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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絕之南城夢覺/蛻羽/殊途同歸/九江秋曉/海晏天青》第76章
  

  【第十二章】

  翌日。

  清晨時分,城門方啟,近百名身著錦衣勁裝的江湖人士便已策馬魚貫進到了九江城內、沿著大道往擎雲山莊九江分部所在徑直奔去。如此浩大的聲勢令得城中行人無不紛紛側目,而旋即在瞧見其中一人背上背著的「十三聯會」大旗後化作了陣陣騷動。某些有先見之明的好事者更索性放棄了開張營業的打算,收拾了下店鋪後便追在那群騎手後頭看熱鬧去了。

  十三聯會刻意以如此聲勢策馬行過市銜,本就是存著將事情鬧大的打算。此時見後頭已然逐漸聚集起了人龍,領頭的那人索性示意同伴稍稍放緩馬速引那些好事之徒跟上,並分出了幾騎帶著請柬前去拜會一些個定居於九江且頗富名望的江湖人士——十三聯會既打著借此損害擎雲山莊顏面的主意,除了盡可能地引發騷動以利將結果傳開之外,請些如徐記鐵鋪徐老闆之流的江湖聞達人士做見證自也是免不了的過場。

  依原本的計劃,這些邀請函本該在行動前一日的傍晚之前送達,方能在確保對方出席之餘亦不至於讓擎雲山莊有足夠的時間反應。只是先前情報意外遭泄,派出截殺的手下又遲遲未歸,聯會高層憂心事情生變,這才將原先的計劃提前了三日進行……好在此次行動的核心人馬早在昨日便已到齊,所欠的亦不過是一些外圍的準備工作,一行人這才得以順利進發,並於今晨依計展開了行動。

  ——此行的近百人雖只占了十三聯會總成員數目的十分之一,裏頭卻有十一名一流高手和一名位居一流頂峰的門派長老隨行,說集結了十三聯會整體實力的八成亦不為過……餘下的數十人則是一些實力在二、三流徘徊的弟子,主要是擔綱庶務供一行高手驅策之用,除此之外卻是派不上什麼用場的。

  在領頭之人的刻意施為下,一行人到達九江分部前時,後頭尾隨的人龍早已到達了四、五百人之數,「十三聯會前來踢館」的消息也已傳遍了整個九江城。見自身的目的已達,朝身旁的師門長輩一個施禮後,為首之人一個手勢示意同伴下馬,卻沒有像先前那樣遣人的上拜帖,而是就這麼在九江分部門前氣震丹田、運足真氣朗聲道:

  「在下荊刀門蔔世仁,久聞擎雲山莊高手輩出,此次代表十三聯會率隊前來切磋,不知陳飛星陳主事可敢接戰否?」

  之所以完全不顧江湖禮節用如此尋釁的方式在大庭廣眾之下叫戰,自是為了避免擎雲山莊藉故拖延或避戰了——眼下可是當著無數百姓的面,若九江分部主事拒絕接戰,便無異於公開向十三聯會示弱……而以擎雲山莊的偌大名頭,自然是沒可能允許這種未戰先怯的事情發生的。

  ——從十三聯會決定「攻其不備」上門邀戰的那一刻起,雙方便已徹底無了和解的可能。在此情況下,盡一切手段達到目的才是上策,自然無須考慮是否給對方留了餘地。

  見以蔔世仁為首的十三聯會成員如此做派,門前戍守的幾名山莊弟子雖俱十分氣憤,卻礙於莊中規條所限而無法妄動,只能用殺人般的目光不住來回掃視著隊伍前頭身著華服的十二名高手……好在這樣的僵持並未延續太久,不多時,一名身著中層管事服色的山莊弟子便已來到了門前,一個躬身相請將這群不速之客領進了分部之中。

  九江分部占地甚廣,又設有供弟子操練的演武場,容納這近百名來客自不是什麼問題——可那些給十三聯會刻意煽動尾隨而至的好事者就沒這種待遇了。好在這些人畢竟不如十三聯會倡狂,對擎雲山莊的實力仍然相當忌憚,就算心懷不滿也只是鼓噪個一、兩句,卻是沒敢有什麼過分舉動的。

  安頓好隨行的下屬子弟後,以蔔世仁為首的一十二名高手當即於那名管事的帶領下進到了處於九江分部中樞的議事大堂,而旋即因入眼的情景而有了片刻的驚愕……

  大堂之內,除了上首的主位外,還另行擺上了十八張太師椅。六張橫放於堂前,顯然是為受邀前來「見證」的江湖聞達人士安排的;餘下的十二張則分兩列擱於堂中,自然是為他們這一十二名高手所預備……這仿佛早有所料的舉動讓瞧著的蔔世仁心下隱隱起了幾分不安,卻又在思及來路上因造勢而有所耽擱的舉動後、勉強將之壓抑了下。

  擎雲山莊畢竟在九江經營了多年,就算眼下實力空虛,靠著情報能力玩玩這些小手段還是可以的……將之歸結於對方因底氣不足而用以擾亂人心的手段後,蔔世仁定了定神,朝堂前靜立於主位之側的分部主事陳飛星一個拱手:

  「吾等來意,先前在門口便已說得十分清楚了。陳主事既然敢讓人迎吾等入內,想來必已有所覺悟?」

  「蔔少俠之所以揚聲邀戰,不就是為了令老夫和山莊沒有拒絕的餘地?」

  見蔔世仁連客套之詞都省了、開頭便是如此趾高氣昂的一句,陳飛星自也沒有同他客氣的必要。「幾位刻意挑著這個時候前來,想必不是為了單純的切磋吧?」

  「喔?陳管事何出此言?」

  「若真是為了在武道上有所切磋砥礪,幾位『青年俊彥』就該上我擎雲山莊位於蘇州的總部拜訪才是,又怎會齊集於這區區一個九江分部?」

  說著,陳飛星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般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夫倒忘了以幾位的膽識和實力,上山莊總部挑戰確實有些強人所難……失禮失禮。」

  他所用的語調雖未特別尖刻,但話中所述卻無疑正中了在場除荊刀門長老外的十一名「高手」痛腳,像蔔世仁這樣能忍的還只是微微色變,一些脾氣暴躁的卻哪禁得起這樣的挑撥?一名合興會的高手更是當場越眾而出幾個跨步上前、掣出兵器指著堂上的陳飛星怒聲喝道:

  「陳老賊!你要有膽就莫要再在言詞上逞利,速速劃下道兒同咱們十三聯會一較高下。若是沒膽同我等比試,便趕緊收拾包袱離開,將這九江地界交由十三聯——」

  「劉兄且住。」

  見這合興會莽漢大有當場開打的架勢,蔔世仁眉頭一皺、提步上前將他阻了住,「眼下咱們邀請來做見證的幾位九江名士仍未到場,若因貿然動手而讓擎雲山莊有藉口開脫就不好了,還是先忍忍吧!」

  「……哼。」

  許是顧忌蔔世仁背後的實力,這名劉姓漢子雖對他的決定不大以為然,卻仍是在一聲冷哼後依言退了回去。

  瞧著如此,陳飛星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卻沒有再出言相激,而是一個手勢示意堂下的不速之客先行入座……過於沉著的反應讓有所覺察的蔔世仁心下微凜,遂於落坐後出言補了句,道:

  「當然,時間寶貴,若一刻鐘後仍無任何見證者到場,比試仍然得照常展開。」

  這話的目的,便是為了避免陳飛星遣人攔住那些受邀前來的江湖聞達人士借此拖延時間了。可陳飛星對此卻沒有多做回應,只是將雙手背於身後如先前那般靜靜站立於堂前,等待著可能的來人和必將到來的挑戰,仿佛蔔世仁的「預防」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止一般……事實也確實如此。幾乎就在雙方這番唇槍舌劍暫時休止的當頭,隨著一名山莊弟子的稟報音聲,六位手持十三聯會請柬的見證者已然緩緩步入廳中,於上首的六張太師椅逐一落了坐。

  只是正當蔔世仁因陳飛星並未派人從中作梗而鬆了口氣時,一道正自落坐於見證席的身影卻陡然攫獲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名瞧來約二、三十歲年紀,手持長劍、相貌極其俊朗的青年男子。卜世仁本是楚地第一大派荊刀門首徒,在同伴之間也算是見識極廣的,又怎會認不出這個名滿天下的年輕高手?心下錯愕間已是猛地離座而起、驚喚道:

  「柳方宇?你——柳大俠怎會在此?」

  「在下本在徐老闆家中作客,不意得聞此事,徐老闆又正巧有急事不克前來,這才越俎代庖前來一觀……卜兄遣人相邀不過是為了尋人做個見證,既然如此,由在下代替徐老闆也未嘗不可吧?」

  柳方宇含笑解釋道。他神態謙和、用詞有禮,再襯上那個公認為「年輕一輩第一高手」的名頭,卻是一出場便徹底壓制了十三聯會一方原先高漲的氣焰——幾人對這個人稱的年輕一輩第一高手本就存著幾分嫉妒和攀比之心,卻在耍手段的時候碰上此人前來觀戰,心底自然有如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只是柳方宇這話合情合理,眼下又已有了其他見證者在場,自然不好將場面搞得太過難看。是以蔔世仁心下雖萬般不願,卻仍只得故作大方地笑著同柳方宇一個頷首。

  「當然。能得柳大俠出席見證,乃是咱們十三聯會的榮幸。」

  頓了頓,他語氣一轉,卻是再次將矛頭對準了堂前的陳飛星:

  「既然前來見證的諸位貴賓均已到齊,你我雙方就此展開比試,陳主事沒有意見吧?」

  「自然不敢。」

  陳飛星淡淡道,神情間卻完全沒有一絲十三聯會一方渴望看到的不安和焦慮。「卻不知貴方打算如何進行這個『比試』?」

  「如陳主事所見,含敝門長老王長生王師伯在內,此次十三聯會派出參戰的便是吾等十二人。貴莊可以派出十二人同我等進行一對一的比試,若六比六平局,則各派一人加賽一場。當然……若貴莊一時之間湊不出十二人之數,亦可以車輪戰方式進行。不知陳主事意下如何?」

  之所以給「車輪戰」加上一個「湊不出十二人」的前提,自然是為了避免擎雲山莊用人海戰術消耗己方力量了……聞言,陳飛星微微皺了下眉,似乎在估算怎麼樣才能將擎雲山莊的損失減到最低,而在片刻沉默後,啟唇道:

  「如此,我方便以一人應戰,用車輪戰方式進行吧。」

  按照十三聯會一方所得的情報,如今這九江分部內便只有陳飛星一個一流高手在,是以聽得他如此決定並不訝異……卜世仁原先一直憂心事情生變,眼下見陳飛星已在諸位見證人面前親口應允,鬆了口氣之下正待出言拍板,不想先前那名合興會的漢子卻已於此時再次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嚷嚷道:

  「蔔世仁,你還在那兒同他囉嗦什麼?趕緊打一打趕緊了結才是正經——陳老賊,你既已應承,還不快取出兵器下來同本人一戰?」

  「劉兄——」

  「誰說老夫便是應戰之人?」

  蔔世仁本待出言阻止同伴的魯莽行止,不想話頭方起,便給堂上陳飛星涼涼一句打了斷——入耳的言詞讓他聽得心下一驚,也顧不得處理麻煩的同伴便已幾個踏步上前,直面著陳飛星沉聲開了口:

  「陳主事此言何意?方才的承諾可是在諸位賢達的見證下所立,以擎雲山莊的信譽,想來不至於反悔吧?」

  「蔔少俠嚴重了。老夫既已代替山莊接受了比試,又豈有反悔之理?只是老夫一介腐朽之身,豈敢與幾位風頭正茂的『青年俊彥』爭輝,自然另有其人。」

  陳飛星先前應承時確實只說過「以一人應戰」,卻從未提及要親身下場,這番話自然是合情合理、無可非議了。

  瞧他一派胸有成竹的摸樣,蔔世仁雖覺事情不大對勁,但眼下見證者都已到齊,其中還有一個實力高強的柳方宇在,自然沒有反悔的可能——

  等等,柳方宇?

  思及這個突然李代桃僵冒出來的見證人,蔔世仁腦中靈光乍現,突然「明白」了陳飛星的盤算。原先懸著的心因而一鬆,他雙眉一挑,而在瞥了眼堂上列席見證的俊朗青年後有些諷刺地開了口:

  「陳主事,這次比試可是十三聯會和擎雲山莊之間的私事,出戰的自也只能是擎雲山莊的成員。陳主事總不會告訴大家……柳方宇柳大俠也是擎雲山莊的一員,所以要代表擎雲山莊出戰吧?」

  「卜兄多心了。」

  見蔔世仁已將懷疑的目光投到自個身上,柳方宇——東方煜笑著搖了搖頭、主動澄清了疑惑:「在下倒是想插一杠子呢,只可惜今日出戰的另有其人……是吧,陳主事?」

  「不錯。此次代表擎雲山莊的絕對是山莊的一員,在場諸位俱可做個見證。」

  言罷,他已然走到堂前與後進相連的走道旁伸手一比、躬身相迎:

  「這位才是即將代表我擎雲山莊應戰之人。」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陳飛星所用的音調和肢體動作俱透著十二萬分的恭敬,顯然這位神秘人士在擎雲山莊內的地位比他這個九江分部主事更來得高——意識到這一點,蔔世仁心下一緊,這才明白陳飛星先前為何只是垂首肅立於主位之側,但卻遲遲未曾入座——因為此刻在這九江分部之中還有身份比他更為尊貴之人,那個始終空著的主位,自然是要留給此人的。

  可,會是誰呢?

  擎雲山莊之中地位比分部主事更高的,便只有八名長老和幾位莊主了。可密謀事泄也不過是三天前的事兒,光想將消息傳回擎雲山莊本部便得耗上十天半個月,又怎麼可能——

  可還沒等他在腦海中勾勒、描繪出事情的真相,一陣足音便已由遠而近、先一步傳入了耳中——包含蔔世仁在內,堂中眾人聞聲抬眸,入眼只見一名手持長劍、身著月白色緹花織錦的青年通過走道來到了堂前,而在眾人或驚疑不定或欣喜冀盼的目光中坐上了原先一直空著的主位。

  青年修長挺拔、勻稱優雅的身姿對多數人而言雖顯得有些陌生,可那張眩惑人心的無雙容顏卻是任誰也不會認錯的——白家四兄弟雖人人都有一張好相貌,但能當之無愧地與「天下第一」四字掛鈎的,自也只有人稱「天下第一美人」的擎雲山莊二莊主白冽予了。

  ——但卻又有著少許的不同。

  在場的年輕俊彥都是自家門派的精英子弟,自然都曾參與過去年秋天流影谷和柳林山莊的結盟大典、和當初代表擎雲山莊赴會的白冽予有過至少一面之緣。當時的白冽予出入總是一襲狐裘裹身,腳步虛浮、容色蒼白,雖在言談間顯示出了相當的才智,可是身體仍是與傳言中的「累贅」形象相符的。但此時、此刻,那帶著一身沉著定靜的雍容氣度上位的青年雖有著和「白冽予」相同的容顏,卻沒有分毫屬於「白冽予」的柔軟氣息……儘管他身上依舊瞧不出任何會武的跡象,吐息也未如習武者所應有的那般悠長,可望著靜靜端坐於主位之上的俊美青年,卻是再無一人能像往常那樣單單以「廢人」或「美人」的眼光視之。

  足過了好半晌,蔔世仁才從震驚與困惑之中回過了神,強自壓抑下心底的不安同堂上的青年拱手道:

  「恭喜二莊主平安曆劫歸來。」

  之所以會有這麼句,自是針對這一個多月來令得江湖風波大起的失蹤事件而起了……聞言,白冽予唇畔笑意勾起——此時堂下竟響起了幾陣吞咽聲——萬般優雅從容地一個頷首為禮,淡淡道:

  「謝蔔少俠關心……比試之事,冽予在堂後俱已悉數聽聞。既然十三聯會有意儘快將事情了結,不如咱們便就此移駕演武場一較高下吧。」

  「且慢——二莊主當真要代表擎雲山莊出戰?」

  「怎麼卜少俠有意見?」

  「不敢……只是比試場上刀劍無眼,若因此令二莊主有了個萬一,我十三聯會可就難辭其咎了。」

  「冽予既同意應戰,自也有了相當的覺悟——或者,十三聯會不敢擔這個險,打算就此退卻?」

  「自然不會。」

  「如此,便請十三聯會的諸位和幾位貴客一同移駕武場吧……請。」

  見蔔世仁神情間猶自閃爍著驚疑、防備和困惑,顯然依舊在揣度著擎雲山莊真正的用意——直至此刻,這名荊刀門的少掌門依然不認為白冽予是真打算同己方正面對決——白冽予幽眸之中幾分譏嘲浮現,卻未曾再試圖解釋什麼。他只是在一句總結後離座而起、招呼著眾人往堂外的演武場行去。在場的賓客們初始還有些遲疑,可見著陳飛星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柳方宇亦隨即離席跟上,其餘眾人自也只得暫時舍了疑慮,於白衣青年的引領下離開了議事大堂。

  蔔世仁雖一直沒能摸清對方打的算盤,可對移駕演武場比試本身卻是沒什麼異議的——他們進入九江分部時也曾經過演武場,該處場地寬闊、地面平整,更難得的是圍牆只有四尺高,外邊的人就算不曾入內,單單站在牆邊也能多少瞧清場中的情景,自然十分有利於十三聯會的立威之舉。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便在他們進到議事大堂同陳飛星扯皮的短短幾刻裏,原先空無一物的演武場竟已搭起了一個看臺,臺上已如先前議事堂中的佈局般排好了座次,台下則以圈出了一個華麗的比武場地。前來觀戰的山莊子弟和十三聯會成員分別列於場地兩側,外圍牆邊則以擠滿了先前給十三聯會刻意招惹來的九江百姓。幾乎與自個兒理想中完全相符的景象讓瞧著的蔔世仁心下一驚,原先一直隱隱約約的異樣感,亦隨之於此時變得清晰。

  他原本一直以為擎雲山莊是打算用某些手段來規避這場比武,可眼前的一切卻很顯然地說明瞭他的猜測有誤——擎雲山莊不僅不打算規避這場比武,甚至比十三聯會還更渴望將這場比試昭告天下……可,為什麼?

  是因為情知必輸,所以想利用這場敗績做些什麼嗎?

  又或者是……是因為早已料到了勝績,故想借此立威穩定人心?

  伴隨著如此念頭與腦海之中浮現,終於意識到什麼的蔔世仁難以置信地望向了將賓客們交由陳飛星安頓、自個兒卻已提劍步入場中的白衣青年。

  一如先前的無雙容顏、一如先前的修長身姿。可隨著他的每一次踏足,那步伐間的虛浮便會淡去一分,取而代之的卻是行雲流水般的流暢和穩實;那曾經輕淺短促的吐息如今亦已化作了平穩悠長的氣脈——不過短短十多步的功夫,先前那個瞧不出分毫武者氣息的俊美青年便已完成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蛻變,成了單單佇立於場中便足以令己感受到迫人威壓的高手。

  ——當然,能察覺到這些變化的,自也只有懂門道且有一定眼力的習武之人。其餘看熱鬧的民眾卻是對此分毫不覺,竟還有人在認出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後爆出了一些個夾雜著妄念的穢言汙語……周遭的騷動聲讓蔔世仁在冷汗涔涔之際亦不由得關注了下青年的反應,不想見著的卻是無雙容顏之上半點不受外界所擾的淡定靜穩……和出塵。

  靜靜環視了遍以半圓之勢立於自個兒前方、半是震驚半是戒備的一眾高手後,白冽予雙唇輕啟,淡淡道:

  「諸位既盤算著速戰速決,何妨省了車輪戰的時耗,一併上了了事?」

  「什——」

  他這話口氣極大,饒是十三聯會一方已多少感受到了他非同尋常的實力,仍有不少人因此給激起了火氣。只是經過先前的教訓後,帶頭的蔔世仁已是再不敢對他有任何輕忽了。詢問的目光對向一旁的師門長輩,而得著的,卻是王長生語調無比凝重的一句:

  「你們一道上吧。老夫殿後。」

  言下之意,便是不看好一對一的車輪戰形式了。只是王長生畢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耆老,雖摸不准白冽予的實力,卻也放不下顏面同這些子侄輩上前圍攻,這才有了那番殿後之言。

  連身居一流頂峰的王長生都這麼說了,滿打滿算也只是普通一流高手的卜世仁又豈敢托大?橫豎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來個正大光明的公平比試,群起圍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思及此,他也不再猶豫,一個手勢招呼後、掌中兵刃掣起,身形一閃便朝場中的青年直攻了下去。其餘十名一流高手亦緊隨而至,不過轉瞬工夫,場上便已是刀光劍影、風聲處處,其中三道銀光更已直逼青年周身要害!如此驚險的場面讓圍觀的百姓和山莊弟子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驚呼,卻音聲未落,便因緊接著入眼的情景而徹底呆了住,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但見白冽予極其隨意地一個踏步避開了幾人的攻擊,同時長劍連鞘一挑,一個借力打力引其中二人互相生受了對方的招數。同樣先攻而至的蔔世仁驚覺事態不妙匆忙轉變了刀勢,不想這契機方動,前方的青年便已先一步將那猶未出鞘的劍刺向了他胸腹。這一刺來得極其精准快捷,蔔世仁甚至沒能弄清楚對方是何時瞧出自個兒那甚至稱不上破綻的破綻,便因護身真氣被破而猛地一口血噴出、再難動彈地倒落於地面。

  但他並不孤獨。

  便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間,先前因白冽予借力打力而互相吃了對方一擊的二人也因瞬間露出了空隙而給雙雙擊倒在地,同樣是護身真氣被破,同樣因而失去了再戰之力——竟不過是這樣一眨眼的工夫,三名一流高手便給青年徹底擊潰,而這一切甚至只是個開始。

  但結束,卻也不過是餘下三兩息的光景。

  從頭到尾,白冽予都未曾讓手中的劍出鞘,亦未曾使出任何稱得上完整的招式。他只是在每個敵人襲來的時候以一種早已洞穿對方動靜的寫意輕巧避了開,同時抓准了每一人變招換氣的空檔提劍連鞘點去,就此擊散對方的護身真氣、徹底瓦解了對方再戰的可能。

  就在場外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剛蔓延開來的當兒,這看似驚心動魄的比武,便以出乎多數人預料之外的結果告了終。

  對那些個不懂武或眼力不夠的人而言,這場仗打得根本是莫名其妙,只見到一群人匆匆沖了過去,卻旋又糊裏糊塗地一倒一荏、齊齊落得了萎頓在地痛苦呻吟的下場……可在懂行的人眼裏,這迅即落幕的一場仗卻是讓他們看得心驚肉跳、冷汗涔涔,投向場中青年的目光全不約而同地帶上了濃濃戒懼。

  白冽予的每一次出手都極其精准,不僅有若預見般輕易地便看穿了敵人的路數,甚至連對方變招運勁的契機都把握得一絲不差……再趁上那無孔不入、靈活迅疾的劍勢,僅只一擊便正中敵方罩門所在、就此破了這些人的護身真氣。

  若只有一人中招,還可推脫說是他對該人的功法運行有所瞭解。可一連十一人、全都是不同門派出身,卻也全都以相同的方式倒在了白冽予劍下,那麼可能的答案……便也只剩下一種了。

  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場上除白冽予外唯一仍站立著的王長生面上已是一片慘白,神情間滿是驚懼和錯愕。

  「怎麼可能……」

  他驚喊道,音聲間卻已帶上了一絲滄桑和絕望,「二十多歲的宗師……被認為是擎雲山莊『累贅』的白冽予,竟然是宗師境界的高手?」

  「前輩此言差矣。」

  見王長生已說出了自個兒所需要的關鍵言詞,聽著四周再次炸開的議論聲,白冽予輕輕一句脫口,音聲卻是再清晰不過地入了在場眾人耳裏:

  「冽予不過稍稍窺得門徑,卻是未敢妄稱『宗師』二字。」

  「就算只是稍窺門徑,單憑你對那『機』字的掌握,在宗師境界以下便已是無敵了……」

  得他親口承認,數十年來始終在一流頂峰徘徊的王長生只覺心下一陣苦澀,雖未直言認敗,那番「宗師境界以下無敵」的發言卻是已等同於自承不如了……「老夫曾在令尊手下嘗過一次這樣的滋味,那種無力感可是永生難以忘懷的……這場比試,十三聯會輸得徹底,卻是再無顏面妄想同擎雲山莊爭長短了。此次回去後,老夫便會稟明敝門門主出面召集各家高層解散聯會,一切還如既往,務使江湖上再無十三聯會之名。」

  他說得如此慎重,甚至連「解散十三聯會」這樣的話都搬了出,便是想顯示己方的誠意並試圖平息對方的憤怒——十三聯會來襲時因料著己方必勝,故行止間卑鄙下作不說,更連分毫餘地都不曾留與對方。如今形勢逆轉,先前恣意妄為所致的種種苦果,自也全落回了己方身上。

  可面對他率先示弱的話語,已自一個輕身來到看臺上站定的白冽予卻只是淡淡一笑,道:

  「前輩言重了。區區小事,又豈須得您如此費心?」

  「喔?二莊主的意思是……」

  見他笑得悅目,言詞又如此客氣,王長生只道對方無意計較,雖仍小心翼翼地出言探問,神情間的凝重之色卻已淡了許多——可便在這一刻,青年雙唇再啟,道出的,卻是讓他瞬間如墜冰窟的森冷言詞——

  「這世上多的是能讓江湖上再無『十三聯會』之名的方法……舉例來說,只要這一十三個門派盡覆,自也無所謂『十三聯會』了——前輩以為然否?」

  「什——」

  「前輩也是久曆江湖的人物,不會不明白十三聯會這樣的舉動對擎雲山莊意味著什麼吧……諸位存著坑害山莊的心思來此,用盡各種手段卻還想著在事敗後全身而退,未免也太過天真了些。正所謂成王敗寇,十三聯會既然有膽挑戰山莊的地位和威信,自然也得全盤接受落敗的後果。」

  說著,白冽予容顏微側,卻是將目光投向了一旁以「見證者」身份列席的東方煜……但見後者會意起身近前一聲輕嘯,不多時,兩名各扛著一個長扁大包袱的青衣男子便已翻牆而入雙雙躍至台前,朝臺上的二人躬身下拜:

  「「青堂柳三(柳四)特此前來複命,請樓主、二莊主詳查。」」

  二人口中的二莊主,指的自然是白冽予無疑。可那列於前的「樓主」二字卻讓在場眾人聽得俱是一愣,那王長生更已升起了強烈的危機感……可還沒等這些人有所反應,臺上的白冽予和東方煜便已相視一笑,各自上前揭開了柳三、柳四所帶回來的包袱。分別寫著「合興會」、「荊刀門」之名的牌匾就此暴露於眾人眼底,而令同樣瞧著的王長生一時氣血攻心、眼前一黑便已頹然跌坐到了地面。

  牌匾便是門派的門面,若連牌匾都給人摘走了,派內的狀況便也可想而知。

  那些看熱鬧的人或許不清楚宗師的真正含義、或許看不出白冽予方才的出手究竟如何高明,可眼前的那兩塊牌匾卻是實實在在的,自然不免一陣大嘩……而這,也正是白冽予所期望的效果。

  如果時間允許,他甚至希望能將那一十三個牌匾通通立在這場上,讓那些好事者徹底明白冒犯擎雲山莊威嚴的下場……可先前他所能運用的也僅只一日的光景,自然只能從近處下手了。

  合興會和荊刀門乃是十三聯會成員中所處位置距九江分部最近的兩個。單以分部內現有的實力,要同時將兩派一起控制住多少有些力不從心,可若添上了碧風樓佈置在湘鄂一帶的力量,一切自是手到擒來——白冽予先前考慮是否讓情人以真實身份參與此事的原因便也在此。

  見目的已達,外頭的議論聲亦已再次加劇,已有所決意的東方煜遂一聲輕咳,真氣運起、朗聲道:

  「碧風樓本著盟邦之誼,已出手協同擎雲山莊控制了合興會、荊刀門兩個門派、至於之後該如何處置,便全聽憑二莊主發落了。」

  他敍述的音調平穩和朗,可話裏的分量之重、包含訊息之豐富,卻讓那些個不曉內情的人徹底傻了眼——年輕一輩第一高手柳方宇不僅給先前那兩名青衣男子稱作「樓主」,此刻竟還代表碧風樓做出了發言?這兩項一相加,豈不就意味著「柳方宇」便是江湖上向來以行事隱蔽著稱的碧風樓主東方煜?而且,碧風樓出手打擊合興會、荊刀門的理由,竟然是與擎雲山莊的「盟邦之誼」?

  先前白洌予失蹤之時,碧風樓便有出手協助擎雲山莊搜索的舉動。當時江湖上普遍認為這只不過是碧風樓的仗義之舉,可如今瞧來,這「協助」背後的理由,分明就是雙方站在同一條船上的緣故。

  繼流影谷和柳林山莊宣佈結盟後竟連擎雲山莊也和碧風樓結了盟邦?

  接踵而至的驚人內容讓演武場裏裏外外的人全都聽得懵了,本已跪倒在地的王長生更是給刺激得嘔了血……足過了好半晌,演武場內的山莊弟子才爆起了連聲歡呼,連帶也引得外頭一圈看熱鬧的好事者發出了陣陣興奮的喊聲。「東方煜」與「柳方宇」此起彼落,今日占盡了風頭的「白冽予」之名更是響徹半城、久久不輟,卻是再無一人有那份閒心關注演武場上倒了一地的「青年俊彥」了。

  而這諸般反映,自也全入了白冽予眼底。

  有如預期的一切令青年無雙容顏之上勾起一抹淡笑,側首直凝向情人的目光雖多少有所壓抑,卻仍在相望的瞬間泄出了滿滿的寬慰和溫柔。

  瞧著如此,東方煜同樣回以一笑,卻是攬臂一勾、以著睽達多時的「摯友」形式一把搭上了情人肩頭。

  聽著四周越發高漲的議論、讚嘆和歡呼之聲,望著眼前牽緊了他所有情思的容顏,曾一度糾結於心底的鬱鬱,亦在這樣越發狂熱的氣氛中逐漸冰消雪融——

  盛夏的天空,正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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