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子番外(一)
艾東這一晚又夢到了徐舟,高大英俊的男孩,踢球回來一身熱汗,汗從麥色皮膚里一滴滴淌下來,見到他從走廊老鼠一般地游過來,嗓門大老遠就吆喝上了,“小東東,這是去哪呢喂?”
然後粗壯的手臂一把把他像拎小雞似的攬過來,牢牢圈住他的脖子,嘻嘻扯開臉皮笑,“你這小子,考砸了也不用這麼悶聲不樂的吧,跟個娘們似的。”
……跟個娘們似的。
夢里的徐舟剛說出這樣的話,艾東就從夢中驚醒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坐在床上直喘氣。
對那個人的愛慕是他的秘密,一直被他藏得好好的,放在心里某個地方,等著時間將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意埋葬,讓它腐爛,然後某一天他可以遇見某個女人,兩個人一起養一只狗,生個孩子,一生就這樣過去。
可是努力了很久,似乎還沒有辦法做到,至少夢中的他做不到。
心怦怦跳,艾東擦著汗下床,走到櫃子邊,抽出放在最上面紫檀色的喜帖,娟秀的印刷字體刺傷人眼。
恭請閣下攜眷光臨徐舟先生和林黛小姐的完美邂逅。
艾東扯開一絲微微的苦笑,用手輕輕摩挲著背面新郎的臉,他也在笑,用當年圈著他脖子的手摟著懷中的新娘子,終于不是記憶中大男孩的模樣,成了成熟穩重有擔當的男子。
艾東惘然地看了一眼喜帖,嘴巴碎念了一聲“媽的”,將喜帖又塞回了老地方,垂頭喪氣躺回去睡覺。
艾東在徐舟婚禮上灌了一肚子紅酒,旁坐的老同學指著他猛一頓譏笑,搖著食指笑道,“你們看東子這家伙,嘿,喝高了都,猛盯著舟子老婆瞧呢。”
“這光棍漢就是見不得女人,喂喂,我說東子,哥們老婆可看不得,舟子還不得戳瞎你。”
“得了,這東子的老光棍心思我怎麼不知道啊?見著女人就眼饞,舟子老婆肚子都三個月了,舟子呢,房也有車也有,老婆有兒子有,咱得理解東子,理解萬歲吧!”
喝得五迷三道的東子暈乎乎地握住身旁外號“豆豆”的大手,大著舌頭感激著,“豆豆,還是你了解我。老子恨舟子那混蛋,在我們這幫窮光蛋面前曬幸福,媽的。跑步比賽跑不過他,追女人追不過他,生兒子生不過他,媽的不帶這麼打擊兄弟的……”
艾東喝得一肚子酒水,晃晃蕩蕩的,捂著肚子到洗手間暢快地放了水,剛想拉上褲子拉鏈,隨意偏頭一瞥,腦門一麻,嚇得直往後退。
他以為自己喝多了眼楮花,搖著腦袋眨了好幾眼,這才確定兩步外瞪著自己看的惡霸不是幻像,怯生生地喊了聲,“壟,壟哥。好,好巧啊。”
被一身西服包裹著的鄧壟像是剛從哪個宴會下來,頭發一絲不亂,只是凝著眉沉著臉的表情無形中給人強烈的壓迫感,霸氣十足。
艾東往後退了退,想起他和方師姐臥底魅色的事已經敗露,鄧壟的手下正滿大街的找他,揚言翻遍城市的每一寸,也要把他這老鼠屎給揪出來,抽筋剝皮,想到此,艾東腿一陣發虛,大概是喝多了站不穩,腿竟然微微發抖。
鄧壟臉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烏雲壓頂地走近東子一步,有著幾分脅迫,矮了他一頭的東子嚇得縮了縮脖子,鄧壟臉上的笑意更深,“是很巧啊東子,要是我今天不提早離開樓上的宴會,恐怕我鄧壟再見到你艾兄弟,怕是得八百年後。”
鄧壟邊邊說著話,邊邪惡地手往下探,踫到了東子尚未拉上的褲子拉鏈,東子嚇得魂都沒了,都要忘記怎麼呼吸了,這鄧壟笑眯眯地盯著他,雙手曖昧地摸到了拉鏈,緩緩地摸索了一下,手往下斯的一拉,發出曖昧的聲音,再笑微微地替他扣上褲子紐扣,系好皮帶,等他全部弄完,艾東的三魂六竅也剩下沒多少了,眼楮都嚇直了。
鄧壟釋出一個善意又略帶危險的笑,拍拍東子的腦袋,“喜歡我的服務嗎?艾警官。”
東子嚇得搖搖頭,想了想,又趕緊點點頭,艾警官不咋有出息,眼淚水都快大顆大顆淌下來了。
怕,怎麼能不怕,據說這鄧壟十五歲的時候,他爸還在黑道上如魚得水,到處招風樹敵,對手見老的干不過,就拿小的下手,想拿小的訛老的,哪成想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燈,充分展開自救,借口說要去河邊撒尿,順腳就把其中一個綁匪踹河里戲水了,另一個綁匪兄弟拔刀相見,十五歲的鄧壟也夠狠,本是初生牛犢,卻一臉成熟獅子的雄威,一臉無懼地步步緊逼,“你扎啊,你扎你扎,你扎一刀我老子捅你十刀,你扎兩刀,我老子送你全家吃槍子。”
不得不說,老子干恐嚇這一行的,生的小的,天生也是吃這碗飯的料,哪怕現在是商人了,也是不得小覷的狠角色。
關于這男人以前的事,都是艾東到魅色做服務小弟時,同事偷偷摸摸告訴他的,透露這些事時,臉上無不流露三分懼色。
艾東同志從小就欺軟怕硬慣了,他從小就是小胳膊小腿的,容易被大塊頭同學欺負,揍上兩拳踢上兩腳,被揍成豬頭的艾東同志不樂意,就去欺負比他更瘦的小家伙,也不是什麼好人。
時間長了,怕歸怕,艾東從來不跟人硬著來,該做孫子的時候還是得做孫子,誰叫自己小胳膊小腿,爹媽也是普通人呢。
艾東腦子轉得快,賣著一臉諂媚而僵硬的笑,說,“壟哥,我……我這也是為了混口飯吃,現在公家的飯不好吃哪。現在工作也不好找,壟哥你大人有大量,嘿嘿,別往心里去。”
鄧壟的眼神依舊是意味不明地緊逼著自己,他高東子一個頭多,這陣勢,猶如把獵物逼入角落的野獸,透著股殘忍。
艾東似乎聞到了即將飄來的血腥味,還是自個的血,急得酒都醒大半了,這時男廁所進來兩個醉醺醺的中年人,猴精艾東大喜過望,有種如獲新生的感覺,忙道,“壟哥,我喝哥們的喜酒呢,我,我先回去了。”
他剛想開溜,不料鄧壟根本不懼怕旁人在場,扯小雞似的把他的小胳膊拽住了,湊到他耳邊噴熱氣,“你要是敢走一步,我現在就在這把咱們的恩怨解決了。”
說完,鄧壟邪惡的眼楮低頭往東子的下面看去,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艾東也是聰明人,識相地僵在原地,就像中了七步絕命散一樣,半步也不敢挪,快哭了。
這晚艾東艾警官被鄧壟挾持上了他的豪華車,雖然只是坐車,但是艾東同志卻有種上了賊船的可怕預感,可是在酒精的安撫下,他忐忑的心暫時得到了一絲解脫,睡著了。
所以等鄧壟把車開到了他的會所,在柔和車燈下,看著身邊小男孩陰柔的側臉,粉嫩細白的皮膚,配上微張卻紅潤的唇,睡得沒心沒肺像個孩子時,鄧壟狡黠地勾起了嘴角。
天色正好,開始撒網吧。
鄧壟沉著臉把東子推醒,酒醒的東子被冷風一吹,漿糊腦袋也有了八分清醒,清醒以後又發抖了,瞅著眼前低調華麗的**殿,心說今晚他艾東的貞操就要埋葬在此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上回有師姐半夜救命,剛才婚宴上出來手機擱桌上了,荒郊野外的,喊救命都沒人理你,更何況前頭的猛男也不想要他的命,不過要他的菊花而已。
想到這,艾東同志已經覺得後面那處隱隱刺痛了。
這要是讓鄧壟知道,八成這鄧壟同志就得喊冤了,老子還沒開展業務呢?
不過這業務要慢慢展開,鄧壟就跟那康子弦一個德性,兩人都愛好垂釣,優點就是有耐心,看準魚兒不會立刻撲到水里抓,落得個滿身狼狽,他們只會慢慢拿鉤子引誘,等著魚兒上鉤,帶回家盡情吃個夠。
這種人往往最是可惡。
這晚,艾東艾警官的菊花依然安好,不過好事也僅此一樁,壞事倒是一籮筐,他輸了整整八百萬,記住,不是日元,不是韓元,是人民幣。
債主自然是牌桌上面帶君子微笑的鄧壟了。
笑得像君子,其實十足禽獸,等發牌員面無表情告訴艾東他欠鄧老板多少錢時,艾東同志覺得頭痛腳痛胃痛屁股痛,全身都痛。
汗是一滴滴往下淌,滴答滴答,那幾不可聞的聲音卻好像是命運之神殘酷的宣判聲,說︰艾東啊艾東,你將傾家蕩產流落街頭萬劫不復埋骨鄉野。
這個殘酷的數字讓艾東的心思飄遠了點,他在想︰老子銀行存款只有八萬塊,還是整整存了兩年,那八百萬除以八萬是多少來著??
多少來著??哎呦他小時候數學頂呱呱棒的,怎麼現在這普通算術都算不出了?
酒喝多了人就容易犯渾,他愣愣地脫口而出,“八百萬除以八萬是多少?”
發牌員依舊面無表情,手中的牌卻像有了生命,游龍般在空中劃出道弧度。
“100。”對面笑得像個好人的鄧壟好心提醒,燈光下他好心的笑竟讓人不寒而栗冷汗疊疊。
乍聞這個數字,艾東眨了好幾下眼楮,然後僵硬的手拿起桌上的水杯,顫著手把冷水送進了嘴里,一飲而盡。
八百萬……
他媽的他得存兩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