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十二月三十日上午，梁屹崢從衣櫃深處翻出他最保暖的那一件外套塞進包裡，接著關閉電源鎖好門窗，悠哉游哉地往車站方向緩慢移動。

　　頂上是厚重的陰翳雲層，再加上十度以下的低溫，這種情形，步見龍可能連想都沒想過吧。

　　梁屹崢其實並不答應步見龍趁著元旦連假上來找他，畢竟工作上的事情那麼繁忙，今年恰好有老天爺給的週末連週一的三天假期不好好休息，硬要往北邊走一千公里，是不怕冷還是不怕累？

　　儘管如此，抵不過步見龍的軟磨硬泡，一下說好想你啊想見你啊，一下又說Ｃ市他是來定了，如果梁屹崢不打算收留，他可以去住謝家，和謝家人一起跨年、一起慶祝。

　　梁屹崢雖然知道步見龍沒那個臉也沒那個膽去打擾謝家，但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嘛，周遭縣市的人潮會一齊湧進Ｃ市，飯店旅館老早已經預定客滿，步見龍要是真的上來了，選擇也不會太多，想溫暖一點的話就只能睡車站睡超商了。

　　唉，怎麼可能捨得。

　　一眼望去，車站裡滿滿的人頭攢動，個子矮一些的都直接在人海裡滅頂了；老實說這種可以預見人流洶湧如瘋狗浪的地方，諸如連假時的車站、景點等等，梁屹崢絕對會避開的，畢竟人一多，發生難以預期的事情的機會只會更多。

　　好不容易走到了票口，梁屹崢也不找個位置坐著等，靜靜地貼著牆壁站著降溫；每個人身上都是禦寒的衣物，又有各種無可奈何的摩擦碰撞，車站內的溫度確實不低，甚至還有點熱。

　　裡頭熱，出去就更冷了。

　　「請、請問三號出口怎麼走？」

　　梁屹崢一抬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三個女孩子包圍住了。「……往前走，會有燈箱持續指引出口方向。」

　　「謝謝……」

　　站在最前頭的少女靦腆地點了點頭，反而是靠後的其中一人高聲問道：「那你可以帶我們過去嗎？」

　　「我在等人。」雖然不是第一次被小年紀的女生搭訕，梁屹崢很想知道現在他一件灰撲撲的老舊大衣，鬍子沒刮還腳踩拖鞋，一整個邋遢宅男樣，究竟哪裡吸引人了？還是說現在的小女生流行這種款式？

　　「等誰？沒關係啦，讓他等一下就好。」

　　「寶貝等很久了嘛對不起哦，挑衣服挑太久了，你看，好看嗎？我精心搭配的低調奢華小白蓮款出門必備神裝！」

　　梁屹崢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目瞪口呆地看著倪祈把一件菱格紋綁帶大衣和一條百褶藕色長裙說得如此不堪。「喔……」

　　「『喔』甚麼呀，哼！」倪祈嬌斥一聲，就跑走了。

　　跑走了？

　　梁屹崢這會才把他被倪祈嚇跑的大腦找回來並重新安放好，朝小女孩們道了歉，假裝追著倪祈去了。

　　倪祈今天還是穿了雙跟鞋，梁屹崢沒費甚麼力氣就能看見她的移動路線，便也不緊不慢地跟著——才怪，沒過多久，倪祈的腳步停了下來。

　　等梁屹崢走近，倪祈問道：「你就不能跟上來嗎，非得要我等你？」

　　「妳走妳的啊，我看的見。」

　　倪祈一臉厭棄，「難怪只有你家男人要你。」

　　梁屹崢滿頭霧水，「有關係？」

　　「我後面又沒長眼睛，怎麼知道你有沒有中途逃跑？你自己回想一下你的前科好嗎？能夠放心地放你在身後不回頭看一眼的，只能是最信任你的人了。」倪祈撇嘴道：「再說了，就算信任你到這種地步，你不走在另一半的身邊而在他身後跟著，不覺得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沒錯。」梁屹崢認同地點點頭，然後笑道：「可是我沒有不走在他旁邊啊，妳確定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倪祈惱怒地隔著手套捶了梁屹崢一拳，「欠揍？」

　　「這哪裡能怪我，明明是妳沒搞清楚狀況。」梁屹崢聳聳肩，「反正在妳心裡我已經定型了，我就是一個，消極型的男二？」

　　「有自覺是改變的開始，加油吧梁小弟，男主之位我賜給你了！不勉強你成為一代霸總，但希望你擁有與男主等量的幸福。」倪祈覺得自己的這一席話實在太精采了！

　　可梁屹崢愣了愣，挑眉道：「能不能換個比方，其實我比較喜歡看悲劇。」

　　「除了欠揍你是不是還欠踩？」倪祈臉色一垮，「以後我每週傳一本大圓滿結局的小說給你，每一次你都必須繳一千字心得給我，不准灌水，灌水再加五百字！」

　　兩人一路抬槓，也沒覺得煩悶，緩緩地隨著人群來到了車站一樓。

　　「好了，就此別過。」倪祈一手勾賀興寶一手牽洪敦寧，「只是不小心剛好搭了同一輛車，我們要去玩自己的了！」

　　不小心剛好？好哦，步見龍前幾天臨時決定想北上，就可以有票搭車真的很厲害。梁屹崢從善如流地朝眼前三人揮了揮手，「玩得愉快，對了，如果在Ｃ市遇上任何問題，請洽謝大哥，他才是有權有勢的本地土著。」

　　倪祈無言地睨了梁屹崢一眼。

　　「阿崢。」送走三人，步見龍扯了扯梁屹崢的袖口，聲音裡滿是倦意：「我睏。」

　　「好啊，回家睡。不過在那之前——」梁屹崢拿出外套，「先換上。」

　　步見龍抱怨道：「不要再穿了，我穿這樣已經很暖和了，都流汗了。」

　　梁屹崢沒有接受步見龍的反對，他晃了晃手上的衣服，一邊把人往廁所推動。「一件抵三件，就不用穿得這麼臃腫。」

　　一件抵三件是真，步見龍穿得不夠也是真。

　　一和Ｃ市的空氣面對面接觸，步見龍默默地戴起口罩又把圍巾拉得高高的，甕聲甕氣地道：「鼻腔黏膜說它凍傷了……」

　　「讓你不聽我的話吧。」梁屹崢同樣把下半張臉埋在圍巾裡，「第一次來Ｃ市就遇上寒流，你連習慣寒冷的機會都沒有。」

　　「我看不到路……」

　　梁屹崢轉頭一看，口鼻的熱氣一遇上冷，就給步見龍的眼鏡上了一層霧膜。「不要呼吸或是跟我牽手，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