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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學的江帆》第18章
18.

  還不到最熱的時候,空氣裡至多只是悶,但仍能攪得人心煩意亂,連帶樹枝上的鳥雀都叫得乏力。

  杜君棠趴在走廊窗口,看著對樓斜上方窗戶閃過的熟悉身影,確認江帆進了班,才捏了捏眉頭去到辦公室裡。他頭疼,跟班頭請了假,也沒打算回家,只說在學校宿舍裡找個床歇會。

  這周以來,杜家的電話幾乎沒斷過。有杜崇的,也有些其他人的,起頭他還接,之後便一個接一個拉進了黑名單裡。

  他夜裡總睡不好,到了白天做事效率便極低。

  胸口悶痛和渾身肌肉痠軟不斷提醒著杜君棠此刻需要休息,他請到假,躺在宿舍的床上一動不動,眼睛睜開又閉上,仍是沒半分睡意。

  正是上課時間,昏暗的宿舍裡一片沉寂,光從窗簾的縫隙鑽進來,杜君棠睜著疲憊的眼漫無目的地觀察那束光照出的纖塵。他舉起手朝光線探去,那光就被手掌截斷了。

  漸漸地,屋裡連光也瞧不見了,天彷彿陰了。

  鳥雀仍在叫,叫聲瘖啞難聽。

  杜君棠眉頭微蹙,閉上了眼。累也是真的累,卻無論如何都沒個好眠。

  他清醒得不得了,太陽穴針扎似的一陣疼,窗外忽的“轟隆”兩聲,下一刻便唰的落下了暴雨。

  這雨大概也只是陣雨,下了多久杜君棠不知道,只是直到雨停時,他也沒能睡過去。他機械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穿鞋,回教室沒待多久就到了中午放學的時候。

  午飯兩人是在外面吃的。江帆點餐,杜君棠找位子。

  站在點餐檯前,江帆隔了好遠看到杜君棠坐著發呆,跟收銀員報菜名的語速都不知不覺變緩了。

  取餐後,江帆端著托盤腳下生風。江帆沒坐杜君棠對面,他湊到杜君棠跟前,緊挨著那人坐下。他不懂那些曲裡拐彎的,只問:“怎麼了?”

  江帆這眼神都能看出不對,杜君棠覺得自己目前的狀況可能真是不容樂觀。

  “沒什麼,家裡的事。”

  杜君棠不想說,江帆也就沒再順著問下去,他轉口道:“你那個姐姐還住你家裡嗎?”

  “住呢。”杜君棠回他,“她自己不想走,她親爹來請都沒用。”

  早前杜君棠就把彭筱煙的事向江帆解釋了一通,其間難免要提到自己的身份,說沒掙扎過是假的,只是到底還是把這層揭開了。

  杜家算得上高門大戶。家裡最頂頭拿事的是老爺子——杜崇的爹、杜君棠的爺爺——C市醫科大學教授、C市中心醫院院長杜遠衡。

  一整個杜家從藥劑研究室、製藥廠、醫療器械引進再到經銷構成了一條整體相對和諧的產業鏈,房親、房分間都有些撇不開的關係,明面裡合作,暗地裡死磕,全是常事。而這中間幾乎所有的環節都或多或少需仰仗著杜遠衡。

  杜崇做的醫療器械不過是其中一環,可偏又是油水極大的一環。

  彭家那自然是跟杜家比不得的。彭筱煙她爹只是C市裡一個私營醫院的院長,但因著他師從杜遠衡,兩家人關係向來不錯,生意上往來也一直緊密。

  彭筱煙打小和杜君棠一起長大的。

  起初見時,小孩長得跟豆芽菜似的被人欺負個沒停,她一點兒看不慣。只是心知肚明在大人們眼裡,杜君棠就是個沒所謂的野種,打正面護著唯恐惹了杜家主家不快,彭筱煙乾脆裝作小姑娘瞧上了小夥子,倆小朋友瞧對眼了,鬧呢,把大人那些利益相干全甩脫了,反倒輕鬆些。這麼一演就是小十年。

  彭家人寵她,杜老爺子也喜歡她的性子,這麼縱容著,其他人自然也插不進什麼話。

  杜君棠說這些時倒沒費什麼勁,只有提及自己在杜家的身份時,才別開眼沒敢去看江帆的神情。

  他來得不光彩,在杜家他一直被扣著私生子這個帽子。現在他出來了,他也確認自己早甩掉了這些世俗枷鎖的沉重,絕不至於為這個搞得自己愁緒氾濫。可說到底還是個少年人,有副催熟的性子又如何,骨子裡該有的傲氣彆扭似乎也一點沒少。

  ——無關主奴的身份,他只是在跟他的戀人坦白,他只是很難解釋自己為何會有些羞於啟齒。

  彼時江帆安靜聽他講話。他講什麼他都不打斷、不追問,只是用手不斷把玩著他的手,兩隻手不知何時就握在了一起。

  杜君棠說完,才抬眼去看江帆。江帆眼裡仍舊是亮晶晶的,和平常沒兩樣,似乎更多些興奮,道:“怪不得你學習那麼厲害!原來你去年就能上醫科大了!你這算作弊啊你!”

  ——大概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反應。

  江帆跟他十指相扣著,手汗都蹭到了一處去。

  杜君棠那時想不出別的話,便欺身湊上去吻了吻江帆的眼睛。

  那雙眼睛真漂亮,澄澈又稚氣,宛如希望本身。

  這樣的狀態又持續了兩天。

  接連一週,A市都報的有雨。北方夏天的雨又野又凶,砸到人身上是帶著勁兒的,哪怕隔著傘面,都“砰砰”一通響,大張旗鼓地告訴你它來了。風也大得很,吹得雨一道斜著跑,打傘也跟沒打差不多,出一趟門褲腳全得打濕了。

  北方不常落雨,這雨下久了,人不習慣,就生厭了。

  夜深了,先是沉寂籠罩在城市上空。不知何時“嘩”一聲,暴雨來勢洶洶。

  杜君棠恍惚聽到了手機鈴聲,他睜不開眼,手機便一直在那渺遠的地方響個不停。這幾日他總聽到那鈴聲,催命似的,掛也掛不到頭。

  而後是貓叫,短促的、虛弱的,杜君棠聽出那是臭臭的叫聲,他跟著叫聲追過去,跑了好久,什麼也沒找到,可臭臭一直在叫,臭臭在找他,他於是也一直跑、一直跑,跑得精疲力盡。

  杜君棠更小一點時,是沒有朋友的。他最初不允許回杜家主家,就一直住在外面,直到他媽鬱結於心、撒手人寰之後,他才被杜崇接走,還替他改了名字。

  那時杜君棠太小了,根本不記得他母親長什麼樣。後來什麼人都能在背地裡踩他一腳,罵他時常說他名字取得“豔”,和他母親生前一點不差。杜君棠只是難過,一張精緻漂亮的臉時常被欺負得髒兮兮的,他只當遮掩了他的“罪過”。

  杜家老宅非常大,杜家的人也很多,多到杜君棠認不全的地步。杜家的小孩並不都住老宅的,起碼杜君棠並不是時時都會受那些小孩的欺負。

  他住得很偏,杜崇也不常來看他。

  臭臭是無意闖入杜君棠後院的一隻貓,是杜君棠第一個可供說話的夥伴。

  它應當是和貓媽媽走散了,杜君棠見它時,它又小又瘦,捧在手裡像個小毛絨玩具,看樣子還不足兩個月。

  那會兒它還不叫臭臭,杜君棠喚它時,就“喵喵、喵喵”地跟著它叫。

  杜君棠把它藏在了一個紙盒子裡,放在後院裡花壇旁一處能遮風擋雨的小角落,每天都去看它。它很乖,只有杜君棠來時才跳出盒子,安靜地吃喝,安靜地去花壇裡上廁所,連叫聲都輕輕柔柔,通了人性似的,從不給杜君棠惹是生非。杜君棠跟它囉里囉嗦說些有的沒的時,它還小聲地“喵喵”叫著應和。

  後來它似乎被那些小孩發現了,杜君棠不能確定。他當時在後院裡被那群大孩子戲弄,不知怎麼就被摜倒在地上,胳膊肘被磨破了,他痛叫一聲,院裡其他做事的當沒聽到,只有不遠處的小盒子裡傳來一陣低低的“喵喵”聲。杜君棠頭次聽見小傢伙叫得那麼急,像是為他擔心。

  杜君棠紅著眼睛在草皮上邊打滾邊大叫,想用自己的聲音蓋過貓叫,他不知道自己成功沒有,只是那時他們確實被他吵得離開了。

  一天午後暴雨,杜君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儘管那處能避雨,他還是有些憂心。他到後院時,先看到幾把張開的黑傘,傳入耳中的還有嬉笑聲。

  比巴掌沒大多少的奶貓被那群小孩圍著,一身白毛被雨淋了透濕,毛貼在皮肉上,更顯得它瘦小。它蹣跚地一步步朝自己的小盒子努力爬去,又被不同款式的運動鞋輕而易舉地撥回到圓圈中央。

  雨仍舊下,那群惡魔樂此不疲地做著這件事。不知是不是雨聲太大,杜君棠漸漸聽不到奶貓求饒的叫聲。

  他身體裡的血液似乎在瞬間涼透了,又倏忽熱起來,直至沸騰,他不管不顧地向那群人跑去。

  那是杜君棠第一次向杜家那些孩子動手。他還沒有別人肩膀高,張牙舞爪地像要拼了這條命。他被摁到地上揍時,都是弓著背的,他把奶貓護在身子底下。奶貓蹭著他的胸膛,他聽見它叫“喵喵、喵喵”。

  好似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都不疼了。

  不足兩個月的奶貓是淋不得雨的,這麼折騰了一番,自然是病了。

  它頭一回沒乖乖待在盒子裡,掙紮著爬到了花壇髒兮兮的泥土裡。

  它吐了,紙盒子里根本睡不了,花壇能曬到太陽,它太冷了。

  杜君棠找到它時,它縮成一團抖個不停,身上的白毛被嘔吐物黏在了一起,眼縫裡覆滿了又黃又稠的眼眵。

  杜君棠抖著手和它說話,它動了動腦袋,卻連叫一聲的力氣也沒了。

  杜君棠抱著它回了自己的臥室。他用棉簽一點點蹭走它眼睛上的眼眵,用濕巾一點點搓掉它身上的穢物,他低低地“喵喵”叫著呼喚它,一大滴眼淚打在它緩慢得幾乎不見起伏的胸腔上,它像給燙到了似的,“喵”了一聲。

  杜君棠哭得更加厲害,只是一聲也不敢出,他從沒這樣哭過,連他母親去世時也沒有。

  它吃不下任何東西,只是一動不動地側躺著,身上的熱度尚能證明它還活著。

  杜君棠那麼小,什麼也不懂,只是照著自己查來的資料照顧它。

  他為它兌了葡萄糖水,拿小杯子遞在它嘴邊緩緩傾倒,它喝不進去,水全從嘴角流出來。

  他著急地在屋裡打自己巴掌。又從廚房取了小勺子,試著一手抬它的頭,一手將裝葡萄糖水的小勺子探入它口中。

  他求它,你喝,喵喵,你喝。

  它閉著眼睛,喉嚨無聲地吞嚥,牽動著胸口的起伏。它累得幾乎不剩半分力氣。

  杜君棠抖著手喂完它葡萄糖水,又接著給它清理眼眵。它的身體忽然劇烈哆嗦起來,過沒多久,又吐了一灘,渾身腥臭。

  杜君棠沉默著,只有顫抖著的肩膀尚能暴露他幾近爆發的痛苦。他忍耐著,去衛生間重換了一盆溫水,替它清理著。

  杜君棠記得它一身白毛漂亮極了,他要它乾乾淨淨的。

  他一直這麼努力,或許某天它就能好起來,還能在後院的草坪上打著滾讓他摸肚皮,用腦袋蹭他的小腿,耐心地聽他說他所有的快與不快。

  杜君棠蹲在地上一口一口餵牠水喝,他一邊摸它的腦袋一邊說,你現在還小,不能洗澡,你快點長大,我給你洗香香。

  他啞著嗓子用鼻尖蹭它的耳朵尖說,你臭死啦,等你好起來,我要叫你臭臭。

  一早起來,臭臭自己爬到了臨近窗邊的地板上。它又在窩裡吐了,窗邊的地板上會有陽光。

  它被悶了好多天,杜君棠覺得是該讓它曬曬太陽,他帶臭臭去了後院,他們一起待了許久,杜君棠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它並沒有更好。

  奇蹟沒有發生。

  老宅在近郊。杜君棠抱著臭臭走了五站路才找到一家獸醫院。

  獸醫說臭臭情況很糟糕,要急救,這樣那樣的程序說了許多,杜君棠聽不懂,只是木楞機械地跟獸醫說,要救、要救。

  獸醫又說,現在這個狀態,救活的可能性不大。

  杜君棠把臭臭抱得更緊了。

  獸醫給臭臭紮好留置針,杜君棠才在身上摸出了皺皺巴巴的一張紅票子。

  獸醫說,小朋友,這個錢不夠做急救的。

  杜君棠結結巴巴道,麻煩您先給它打點營養針吧……我再回去取。

  臭臭那樣狀況的不能留在獸醫院,打完針,杜君棠又走了五站路把它抱回去。

  到家時,一雙腿都是軟的。他安頓好臭臭,大腿打著擺去保姆的住處,讓她把零花錢給他。

  保姆哼一聲說,你在家要花什麼錢。

  杜君棠並不解釋,只說你給我。

  保姆不搭理他,逕自要走開。

  那時杜君棠雖然小,卻不是完全不知事的,他只是藏在心裡不說。

  他急得吼道,你不給我,我就告訴我父親……我爺爺!你壓著我的零花錢,還拿棍子打我!

  他其實一點底也沒有,他道出的這些人,沒有一個能成為他的底氣。

  保姆到底是下人,又做了虧心事,一時慌了,趕忙塞了錢給杜君棠,擺擺手讓他離開。

  臭臭的呼吸越來越輕,它太累了,杜君棠不敢在這天再折騰它,只等明天再去那家獸醫院。

  睡前他分明聽到臭臭“喵”了一聲,杜君棠高興地從床上坐起來。或許是今天的營養針有用,此前臭臭已許久沒叫出聲了。

  杜君棠小聲道,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帶你看病去,很快你就能好起來了。

  翌日,杜君棠起了個大早為臭臭清理乾淨,忙出一頭汗,又想著外頭的太陽太毒辣,五站路怕折騰了它,又去雜物間裡找太陽傘。

  雜物間的門不知怎麼就給反鎖了,自裡面打不開的。杜君棠叫了好久,足有兩三個小時,才有路過的小廚娘給他開了門。

  盛夏裡,密不透風的雜物間熱得像給杜君棠蒸了個桑拿,他連汗也顧不上擦,趕忙去找臭臭。

  臥室裡靜悄悄的,靜得讓杜君棠感到不安。

  新窩裡不見它,有陽光照射的地板上不見它,杜君棠在自己不大的臥室裡找了兩圈,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四處望著,他愈發慌亂,心臟彷彿都要給碾碎了。

  直至他走到床前,掀開了自己莫名被展得大開的被子。

  臭臭的屍體已經僵硬了。

  它嘴巴微張著,一動不動,連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沒有了。杜君棠的手碰上去,臭臭硬得像塊石頭。

  它再也不會用腦袋蹭他的胸膛了。

  它身上還插著留置針,它還等著他去救他,它明明那麼痛,卻為他堅持了那麼久。

  ——你快點長大,我給你洗香香。

  ——等你好起來,我要叫你臭臭。

  ——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帶你看病去。

  他是個徹底的垃圾廢物,他一樣也沒做到。

  那低低的貓叫聲忽的斷絕,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歇斯底里地哭嚎聲。

  是他的哭聲。

  杜君棠驟然從睡夢中驚醒,直挺挺坐了起來,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薄毯。薄毯下除了他自己,什麼也沒有。

  他從沙發上下來,按亮了客廳的燈,走到飲水機跟前接水。

  壓在胸口的巨石無論如何都挪不開,杜君棠知道自己今晚沒可能再睡下,坐在矮幾前抬手拆了一包煙。

  半支菸的功夫,臥室門開了。彭筱煙倚在門框邊,顯然沒睡醒,半眯著眼睛叫了他一聲祖宗。

  “你這第幾宿了?”彭筱煙趿拉著拖鞋走過來,也不坐下,彎腰從煙盒裡抖出一根菸點著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杜君棠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四十九。他語氣裡帶了歉意:“我動作儘量輕了。”

  “沒怪你,怪我睡得淺。”彭筱煙吐出口煙圈,接著道,“頭幾晚也沒問你,怎麼了這是?”

  “說不清,”杜君棠掐了掐眉心,閉了眼,藏住了眼裡的血絲,他好半天才略微哽咽道,“我夢見臭臭了。”

  這茬兒杜君棠和彭筱煙提過,該是杜君棠心底一塊傷,兩人長大之後,她再沒聽杜君棠談起過那隻小貓。

  “他們就快來了……我知道,他們很快就來……”杜君棠擰滅了手中的煙,抬起一雙眼去看彭筱煙,話中帶了懇求,“你幫我把他藏起來,好不好?”

  彭筱煙聽懂了杜君棠話裡的“他”是誰。

  她沉默許久,杜君棠固執地看著她。

  彭筱煙當初在知道臭臭這事後,和杜君棠提過許多次送他只小白貓。

  彼時他已搬離了老宅,住在自己的公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養一切自己想養的小玩意兒。

  可他沒要。他分明喜歡的,公寓裡的流浪貓全仰仗他照顧,他偏不養。

  彭筱煙太清楚這人有多死心眼。

  “小棠,”她許久沒這麼叫過杜君棠,她幾乎是無可奈何地嘆道,“他是個人,不是什麼小動物。”

  “可我不想走……”杜君棠卸下了重重防備,一雙眼透亮,彷彿能叫人看到底,“為什麼一定要我走?”

  彭筱煙在那雙眼裡讀盡了少年人的迷茫。

  “是不是我喜歡的,我都不配擁有?”杜君棠低聲問她,嗓音沙啞。

  他喜歡的,永遠不得善終,他於是誰也不敢喜歡,寧肯錯過,也不肯成了別人的拖累。

  “我明明已經走這麼遠了,我什麼都不要,杜家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

  彭筱煙被這話問得哽嚥了,她清清楚楚在杜君棠眼裡看到了脆弱。這小孩滿身鋒芒地活到今天,她幾乎快忘了他鎧甲下是一副尋常的肉身。

  會疼,疼了會叫。

  杜君棠緊蹙的眉頭下,是一雙起了霧氣的眼,眼底填滿了受傷與痛苦。

  那是到了極致的淒惘,彷彿多看一眼,都要被這目光刺痛心臟。

  “他是我長這麼大,最喜歡的人。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他。”杜君棠沉聲說出這千斤重的話,眼眶泛紅,半晌忽道,“你見過破開夜幕的天光嗎?”

  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學校的巷口。那個人從遠處朝他跑來,帶著一身異於初冬的和暖,異於他既往人生裡的生機,緊緊抱住他,顫著尾音明明白白告訴他。

  “您的江帆。”

  他是被需要的,他亦為那人所有。

  他完全淪陷了。

  彭筱煙在這浸滿了無措的眼神中久久愣住。

  命運讓杜君棠飽受錯過與苦痛,他在苦海裡漂流著,默不作聲,亦不掙扎。

  她想,那該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

  又或許命運也舍不得再傷他,於是一張帆揚起來,一葉舟自風雨中駛來,命運送了另個人過來他身邊。

  他向他伸出手說,等久了吧,別怕,我渡你過苦海,我帶你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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