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瑞雲自然無法理解不過是一幅畫他家公子為何露出那樣的表情,雖然他很想見見世面,瞧瞧他家公子當年畫的當今聖上,但還是覺得自己的眼睛比較重要,也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他替游彥束好發,戴好髮冠,發現游彥還在對著銅鏡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忍不住出言提醒:「公子,林公子應該就要到了。」
游彥還在思索藺策會把那幅畫藏在哪裡,畢竟這幾年來,他時不時地就在長樂宮小住,卻從未見過那畫的影蹤,但依著藺策的秉性,是絕對不可能將那畫隨意丟棄,這麼想著,游彥唇角忍不住浮現笑意,他倒是找到了下次進宮的樂趣。
「公子。」
游彥回過頭看了瑞雲一眼,又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晃了晃頭:「走吧,到府門前迎客。」
游府平日裡往來的貴客倒也不少,但是因著游彥而來的卻少有,游彥自從入仕之後,便與少年時期的老友往來漸少,在朝中也從不與人交好,也就少了許多人際往來,樂得清閒。
自那日他與林覺在茶樓重逢之後,雖然也偶爾也會約著一起喝茶閒聊,或者飲酒取樂,但像今日這般,林覺主動上門拜訪倒也是頭一次,更別提他身後的侍從手裡還帶著不少的東西。
游彥將人請到自己房裡,才忍不住朝著桌案上滿滿的東西看了一眼:「這是得了什麼好東西,還專門給我送來?」
林覺喝了口茶,才擺手道:「這些東西都是我爹讓我帶來的,我懶得推辭,更何況,這些東西雖然未必入的了你的眼,也算得上是好東西了,不拿白不拿。」
「你爹?」游彥難以置信,「我怎麼不記得我與林侍郎先前有過什麼交情,讓他老人家對我如此的惦念與關照?」
「我爹那個人跟你能有什麼交情?」林覺冷笑,「不過是有求於你罷了。」說到這兒,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朝著游彥道,「他現在為了林醒的事整日焦頭爛額,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我與你有交情,非塞了這些東西給我,讓我來求你在聖上面前替我那個便宜弟弟說上幾句好話。」
林覺說著,伸手點了點桌上的東西:「反正這些東西不給你也會被他拿去送給別的什麼人,我就順勢收了,想著自從入了冬你就連茶樓都不再去了,索性趁這個機會到你府上打發一下時日。」
「林醒?」游彥歪著頭想了想,「你那弟弟做了什麼事,讓你爹如此焦急?」
「還不是鬼迷了心竅,想要當皇親國戚,想方設法地與李埠拉近關係,只為了把三妹送入後宮,也不管她自己是否願意。」林覺搖了搖頭,「現在李埠案發,三司協理此事,他往日與李埠的那些勾當自然也瞞不過,人前幾日就被大理寺收押了,不知道最後會落得什麼下場。我爹對他本就寵溺,加上我那庶母整日在房裡涕淚連連,更是讓他焦急不已,也顧不上什麼顏面不顏面,朝中但凡有點私交,能在聖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他都求了個遍,不過現在朝中的局勢,太多人自身難保都困難,誰又有空去管他。」
「人人都想嫁入帝王家,倒是也不想想,帝王究竟樂不樂意。」游彥挑了挑眉,朝著瑞雲看了一眼:「讓人將酒菜送進來吧。」
林覺倒是沒想到游彥會說出這種話,不由失笑:「畢竟在世人眼裡,嫁入帝王家就等於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他擺了擺手,「不過,這卻並不是我的來意,你知道的,林醒的事情我一向懶得過問。更何況,生老病死自有定數,林醒當日做下那些事之時,就應該料到自己的結局,至於最後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也看他命數,我無從干涉。」
說完,他長嘆一聲:「反正我今日前來啊,只是為了討杯酒喝,也省的待在府裡整日看著我爹唉聲嘆氣,順便指責我不顧手足情誼。」
「我自然知道你是什麼人,否則,在你提著那些東西進門的時候,我就讓人把你趕出去了。」游彥道,「不過林侍郎也真的是愛子心切,他不想想李埠一案事發的緣由是什麼,在這種時候,他還四處奔走聯繫朝臣,甚至,嗯,還送這些東西,如若傳到聖上耳裡,林醒本來能保住的小命,或許反而保不住了,說不定還將你爹牽扯進去,反倒毀了一世清明。」
林覺笑了起來:「他老人家若是早能有你這種思量,也不至於任由林醒鑄下此患。」
游彥看著林覺,最終還是道:「此事既然已經交由三司處理,想來三司必然會秉公去辦,不管最終是什麼樣的處置,也都算是林醒應得的,但我想,私授賄賂一事應該罪不至死,只要能保住小命,林侍郎又何必憂心。至於在聖上面前說話,」游彥笑了起來,「我可沒有這種本事。」
林覺攤手:「早就聽說你現在連早朝都不去了,跟我一樣閒人一個,但我爹卻是不信。不過也好,此事鬧得聲勢浩大,有心者利用此案故意栽贓陷害,若你還在朝中,依著游家的氣勢,說不好就會被牽扯其中,到時候平白惹上一身麻煩。哪像現在,無事一身輕。」
「故意搆陷?」游彥聞言點了點頭,用手指敲了敲桌案,不知在思考些什麼,良久之後,他朝著林覺笑了一下,「我知你今日前來,專門讓人從我爹那兒偷了兩罈好酒,今日不妨就痛飲一番。」
「那是自然。」
依著游彥現在的脾氣秉性還能與林覺交好,實在是因為林覺此人足夠坦然灑脫,一到游府就言明自己今日的目的,話說開之後就真的再不絲毫提此事。二人把酒言歡,舉杯暢飲,只談風月,不言國事。
酒酣興濃,游彥忍不住將自己畫了一下午的畫翻了出來,拉著林覺站到桌前:「林兄給我瞧瞧這幅畫如何?」
林覺的酒量不如游彥,此刻已是微醺,他低著頭眯著眼盯著那畫看了一會:「這畫上的男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點眼熟。」
游彥低著頭看了看畫上的美人,唇角又忍不住揚了揚:「這畫裡的美男子,可是一直活在我的臆想之中,你又怎麼可能見過。」說著,他用指節輕輕地點了點畫,「咱們只說這畫,莫要管這畫上人。」
「哦。」林覺用力晃了晃頭,抱著那畫在地上坐了下來,一手撐著下頜,專注地看著畫,游彥也不說話,抱著酒壺挨著他坐下,一面喝著酒,一面看著畫中的人。
就這樣相顧無言,許久,林覺才慢慢抬起頭,扭過頭看著游彥,緩緩道:「遊子卿啊,遊子卿!」
「嗯?」游彥替他將空了半晌的酒盞填滿,我多年不提筆,生疏了不少,想來這畫是有不少問題。」
林覺搖頭:「我觀畫,筆法是其次,意境才是緊要。」說著,他伸手在那畫上點了點,「或許你這筆法比起少年時未有長進,但你現在的心境卻是當日的你無法企及的。」林覺仰頭,將杯中酒飲盡,「縱觀整個都城,也只有你游彥有這種意境。」他點了點那畫,「這畫大概是練筆之作,多少銀兩我買了。」
游彥倒是沒想到林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無可奈何地搖頭,順手將畫從他手裡抽了出來,重新收好:「這畫啊,一文不值,但卻是萬萬不會送你。我怕你把這畫帶回去,被你爹瞧見畫中人,連飯都吃不下。」
林覺早就習慣了游彥的行事風格,也不在意,給自己又添了酒:「那等你得了閒,定要再作幅畫給我。」
游彥也不拒絕:「好。」
從游湛那兒搜刮來的兩罈好酒很快就被這二人喝盡大半,林覺行事素來坦蕩,說了不醉不歸,就真的把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坐在炭盆前,上半身靠在軟塌上,已是意識渙散,昏昏欲睡。游彥比他倒是強上幾分,順手扔了條薄被蓋到他身上,自己又拎著酒壺站到了桌案前。
儘管連林覺都對他那畫讚賞有加,他卻始終不滿意,此刻酒意上頭,興致又起,忍不住又提起筆來,這一次,他沒再畫那梅林,反而直接落筆,勾勒出一個少年的輪廓,一襲黑衣,面色沉靜,嘴角上揚之時,卻露出兩個游彥最愛的酒窩。
那時候的藺策還只是韓王,他還沒坐上皇位,沒有坐擁天下享受萬人敬仰,也沒有把這偌大的江山壓在自己肩頭,他還只是游彥一個人的少年。
其實這幾年,無數次看見藺策為了國事煩憂之時,游彥都難免疑惑,讓他坐上這個皇位究竟是好是壞?但他又很快會釋然,因為這是藺策的選擇,既然是他想要的,游彥都會幫他實現。
少年的容貌很快呈現,就像是印在游彥心底一樣,即使是多年以前的畫面,卻從來未曾遺忘。
游彥盯著那畫忍不住笑了起來,房門卻在這時被人敲響,瑞雲稍顯急躁的聲音傳了進來:「公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