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〇

　　冥羽菡極不耐煩地瞟了她一眼，頗有些嫌棄似的甩開，想了想，轉向另一頭道：“你那邊怎樣了？”

　　依舊是面具覆住大半容顏的梟，環著胳膊，冷然地立在那裡。他沒有直接回答主子的問話，而是避重就輕道：“裡面應該只有一個。”

　　“不會是冥彝雲吧？”雖然早就下定了決心，但對同為聖女的霓雲，冥羽菡多少還是有些忌憚的。她略微皺了下眉，沉吟片刻，再次抬頭時已是唇角含笑，眸中卻寒芒驟閃。“也好，礙手礙腳的人少一個是一個！朝若青絲的生死想必已無懸念。不過……他們是不是死的也太容易了些？”

　　環環仍是一副受了驚嚇的兔子模樣，眼見著不遠處的廢墟，身子秫秫發抖。

　　而梟，自然是依舊的不動聲色。

　　“哈！哈哈哈哈！”

　　棗紅色的紗衣在冬日的清晨裡隨風漫漫起舞，一如它主人此刻的張狂與得意。而四周的一切，在這迫人的笑聲中漸漸暗淡、蕭瑟。

　　……

　　“雲兒——”

　　一聲近乎淒厲的呼喊，使得原本在場的三人不由得同時回轉頭來，望向聲音的出處。

　　眼前的情景，讓我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清雅出塵的樓閣一夕之間竟徹底被場大火毀的面目全非，四處散落的瓦礫，焦黑班駁的橫樑，還有各種物什的碎塊、殘骸，無不是變了形，痛苦地扭曲著。一陣風過去，揚起了星星點點的火花，似還在不死心地閃爍。

　　霓雲……

　　藉故支開了蘇蘇和盈風烈後，我幾乎是不顧一切地一路跌跌撞撞奔到了這裡。因為我不能就這樣放棄霓雲，不論我們之間曾經怎樣，此刻，我只關心她是否還活著。

　　因為她是我的僅存的最親密的朋友、姐妹。

　　……

　　“朝若青絲？”冥羽菡這一聲語調很是奇怪，彷彿是見了鬼一般。她似乎尚未來得及思慮與憤怒，語氣中滿是驚疑不定。

　　被她這一喊，我心中柔腸寸斷的疼痛剎那轉化為滿腔憤懣，倏的抬眼，死死凝住眼前的棗紅色身影。

　　“……梟，這……這是怎麼回事？”勉強側過頭看向一旁的婀離郡，冥羽菡惶惶地追問著，半是急切半是……恐懼。

　　“你不用怪他！”我強忍著自己幾乎要咬斷了牙根的恨意，深吸一口氣，儘量平緩道：“我就是奇怪，當日在王府你和我是交過手的。冥羽菡！你憑什麼以為這樣拙劣的計謀能殺得了我？若你當真是為了天魔教，又憑什麼害霓雲！”

　　“哼！朝若青絲，你未免太天真了一點！莫邪香的厲害難道你還沒嘗夠？這種上品不是你這樣庸俗的女子能受的起的！若我沒猜錯，這次你能回來定是有人犧牲了自己，日日承受那噬骨之痛來換你性命！而經受這樣重創的你如何還能與從前相提並論？”

　　犧牲自己？日日承受噬骨之痛？我的心猛的咯噔了一下。

　　“那……那個救我的人會如何？”

　　冥羽菡對我突兀的問題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一字一頓道：“容顏盡毀，直到周身腐爛而亡。”

　　“……”

　　落花成冢

　　見我一下子變的面無人色、神情呆滯，冥羽菡似又重新佔了上風一般，嬌笑著抬手微微攏過鬢邊……

　　那端，一簇冰綠在陽光下顯得那樣通透而醒目。

　　“這釵……”我有些怔仲地望住那髮髻一側別著的玉釵。

　　“沒錯！就是從你妝盒裡取出來的。不過……它好像不大襯你。”微抬下顎，冥羽菡挑釁似的斜眼望著我，頓了頓，又道：“朝若青絲，我不知道你何德何能。有那麼多人圍著你，寵著你。絕世的兵刃、雪的眷顧，現在，竟然還有人為了給你續命而甘願容顏盡毀！可惜啊，命太好了會遭天妒，折壽的！你知道麼？”

　　心如亂麻，糾結成一團。思及自己當時對煜池瑾避而不見的種種抱怨和猜疑，頓時，酸澀與後悔宛如潮水一般席捲上心頭。

　　“對了，”冥羽菡上前兩步，湊到我跟前，緩緩道：“你別高興的太早！就算如此，你也注定了命不久矣！”

　　我兀自沉浸在回憶中，聞言，有些茫然地抬眼望她。

　　“莫邪香雖不是毒，對常人卻是致命且無解的。就算有人肯救你，也不過是續命而已。最多……苟且偷得一年的光景。你！早就是個必死之人。哈！”

　　一年？

　　煜池瑾難道就是為了……讓我順利生下腹中孩兒？

　　他為什麼這麼傻！用命來換我的心願……

　　“你倒是說話啊！”冥羽菡似乎是沒有見到預期的效果，不甘心一般，猛的揚高了調門。

　　“……你要我說什麼？”沉澱心緒，冷然抬眼。我皺眉看向眼前早已喪心病狂的女子。“嘶！”

　　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恰好著力在了那處舊傷口上。見我突的抽氣，她的眸光微微流轉。倏的，揭開了袖子。

　　“喲！攝靈鞭？”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喜，她巧笑著挑眉，“你們不是素來主僕情深的嘛？我看這個傷倒是親切的緊……”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與此同時，她更是用盡全力地照著我的手肘狠狠捏了下去。一邊使力一邊扭曲著面容張狂地大笑。我的手頓時麻痺了一片，彷彿沾了辣椒水的釘板瞬間釘入骨肉，鑽心的疼。我下意識地掙紮著，想要掙脫她的掌控。怎奈她如何都不肯鬆手。

　　血，漸漸浸濕了衣袖……

　　我疼的幾乎喘不上氣，牙齒早就咬破了下唇，冷汗沁出額角。

　　“哈哈哈哈！朝若青絲，你倒是笑啊？怎麼這鏡國的絕色無雙如今連笑都笑不出來了？一笑傾城的呢？”

　　“冥……羽菡，你，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她咬牙切齒地湊到我眼前，一字一頓道：“你怎麼還不死？為什麼還不死！你去死，去死啊！”

　　“啊！”手肘被捏的血肉模糊，我雙腳開始發軟。

　　“啪！”冥羽菡暮的抬起另一隻手，劈面煽來一個耳光。

　　面頰瞬時麻木，喉間一片腥甜。

　　“疼麼？屈辱麼？受不了了？告訴你！我受過的，比你如今多一百倍，一千倍！同樣是女子，我有哪點不如你？憑什麼好的你都佔全了，我就要那麼辛苦，那麼苟且偷生？你所擁有的，我都想要！所以，你必須去死！”

　　“我有的，你……都想要？”用力抿了抿下唇，不讓鮮血溢出嘴角。我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她，低聲但很清晰地回道：“……憑你也配？”

　　“你！你找死！”剎那，彷彿被點燃了一般，冥羽菡連聲音都變了，“既然你那麼想死，現在就下去陪你的好姐妹吧！”

　　她的雙手猛的伸向我，使盡全力地掐了過來，指甲在瞬間深深嵌進了我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