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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絕之南城夢覺/蛻羽/殊途同歸/九江秋曉/海晏天青》第95章
  

  第十一章

  半個多月的光景,轉眼即逝。

  京中的天候本就偏寒,如今時序入冬,更是添了幾分刺骨的凍意……尤其今年水汽頗足,單這半個月便已下了兩回險些令得京城被封的大雪,那些個飄雪凝霜的情況更不在少數,不光那些南來的行商給冷的出不了門,耐凍的京城人也有些受不了這折騰人的雪,自然讓這個盡聚天下繁華之地的都城難得地少了幾分鬧騰、多了幾分清冷。

  以濃濃夜色和陣陣風雪為掩護,於西門曄的領路下,東方煜和淩冱羽悄然翻過城牆滑下城樓往京城西郊行去。周身流轉的真氣三人即便頂著風雪,亦仍能維持著相當的速度不懼嚴寒地飛速前行。只是望著身後漸行漸遠、已逐漸隱沒於風雪中的蕭索都城,回想起數月前於那首善之都中經歷的諸般波折,饒是淩冱羽的心性已於這些時日來又成熟了許多,也已能用更正面的方式去面對、處理陸濤的死,卻仍因轉瞬湧上心頭的深刻悔恨凝滯了吐息,胸口更是一陣劇烈的疼痛泛起,糾結翻攪得讓人幾欲昏厥。

  「冱羽……」

  察覺了他的異樣,本自領路前行的西門曄不由停步回首,而在瞧見情人面上那似曾相識——或者根本是未敢忘懷——的悔恨與狂亂後猛地回身上前,一個張臂使力將人緊緊擁入了懷中。

  雖知眼下猶有東方煜在旁「窺伺」,自個兒的舉動怕是極有可能會經他之口成為日後白冽予奚落自身的話柄,可和冱羽的情況相比,如斯顧慮自然無關緊要……望著懷中眸色微染陰翳的青年,西門曄心下疼惜之情更甚,不由俯首貼上青年頰側,附耳輕聲道:

  「沒事的。」

  聽似篤定而不失溫柔寬慰的低語,卻有些分不清這話用來說服的究竟是自己,抑或是懷中那好不容易才得以擱下心結與己相守的青年……

  「已經是最後了……不過這一仗,不論西門陽或其背後的海天門,都必將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我知道……只是一時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而已。」

  感受著緊緊包圍著周身的、那迥異於外間狂亂風雪的溫暖,即便心頭一瞬間湧現了少許迷惘和糾結,淩冱羽卻終還是選擇了抬手回擁,並將頭顱往西門曄胸口更靠近了幾分。

  因為那曾險些與他錯身而過的心跳。

  他曾經怨過、恨過,甚至曾盼著能親手染上對方的血,卻直到親眼見著這個男人重傷昏迷、命懸一線的狼狽境況後,才赫然驚覺到對方在自個兒心裏的分量早已遠遠超出他所以為的、才意識到那份讓他糾結痛苦不已的根源,終究在於那份異乎尋常的情意。

  所以,在那之後,他有了決斷。

  儘管這樣的選擇多半無法被昔日的夥伴所理解,儘管一切結束之後、曾給暫時壓下的矛盾便又將再次浮上臺面,可比起猶豫掙紮原地徘徊、最終因當斷不斷而錯失一切,淩冱羽還寧可冒險一搏,拼盡一切去抓住眼前這對他而言再珍貴不過的事物……人的心本就是偏的,雖明知這麼做可能引來的非議,但打從見著西門曄那儘管痛苦自傷、卻仍選擇默默守候在自個兒身邊的溫柔後,他便已義無反顧。

  聽著耳畔平穩而有力的心音、沉浸於那僅屬於他一人的溫柔,曾一度因回憶而起的疼痛猶在,心頭的迷惘和糾結卻已徹底泯滅與決意之中。

  又自緊抱了下似乎因他的狀況而有些不安的男人後,淩冱羽才鬆開了雙手,抬起原先深埋于對方懷中的容顏朝男人露出了一抹明亮而篤定的笑。

  「走吧?」

  他輕聲道,卻直到言詞初落,才憶起一旁還有個因故形單影隻、卻又不好打斷他二人的東方煜。雖說平日沒少見過師兄和東方煜親近的畫面,可當看戲的與演戲的地位互轉,卻仍讓青年有些面嫩地紅了臉,不由半是尷尬半是歉然地笑了笑,道:

  「抱歉,東方大哥。方才一時心緒不穩,這才……」

  「權充是現世報吧……畢竟我和冽以往也沒少幹過類似的事兒。」

  若在平時,那般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自是他和白冽予的拿手好戲。可延續情人不在身邊,寂寞了好些天的碧風樓主自也只能半是無奈半是自嘲地這麼嘆了句,而沒能現場來個以牙還牙什麼的「回敬」二人。

  只是看著目前仍沒有半點止息跡象的風雪、思及三人此行的目的地所在,即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置身宮中的情人一身驚人的自保之力,卻仍不免有些擔憂地流瀉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唉……也不曉得冽那邊究竟怎麼樣了?希望一切沒什麼意外才好。」

  「與其擔心他,還不如擔心咱們自個兒吧。」

  雖知東方煜如此反應乃是人之常情,可一想到白冽予那身強悍到讓他有些嫉妒的實力,西門曄卻是忍不住因入耳的感慨發出了一聲不以為然的冷笑,同時拉過自家情人繼續往京城西郊、流影谷所在的方向行去。

  「據連城轉述,西門陽已經通知了他的嫡系人馬於今夜戌時在淩淵閣集結碰頭,估計接下來便是配合著海天門出手行動了……此次集結可是我方將其黨羽一網打盡的大好良機,可若沒恩呢該在戌時前趕回流影谷並加以設伏,一切也只會是空談——以你我之能,若還以風雪阻道作為錯失良機的理由,未免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便是少谷主不以言語相激,我也沒有讓冽的辛苦籌劃付諸流水的可能……不過以眼下的風雪,少谷主難道就不擔心海天門會因此推遲了計劃?」

  「這風雪雖大,可對海天門而言,卻也未嘗不是隱藏形跡的天然掩護……別忘了,相對於西門陽和海天門的人馬,我方所派出的乃是少數精銳;但相對於其目標所在的戍衛、禁衛兩軍而言,西門陽和海天門的一方又何嘗不是少數精銳?兩軍的兵士畢竟多只有二、三流武者的水準,面對如此惡劣的天象,警戒降低亦是在所難免,在此情況下,以海天門之能,要想渾水摸魚奪取兵權甚至行兵變逼宮,豈不都要比正常時候還來得容易許多?」

  「確實……」

  這些個謀劃算計本不是東方煜的強項,如今聽西門曄所言在理,便也不再就基恩於此,擱下多餘的心思接續著悶頭趕起了路來。

  ——三人到達京城,是前天夜裏的事兒。

  由於今年的雪降得比往年要早,憂心海天門提前行動的西門曄終還是讓車隊加快了前進的速度,對外所用的理由則是擔心交通受阻延誤交貨的日程……興許是上天護佑,聽得他們這麼一說,不少同路的商隊竟也跟著加快了路程,讓己方偽裝的商隊得以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提早五日到達了京城。

  行程得以縮短,自然讓一心盼著計劃穩妥進行的流影谷少谷主大大鬆了口氣,卻不想進了城落了腳、並與己方的勢力進行聯繫後,所得到的結果,卻連向來淡定持重的他都不由得大大捏了把冷汗。

  在此之前,己方雖已借著種種跡象估算出海天門將於這一個月內行動,具體的時日卻始終難以厘清……可白冽予入宮後,卻由海天門通過諸般手段種在聖上身上的潛毒推算出了具體的行動時日——他比對了潛毒積累到致死藥量所需的時間和聖上可能接觸到特定藥引的機會,從而給出了四個日期。而其中最近的一個,便是今夜。

  當然,若西門曄來不及回京,白冽予也可以使計讓聖上避開藥引以免「毒發」——他早已暗中化解聖上體內的毒性,真這麼做也不過是為了讓海天門以為一切只是時運不佳,而非密謀事泄……問題是,海天門背後可是有著關清遠和景玄這兩個深知他醫術的人,若因而起了疑心甚至為此調整了計劃,己方綢繆多時的佈置可就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聽聞此事,西門曄才驚覺自己本事出於保險的決定究竟做得有多麼正確,也顧不得休整便連夜指揮自西樓和東莊借調而來的精銳於預定的地點佈設埋伏;也在此間,流影谷內西門陽暗中召集黨羽密會的消息傳來,讓他更加確信了海天門將於今晚行動的判斷。

  而今,也是時候奪回他寄放在西門陽手中的一切了……海天門行動之時,便是敵我雙方決戰之機。只待今晚過後,流影谷便將迎來新生。他會讓那些一心只曉得爭權奪利的蠹蟲明白;真正有資格有能力接受流影谷的,惟他西門曄耳。

  然後。

  然後,當風雨俱息,一切風平浪靜、海晏天青之時,他便將實現當日對冱羽的承諾……

  即令二人終須天南地北,各居一方,他,也絕對不會再放棄冱羽離開。

  ******

  一場大雪,讓盡聚天下繁華的都城少了幾分鬧騰、多了幾分清冷;也同樣讓那位於重重高牆拱衛下的皇城減了幾分往日的壯麗巍峨、添了幾分寂寥蕭索。

  天冷又飛雪,宮裏的人自是不拘位階高低、全都盡可能地躲著任何必須出去挨凍的差使;便是那些不得不外出遭罪的,也都是一進屋便紛紛抖落身上沾著的雪、隨即三步並作兩步往爐火邊沖去……監獄裏,炭火燒灼的紅光和某些難言的氣味彌漫其間,讓這宮裏的冬日分外顯得磨人。

  看著屋子一角散落的幾隻布靴,以及火爐旁那七雙赤條條的腳掌,饒是白冽予向來對自個兒適應能力頗為自豪,對眼下的境況亦只有高舉白旗甘拜下風的份兒——不說別的,單是瞧著那七個「始作俑者」自身都給熏得「欲仙欲死」的模樣,便可想見這屋中的味兒有多麼折騰了。如非外頭的風雪再次轉劇,單是那吹嘯而過的風聲便令人聽著背脊發寒,只怕屋裏的人還真有不顧一切奪門而出的可能。

  只是這些人因畏寒而選擇了留在裏頭遭罪,便讓同為屋中一員的白冽予被迫陷入了天人交戰的兩難之中。

  離他當班的時間還有一刻鐘。若在平時,這一刻鐘也就是眨眼間的事兒,隨便耗耗就過去了;可換作現下,短短的一刻鐘卻顯得極其漫長,其難熬的程度便是與當初煜慘遭體煉折磨時相比,怕也差不到哪兒去。

  按說習武者的耐寒能力本就高於一般人,更何況是正值年盛、又已突破宗師境界的白二莊主?外頭風雪再大,對他而言也不過就是多耗幾分真氣的功夫,根本不值一提……問題是,他眼下的身份並不是「白冽予」,而是一名早該吃苦耐勞慣了、且實力亦僅止於一二流之間的內侍。以此人對類似情況「身經百戰」的能耐,區區幾雙發著怪味的赤腳又豈在話下?

  但這樣的忍耐,畢竟還是有些限度的。

  他雖可以仗著內呼吸盡可能減低自個兒所受到的折磨,但這樣的環境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何況是這些年來給東方煜將養得出入用度無一不精的白冽予?暗道自個兒終究還是太過嬌貴了些,青年心下幾分無奈升起,卻終仍是沉著臉道了聲「我去外頭巡巡」後便自罩上了袍子、提步離開了監獄。

  他所扮的這名內侍姓陳名單,明面上的身份乃是出身皇家秘營的精銳,由當今聖上委託西門暮雲訓練、培養而成,多年來暗中護衛於帝王身側,因曾替聖上擋過一刀而備受信賴,性子卻一向孤僻,是以白冽予雖如此作為,屋內的其他幾名內侍卻也不覺如何奇怪……因啟門瞬間泄進的寒風而有了幾句諸如「習武之人果非一般」、「陳公公真有勇氣」的感嘆後,便又自捏著鼻子湊到爐邊取暖去了,卻是半點不在意那位「勇士」出得此門後究竟欲往何處。

  聽罷幾人的反應、確認自己的行動並無不得宜之處後,深深體會到自己能力限度的年輕宗師這也才得以鬆了口氣,充分享受起了暌違多時的新鮮空氣。

  此處乃是位於皇上寢宮一角監獄。作為隨侍帝王側的暗衛,「陳單」除非奉命出宮,否則頂多也就是像這樣輪換稍歇一下而已,幾乎沒有不當班、不在職的時候……也因此,幾個吐息換氣、振了振原有些萎靡的精神後,白冽予幾乎沒怎麼考慮便提步行往了前方猶自閃爍著燈火的內殿。

  ——今晚,便是他所推算出的四個行動日之一。

  於此深宮裏、重重宮禁限制下,即便有帝王的默許,要想不打草驚蛇地與外界互換消息也不是什麼易事——更別提今夜這種程度的風雪了。也因此,他雖于昨晚得知了淩冱羽等人已在日前順利抵達京城的消息,卻仍無法確定海天門會否於今夜發動……好在配合的人到了,在宮裏的他便也無須冒著暴露的風險使計拖延。若海天門真於今晚行動,他所需要做的,也就只有守在君王身邊擋下所以可能的威脅而已。

  「……陳單麼?」

  于「同僚」感激的目光中早一刻與其交了班後,青年方于殿門前站定,便聽得近來已頗為熟悉的帝王音聲自內中響起……當下恭敬應了聲「臣在」,而旋即迎來了殿裏頭帝王的「恩旨」——

  「外頭風雪打,你身有舊傷,進殿裏歇著吧……以你的警覺性,不論在殿內殿外,想來都沒有太大的影響才是。」

  「謝皇上恩典。」

  得帝王如此恩待,目前假為人臣的他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更何況這些本就是當初計劃好的一部分?以經過掩飾的低柔嗓音一應後,青年當即躬身推門入殿,而在盡可能不打擾到帝王思緒和安寧的情況下於殿內一角駐了足。

  雖不清楚這位九五之尊對整件事究竟瞭解到了什麼程度,但此陳單非彼陳單的事兒,陛下卻肯定是知情的——先頭幾次私下交談時,陛下的遣字用詞都很明白的透漏了這一點;至於他的真實身份麼,陛下不曾問起,他便也未曾主動提及……儘管沒有特意隱瞞的必要,可陛下信任的不是「他」,而是將他安排到此處的西門暮雲。在這種情況下,對陛下點出「白冽予」的身份不僅沒什麼意義,更可能讓陛下產生他有意邀功的惡劣形象……考慮到這一點,與那些個虛名相比,還不如靠實際行動說話的好。

  只是思及今上對西門暮雲的信任,儘管白冽予並不打算讓擎雲山莊成為第二個流影谷,卻也不免為此而起了那麼幾分豔羨與防備。

  正所謂民不與官鬥,以擎雲山莊如今的勢力和江湖地位,仍是以儘量與朝廷保持良好關係為上——豔羨之心所由便在於此;至於防備麼……當他發覺西門暮雲和帝王竟有這樣緊密的聯繫和信任時,多年的習慣然讓他幾乎是本能地便懷疑起了一切會否是個更大的陰謀,會否西門暮雲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於除去海天門和流影谷內的蠹蟲,而在於將流影谷外的幾大江湖勢力一網打盡?

  也無怪乎他又此疑慮——如今他與東方煜都在京中,擎雲山莊和碧風樓都各自抽調了不少精銳來此,若西門暮雲真起了什麼心思,只怕還真有讓東莊西樓元氣大傷的可能……但這樣的想法很快便讓他自個兒推了翻。

  首先,要想擊垮擎雲山莊和碧風樓,絕不是除掉幾個精銳便能辦到的……且不說東莊西樓的兩大宗師目前都留守於各自的大本營,以碧風樓的情況,四兄弟中便只有他一人在此,以他已突破宗師境界的實力,也不是光靠人數或兵器火炮便能殺得了的……西門暮雲並非愚人,又豈有可能冒這種不划算的險?何況如今參與了這盤棋的老狐狸,可不只有流影谷谷主一人。

  就算撇開這些不提單從實力的層面上看來,流影谷亦是絕無可能一口吞下擎雲山莊和碧風樓的;可若牽扯到皇家的力量,眼下自個兒跟在帝王身邊的事實便又成了一大矛盾——以現在的情況,他要想殺掉皇帝亦不過反掌之事——更遑論帝王之術的精要所在,無非是「平衡」二字?

  無論風水如何轉,江湖勢力如何生滅,對朝廷而言,幾方相爭的局面,都遠遠要好過流影谷的一枝獨秀。

  可白冽予的心雖暫時安了,卻仍給自個兒前頭的諸般分析思量驚出了一身冷汗,然後頭一次那樣深刻地慶倖于流影谷的下一任掌門人畢竟還是西門曄、慶倖于對方深深愛著冱羽的事實。

  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大抵不外乎此吧?

  邊感嘆著邊在心底暗下了務要將冷月堂在北地的情報網儘快發展完全的決意後,暫作侍衛之職的年輕宗師才在遠遠傳來的更聲中收回了思緒,將心思放到了眼前的行動上頭。

  若海天門真打算於今夜行動,那麼「藥引」的到來,也就是這兩刻鐘後的事兒了。

  ——為了不引起陛下自身及其他敵對勢力的注意,海天門此次的出手極為隱蔽,乃是通過飲食、熏香及衣料沾染等重重縝密而複雜的手段於帝王體內種下了一種名為「潛網」的毒。

  一如白冽予曾應付過的「青藤」,此毒同是出自於昔年的暗青門手筆,卻和見效快、毒性猛烈的青藤有著根本性的不同——「潛網」的效果著重在「隱而不發」,中毒後受害者的身體狀況並不會出現什麼異常,也很難由一般的望聞問切判斷出相應的跡象。唯有遇上了特定的藥引,受害者潛伏體內的毒性才會發作,並視其體內積累的藥量而由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陛下先前的微恙便是體內的少量毒性遇上了藥引所導致。如非白冽予因往日經驗之故對暗青門的毒藥多有研究、又有莫九音所傳的一些資料為佐,怕也極難發覺那已然于陛下體內紮了根的毒性。

  以他在醫、藥二道上的造詣,既然知道了對方的手段,解毒什麼的無非也就是時間和材料的問題而已;而論起藏藥豐富,天底下怕是沒幾個地方比得過宮裏的……在充足的藥材做保證下,白冽予幾乎沒費上太多功夫便化解了陛下體內累積的毒性,並根據海天門的佈置和「藥引」推算出了敵方可能的行動時機。

  只是這毒解歸解,若陛下持續暴露在海天門精心佈置的環境之中,再次中毒也是遲早的事;可若動了那些佈置,就必然會引起海天門的注意,以至於打草驚蛇壞了己方籌謀多時的計劃。也因此,幾番思量後,白冽予遂用了巧計,請陛下以天寒為由讓太醫開一副活血補益的方子……活血補益的手段早已成方,陛下的「症狀」又是他一手設計的,自然讓前來診斷的太醫沒怎麼煩惱便給出了他所期盼的答案,而他也得以借那副成方的藥性化解構成「潛網」的一味主藥,從而破壞了「潛網」的成型。

  經此一折,白冽予此次入宮的目的已可說是達成了大半,餘下的,也就只有繼續守衛在帝王身側等待己方的捷報了。

  ——儘管是早就定好的策略,可值此關鍵時刻,沒能親身參與剿滅海天門的行動自還是讓人有些掛心……無奈他如今所負責的部分亦是重中之重,不論心下如何介懷,也終究只能穩定心神蓄勢以待而已。

  思及此,於心底一陣嘆息後,白冽予真氣運起正待借此「空檔」好生磨練一下自身對周遭的感知和對天地之氣的調用,不想著功才練起,本已沉默了好一陣的音聲卻於此時驀然自身後傳來:

  「眼下沒有旁人,過來和朕說說話吧。」

  天下間會以「朕」之一字作為自稱的,除了某些圖謀篡逆的野心之人外,也只有正於寢殿裏批閱奏章的皇帝而已……入耳的要求讓聽著的白冽予先是一怔,而後方頷首躬身,應道:「是。」

  雖不清楚這位九五之尊打算和他談些什麼,可不論眼下的狀況或白冽予對自身能力的信心,都讓他沒有拒絕此次談話的理由……當下提步上前轉而於距離龍輦三尺處駐足,垂手靜立默默等待起了帝王可能的垂詢。

  察覺他有意無意保持的距離,帝王微一挑眉,卻終究未曾要求他進一步上前……將手中的奏章往身旁的幾案擱了後,以屆暮年卻全無絲毫暮氣的一國之君才緩緩啟唇,口吻是一種不失距離卻又不顯虛偽的關切:

  「這些日子來多虧了你的照料……你叫什麼?」

  「草民擎雲山莊白冽予。」

  之所以未曾自稱為「臣」,是因如今面對帝王垂詢的乃是沒有任何官職在身的白冽予……察覺了他用詞的轉變,帝王微微一笑,卻未對此多置一詞,而是針對著青年的答案又問道:

  「喔?你便是那個白冽予麼……朕最近可沒少聽過你的名字。聽說你不僅年紀輕輕就有了直逼宗師的實力,手段不含糊,更有著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

  「不過是好事者安上的名頭,如何能做真?」

  「是麼?可朕倒是挺好奇的……這點小小要求,你不會拒絕吧?」

  「……是,草民遵旨。」

  白冽予雖有些摸不透帝王究竟是真出於好奇,又或有什麼其他盤算在,可思及今上並非耽溺色相之人,眼下所用的語調亦不算強硬,想來當不至於引起太大的變數,便還是依言抬手、自面上取下了那張有著猙獰傷疤的假臉。

  ——雖是見慣無數佳麗的一國之君,可瞧見青年那張與偽裝截然不同的真容時,榻上的皇帝仍是不可免地為之震撼了下……好在他畢竟對此有著相當的抗性,又是自製力極強的人,對男人更沒什麼興趣,不過轉瞬便即回過了神,並自一個抬手示意青年盡可將面具戴回。

  「傳言雖多有不盡不實之處,可在這件事上倒不算誇張……曾在去年夜宴上嶄露頭角的白熾予是你弟弟?」

  「是。草民於家中行二,熾予行三。」

  「這麼說來,你白家幾位兄弟似乎都頗為出色……只是你如今聲望見長,可擎雲山莊卻是由你大哥所掌,船運的業務也多是由你三弟負責……對此,優秀如你,難道就沒有些別的想法麼?」

  「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眼下家中兄弟四人各司其職,草民對此並沒有什麼不滿。」

  「即使你不論武學造詣或智略手段都遠超同輩?」

  「一個掌門人是否優秀,並不是單靠這兩項便能決定的——陛下難道不這麼認為麼?更何況人各有所求……在草民而言,只要能守住家中產業,並能與所愛之人長相廝守,一切便已足夠。」

  說到這兒,已在談話間多少猜到帝王心思的青年淡淡一笑:

  「當然,山莊統籌全域的雖是家兄,可兄弟四人的地位卻是齊平的,家兄亦頗為仰賴草民的支持……由此而觀,草民家中的狀況或許並不是那麼適合作為陛下的參考。」

  「被你看出來了麼……」

  見他已看出自個兒有此一問的理由,君王面上幾分難得的苦澀升起,卻旋即又隨著一聲嘆息而徹底沒去……「也罷。希望你兄弟幾人能將這份手足情誼好生保持下去,也好讓朕曉得這世上真有禁得起權力考驗的親情。」

  「……是。草民定當不負陛下期許。」

  「好了,退下吧……再過一刻便是戌時,運氣好的話,興許今兒個還能讓你瞧瞧朕的演技。」

  「遵旨。」

  知道聖上所指的乃是可能到來的「藥引」與自個兒當時獻上的對應之計,白冽予一聲應後便即退回了原先駐守之處,周身真氣卻已高速運起,得無名功法加成的過人五感和靈覺亦於轉瞬間以寢殿為中心往四處延展了開……

  直到一抹清雅卻不容錯認的香氣,乍然挾絲絲寒風自門縫間透入鼻中為止。

  捕捉到這抹氣息的一刻,猙獰面具的遮掩下、年輕宗師雙眸微凝,唇畔卻已勾起了一抹冷澈冰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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