。

  “那我陪你。”楊煊伸手扣上車門。

  “我想我暫時不需要人陪,”湯君赫退後一步說,“我想一個人安靜幾天。”說完,不等楊煊有什麼反應,他便低著頭,轉身朝醫院門口走。

  他是真的不想讓楊煊陪自己,當年為了和楊煊在一起,他跟湯小年置氣、頂嘴,做盡荒唐事,雖然這些都與楊煊無關,但此時此刻,他實在沒辦法冷靜下來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也許是怕他在路上出事,楊煊一路開著車跟在他後面,直到看著他上了樓,才轉了兩把方向盤掉頭。路過垃圾桶時,他伸出手扔出一截煙蒂和一個空了的煙盒。

  湯君赫在家裏躺了一天一夜,睡不著便睜著眼,第二天傍晚去了醫院,又一次跟薛遠山申請年假。

  他遭遇家庭變故的事情很快就全院皆知,薛遠山這次沒再拒絕,只是讓他把工作交接好,很乾脆地准了假,年假加上白事假,前後加起來得有大半個月。

  湯小年的各種人事關係都在潤城,湯君赫從醫院走出來,邊朝家裏走邊在腦中盤算著,先回一趟潤城,把湯小年的骨灰好好地安葬,然後去個別的地方,暫時離開燕城好好休養幾天。

  半個月以來的焦慮症發作,以及這幾天沒日沒夜的陪床,還有突如其來的至悲情緒,讓他的身體狀態繃到了極限。是時候休息一下了,他這樣想著,走在路上便打開手機上的旅行軟體,訂了一張自由行套票。

  決定下得倉促,國外是去不了了,簽證辦不下來,總不能又去斯裏蘭卡,他不想觸景傷情。目的地是南方一座小鎮,給出的宣傳是清幽古樸,他想也沒想,草率訂了票。反正去哪兒都比留在燕城好。

  他心不在焉地走回社區樓道,上了電梯,走出電梯時愣了一下——楊煊正站在他家門口,後背倚著門,旁邊立著一個很大的黑色行李箱,他一隻手搭在拉長的拉杆上,似有所思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楊煊轉頭看過來。

  湯君赫走近了,垂眼看看他身旁的行李箱,又抬眼看著他。

  “借住幾天,可以麼?”楊煊從門上直起身,看著他問。

  湯君赫覺得自己已經疲於去猜楊煊的心思了,十年前楊煊便是心思難測,十年後更勝一籌。而他自己卻總是毫無長進,總是被牽著情緒走,楊煊的一句話、一個舉動,都能讓他心思大亂。

  他覺得很累,累到心如止水,全身都是軟的,關節處泛著酸,也許是發燒了。

  湯君赫伸手去按門上的密碼鎖,推門而入的時候他說:“我明天就走了,你想住的話就住吧,趕在我回來前搬走就好。”

  聞言,楊煊看向他:“去哪兒?”

  湯君赫敷衍道:“別的城市。”說著他走到藥箱旁,低頭去翻溫度計。

  楊煊把行李箱搬進來,剛一放下,手機鈴聲響了,他接起來,對著電話說:“都帶了,你什麼時候來拿?證書有,那些都有……畢業證也在,好,那我現在下去。”

  接完電話,楊煊把行李箱放倒,半蹲著翻找了幾樣東西,拿在手上,然後把行李箱合上立到牆邊,轉身出了門。

  他一出門,一直縮在牆角的十三便來了精神,生龍活虎地蹦到旅行箱上,低頭鑽進沒關嚴的箱子縫隙中,試圖一探究竟。

  湯君赫看著電子溫度計上的數位,38度5,果然發燒了。他剛想轉身去藥箱翻出退燒藥來吃,只聽“砰”的一聲,十三隨之受驚地躥到湯君赫的腿邊,他轉頭一看,十三把楊煊立到牆邊的箱子碰倒了,箱子倒扣在地面,裏面的東西全都滾落出來。

  湯君赫眉頭微皺,看了一眼縮到自己腳邊的十三,歎了口氣,彎腰拎著它的後頸放到一旁,走過去將行李箱翻過來,然後蹲下來撿地上的東西。滾落出來的東西是楊煊這些年獲得的軍功章和獎狀證書, 他拿起一個軍功章仔細看了看,距離現在已經四年時間,他放回去,又一一撿起剩下的東西,沒再細看,全都放回行李箱裏。

  原本碼得整整齊齊的行李箱已經全亂了,湯君赫拿起一套散亂的迷彩服想要重新疊好,一展開,發現裏面還裹著另一件衣服,白色的,像是T恤衫,他一併展開,隨即怔了一下——那件白襯衫上有一灘暗紅色的痕跡,像是一灘年代已久的血跡。

  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心跳隨之加快,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撫上那處血跡,片刻後,他回過神,將那件T恤衫和迷彩服一併疊好,放回行李箱中。也許不是那一件,他有些不確定地想。

  箱子整理好,他拎起來重新立到牆邊,低頭檢查地面有沒有遺落的東西,然後看到地板上,有一方很小的白色紙片,像是一張到扣著的一寸照片,也許是因為重量太輕,它掉得有些遠,剛剛沒有被發現。

  他走過去,彎腰撿起來,翻過面一看,愣住了——那是一張照片。準確地說,是他護照上的那張照片。

  素白的底上印著17歲時的湯君赫,是他們去斯裏蘭卡的前一周,楊煊陪著他去照的那一張。

  作者有話說

  這張照片長啥樣請看72章第四段

  白襯衫這裏致敬我最愛的一部電影《斷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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