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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第144章
一四四

  第四十章 刺殺

  素盈很久沒有這樣安然地入睡。似乎進入宮廷之後,她還從未這樣滿懷期待地盼望明天來臨。

  她想,當她醒來的時候,再也沒有“琚相”這個人了。至於琚含玄變成什麼,她不在乎。只要他不是琚相,就沒有極力擁護邕王世子的人,這已足夠了。

  可是她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人搖醒。

  “什麼事?”素盈睡眼惺忪,而她面前的人,牙齒顫得說不出話。

  素盈定睛看見是個黃衣宦官,聲音立刻變得尖厲:“什麼事?!”

  “聖上……聖上……”

  素盈不需要聽他說完,立刻披上衣服向玉屑宮跑去。吳太醫面如死灰,連周太醫、高太醫、劉太醫、衛太醫也在,彷彿太醫院傾巢出動。素盈不祥的感覺更重:聚集這麼多人的時候,面臨的往往不是一個憑藉人數就能解決的問題。她分開人群,撲倒在皇帝的床邊。

  他的心跳還不及她的顫抖明顯。她見狀,心也快要不跳了。

  他的面容寧靜,她沒來由地垂下一串眼淚,顫聲喚:“陛下!”

  他沒有理她。

  她轉過身,淚眼婆娑地向太醫們哽咽道:“任何人、去找任何人救他!”這完全語無倫次,太醫們卻明白得很。吳太醫說:“臣斗膽,請娘娘傳王鳴鶴入宮。”

  “他在哪兒?立刻讓他來!”

  吳太醫急匆匆地離開。素盈問那些太醫:“怎麼回事?”

  他們說:“聽宮女說宮裡有一聲響動,進來時,陛下落在床下,已是這樣了。”

  “我問的是他現在這樣是怎麼回事!”

  周太醫緩緩地說:“臣們認為是中風。請娘娘來,是想請娘娘做好準備……萬一……”

  “沒有萬一!”素盈厲色道,“你們站在這裡什麼也不做,是要聖上等死嗎?”太醫們面面相覷,道:“臣們已灌過參附湯。但願聖上能夠甦醒。”他們又道:“事關重大,請娘娘傳機要大臣入內,以防不測。”

  素盈至此方知生離死別近在咫尺。

  “什麼?”她盯著皇帝的面容,癱坐在地。

  太醫們見她渾然沒有主意的樣子,便轉眼去望秉儀崔落花。崔落花嘆口氣,就在玉屑宮內製成懿旨,傳元老重臣入宮。

  吳太醫領著王鳴鶴來得早些。年輕人一見皇帝的樣子,就緊緊地蹙起眉。吳太醫這些日子受王秋瑩所托照顧這年輕人,與他相交頗深,知道他一手金針厲害,便不住地催促他。王鳴鶴卻不慌張,仔細審視過無聲無息的皇帝,才道一聲:“請娘娘迴避。”

  崔落花與潘公公上來將素盈攙出,素盈抬起淚眼就看見:宰相又穿上朝服等在門外。他額上的繃帶還帶著血跡,臉上的狼狽卻再也尋不著了,見到素盈只說一句:“娘娘節哀。”

  素盈回頭向玉屑宮裡望一眼:她幾乎可以預見,皇帝若是死了……明天御史台的高官們就會反口說,宰相是遭人誣陷,琚星展是無奈避禍,琚雲垂買賣南鹽是無稽之談。他依然大搖大擺地當宰相,大張旗鼓地鼓吹邕王世子才是皇位的合適人選,然後……

  不。這一切不能發生。這不是她應該得到的一年!素盈心中發狠,猛抬頭看見吳太醫又驚又喜地跑出來說:“聖上醒過來了!”

  “是醒過來,還是活過來?”宰相不冷不熱地問,“是醒片刻,還是——”

  吳太醫臉上的喜色頓消,無顏面對素盈期盼的目光,訥訥地說:“恐怕只在一時。”素盈便要衝進去,宰相卻伸手將她攔住,說:“這時刻不屬於娘娘。請容臣們進去聆聽遺詔。請你靜待宦官延請。”

  素盈面失血色——倘若宦官真來請她,那便是皇帝龍潛,要她去梳頭臨哭了……她眼睜睜看著宰相與諸臣魚貫而入,而太醫們被一一趕了出來。王鳴鶴最後一個出來,素盈無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腕,說:“他會殺死他!”

  王鳴鶴怔了一下,看著這個蒼白惶恐的女人,忍不住輕聲安慰她:“不會的。”

  玉屑宮中靜得可以聽見空氣震動的聲音。琚含玄仔細地聽了聽,發現那不是空氣震動,是他的心。諸位大臣關切地張望,看見皇帝微微地睜著眼睛。

  琚含玄專橫地說:“陛下讓我過去。”說著他就走到床前,跪在皇帝床頭。為避嫌疑,他的雙手放在膝上,可身子將皇帝的臉擋住了。諸臣均在五步開外的地方,看不清也聽不清。

  “陛下,你變成了這樣……”琚含玄背對諸臣,流露出悲情。而皇帝似乎連眼睛也無法轉動。

  “原諒我——如果你能夠一直活下去,我會一直對你忠心不貳。可是,你病倒了。”琚含玄深吸一口氣,用更加低的聲音喃喃,“那一刻我終於真正明白——我可以同你出生入死,可我不能等到你離開之後,任你的兒子宰割。陛下,原諒我,我不能陪你死。”

  他說到此處終於沉默,無言片刻,他短短地笑了一聲:“原諒我,現在竟鬆了口氣——原來我一直怕你,幾乎透不過氣。”

  琚含玄如被五雷轟頂,驚駭地動彈不得。諸位大臣都聽到皇帝說話,。立刻一擁上前,紛紛道:“陛下,覺得如何?”

  “還能動。”皇帝說著,手指動了動。

  怎麼會這樣呢?琚含玄臉色陰沉地看著他,緊緊地抿住嘴。

  “臨睡前喝了一點酒。”皇帝若有所指似的說,“呵,這酒可真厲害啊!”

  琚含玄宛如失色的泥塑,明白了吳太醫所說的“一時”不是“一霎”,或許是三日五日、三月五月……他在戲弄宰相。是床上這人的授意嗎?一國之君,怎麼能夠這樣呢?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彷彿很欣慰很輕鬆,說:“既然筆下無礙,容臣等告退,由太醫繼續服侍陛下。”

  “你們都去吧。”皇帝很疲憊似的說,“留皇后在此守候就可以了。”

  重臣們遲疑著退出之後,素盈聽到傳召,立刻奔至床前,含淚喊了一聲:“陛下——”

  “噓!”他說,“別聲張,說你不放心,讓吳太醫和那個年輕人留下。”

  素盈急忙照搬,又問王鳴鶴:“聖上不是中風?會恢復嗎?”

  王鳴鶴道:“不是中風。”卻也不亂說皇帝到底是怎麼了,居然同王秋瑩一樣守口如瓶。

  宰相匆匆地回到家中,見一片燈火通明,家人都在等他。得知皇帝仍在,他們也不知是悲是喜,各自回去休息。宰相將雲垂拉到房中,說:“立刻收拾細軟,準備良馬,挑幾個可靠的家人,帶上你的孩子們——我們走。”

  雲垂驚道:“去哪裡?”

  “去找你大哥。”宰相一把扯掉了身上的朝服,說:“去南國。”

  “大哥在哪兒?”

  “在我的一個朋友家中。”宰相如此回答,飛快地從箱子裡揀出兩三樣東西,說:“莫要貪多,兩刻之後就出發。”

  “那母親呢?”雲垂說著要去告訴芳鸞。

  宰相一把攔住他,說:“我自己去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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