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紀元之末（上）

　溫暖的篝火旁， 光從蘆木、鱗木的枯枝縫隙中透出，火洞內的石塊被燒的噼裏啪啦作響。

　藉着不斷晃動的光源， 在三位隊友的矚目下，巫瑾翻出了兌換器上的那行小字。

　進化點：1點。

　“紅皇后假說——在既定的生態環境下， 所有物種都是進化遊戲中的競爭者。”

　“進入賽場之前，我猜測的‘競爭者’是盤龍、恐頭獸， 以及還未出現在賽場上的恐龍：物種在環境中演變， 選擇進化方向、創造進化優勢， 以超出對手、將對手擠出生態位而取勝。”

　“將這一模型極限壓縮， ”巫瑾轉動手中的立方體， 有輕微槍繭、修長的手指依次在每一面輕輕摩挲：“紅皇后假說是遊戲規則，每個種羣都是單一玩家， 小概率下的功能性突變就是進化點，種羣發展的方式就是——利用進化點，點亮天賦樹。”

　明堯和索拉首先反應過來，同時看向兌換器。

　明堯：“根據物資的含義……你是說，紅皇后遊戲下的競爭者——也包括選手？”

　巫瑾點頭，刷的按下兌換器上的虛擬投影。

　光打在小隊圍坐的正中， 和篝火的焰匯聚糅合。巫瑾起身站起，半邊身體被澄亮的光芒籠罩，半邊浸入二疊紀寒冷潮溼的夜：

　“第四場淘汰賽的補給方式和以往都不一樣，是因爲紅皇后遊戲規則需要把選手納入其中。選手和自然物種唯一的區別在於， 自然物種的進化點由時間賦予， 選手的進化點來自節目組物資而已。”

　“且獲勝的條件完全一致——要想贏， 必須選擇正確的進化方向。”

　“進化樹只有一個，每支小前搶奪進化點，選擇在不同的分支上加點——對應於進化成不同優勢的物種，以應對環境選擇和物種對抗。”

　幾人齊刷刷看向投影屏幕。

　“幾個兌換大類。”

　“呼吸設備類，用於兌換高適應性、高抗壓的呼吸系統，類似中生代侏羅紀中鳥類的進化方向。鳥內的雙重呼吸系統可以保證，在同一次呼吸時發生兩次氣體交換，從而在飛向中汲取大量氧氣。”

　巫瑾繼續分析：“防具類別，對應生物護甲。”

　林客腦中一閃，不假思索舉手：“劍龍！這個我知道！”

　巫瑾點頭：“防具類與劍龍的進化方向相似。劍龍通過脊背板狀物、尾部尖刺、高度角質化表皮抵禦掠食者攻擊。”

　“武器類，掠食者方向。”

　“速度類，機關類，圖鑑類……”

　巫瑾的聲線偏輕、卻穩定、清晰。

　火堆逐漸微弱，明堯自告奮勇繼續添柴。上下半夜輪換已過，另外兩名隊友沉沉睡去，留下巫瑾明堯值守。

　“從長遠來看——競爭者的勝利是有預見性的進化潛力。所以說，咱們給進化樹加點，得緊着長遠方向來。比如應對大滅絕？”明堯在火堆旁搓着手，小聲問道。

　巫瑾認同。

　兩人趁着沒事，開始有一搭沒一搭探討二疊紀結束的滅絕模式。

　每位選手入場時都被准許帶點無關緊要的小物件，好比薄傳火的眼線筆。巫瑾選擇的是最基礎的紙筆，兩小時後，草稿紙上已是寫滿了推測。

　最中間是簡易的進化樹，二疊紀前後的物種被依次歸類——

　明堯啪的一聲丟了筆，長舒一口氣。

　巫瑾揉了揉胳膊，看上去卻是比剛纔輕鬆不少。

　進化樹中的一條脈絡被筆尖幾次描粗。

　猜測終於敲定。

　“賭一把？”巫瑾開口。

　明堯狠狠點頭。

　和好歹眯了個把小時的巫瑾不同，明堯算是真正一夜沒睡，看上去卻還是興奮的很。他成大字型躺在地上，把草稿該在自己腦袋，感慨萬千，眼神崇敬：“4億年，這得多小的概率才能進化位於基因巔峯出我們……”

　巫瑾點頭點頭，同樣露出崇敬的表情：“靈長目，人科，智人屬。確實不容易——”

　明堯繼續把話說完：“……才能進化出位於基因巔峯的我們家隊長！”

　巫瑾噎住：“……”

　明堯咕咚一下把草稿紙從自己臉上擼下，滿臉激動，看表情分分鐘就要拉巫瑾傳銷入夥：“我們隊長可厲害，兩千米點狙壓槍無人能敵！五感還敏銳，我睡覺的時候輕輕翻個身隊長都——”

　巫瑾恍然：“你們井儀真的跟傳言一樣，爲了培養默契得雙C一起睡啊……”

　明堯立刻反駁：“怎麼可能！我說的是小時候，小時候！我剛進隊那會兒年紀小，隊長帶寶寶一樣帶我睡——哎你別說好多寶寶都想睡我們隊長，我夜裏搬了個小枕頭就衝過去，隊長那門還沒鎖，我就偷偷網購了一個鎖，進去就給它反鎖上！除了我誰也別想進來！”

　巫瑾瞠目結舌，瞳孔睜圓看向眼前的在職選手兼退役寶寶。

　明堯講着，又摸了摸腦袋，有點不好意思：“這麼一說還挺想再和隊長回顧一下……哎你說有啥方法能再爬一次牀，哎你別誤會我們隊長可是直男！有女朋友的那種！拿了冠軍要回去娶她的那種！”

　“直男”被明堯說的輕描淡寫，巫瑾軟軟的捲髮卻像是被單cue了一樣突然緊張翹起，見沒有風吹草動才悄悄復原。

　然而明堯愣是繞着這個詞不肯放過：“我向隊長學習，所以我也是直男！不過炒個CP還挺開心，”趁着夜間攝像機位調整，明堯早已放飛自我，又憐愛看向巫瑾：“當然小巫你是體會不到的，咱們井儀CP，和沒有靈魂的圍巾CP有着本質不同——”

　巫瑾終於忍不住開口：“有靈魂的！我、我其實也炒的有點開心……”

　明堯樂了，豎起一隻手指搖了搖：“我對隊長特別仰慕，你對衛選手有嗎！”

　巫瑾想都不想：“有！”

　明堯：“隊長對我特別愛護，衛選手對你有嗎！”

　巫瑾秒答：“有！”

　明堯愣是沒想到巫瑾還是個隱形的槓精，於是祭出最後大招：“要是我突然變成女孩子——哎當然如果我是女的肯定不能是現在這張臉啊，我覺得我可能會暗戀我們隊長！暗戀！你會嗎你會嗎！”

　巫瑾：“……會。”

　現在就會。

　明堯明顯不信，向槓精巫瑾聳了聳肩表示鬥不過，回頭添柴去了。

　巫瑾當然不能當場給他表演一個暗戀，於是把草稿塞到揹包裏繼續守夜。

　二疊紀的夜風微涼，在溫暖的地表溫度下卻也並非砭人肌骨。蕨木林還沒有進化出幾百萬年後的木本芳香，帶着腥甜的溼氣，頭頂是星河璀璨的夜空，和兩輪遙遙相隔的弦月。

　巫瑾背對着明堯，裹着降落傘布，腦海裏是衛時大戰恐頭獸。

　就像一個人偷偷摸摸回放動畫片，等放完了才高高興興擡頭，在萬千星辰中嘴角翹起一下，又展平，又翹一下，瞳孔中一片清澈，印出浩蕩瀚海、倏忽而過的流星。

　就是還少了一把吉他。

　巫瑾已經開始控制不住作曲的欲望了！

　陪大哥去看流星雨落在這星球上~讓小翼龍圍着我們飛翔……

　巫瑾一頓。

　他忽然站起，叫住明堯，神色陡變：“流星、是流星雨！”

　*****

　天色微亮，四人小隊再度整裝，氣氛已經比昨晚凝肅許多。

　巫瑾簡短提及了流星異樣，以及自己和明堯的推測。林客無條件同意，索拉短暫思索後也乾脆點頭。

　臨出發時，明堯抽空補了半小時覺，索拉則幫着巫瑾做最後核對：“呼吸設備下一共兩個分支，A類提供30分鐘無負擔高濃度供氧，適合高爆發戰鬥以及小隊急救。B類提供24小時正常濃度供氧，最低可以在氧氣12%的環境下進行抽取運轉。以上都是進化點1：1比率兌換。”

　“除此之外，基礎配備的供氧設備1進化點可以兌換2具——運行要求是周圍氧氣濃度必須超過21%。”

　“如果兌換4具B類，4具基礎供氧設備的話還剩下最後1點進化點。”索拉複查完畢：“可以留下應急，或者兌換1具A類設備防止窒息。”

　正在此時，林客又捉了兩隻蜥蜴回來，看向巫瑾和索拉：“什麼意思？什麼A類B類？啥呼吸設備？”

　剛拿嚕嚕睡醒站起的明堯伸了個懶腰，過去想要揭開林客上衣：“哎昨天我是不是戳了你的腰子一下？沒青吧，我手勁不小。”

　林客趕緊捂住腰子：“大兄弟別，別！攝像機在看——”

　淡淡的晨光中，重新佈置好的機位圍着四人直轉。

　巫瑾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擡起腦袋，冷不丁和直勾勾飛到身前的攝像機大眼瞪小眼。

　琥珀色的瞳孔帶着淡淡的溼氣，眼中一片茫然。

　巫瑾突然反應過來，笑眯眯露出小白牙，把攝像機掉了個頭，助推了一下讓它往隊友方向飛去。

　一夜過去。

　巨蕨林中再度變化，蘆木比昨晚暴雨時還要茂盛，甚至一眼望不到頂端。而至於脊椎動物——原本在溶洞前遊蕩的那羣盤龍已經無影無蹤。

　巫瑾和隊友無聲交換眼神。

　盤龍滅絕。

　時間軸再次往前推移。

　幾人跋涉回山谷，昨晚成爲恐頭獸獵物的麝足獸依然倒在水邊，一條小型、原始的鱷類正在屍體上挑肉。

　“鱷形，主龍類，食腐。”巫瑾解釋：“順利存活到三疊紀的物種之一。”

　林客思忖：“主龍？聽起來怎麼還耳熟？”

　巫瑾笑眯眯道：“主龍類從三疊紀到侏羅紀，一共分化出四種最知名物種。恐龍，翼龍，和生命力頑強的鱷魚以及鳥類。”

　林客長大了嘴巴，半天一個激靈，竟是破天荒沒有再提男神恐龍：“鳥……鳥啊！咱能捉一隻始祖鳥烤了不，總不能老吃蜥蜴！”其餘隊友迅速舉手附和。

　過了半晌，林客又問：“巫哥，明哥，活到三疊紀的還有什麼動物？”

　明堯和巫瑾探討的一夜，懶洋洋開口：“水龍獸，鈣化組織最少的海生物，小型食草動物，蜥蜴，蛇。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四人找遍了山谷，也沒有發現第二個物資箱，晌午時分，天空卻再度震盪，似乎什麼東西呼嘯着貼着大氣飛過。正準備再次追蹤麝足獸族羣的衆人皆是一凜。

　“快了。” 明堯低聲道：“隕石撞擊星球……”

　“隕石撞擊，大滅絕。”

　有了昨天的經驗，小隊很快找到了食草類巨獸足跡。

　龐大的麝足獸族羣在河對岸跋涉，一羣小型肉食恐頭獸在附近潛伏，還有包括巫瑾四人在內的三隊選手——

　小型物資箱正出現在淺灘一隅。

　“兩隊。一隊走速度進化分支，一隊走槍支進化分支，物資裝備都不充裕，應該是沒搶到足夠進化點。”索拉迅速估測。

　幾人對視一眼，在恐頭獸發動的一瞬加入了爭奪物資的鏖戰。

　淺灘上的另外兩隊一驚，巫瑾和林客已經從掩體後突襲而來。

　這一場爭奪戰巫瑾卻是打得異常艱鉅。與將進化點兌換爲呼吸設備的他們不同，兩批對手都選擇了武裝強化的分支。

　一刻鐘後，物資箱在膠着中開啓，即便有明堯的刁鑽掩護，巫瑾也僅搶到了2點進化點。巫瑾打了手勢，與同樣處於劣勢的林客撤回。

　灌木後，明堯毫不擔心，向巫瑾豎了個大拇指：“假說怎麼說的，進化遊戲中，開局的優勢並不重要，只有長遠的優勢才是真正的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