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之歌

　　墨菲被帶回了水牢，這回有專人負責看守他。

　　而且，他沒有被關多久就被提審了。人魚竟然有專門審問人類的室內場所，一半是水，一半是空氣。

　　墨菲就在玻璃罩子裏面被提問，看著四周的人魚警官們圍觀著自己，有一種自己在動物園裏被參觀的錯覺。

　　一名警官開口念了一下墨菲的卷宗，裏面沒有多少內容，就說他是海上出生的客家人，父母是誰，生日哪天。然後話題一轉，他說墨菲在琅琊島竊取了重要的人魚秘寶，而且在被抓回水牢審問以後還再三潛逃。

　　他嚴肅地問：“有沒有這回事？”

　　墨菲無辜地說：“我什麼也沒有偷。”

　　於是，警官們拿出了證據袋，將一張照片放在墨菲面前——那照片拍的是以諾的戒指。

　　墨菲道：“這是我朋友送的。”

　　“還想抵賴！”警官說，“這是海溝裏才出產的特別玉種，只有上層人魚能用得起。你根本沒有見過人魚，怎麼可能有一個出手這麼闊綽的人魚朋友？”

　　墨菲說：“那你們覺得還能是哪里來的？”

　　“當然是在竊取秘寶的時候，從某位貴族身上偷取的！”警官說，“你隱藏了這麼久，終於是在海上彈盡糧絕了，於是不得不拿出這個贓物，準備到裴濟島上買水，是不是？幸虧我們猜到人類在夏季肯定要買淡水，提前派了人在各地蹲點，不然這一次還真不一定能將你抓到！”

　　這邏輯……還挺合理。

　　墨菲想了想，又說：“但這不是鐵證。你們怎麼知道我就沒有人魚朋友呢？”

　　“當然是有人證。”警官說，“和你一起的人類早就招供了。你害得他們一起在水牢當中被關了那麼久，壓根沒有想過他們的處境！他們也算是很講義氣地堅持了那麼久……但是義氣，在正義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墨菲道：“是飛魚招供了我？”

　　“別想套話！”警官說，“我們這裏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你根本沒見過人魚——”

　　“如果是我在最近這些天交的人魚朋友呢？”墨菲問。

　　警官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很好說話就代表很好騙嗎？瞎編也要編得有點邏輯，誰會隨手送這麼貴重的貼身之物給剛認識的朋友？”

　　墨菲沒話可講了，說：“據我所知，你們應該已經把鮫珠給找回去了。”

　　“秘寶是找回來了，但卻是大祭司親自動的手，這就是我們辦事不利的恥辱。所以偷走秘寶的兇手，我們必須嚴懲不貸！”警官的眼裏冒出了凶光。

　　接下來，墨菲被拎出來審問，以一天三次的頻率。

　　他們不讓他好好睡覺，也不讓好好吃飯，回去就關在一個沒有水電的黑暗房間裏，折磨他的精神。

　　但墨菲相當無所謂，吃飯依然吃得挺香。

　　他本來沒有機會碰到其他人類，但是水牢實在是不大。有一次，他在上廁所的時候，遇到了飛魚。

　　飛魚看見他，也是一臉吃驚的樣子，低下頭想要小跑出去。

　　“飛魚。”墨菲把他叫住了，“我從來沒見過人魚的事情，是你告訴他們的吧？”

　　飛魚慌亂地說：“我……我沒想到這個會成為證據。墨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一逃就是好幾個月，我還以為他們不會抓到你了……”

　　墨菲看著他的表情，就平靜道：“撒謊。”

　　飛魚又說：“是、是你告訴我的，人魚的律法裏面，允許人唱歌來抵罪。你唱歌這麼好聽，就算被判了有罪，也可以用這個辦法來脫身的。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有事的。”

　　墨菲看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

　　“我們同樣被關在一起，我卻因為唱歌好聽，隨時可以出去，而且在網上也得到了很多關注。你覺得嫉妒了嗎？”墨菲說。

　　飛魚的臉扭曲了一下，嘴唇微微顫動，沒有說話。

　　墨菲搖了搖頭，說：“算了，人類皆然，你走吧。”

　　飛魚不知道，墨菲是沒有機會動用那條律法的。

　　再好的律法，也要有人實行才行。但那些人並沒有給墨菲這個機會，他們一直私自扣押墨菲，並沒有開庭，也根本不存在陪審團。

　　最開始的幾天過去後，墨菲表現得若無其事，這讓很多人開始著急了。

　　海皇護衛隊裏，那個綠色頭髮的人魚出現了，據說他是這次失竊事件裏最著急的人。別人喊他“卡羅爾隊長”，看樣子社會地位非常崇高。

　　他授意了刑訊，於是他們開始每天固定時間將墨菲推進去電擊。

　　後來墨菲仍然不鬆口，卡羅爾就讓人進行毆打，還動用了其他刑具。看得出來他們又急又恨，卡羅爾會親自拿著鞭子上陣，咒駡所有人類。

　　墨菲目前還不著急，看著卡羅爾道：“你也用鞭子？”

　　卡羅爾氣喘吁吁，他簡直懷疑眼前這個人類沒有痛覺神經。他發怒道：“招供，現在就招供！否則我還有一萬種方法讓你開口。”

　　墨菲想了一下，說：“但我不著急，著急的看樣子是你們。怎麼了，是在大祭司面前立下了軍令狀，一定要在多少多少時間裏找出小偷嗎？”

　　卡羅爾臉色很難看，將鞭子放到一邊，說：“你想拖延時間，等著開庭？呵呵，你的同伴說你唱歌很好聽，寄希望於以歌抵罪的律法，但你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然後他就用一種刑具把墨菲的嘴撐開到極限，拿一把細長的剪子伸進去，將他的聲帶給剪斷了。

　　墨菲既沒有求饒，也沒有表現恐懼或痛苦，只是雙目裏閃爍著奇異的思索。

　　卡羅爾已經明顯不寄希望於墨菲開口招供了。

　　又過了幾天，到了庭審的日子。他們便讓墨菲戴上眼罩，又從專門的通道趕上了法庭。

　　通道一關，墨菲就站在一個空氣球裏，能聽見周圍汩汩的水聲。陪審團已經先後落座了，旁邊還能聽見另一個人的聲音，應該就是作為人證的飛魚了。

　　墨菲私自摘了眼罩，透過一個小視窗看法庭，反正他現在是獨自呆在空氣球裏。

　　可能一會兒開庭以後，他受到傳喚，就會整個球一起被推上去。

　　他見到人魚的法庭是球形的，他們不像人類一樣有上下的區別。正中間的法官坐席上，幾名法官分別落座後，最上頭還空出來一個位置，前面覆蓋著一層薄紗作遮擋用。

　　緊跟著，所有人魚都欠身行禮，上頭有個通道打開，一條神秘人魚落座在主位上。

　　卡羅爾上前行禮，低聲向薄紗後面的人致敬。

　　墨菲因為呆在空氣球裏，所以有些聲音聽不太清楚。他乾脆趴在了罩壁上，正巧就聽見主位上的人說話，隱含著憤怒的聲音穿透了海水和空氣，能模糊地聽見：“……卡羅爾，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

　　卡羅爾的臉色變得很緊張，頭垂得更低了，似乎在說一些為自己辯解的話，目光時而看向空氣球裏的墨菲。

　　墨菲揮了揮手打招呼。

　　緊跟著，主位上的人又說：“竊走鮫珠的人類，我早已心中有數。而你身為護衛隊的隊長，奉命調查嫌犯，最後卻濫用職權，將一個無辜的人類推上法庭來冒功。你還不知道悔改？”

　　卡羅爾渾身一顫，匍匐在了前面的地上。

　　墨菲心理琢磨著，這個人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緊跟著，那層薄紗被打開。

　　裏面是一條金色的人魚，修長的魚尾優雅地波動著海水，俊美的面容上沒有絲毫情緒。

　　他是墨菲的老熟人，以諾。

　　墨菲在空氣球裏瞅著以諾，今天的以諾穿著正裝。人魚的衣著以輕盈和修長為美，上半身常常穿著長袍，附有肩帶、臂帶、腰帶，在海水中遊動的時候，層層輕紗或收攏、或散開、或搖曳，有一種莊嚴和聖潔的美感。

　　以諾從主位上離開，神色冷峻地環視四周。

　　他冷冷地說：“你們讓我很失望。”

　　法庭上所有的人魚都馬上欠下了身，低頭不敢看他。

　　接著，以諾在巡遊時，忽然看到了什麼東西，便停在原處。他伸手一招，一個證據袋被自動打開，從裏面又出來了一枚玉白色的戒指，輕輕落在他的掌心。

　　以諾的神色突然一動，他說：“把嫌犯帶上來。”

　　於是，兩名人魚員警將以諾的空氣球推了出來。

　　墨菲在裏頭活像一隻倉鼠，好不容易維持住平衡，扒拉著罩壁看向以諾。

　　兩個人在對視了兩秒鐘。

　　以諾的手掌握著那枚戒指，攥住了拳，像是很憤怒的樣子，但另一隻手最後卻輕柔地放在罩壁上。他喃喃道：“是你。”

　　墨菲想說“以諾，好久不見”，但斷裂的聲帶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於是嘟起嘴，給以諾回了個飛吻。

　　以諾有點愕然，又忍不住翹了翹嘴角，低聲說：“你居然是被卡羅爾抓走了。也好，這次剛好遇到了，就跟我回去吧。”

　　他等著墨菲的回答。

　　墨菲看著他，張開嘴，沒有聲音。

　　以諾道：“還沒想好？”

　　墨菲搖了搖頭，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以諾仔細地凝視他，突然，金色的瞳仁劇烈地收縮，他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