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週年紀念日

　　馬兒馱著艾倫和蘇彬進入小鎮，小鎮裡的聖誕氣息格外濃重。

　　一圈房子圍出一個中心廣場，便是當地的集市，附近的村民在這裡擺攤，攤子裡堆著他們自己種的蔬果，有常見如土豆、西紅柿的，還有蘇彬沒見過的，譬如放在家裡不知道怎麼吃的那種「楊梅」，以及各種奇奇怪怪的菌菇。

　　蘇彬第一次到這種B國農村的集市，又因為在那棟石頭房子裡被關得久了，這麼多天來頭一次見到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人，一雙眼睛咕嚕嚕直轉，覺得格外新鮮，當地的村民們也都帶著和藹熱情的笑容看著他們。

　　艾倫牽著蘇彬的手，溫柔道：「想要什麼？自己挑。」

　　蘇彬問：「我們之前吃的東西都是從這裡來的嗎？」

　　「嗯，是他送來的。」艾倫看向方才趕馬的中年男人，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替他們拉了一輛小馬車來，跟在身後。

　　蘇彬向他道謝，連騎馬都要差不多一小時半的路程，也是挺辛苦的。

　　挑挑揀揀，蘇彬選了個小包菜，一隻南瓜，期間看到一些長得像黃瓜一樣的東西，好奇問是什麼，村民有著一副很濃的地方口音，溝通了半天，又是蘇彬沒聽過的詞。

　　「回去吃吃看就知道了。」艾倫替他拿了幾根，卻沒有付錢。

　　攤主一臉感謝地祝福他們聖誕快樂，所有人看上去都很高興。

　　在這裡逛了一圈，蘇彬才知道，B國本地產的農作物到底有多匱乏，在M市大超市裡，大多數蔬果都是海外進口的。難怪B國會身為「黑暗料理」之國，因為他們能施展的空間實在太小了。

　　街頭還有人賣鋸好的小松樹，當做聖誕節用的裝飾樹，艾倫也讓他去挑了一棵，又買了些裝飾用的星星、水晶球和小拐杖，蘇彬一看這些東西，就聯想到了國內的義烏小商品市場，翻過包裝袋一看，只見上面赫然印著「Made in Chine」的字樣，登時笑了出來，洋洋得意地秀給艾倫看——中國人製造的東西都已經「入侵」到B國的鄉村了！

　　回去路上，蘇彬才從艾倫口中得知，次日晚上便是平安夜。

　　蘇彬暗中掐指一算——哇靠，已經過去九天了啊！

　　……為什麼感覺前幾天那麼慢，後面幾天這麼快呢？OAO

　　回去時坐敞篷的馬車，路上，天開始飄雪，艾倫把蘇彬緊緊摟在懷裡，用自己的絨毛大氅蓋住蘇彬腦袋，雪越落越大，到家時車上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艾倫頭頂也有雪花。

　　中年男人駕著馬車走了，艾倫和蘇彬回到石頭房子裡，換了暖和的衣服，重新燃起壁爐，兩人又花了很久在壁爐邊上裝飾聖誕樹，蘇彬一邊聽艾倫說他小時候的故事。

　　在艾倫的父母去世之前，他們的每一個聖誕節都是聚在羅蘭莊園一起度過的。

　　蘇彬：「就你們三個人嗎？」

　　艾倫：「不，還有羅蘭莊園的所有僕人，他們也是我們的一份子。」

　　蘇彬一臉憧憬，他很嚮往那種大家庭的感覺，熱熱鬧鬧的。

　　艾倫的父母相繼離開他之後，那位「伯爵夫人」曾幾次三番邀請艾倫去他們家過聖誕節，但艾倫一次都沒有去過。

　　蘇彬：「為什麼不去呀？」

　　艾倫輕輕搖頭道：「聖誕節是家人的節日，雖然伯爵夫人很照顧我，但我並不是他們的家人，我們有不同的姓氏，我若是去了，他們需要顧慮我的感受，關照我的身體，沒有辦法過得很輕鬆……而我，也沒有辦法在別人的家族宴會裡感受到屬於自己的家庭溫暖。」

　　蘇彬：「……那你怎麼辦？和羅蘭莊園的人一起過？」

　　艾倫：「嗯，我的父母親去世後，我就是羅蘭莊園的主人，因為這個家主的身份，我可以邀請別人來羅蘭莊園過聖誕節，卻也不能去別人家過聖誕。」

　　蘇彬緊張道：「可是你去年和今年，都是跟我過的，那羅蘭莊園的人怎麼辦？」

　　艾倫：「我接手莊園後就把很多人遣散了，只留了瑪麗他們幾個人，但我也給予他們尋找愛情和家庭的自由，現在不是舊社會了，他們也能有自己的家庭。只是，每年我回去時會邀請他們的家庭一起來羅蘭莊園陪我過聖誕，他們也已經成了習慣……去年是第一次沒有回去，他們很擔心我，但今年不會。」

　　蘇彬：「為什麼？」

　　艾倫抬頭看向蘇彬，道：「現在，你才是我唯一的家人。」

　　蘇彬：「……」

　　艾倫認真道：「你是最重要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啊，公爵大人說起 話來，蘇彬抗都抗不住……

　　艾倫又說：「我們現在在'馬裡賽斯莊'，這裡也是路易斯家族的封地。」

　　蘇彬：「……」媽呀，原來艾倫是這塊地的地主！難怪他們剛剛買東西，艾倫都沒有付什麼錢！

　　艾倫繼續道：「規則上說，當我成家後，我需要帶我的配偶來這裡，讓我的子民們見一見。」

　　蘇彬：「……」配、配偶。。。O////O

　　艾倫見蘇彬臉紅，愉悅地笑了起來：「害羞什麼，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蘇彬微微偏過頭，轉移話題道：「那這幢房子也是你的？」

　　艾倫：「嗯，這裡原是八百年前'馬裡賽斯莊'莊主的城堡遺址，房子的外牆就是城堡的外牆，後來因為某些原因被拆毀，直到我來到這裡，我請設計師在原址上造了別墅，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難怪室內看起來很有藝術感。

　　「可你為什麼會想要在這裡造別墅呢？這裡那麼偏僻，什麼都沒有。」蘇彬在心裡吐槽說，連信號都沒有。

　　艾倫：「是故意做成這樣的。」

　　蘇彬：「為什麼？」

　　艾倫笑了笑：「你不覺得，待在這裡的時候，好像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嗎？」

　　蘇彬：「嗯……」

　　「這就是我想要的感覺……」艾倫閉上眼睛，輕聲道，「有時候活在這個世界上，會經常被世外之物和各種各樣的誘惑蒙蔽內心，只要在這裡安安靜靜地待上幾天，就能想清楚很多事情。」

　　蘇彬輕輕點了一下頭，沒錯，他也深刻地感受到了……

　　原本只屬於艾倫一個人的秘密場所，卻毫無保留地分享給了自己。

　　蘇彬不知道該怎麼說，心裡除了溫暖，還有一點沉重。

　　第二日，從早上起來，艾倫就在廚房給蘇彬幫忙，準備晚上的大餐，兩個人就像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的兩口子，充滿默契。

　　他們做了「手工」黃油土豆泥，烤了一隻乳酪火雞，燉了羅宋湯……蘇彬聞了聞被他閒置了兩天的「怪楊梅」，感覺味道淡了點，便拿去炒了盤豬肉，還做了份清炒包菜。

　　菜不多，怕吃不完浪費，等天黑後，艾倫就點起蠟燭，倒上酒，兩人面對面坐著，許願，乾杯，開吃……

　　因為調料少，菜的味道也一般，純粹靠食物本身的鮮度，但蘇彬卻吃得津津有味。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艾倫之前一直強調的那句「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吃」。

　　是啊，對比初期與世隔絕的百無聊賴，蘇彬覺得現在要充實快樂得多——雖然兩種心情下能做的事情都只有這麼一些，但蘇彬開始逐漸意識到了，心態的重要性。

　　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做。

　　平安夜也是艾倫和蘇彬確定關係一周年的紀念日。

　　晚上蘇彬喝了很多酒，很亢奮，也很動情。

　　在一起一年，蘇彬的身體早已習慣了艾倫的碰觸，並深深沉迷於與對方肌膚相親的感覺。

　　蘇彬比平日裡更加黏人，緊緊地依偎在艾倫懷裡，貪婪地呼吸著身邊這個人的味道，聽對方在自己耳邊低喃，享受著對方的安撫……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從中國到B國；從別人的前男友到艾倫的配屬；從一個普通的交換生到現在成為B國的準留學生和年輕創業家……如果沒有艾倫，他走不到這一步。

　　但他也有很多問題想問艾倫，其實，這幾天，蘇彬只想清楚了一些和艾倫無關的事，或者說，是看淡了那些事。

　　而和艾倫切身相關的幾個問題，卻還在他腦海裡糾結著。

　　譬如因為威廉事件而引發的思考，其中一個，就讓蘇彬想不通——為什麼艾倫會選擇自己。

　　自己除了會下個廚，燒點好吃的東西，和艾倫相比，幾乎一無是處。

　　為什麼艾倫這樣一個強大而又完美的人，會對自己提出那個契約，為什麼他會選擇自己作為他的唯一？

　　蘇彬抱著艾倫，醉醺醺地問：「為什麼是我？」

　　如果沒法達到和艾倫相近的高度，這會成為蘇彬心中永遠的問題——

　　為什麼艾倫會這樣信任他，照顧他，甚至於說，連「蘇老闆」都只是艾倫為自己創造的一個遊戲世界……他說他不需要自己自立，他會永遠保護自己，當威廉說出「萬一」這個詞，這個自負的男人竟然說了句「沒有萬一」……

　　「……為什麼你這樣肯定，你能永遠保護我？」

　　可能是潛意識不想問，但又在酒精的作用下，無法忍耐，連蘇彬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現在在用中文跟艾倫說話。

　　因為覺得配不上，所以艾倫越是這樣待他，越讓蘇彬害怕……

　　對方所做的一切，都讓蘇彬有種無法承受的重。

　　「你會離開我嗎？」蘇彬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艾倫，眼眸裡有著迷戀和恐慌兩種矛盾的感情，「可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艾倫定定的看著他，問：「你在說什麼？」

　　蘇彬想到艾倫聽不懂自己說的話，膽子大了些，呢喃道：「我說我喜歡你，我要愛上你了……」

　　艾倫：「……」

　　蘇彬動了動嘴唇，輕聲道：「我怕你離開我……會要了我的命。」

　　——這個問題從在金飛家爆發到現在，還是沒有得到合理的解決。

　　現在連蘇彬自己似乎都感覺到了那份隱藏的危險，卻不敢說出口。

　　艾倫目光深邃地盯著蘇彬，蘇彬親了親他的唇，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睛，扁著嘴合上眼瞼，表情透著一絲委屈……

　　……你對我這麼好，要讓我拿什麼來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