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說焰這傢伙……」
「咦?」
「真是沒有節制。」
「啊!」
「叩」地一聲輕響,棋盤上,我方的一隻「騎士」毫不留情地被敵方的「主教」當場幹掉!我痛失愛將,而沈醫師的表情仍舊相當不滿。
為什麼呢?
唉……說起來可真是尷尬,誰教今天早上沈醫師來到唐焰房裡替我檢查身體的時候,清楚瞧見昨兒個我被唐焰壓在床上盡情折磨之後,所遺留下來的滿身痕跡,氣得他臉色當下黑了一半。
直用譴責的眼神瞪著唐焰,擺明了在責怪他不該罔顧我身體的不適,盡享貪歡。
那氣氛哪,著實沉悶的可怕!
偏偏這兩人修為涵養的功夫挺到家的,無言的對峙,遠比激烈叫罵更來得有用。
是談不上誰勝誰負啦;只是就事論事,一個銅板拍不響,我多少是要負點責任的。
於是乎,不管嗓子已經啞得徹底,只是盡可能地放低姿態,討好這兩個歲數加起來已然年過半百的大男人。唉......真是好人難為。
所幸,這一招頗為奏效,總算是激起了沈醫師對我的憐惜,連忙替我推拿酸痛不堪的柔弱筋骨,也就沒空再和唐焰大眼瞪小眼。
而唐焰,今天仍舊沒有前往公司上班。
只是相較於昨日的清閒,今天的他,就顯得忙碌許多。
在一同享用早餐之後,遠在總公司代替老闆處理事務的李允曦,一通電話撥了過來,說是有一場與海外分公司的跨國會議需要唐焰主持大局,重要萬分,唐焰只好前往書房以視訊的方式,三方聯機,進行會議交流......
事關商業機密,身為外人豈敢打擾。
別說沒興趣,聽也聽不懂。索性同沈醫師自找娛樂,下起了西洋棋,在棋盤上談笑用兵,作對廝殺──
不過目前看來,我是略遜一籌。
畢竟是半調子,哪能同沈醫師相比,我的西洋棋還是他閒來沒事時教我的,學了大半年,該怎麼走棋是弄懂了,卻談不上精湛,仍然得靠著手中的西洋棋相關書籍,邊看邊琢磨,努力學經驗......
幾個小時下來,連下三盤,兩敗一和;和的那局,還是沈醫師故意讓我的。
實在汗顏,簡直是小蝦米遇上大鯨魚,偏偏我就是玩出了興趣,全神貫注之際,怎知沈醫師話鋒一轉,又將稍早的事情提了出來.......真是的,著實令我害臊不已。
無奈我的臉皮薄得很,一說到床第之事,我的耳根就禁不住地潮紅。
熱辣辣的;連帶地,目光也開始游移不定。一下子盯著棋盤、一下子又翻翻手上的書頁,乍看之下,多像個認真求知的好學生──
「小少爺,這一頁你剛才已經翻過了。」管家伯伯站在一旁,語帶笑意地提醒著。
我懊惱地看了他一眼,就聽到沈醫師一陣呵呵輕笑。轉頭看了過去,只見他露出玩味的表情凝視著我,好整以暇地問道:「還是這麼守舊?」
「可不是。」我摸了摸發燙的耳垂,沒好氣地說道:「我是守舊,你則是變得開放多了。以前提到這事,你不也跟我一樣含蓄。」
「現在還是很含蓄呀!噯,手別停,該你下了。」他笑著催促。
我氣鼓鼓的,在棋盤上左瞧右看,逮住機會,也不跟他客氣,隨手拿起殺傷力強大的「皇后」向著右側斜上角直攻了過去,立馬就將他的「城堡」打了下來。
他「哎呀」一聲,笑意漸濃,同樣移動「皇后」,目標是我的「國王」──
「可愛的詩嵐棋藝長進了呢!不錯不錯……」
「你別再說話逗我了。」刻意放輕音量,免得喉嚨犯疼。
「哪有,我可是在替你抱不平呢。」
「我知道。可我現在不也很好,都能下床走路了,何必再繞著昨天的事情打轉。」
「你倒是挺認命的。」沈醫師搖頭失笑,接著表情轉為認真地說道:「你該慶幸你昨天胃疼沒犯,不然你現在哪能下床。我都不好意思說你走路的樣子有多奇怪了,每回看到總會覺得心疼又好笑。」
「還好,我習慣了。」我一臉淡然,覺得沒什麼。
沈醫師整個人卻是愣了一下,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怎麼了嗎?我偏頭看他,正打算開口詢問──
忽然一陣淡雅清甜的水果香氣飄送而來。我眼睛為之一亮,開心不已地盯著一名傭人送來一壺剛沖泡好的蜂蜜水果茶,以及幾碟精緻可口的小點心。
哇哇哇,有我最愛的提拉米蘇,焦糖布丁,還有……香草慕斯!
心花朵朵開呀!我要吃我要吃──
「小少爺,別急著碰點心,爺有交代,你必需先喝熱茶保養喉嚨,否則這些點心你是不能吃的。」管家伯伯笑瞇瞇地往前一站,阻止我進攻甜點的舉動,倒了杯水果茶放在我手上,要我乖乖喝完。
行,只要能夠吃到甜點,要我怎樣都行。
喔,甜點寶貝,我的最愛。
開開心心地捧著熱茶乖乖喝著,卻瞧見沈醫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不解,又有點好奇,索性主動問他:「怎麼了?」
喔,甜點寶貝,我的最愛。
開開心心地捧著熱茶乖乖喝著,卻瞧見沈醫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不解,又有點好奇,索性主動問他:「怎麼了?」
「……該怎麼說呢。」他狀似思索,手指在棋盤上輕輕敲著。
我看懂他的意思,笑了笑:「別催別催,先停著吧。你要有事就問,不然這盤棋下的也不專心,不如不下。」
「那倒是。」沈醫師點頭認同,轉而看向管家伯伯:「陳伯,打個商量,麻煩你親自到廚房替我調製一杯榛果拿鐵,行嗎?」
「沈醫師需要多久時間?」管家伯伯看出他的用意,開門見山地問道。
沈醫師扯出一抹笑,直接回答:「就十分鐘,不會讓你難做人。」
管家伯伯點點頭,笑問:「還是老樣子嗎?」
「當然。」
「那麼……請稍待。」
管家伯伯話一說完,非常乾脆地前往廚房,把時間留給了我們。
眼看身邊這會兒都沒人了,沈醫師趕緊把握機會問道:
「詩嵐,別怪我過問你的私事。你對唐焰……真的只有習慣,而沒有其它的?」
我怔了一下,直覺響應:「怎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關心。詩嵐,你明白的,你和唐焰之間的事情我看的比誰都清楚,這三年多來,儘管他對你在那方面的行為作風時常……過火了點,可在平常的時候他都待你極好不是?你對他難道就沒有別的感覺?」
別的感覺?是指什麼呢?
我眼簾低垂,繼續喝著手中的熱茶,認真思考他話中內容,不知為何我的內心忽然產生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微妙且複雜……這種感覺其實已經困擾我了三年,只是一直被我選擇性忽略,刻意不去釐清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或許是害怕;也或許是不想破壞這份長久以來維持的平衡。
我和唐焰之間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有些事不要分得那麼清楚,未必不是件好事。
畢竟唐焰從我身上拿走了太多東西,就讓我保有那僅有的、微弱的一份真心。
倘若連這個都給了他,而他卻視若敝屣,那麼屆時只怕我真要萬劫不復了。
所以縱然有時會被他吸引,會覺得唐焰的某些地方令我貪戀,可有些事實是永遠也改變不了。他是天,我是地,一如雲泥之別……
於是到最後,我只能淡然一笑,說道:「是啊,我對焰主只有習慣。」
「真的?」他目光切切,擺明了不信。
「真的。」我用力地點頭。像在說服他,也像在說服我自己。
只見沈醫師在看見我的答覆之後,一臉失望。
我看了難受,只好故作輕快地說道:「哎呀,又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瞧你表現的好像天要塌下來似地。怎麼,你方才不是還在責怪他對我太過折騰,現在態度轉換的可真快。你是希望我和焰主之間能有什麼?」
「……如果真有什麼就好了。」他意有所指的看著我。
真是的,有必要把話說的這麼明白嗎?瞧他眼中那抹毫不掩飾的期待,我不禁苦笑起來,想裝作沒看到都不行,索性犯傻,盯著棋盤不放,表面上平淡自若,可我的心卻是靜不下來,如同吹皺一池春水,止不住餘波蕩漾。一句話,攪得我心煩意亂……
「怎麼了?這盤棋有這麼難嗎?」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耳邊驀然響起一陣熟悉的低沉嗓音。
我渾身一震,手中瓷杯險些落地!這才猛然驚覺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魂遊象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往旁邊看去,正好對上唐焰審視的目光──
「焰主!」我輕聲呼喊,隨即臉頰泛紅起來。糟糕,怎麼又來了呢?
有時總會這樣,整個人突然失常……暗惱自己像是中了邪,趕緊低下頭來,身子卻忽然一輕,轉眼之間,我和唐焰位置對調,轉而坐落在他的腿上,依靠在他懷裡。
「忙完了嗎?」沈醫師喝著咖啡問道。
唐焰應了一聲,伸手撫摸著我的臉頰,漫不經心地看著我手中的瓷杯──
「怎麼還沒喝完?」
我縮了縮肩膀,心虛道:「只剩一點點,快喝完了。」
「是嗎?」隨手招來管家伯伯,問道:「嵐兒喝了多少熱茶?」
不理會我在一旁擠眉弄眼,管家伯伯忍著笑意,恭敬響應:
「爺,小少爺只喝了一杯,其它的都還熱著呢。」
「這麼少。」唐焰瞪了我一眼。「看來你是不想吃甜點了。」
「沒有沒有。」我趕緊搖頭:「我要吃,焰主不要沒收。」
「不要沒收可以。只要你喝掉半壺熱茶,我就准許你吃甜點。」唐焰開出條件。
我當下連聲應好,乖乖捧茶喝著,沒空說話。
嗚……茶都快涼透了。我到底發呆多久?不但連管家伯伯去而復返都沒察覺到,還被唐焰逮個正著,差點連甜點都沒得吃……說來說去,都是沈醫師那句話害我行為失常。弄得我心裡紛亂不休,糟糕透頂!不由得更加著惱,卻是在生自己的氣……
嗚……茶都快涼透了。我到底發呆多久?不但連管家伯伯去而復返都沒察覺到,還被唐焰逮個正著,差點連甜點都沒得吃……說來說去,都是沈醫師那句話害我行為失常。弄得我心裡紛亂不休,糟糕透頂!不由得更加著惱,卻是在生自己的氣……
抿了抿唇,萬般小心地不讓自個兒的情緒外流,趕緊飲盡杯中茶。
「伯伯,我還要。」將空杯子遞出,我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是的,小少爺。」管家伯伯持壺倒茶,添了八分滿。
就在此時,唐焰忽然心血來潮,接過我手上的瓷杯,狀似體貼地將杯沿湊到我的嘴邊,說道:「慢慢喝,瞧你剛才喝茶的樣子像在牛飲,也不怕嗆著。」
我一聽,臉頰更紅,一句話也不敢回,只是邊呼熱氣邊啜飲。
沈醫師看在眼裡,笑得異常開懷,眼眸之中別有深意;我卻是暗中翻了翻白眼,這人,就這麼希望我和唐焰之間的關係如他所預期的那樣發展嗎?實在很不想再次潑他冷水,但他顯然想太多了……唉,真不明白他怎會有這種異想天開的念頭?
唐焰是什麼身份?他可是高居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
我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專門提供他用來洩慾眷養的卑賤玩物。
主人和奴隸之間哪能相配。說出去,真真是笑話一則!莫說別人聽了想笑,我也不信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這麼說,或許很失禮,只是話說回來,沈醫師真不該胡思亂想的。
更何況,我向來知本份,從不癡心妄想。對於唐焰,我只要盡心取悅他就夠了。
「嗯……」嚥下嘴裡熱茶,我稱職扮演起唐焰鍾愛的角色,柔弱無力地偎入他強健的臂彎之中,順勢避開沈醫師滿懷笑意的窺視目光。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唐焰皺著眉頭看我,語氣有些擔心。
此話一出,就見沈醫師也跟著斂去笑容,作勢起身要察看我的情況。
我連忙搖頭,略帶撒嬌地說道:「沒有不舒服,只是腰好酸。」這可是真的。
唐焰聞言眉頭舒展,示意沈醫師坐回原位,手掌滑落到我的腰間,輕輕按揉著。
「我的嵐兒真是弱不禁風。」
「誰教你昨天太過放縱。別說詩嵐,就算換成是其它人也消受不住你那種玩法。」沈醫師睞了他一眼,舊話重提。
唐焰「哼」了聲,繼續餵我喝茶。
我只是笑了笑,不搭話。
聽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拌起嘴來,不見早上瀰漫的火藥味,我倒也放心。至少不必再花費心思周旋在兩人之間,極盡討好之能事。
再者,沈醫師轉移心思也好,畢竟那份期待的目光實在太閃亮了點,我敵不住呀!
就這樣,我邊聽邊笑邊喝茶,偶爾插上幾句話,直到半壺茶喝完,我終於如願以償地品嚐到我最愛的蛋糕,一個接一個的吃著,那種細緻的奶油砂糖甜味一路甜到我的心裡……喔,果然甜點才是幸福王道呀!好感動,能夠活在這世上真是太好了!
說我容易滿足也好,但我就是愛甜點啊……
「我說,詩嵐食慾良好是不錯,可是今天晚上記得別讓他吃消夜,因為明天早上要照胃鏡,晚上十二點過後必須禁食。」
轟──真是晴天霹靂,沈醫師不提我還真是忘了。過份,在人家吃東西的時候談到這件事簡直存心破壞我的食慾。譴責,我在心中用力地譴責著。
害得我原本要送進嘴裡的一小塊提拉米蘇就這麼硬生生地僵住,吃也不是、放也不是,滿腦子儘是一些恐怖的畫面──
「不得了,嵐兒嚇傻了呢。」唐焰難得開起玩笑,接過我手中的銀叉,將蛋糕送入我的嘴裡。「嘴巴合上,吃東西。」
拜託,我哪裡還吃得下呀!真是可悲,完全食不知味地咀嚼著。
「……我不要吃了。」
「為什麼?你不是喜歡吃甜點嗎?」
明知故問。簡直令我滿心悲憤,有苦無處訴。
只能哀怨地看著唐焰,有氣無力地說道:「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去醫院……」
唐焰明白我的意思,臉上笑意更濃:「怎麼,還在想我那時告訴你的那些話。」
「嗯。」點了點頭,我一臉可憐兮兮。
沈醫師搖頭歎息,對我安撫說道:「詩嵐,別太在意焰那時所說的,其實照胃鏡一點也不可怕,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真的嗎?可是焰主說的不是那麼一回事。」我非常懷疑沈醫師是否在粉飾太平。
沈醫師再次歎息,狀似頭痛的揉著額角,狠狠瞪了唐焰一眼──
「看你幹得好事!這下子詩嵐被嚇得不輕,你可高興了?」
唐焰不甚在意地笑道:「冷靜點,嵐兒的反應實屬正常。」
「喔?」沈醫師挑了挑眉:「那麼你的意思是……?」
「別擔心,嵐兒一向乖巧,不管我要他做什麼,他都會聽話。」說著,看了我一眼,唇角含笑,俊眸卻是銳利如鋒:「你說是不是?嵐兒。」
「是。」我沒有遲疑,立刻點頭。
縱然力持平穩,可我的雙手仍是洩露了我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他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冷冽氣勢,一直讓我很是畏懼,彷如泰山一般,壓得我不得翻身。
那是不容撼動的權威;也是一種不可違抗的警告。
他在教導我必須順從,而我終是一如往常地臣服在他的威嚴之下……
於是乎,隔天上午九點,唐焰算準時間帶我出門,並且在沈醫師的陪同下,一同前往醫院。由於居住在郊區,距離沈醫師服務的醫院約有四十多分鐘的路程,算算時間,倒也差不多;只是……今天天氣陰陰的,烏雲密佈,不見陽光,好似會下雨。
於是乎,在隔天上午九點,唐焰算準時間帶我出門,並且在沈醫師的陪同下,一同前往醫院。由於居住在郊區,距離沈醫師服務的醫院約有四十多分鐘的路程,算算時間,倒也差不多;只是……今天天氣陰陰的,烏雲密佈,不見陽光,好似會下雨。
襯著我的心情更加萎靡。掩嘴打了個呵欠,覺得有些疲憊,起因歸咎於昨夜的睡不安穩……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詩嵐昨兒個晚上沒睡好嗎?」坐在後座的沈醫師探頭過來,仔細察看我眼窩下的淡淡黑影,蹙眉問道。
唐焰手持方向盤,面無表情地瞄了我一眼:「可不是,昨天一整晚他都睡的斷斷續續的,我難得有耐心哄他睡覺都沒用,現在倒是覺得累了。」
我也不願意呀,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豈是我能夠控制的?
有夠無奈,只好理虧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害焰主睡不好覺。」
唐焰撇了撇嘴角,一手揉著我的發頂,說道:「無所謂,等你身體檢查好了,我們可以回家補眠。」
「好。」我乖巧點頭。拉高身上覆蓋的毛毯,什麼都不願想。
沈醫師要我閉上眼睛稍作休息,我也聽話照做。
鼻間卻是清楚聞到從後座飄送而來的淡淡食物香氣,感覺肚子也跟著餓了起來。
「怎麼了?瞧你眉頭打了好幾個皺折。」沈醫師帶笑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閉著眼睛說道:「……肚子餓,想吃東西。」
這下不只沈醫師朗笑出聲,就連唐焰也跟著輕笑起來。
他調侃道:「看來你是轉移心思,想開了。」
拜託,能不想開嗎?都已經在路上了。
我暗自翻了翻白眼,淡然說道:「焰主放心,從昨天到今天早上出門之前,沈醫師非常用心為我做心理建設。聽說照胃鏡的過程只需要短短幾分鐘,很快就會結束。」
所以我就安慰自己,看開些吧。反正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沒什麼的。
唐焰輕哼了聲:「是嗎?那就好。」
沈醫師卻回道:「你這話說的言不由衷啊。」
「是嗎?你想太多了。」語氣聽起來很敷衍。
「最好是。」沈醫師沒好氣地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好不容易將詩嵐的情緒安撫下來,你可不要又搞砸了。」
唐焰沒有回答,僅只哼哼幾聲。
我則是嘴角含笑,聽著兩人一路上東扯西聊,不知不覺間,竟也陷入半昏睡狀態。
直到快要抵達醫院時才被沈醫師搖醒。
揉著眼睛,打了個呵欠,透過車窗,我看著唐焰俐落地將車子駛進醫院附設的地下停車場,尋了個角落的位子停好。
沈醫師率先下車,手裡提了個小型餐籃。
那是我的早餐,只怕檢查過後就會變成我的中餐……
我苦中作樂的想。任由唐焰替我穿好外套,摟著我的腰身,在沈醫師的帶領下,一同搭乘電梯來到六樓的檢查部門──
一來到胃鏡室,由於先前早已安排好時間,所以沈醫師直接入內同負責的醫師打聲招呼,之後便示意我進到裡面,他和唐焰則是在外頭等待。
老實說,那些儀器我看了實在害怕,慢吞吞地脫掉外套,看著負責為我檢查的醫師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只能乖乖地配合護士的指示,先喝下顯影劑,再注射一劑藥物,最後躺在病床上接受胃鏡檢查。那長長的黑色細管真是看了我頭皮發麻呀……
「別怕,放輕鬆,我不會傷害你。」年輕醫師容貌很是清秀,看來就是舒服。
我勉強地點了點頭,看著他端來一隻鐵盤,和一個口型固定器,放在我的面前,示意我採用側躺的姿勢,一邊要我盡可能放鬆、一邊將固定器塞進我的嘴裡──
「記住,放輕鬆。」年輕醫師戴上醫用手套,拿起胃鏡管塗上潤滑的藥劑,見我仍舊緊張,微笑說道:「如果害怕就閉上眼睛,一下子就好,別繃著身體,才不會覺得難受;還有等會兒我會將管子探入你的食道進到胃部,過程中你會感到呼吸有些許壓迫,但是不要緊,你只要放慢呼吸的速度就可以了,知道嗎?」
「嗯。」我應了聲,趕緊閉上眼睛。
不多時我便感覺到胃鏡管開始從我口中進入,一路緩慢地從食道延伸到胃部……
那種感覺……我形容不出來,只覺得連呼吸都會痛!
十五分鐘後,檢查結束,隨著自動門開啟,我眼淚汪汪地走了出來──
「還好吧?」唐焰接過我手上的外套替我穿上。
「……喉嚨怪怪的,不舒服。」我楚楚可憐地說道。
「別擔心,這是正常現象,過一會兒就會好轉。」沈醫師笑著安撫:「餓了吧?要不要到我辦公室休息一下,順便享用你的特製早餐?」
我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看著唐焰詢問意見:「可以嗎?」
唐焰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之後,我和唐焰來到了沈醫師位於十樓的辦公室。
坐在寬大的沙發椅上,我忍受著喉嚨的不適,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早餐。
「喝點熱可可,你的喉嚨會舒服點。」
「嗯。」我接過馬克杯,呼著熱氣,喝了好幾口。
唐焰坐在我的身邊,問道:「嵐兒的檢查報告什麼時候可以拿到?」
「我等會兒就會下樓問問,只要檢查報告一出爐,我會趕緊送到青閣給你。」
唐焰點了點頭:「那麼,我就先帶嵐兒回去。他看起來很累了。」
沈醫師頗為心疼地看了我一眼:「也好,瞧他臉色都不好看了。」
我默默地吃著早餐,一句話也不說。
等到肚子填飽之後,唐焰便立即帶著我離開醫院。
沈醫師陪同我們到地下停車場,細心叮囑:「回去之後,別忘了吃藥。」
「好。」坐在車內,我點了點頭。
隨著緊張的情緒解除,濃濃的疲倦感也隨之而來。
我拉過毛毯蓋著,在沈醫師的目送下,唐焰發動車子離開了停車場。
我則是透過車窗同沈醫師揮手道別。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
「睡吧。回到青閣我會叫醒你。」
唐焰寬大厚實的手掌覆在我的眼睛上,暖暖的,感覺很是舒服。
於是我輕聲響應,繼而合上困頓沉重的眼皮,安心入睡。
而此時,天空也開始打起了一陣陣轟隆隆的響雷,要下雨了,可行進中的車速卻是非常平穩,縱使穿梭在車陣之中,一點晃動起伏都沒有。
一如往常,我原本以為這回也會如同過去的幾次經驗,就這麼隨著唐焰回到青閣。
卻不料人生中有許多事情是永遠說不准的,就好比現在的平靜美好只會停留在現在;而未知的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往往都是難以預測的。
也因此,當我在半夢半醒之間,依稀聽見唐焰有別於以往的沉著冷靜,語氣凶狠地出言咒罵,以及忽然加速失控的車速時,彷彿像是一出天旋地轉的荒謬鬧劇,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滂沱的雨勢嘩啦啦地降了下來,完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撞擊聲響猛烈貫穿了我的耳膜──
意外來的太快!我什麼都看不清,只感覺到一個沉重的物體壓在我的身上,把我緊緊地護在其中,那股氣息是多麼熟悉,隨著眼底深深烙印著那人的身影,我彷彿看見有某種詭異鮮紅的液體跟著落入我的瞳孔之中,一滴……兩滴……溫熱溫熱的……
那一刻,我眼中所見的世界儘是一片血紅!
……究竟是怎麼回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雨,淅瀝嘩啦的響,直下個不停,彷彿永遠都不會停,擾人得很……
不禁皺起眉頭,覺得心浮氣燥,翻了個身,習慣性地往身旁的位置探了過去──
毫無溫度的冰冷觸感,讓我一時之間無法適應,當下從睡夢中返回現實。
睜開眼,就見到偌大的玻璃窗外下起了滂沱大雨,聲勢驚人!原來不是夢啊……說起來,這場雨從那天之後就再沒有停過,一連下了好幾天,那種感覺就像是灰暗的天空累積了太多悲傷,於是化為淚水傾瀉而下。光是這樣看著,就會感到沉甸甸的痛!
因為這雨,會讓我聯想到那幾滴落入瞳孔之中的血紅。
……唐焰啊,現在的你,可還安好?
若是你醒來發現我不見了,會是怎樣的氣急敗壞?
不要生氣好嗎?我不是故意要鬧失蹤,著實是身不由己呀。
「……這麼早醒來,我還以為你會多睡一會呢。」
隨著緊閉的房門無聲開啟,一陣輕浮揶揄的笑聲跟著傳了進來,仔細聆聽,不難聽出說話之人咬字發音透著一股不自然的腔調,雖字正腔圓,卻是刻板僵硬。
一連聽了幾天,不用看也知道來者是誰。心下暗自警戒,不敢掉以輕心,只能善用柔弱的外表掩飾真心,不讓情緒過份外露。
為什麼?只因我的一舉一動始終被監視著,所以我必須格外小心。
尤其在面對眼前這個看似慵懶無害,實則工於心計的俊美男子,更是要小心應對。
只因他給我的感覺非常不好!
他是誰?他的名字叫做籐原介,一個計劃擄走我的日本男子,為了達到目的,他不擇手段,居然精心策劃了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導致唐焰駕駛的汽車煞車失靈,失控撞上路邊的安全島!而他則是趁亂之際,命令手下將我強行帶走。
回想車禍發生的那一瞬間,唐焰為了護我不惜以身擋下散落的擋風玻璃碎片,結果我毫髮無傷,他卻是傷痕纍纍……不自覺地揪緊手中的棉被,眼睛是火辣辣的疼!
一直以為他冷傲寡情,孰知在危急時刻,他居然會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
我不懂啊,長久以來唐焰虛情假意的對待,難道不是逢場作戲?還是我眼睛盲目許多事情沒有看清?殘虐又溫柔的唐焰,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我實在分辨不清,腦海中卻始終難忘他逢難之時對我的捨命相護,那一道自他額頭上流淌下來的鮮血,一如窗外的雨,不只滴入我的眼裡,也流進我的心裡……
那一刻,我忽然害怕起來,什麼也沒想,只是出於本能的拿起唐焰隨身攜帶的手機撥打電話找人求救,好不容易報出所在位置,正要掛斷電話,這個男人就突然出現在我眼前,透過破碎的車窗,冷冷地瞪著我們……當時他給我的感覺真的好可怕!那種肅殺的氣勢,好似在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樣強烈的恨意令人為之膽寒!竟教我產生一種荒謬的念頭,這個男人鷙猛的眼神是緊鎖在唐焰的身上,那股恨意,彷彿可以讓他隨時下手殺了唐焰?
但我顯然多心,也或許是他來不及動手,便趕緊搶在救護車抵達事發現場之前,將我擊昏強行擄走,之後我就被形同軟禁在這幢私人別墅裡,無法逃脫。
說穿了,這簡直就是變相性的綁架,是犯罪!
我不只一次想逃,可我根本逃不了,因為我連房門也無法踏出一步。
實在可惡!縱使籐原介在這幾天裡一直沒有對我採取任何實質上的傷害,可彼此卻是心知肚明,我與他,著實相看兩相厭!
他唾棄我的軟弱無能,任人擺佈。
我討厭他的心機算計,笑裡藏刀。
儘管有時不得不說上幾句話,我也是盡可能地點到為止。
倒是他,也不知是安著什麼心,從昨天開始突然反常地與我頻頻接觸,總是有意無意地在話語之間隱諱些什麼,像是試圖挑起我刻意隱藏的情緒。
就好比說現在,籐原介見我不搭理他,他硬是要來招惹──
「怎麼了,發呆嗎?一直不出聲說話,我可無聊呢。」
「要說什麼呢?」跟在唐焰身邊久了,我唯一學會的就是察言觀色。感覺他的氣息正在逐漸逼近,為求明哲保身,我只能將我柔弱的表像發揮的十成十。輕咬下唇,楚楚可憐地說道:「你一直將我關在這裡,到底想做什麼呢?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為什麼不讓我回家?」
「回家?」像是聽到一個笑話,籐原介露出一抹嘲笑:「我說你呀,怎麼就這麼不爭氣,那種地方哪裡是你的家,就算愚蠢也要有個限度,可別沒尊嚴沒思想到連是非善惡都分不清楚,還是說……唐焰那傢伙當真把你調教得連人都離不開他?」
這人說話好刺耳!怎麼,閒得發荒,索性探人隱私來著?
還一直猛踩我的痛處,擺明了居心不良。可惜我別的專長沒有,就是沉得住氣。
暗暗告誡自己,絕對不能被他的話語影響……腦中思緒千回百轉,表面上卻是不動如山,只是一臉哀怨地抬起頭來──
愣住!身體的反射神經遠比大腦反應快,連想都沒想,我抓緊手中棉被,動作敏捷地向後退去,可惜才退了一步,就被箝制住。
「你想做什麼?!」看著突然湊近的放大臉孔,我的情緒有點亂了套。
籐原介笑得更加開懷,他略顯冰涼的手掌擒住我的手腕,不顧我的掙扎,硬是將我的衣袖拉高,顯示出那對烙印在手腕上的青焰刻痕。
籐原介嘖嘖有聲的說道:「想不到他居然會把這種東西給了你,由此看來……他挺重視你的。」他的眼眸流露出複雜強烈的光彩,有厭惡、有恨怨、有痛苦,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莫名情感,像是有些……懷念?
我的心砰咚砰咚的跳著,很想把手抽回來,無奈他握得太緊,我掙脫不開。
只覺得他的碰觸,令我非常排斥。
他看出來了,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惡意,直在我身上溜轉──
「討厭我碰你是嗎?我還以為你早已習慣與男人肌膚相親了呢。」
我聞言,臉色倏地刷白。這人果然什麼都知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他裝蒜了,直接問道:
「你究竟想怎樣?我跟你無怨無仇,這樣在言語上羞辱我很有趣嗎?」
「不,我只是在教導你認清事實。」籐原介別有深意地凝視著我。「杜詩嵐,你很可憐,活了十五年,到頭來還不是淪落到被人玩弄的下場。你問我為何擄你不放你離開,呵,你這孩子懂什麼呢?這三年多來,你在唐焰的身邊扮演著卑賤低等的角色,外人或許看不清唐焰不為人知的特殊癖好,可是我知道,甚至比誰都瞭解。你的事情我可是專門請人徹底調查過的,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當然調查結果令我相當滿意。」
「為什麼?」我不解:「你這麼處心積慮,圖的是什麼?」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笑得像是一隻戲耍獵物的狐狸。
果然非良善之輩,通常在心理層面都會有點不正常的突變因子。
縱使早已學會逆來順受的處事之道,但面對像他這樣的傢伙,不斷用著冷嘲熱諷的鄙視態度測試我所能容忍的底線,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況對我而言,他什麼都不是。我或許怕他,可與唐焰相比,我還是有脾氣的。
既然他都這麼不客氣了,難道我就是好相與的?
反正唐焰的經商手段向來狠辣,自然在外結怨不少。說不定這人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我偏偏就不這麼說,既然這人知道唐焰的嗜好,那麼我不藉題發揮一下怎麼對得住自己?
我佯裝天真無邪,但說出口的話絕對可以氣死人──
「啊,難道說……」我眨眨眼睛。「你以前也是跟我一樣,曾經和唐焰有過一腿?」
「啪」地一聲,籐原介出手快如閃電,猛然甩了我一巴掌!
臉頰上火辣辣的痛,讓我登時頭昏眼花起來。真狠,毫無預警的教訓,顯示這人沒什麼幽默感,也或許是被我踩中了死穴,惱羞成怒?
狼狽地倒在床上,散落的長髮適時掩蓋了我眼中不經意流露的心思,耳邊響起籐原介刻意壓制的怒氣──
「認清你此刻的處境,不要蓄意挑釁。我最不欣賞的就是你這種人。」
「籐原先生客氣了。」撫著臉頰,努力擠出兩滴淚水。「這麼多天下來,你到底還是對我動粗了……這樣也好,有話直接攤開來講,也省得我們老是說些不著邊際又虛偽無聊的廢話不是?」
「你是故意的。」他眼睛半瞇,冷冷地瞪著我。
「你不也是故意的。」我瞥了他一眼。「你和唐焰之間的是非恩怨與我何干?犯不著拖我下水,捉了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你真的這麼以為?」
「要不然咧?」我從不認為自己在唐焰的心中有何份量,儘管他救了我。
籐原介收斂怒氣,搖頭失笑:「看樣子,關於那件事情你果然不知道。」
「什麼意思?」
「別急。」籐原介笑得莫測高深。「等到該來的人來了,你自然會知道的。」
「你真是可惡!」我明白他話中所指的人是誰。「要殺人綁架,那都是你的事,何苦拉著霍爾當你的幫兇?」
籐原介聳了聳肩:「嘿,你這話可不對了。霍爾先生重情重義,一心要救你脫離苦海,你可得感激他仗義相助。」
去你的!信你才有鬼。──我在心裡狠狠地罵。
「不相信?」
「那是犯罪!」我到底是忍不住。
籐原介笑得萬分愉悅,一伸手,將我猛然拉入懷中,緊緊抱著。
「啊!你幹什麼?放開我!」
「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你應當明白在這裡你是逃不掉的。」籐原介力道毫不放鬆,他的手緊箍著我的腰身,以指尖勾起我的下顎,輕聲說道:「乖乖聽話,我就不會傷害你,要不然,吃盡苦頭的會是你。」
話一說完,就像是一種警告,在我驚叫聲中,他狠狠、狠狠地吻住了我!
他的氣味著實讓人作惡!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好想吐。
污濁的氣味在唇齒間久久不散,抑不住胃酸的氾濫,狼狽的我只能在籐原介囂張離去後,臉色泛青的趴在床邊乾嘔不止,非常難受,只能頻頻擦拭眼角沁出的淚水。
同時覺得萬分委屈。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的唇竟會染上他人的氣味。
這一直都是屬於唐焰的,而我也始終這麼認為。
所以我牢牢守著,因為我知道,如果不是唐焰,就不行。
習慣是種很可怕的東西,曾幾何時,我的觀念變得如此根深柢固,是唐焰把我調教的太成功,還是我原本就有這樣的潛質條件?
致使我在面臨這樣危難的處境下,仍不忘將唐焰擺在第一,以他的感受為最優先考量──縱然此時此刻我與他被迫分離;縱然現在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但我的內心卻是沒來由地因他升起一股愧疚之心。
這種感覺來的強而濃烈,宛若著魔。
像是一種苛責,細微尖銳地一再刺痛著我的心。
由淺而深,一路漫延到神經末梢,逐漸教我難以承受……
好慌亂,我不知道該怎麼撫平這份心痛?總覺得如果不做些什麼,不試著努力轉移目標,我一定會被這種負面情緒給徹底壓垮!
什麼都好,我真的需要做點什麼……於是乎我趕緊掀開棉被,拖著虛浮的腳步衝進浴室,旋開水龍頭,反覆將冷水往臉上潑,一而再再而三的清洗口腔內部。
機械化的動作持續不斷地做著,直到我確定那股污濁的氣味完全洗淨,毫無殘留之後,我才停手,抬起濕漉漉的臉龐看著鏡中憔悴失神的自己,一股沒來由的傷心忽地湧了上來……那雙眼眸,一如那天的情景,流下淚來。
好不甘心呀!我終究還是陷進去了……
唐焰……你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了?傷勢嚴不嚴重?有沒有生命危險?
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呀?
我真是犯賤了,明明你對我,永遠是壞的比好的多,怎麼我就是被你捨命相護的舉止感動了呢?多麼的沒有自尊,還傻的連一顆心都快賠上了。
真是造孽,偏偏我還不怎麼懊悔。
……我想,如果是你,必然會嘲笑我的癡傻吧?
認了認了,誰教你會是買斷我一生的人呢。
好希望能夠快點回到你的身邊,看著你、陪著你,只因我真不喜歡待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即使青閣對我而言,是個美麗可怕的牢籠,可好歹我也待習慣了。
所以,我一定要離開。
不管唐焰是否尋來,我都必須離開這裡。
那麼,我現在只好等了,等那個人主動前來。
倘若他對我真的有心,那麼他就會是我唯一的轉機。
……撫了撫鏡中紅腫的臉頰,我淡淡一笑,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隨手擰了條濕毛巾敷在臉頰上,我緩緩走出浴室。
窗外,依然在下雨,卻已轉成細雨紛飛。
憑添了一抹朦朧之美,多麼詩情畫意。
坐到落地窗前的單人沙發上,我慵懶地蜷縮起身子,一邊細數光陰流逝的時間、一邊思考求生之道;思考的過程中,打了幾次瞌睡,然後醒了過來,反反覆覆,直到後來想累了,真的睡著了,東轉西繞的腦子這才得以休息下來。
而這一覺,睡的實在沉。
之後的之後……
「怎麼睡在這裡呢?你的臉頰是怎麼回事?」
熟悉的聲音,在我耳畔邊幽幽響起。
眼簾輕顫,從睡夢中甦醒過來。一睜開眼,入目所見,是一張熟悉溫和的臉龐。
「霍爾……」喃喃呼喚著,下一秒,殘留的睡意一掃而空。
直覺抓住他停留在我臉頰上的溫熱手掌,他依舊笑如春風。
始終不變,一如當年初見時。
只是他碧綠的眼瞳映著我的身影,也染上一絲波動的慍色。
「是誰打你?」他質問,帶著不捨和心疼。
我苦笑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委屈──
「你看不出來嗎?待在這兒好幾天,除了你,能動我的人只有一個。」
「是他打你!」霍爾皺起眉頭,不悅至極。「他憑什麼打你,我找他理論去。」
「何必。」我阻止他,手指輕攏長髮,面帶哀愁地說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說穿了,是我自己不識好歹,被打是應該的……」
「你在說什麼傻話!什麼叫應該?」霍爾眼眸半瞇,瞪著我說道:「我向來視你如寶,以前在奧國的時候,總捨不得讓你有半點不開心,那傢伙憑什麼動手打你!」
我聞言,心揪緊了一下。
是的,霍爾過去對我總是體貼,關懷倍至。儘管當時我們年紀還小,但霍爾與生俱來就有一種成熟風範。還記得那時的我像只未離巢的雛鳥,始終不自覺地被他納入羽翼下保護,即使那雙羽翼未能如成鳥般豐盈,卻也能夠在我需要時,為我擋風遮雨。
他一直是個這麼好的人,如今卻為了我犯下錯事,於情於理,我何其有愧。
鬆開握住他的手,我正經嚴肅地問道:
「霍爾,為什麼要這麼做?籐原介那種人非良善之輩,你怎麼會跟那種人扯上關係?甚至……甚至還做了這種傷害綁架的錯事,你可是傅爺的未來女婿,如果傅爺和傅小姐知道此事,會對你非常失望的,你明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你在怪我?」霍爾瞳孔緊縮了下,似是我的責備給了他一記重擊。
我搖頭又點頭,面色不改地回道:
「我是關心你。但不能否認,我確實也在責怪你。霍爾,如今的你已今非昔比,如果真的要說,我多麼想要告訴你,我並不值得你這麼做。」
「我不後悔!」霍爾深呼吸了口氣,強撐一抹笑,重複說道:「葳葳,我不後悔。自從那次見過你之後,我就打定主意要帶你離開唐焰的身邊。」
他輕輕撫著我的臉頰,表情卻愈來愈冰冷,眼中竟是有恨!
「如果唐焰懂得珍惜你,我何須這麼做;但是你看看你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你難道不難過不痛苦?」目光下移,緊盯著我手腕上的烙痕,瞭然的眼神,看得我的心苦澀難當。原來,他和籐原介一樣,什麼都知道。
我是應該要感到難堪的,可在他面前,這一切卻已顯得多餘。
我閉上眼睛,將所有複雜的情緒全都化作一聲歎息。
我問道:「傅爺那邊你打算怎麼交代?」
霍爾也不隱瞞:「少舲知道。可惜對於我的決定,她阻止不了,明知後果,她卻選擇與我同進退,所以傅爺那邊……她正在運用她的能力替我瞞著。」
「能瞞多久?」我痛心地看著他,回想起那位在慈善晚會見過的美麗女子,她這麼做,無疑是愛霍爾極深,才會選擇與他同跳火坑。
真是造孽!所有的事情簡直混亂到了極點!
該如何善了?
我捧著腦袋,一路悲觀的預想到最壞的局面。
霍爾緊盯著我不放,忽然苦笑起來。
「葳葳,不要擔心太多,沒事的。」
他看出了什麼,我有這麼好懂嗎?
實在不願同他賣弄心眼。我鼓起勇氣說道:「霍爾,放我走吧。趁一切都還來得及,讓我回到唐焰的身邊,就算有事,我也只會推到籐原介的身上,讓他背下所有的罪名……」
「來不及了。」霍爾截斷我的話,搖頭說道:「籐原介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和唐焰暗地裡對上了,這次的事情,別說我肯答應,只怕籐原介那一關就過不了。更何況,我壓根沒打算讓你回到唐焰的身邊,如果可以,我想帶你回去奧國。」
「你瘋了!」我不敢置信地失聲叫道。
霍爾倒是笑了出來:「我是認真的,葳葳。」
「你不能這麼做。」他在玩命!倘若唐焰得知此事,絕不會放過他的。
「我當然可以。」霍爾滿臉不在乎地說著。
「不要這樣……我求你……」我傻眼地望著他,覺得全身氣力一霎那間全沒了。
霍爾笑得溫柔,非常堅定地看著我。
「葳葳,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我搖頭:「讓我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能沒有唐焰,不能。
「葳葳,不要擔心太多,沒事的。」
他看出了什麼,我有這麼好懂嗎?
實在不願同他賣弄心眼。我鼓起勇氣說道:「霍爾,放我走吧。趁一切都還來得及,讓我回到唐焰的身邊,就算有事,我也只會推到籐原介的身上,讓他背下所有的罪名……」
「來不及了。」霍爾截斷我的話,搖頭說道:「籐原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和唐焰暗地裡對上了,這次的事情,別說我肯答應,只怕籐原介那一關就過不了。更何況,我壓根沒打算讓你回到唐焰的身邊,如果可以,我想帶你回去奧國。」
「你瘋了!」我不敢置信地失聲叫道。
霍爾倒是笑了出來:「我是認真的,葳葳。」
「你不能這麼做。」他在玩命!倘若唐焰得知此事,絕不會放過他的。
「我當然可以。」霍爾一臉不在乎地說著。
「不要這樣……我求你……」我一臉惶恐地望著他,覺得全身氣力一下子全沒了。
霍爾笑得溫柔,非常堅定地看著我。
「葳葳,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我搖頭:「讓我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能沒有唐焰,不能。
霍爾只當我是鬧脾氣的小孩,伸出雙臂,輕輕擁著我,誘哄道:
「我知道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你必然適應不了。沒關係,未來還長得很,你內心曾經受過的創傷,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替你治癒撫平。所以葳葳,請你學著不要害怕,有我在,任何人都傷害不了你。」
「不!你不懂!」我推著他的胸膛,急切萬分地說道:「唐焰的力量不是你能夠抗衡的……拜託,不要再錯下去,讓我回到他的身邊,求求你了……」
「葳葳,你真的中毒太深了。」面對我反覆哀求,霍爾始終以憐憫之心看著我,他的目光柔情無限,殊不知他接下來說出的話,竟如驚濤駭浪,直將我推向另一個痛苦的深淵:「我想,有件事情你可能已經忘了,我並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
「什麼?」我微微一愣,不懂他的意思。
就在此時,緊閉的房門無聲開啟,籐原介狀似悠閒,一臉玩味地晃了進來。
完全無視霍爾的冷凝瞪視,彷若一個臨時參與的戲角,手中拿著一台輕巧的筆記型計算機,像是帶點惡意地插話進來:「杜詩嵐,無知的日子過久了,有些事情總該讓你知道了。當初綁你來到這裡的頭一天,要不是霍爾先生不許我多嘴,我還真想告訴你一切真相,省得你糊裡糊塗的過完這輩子。」
「什麼意思?」我又問了一次,一股不安的感覺竄上心頭,我卻只當是籐原介的蓄意挑釁。「霍爾,是什麼事情非得要你親自告訴我?說啊!」
「葳葳,不讓籐原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我說的話你會相信。」他撫著我的臉頰,眼中滿是同情:「或許你已經忘了,可那天我匆忙之下告訴你的事情卻是真的。葳葳,伯父坐牢了,目前的他正在渡過第三年的牢獄生涯。而送他進去監獄的人,正是唐焰。」
「……」愣了三秒,還是反應不過來。傳遞到耳中的訊息完全無法消化,我一臉癡呆地問道:「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清楚?再說一次?」
「再說幾次都一樣。你父親坐牢啦!罪名是『蓄意謀殺』。怎麼,不信?喏,證據在這裡,看仔細點,當初這件案子鬧的可大了,新聞媒體炒作的不得了……」
籐原介一邊說一邊將手中開啟的筆記型計算機湊到我眼前,只見屏幕上顯示的幾個瀏覽窗口全部都是剪輯下來的新聞檔案,洋洋灑灑,寫的全是三年前喧騰一時,關於丈夫為了詐領鉅額保險金償還積欠的龐大債務,不惜鋌而走險將自己的妻子從二十層的大樓樓頂一舉推下,事後營造出意外死亡的假像,向所屬的保險業者求償支付三千萬的意外保險金……
而事後,經由證人舉發,以及警方的緝而不捨,終於在三個月後順利宣佈破案,而嫌犯杜雲祺在法官審理的過程中坦誠犯案……
不,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