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霜之息

　　西曆622年到西曆624年，是國王蓋烏斯一世宣佈的第一個“三年計畫”。

　　在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真正掌控了國家的政治中心之後，他先後頒佈了多條律法，對這個國家以及後世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

　　經濟上，他頒佈濟貧法、保田法，保護和發展本國的農業，開展新興的毛紡織業和其他新興手工業，並鼓勵對外貿易往來，積極擴大本國手工產品的海外市場。此外，他首次任命了商人為自己的大臣，並多次立法干預社會經濟變革，扶植出一批國家壟斷性的商業集團。

　　文化上，他開明而寬宏，允諾社會各界人士一定的言論自由。傳言國王自身也熱愛音樂藝術，這讓弗洛達國內掀起了一陣文藝復興的熱潮，帶動了文學、美術等等領域的發展。同時，他大力發展教育事業，積極從海外引進專業人才，先後在全國範圍內建造了多個公立學校和圖書館。

　　軍事上，他重編了兩個軍團，將兵種設立詳細分類，並大力扶持軍工技術的發展，設立軍器局以及軍機大臣，為軍隊單獨立法和監管機構，一切都向著計畫的“戰爭機器”方向發展。

　　在外交上，他積極與西國瓦利留斯建交，同時首次允許教廷在國內進行有限的傳教活動，由此保持了與東國薩納蘭友好貿易的關係。他下令建造的絲綢之路連通了整個北地，對幾國之間的貿易產生重要影響。

　　西曆625年，弗洛達王都總計容納人口200萬余，成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超級大都市。

　　四通八達的道路、合理的公共設施和乾淨的衛生條件，讓王都成為人們口口相傳的“輝煌之城”，吸引了大批貴族和商人的到來，也讓這個城市的土地大量溢價，已經達到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但儘管如此，依然有數不清的投機者如飛蛾撲火一般向著王都湧來。

　　日前，弗洛達最受歡迎的本地商品，既不是光滑無匹的特產綢緞，也不是軍器局出品的多功能刀，而是國王的肖像畫。

　　就和蓋烏斯一世的智慧一樣，他的美貌也很為人津津樂道。

　　只要宣稱是他的模樣，無論是油畫、掛毯、雕像，還是徽章、手帕、擺件，都能在市場上受到一定的關注。

　　久而久之，這竟然也成為了王都特產的一絕。

　　弗洛達的一位著名藝術家就以“國王雕像”聞名海外，他雕刻的蓋烏斯一世在拍賣會上炒到了十二萬金幣的天價，最後據說是被西國的薊花公爵給買走了。

　　這件事到今天還有人作為談資，說國王的美貌創造了起碼上千萬的經濟價值。

　　以至於有一天，墨菲對他的首席大臣很鬱悶地說：“我應該設立一個肖像稅，誰要是賣了和我有關的商品，都要給我交一筆錢才行。”

　　首席大臣也跟他開玩笑說：“果真如此的話，陛下，您很快就要成為千萬富翁了。”

　　墨菲笑了一下，準備繼續下一個議題。

　　有那麼一會兒，底下的臣子們都目眩神迷，但他們也都習慣了，紛紛調整了一下表情，就重新回到了議事的節奏。

　　在墨菲身後，忠犬騎士看著國王今天戴著的半臉羽毛面具，心裏默默記了下來：這個面具沒用，換！

　　這一天議事的重點是關於西國瓦利留斯的經濟危機。

　　三年前，墨菲和薊花公爵簽署了“購金協定”，允諾自己會以固定價格向西國出手一定量的黃金。

　　為了賣出這些購金證明，薊花家族在西國掀起了好一陣風浪，最後才算是合理地分贓完畢了。由於價格固定，西國的財政大臣在第一時間就先印了一百萬張鈔票，準備手持錢幣砸開弗洛達的大門。

　　但是當這些貴族老爺們手持證明，來到弗洛達的國門內購金的時候，卻被告知金礦還沒有恢復運轉，黃金目前只能限量供應。

　　就在人人都想盡辦法得到黃金的優先供應權、並且攫取到足夠利益的時候，他們卻沒有對一個事實產生應有的警覺：瓦利留斯的貨幣一直在貶值。

　　僅第一年，瓦幣就貶值了20%以上。到了625年，瓦幣已經從曾經的20幣一斤麥粉，貶值到了200幣都不一定能買到一斤粗小麥。

　　而到了現在，工人們懷揣著工資去買一個月的口糧，從出門到走到市場的功夫，手裏的錢就只夠七天的份兒了。

　　在此期間，國家公信力也在不斷受挫。

　　與之相對的，是弗洛達的手工業呈現出超高速發展的趨勢，他們新研製出的綢緞布強佔了幾乎全世界的布匹市場，並且通過絲綢之路南下，向著西國大量傾銷。此消彼長之下，西國的手工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並且產生了貿易逆差，讓西國的經濟遭受了極大損失。

　　西國不得不出臺政策限制了弗洛達的商品入境，這引起了大量商人貴族階級的不滿，現在國內正在吵鬧著呢。

　　這天，在弗洛達的議事結束後，墨菲將鷹家的家主馬庫斯留了下來。

　　說實話，馬庫斯是眼睜睜看著西國一天一天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他也曾親眼看著墨菲是怎樣誘哄年輕的計畫公爵簽下協議，而後者還認為自己占到了極大的便宜，志得意滿地策馬歸國了，這幾年還不停地寫信給墨菲，延續他們“偉大的友誼”……

　　有時候馬庫斯看著墨菲和善的笑容，也會覺得毛骨悚然。

　　眼前這個纖瘦又好看的少年國王，竟然有著這樣深的心計和城府，他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經計畫好了一切，像毒蛇一樣等待著事情按照他的預想來發展。

　　三年來，他的每一道命令、每一個政策都在最後證明了他的正確性，所有反駁他的人最後都會心甘情願地皈依。以至於現在，關於一件事情一旦他開了口，大家都會默認為那就是真理。

　　真是何其可怕！又何其值得信賴！

　　當面與這位君主對話的時候，就算是馬庫斯，也會時不時產生“他不是凡人，他就是神”的念頭。

　　如今，當墨菲說出“朕就是國家”這種話的時候，就連獅家都會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了，他們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

　　而這些潛移默化的變化，國王一共只用了短短四年時間而已。

　　“已經到了購金協議的第三年，弗洛達的金礦必須恢復生產了，瓦利留斯的通貨膨脹可不能由我們來買單。”墨菲說，“卿可還記得，三年前朕說過什麼？”

　　馬庫斯說：“‘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協定是可以不作數的。”

　　墨菲露出了令人熟悉的、“和善”的笑容，說：“我們馬上就可以和瓦利留斯進入‘特殊情況’了。”

　　弗洛達王國開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閱兵儀式。

　　對外，他們宣稱：“只是年年都有的慶典而已，我們的國王喜歡聽軍隊音樂。”

　　這倒是沒錯，墨菲養了一支皇家樂隊，他經常聽樂隊演奏來著。

　　在所有的樂手當中，他最喜歡“彈豎琴的愛麗絲”——嗯，沒錯，她長得最好看。

　　愛麗絲柔嫩的小手兒撥弄著琴弦，漂亮的臉蛋上流露出甜蜜的笑意，時不時地向國王拋媚眼——這個場景還被宮廷畫師臨摹進了油畫裏，大家都覺得這兩人肯定已經勾搭上了。

　　絕大多數人都超羡慕愛麗絲的！

　　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大美人兒，大家也都嫉妒不起來。

　　王宮裏只有一個大人物不喜歡愛麗絲——

　　以諾坐得筆直，靠在牆邊，很冷淡地說：“聒噪。”

　　墨菲卻愉快地跟著音樂打節拍，說：“別對音樂有偏見嘛，有時候你也需要試著接受一下藝術的存在了……”

　　以諾翻過一頁筆記，說：“她還稱不上是藝術。”

　　龍說話總是毫無掩飾的，他眼裏根本就沒有其他人類的存在。

　　愛麗絲泫然欲泣地看向墨菲，但後者卻壓根沒注意到她的表情。

　　墨菲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眼底流露出一絲笑意，說：“我想起來，有一首歌你一定喜歡。”

　　他隨手拿起旁邊的一把小提琴，一邊演奏，一邊隨著曲調哼了起來。

　　——《守望》。

　　人魚祭司寫的歌。

　　不管在哪個世界，它都是這麼的動人。

　　愛麗絲已經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看著墨菲，感覺年輕的國王就好像天上的神明一樣，是不應該存在于世上的完人。

　　他卻在為他的龍唱歌。

　　以諾抬起頭，看著墨菲的目光裏似乎有些困惑，他伸出手摘下了墨菲的面具，沉吟道：“也許我們曾經在哪里見過，我聽過這首歌。”

　　墨菲抓住了他的手，笑容漸深：“這首歌叫《守望》，感覺不錯吧？”

　　“不，太過軟弱無力了。”以諾卻冷酷地答道，“寫這首歌的人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痛苦。像這種音樂根本無一是處。”

　　墨菲：“？”不是，親愛的，你知道你在說誰嗎？

　　以諾接著抽回手，傲慢地說：“想要的東西，就應該不擇手段地奪取，藏在自己的窩裏，變成自己的財寶。”

　　墨菲：“……”這句話倒是完全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