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梁屹崢的房子比步見龍想像中的還要有溫度。

　　他本以為梁屹崢走簡約樸素的風格，需要甚麼才買甚麼，沒想到真真跌破了他的眼鏡，客廳角落擺著一堆絨毛娃娃，各種飛的爬的游的陸生水生動物，數一數可能有個四五十來隻吧。

　　步見龍覺得挫折，梁屹崢之前傳給他的相片裡並沒有這些東西啊。他轉頭去看正在玄關處掛衣服的人，眼神有些哀怨。

　　梁屹崢感應到了步見龍的視線，笑說他前幾天路過學校附近的夾娃娃一條街時一時興起，便開始鑽研夾娃娃大法，那些都是他的戰利品；不過他已經練就了即便台主調了夾子他也能夠在五十塊內征服機台的功力，懶得再玩了。

　　「前幾天」。梁屹崢專心致志做的事幾乎從不失敗。以前會嫉妒，現在倒是與有榮焉，他男朋友為什麼這麼聰明這麼厲害還又高又帥？

　　青春期的他總想各方面贏過梁屹崢，卻沒想過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不相似的人，要從何比起？根本比較不來。步見龍赫然醒覺，他如今不就跟進入中二叛逆期以前的自己一樣嗎？橫看豎看不論怎麼看梁屹崢，他怎麼喜歡。

　　除了多了一點欲望。

　　梁屹崢從房裡出來，這才走到步見龍身邊盤腿坐下。「這些東西挺可愛的吧，你不喜歡？」

　　步見龍隨手抓了一隻海豚，伸出指頭戳戳戳。「只是覺得你不會把錢花在這種事情上。」

　　「那倒是。」梁屹崢撐著下巴，「就當做花錢買個技術。」

　　步見龍認為這個說法不行：「花錢買技術，技術還要無師自通？」

　　梁屹崢又想了想，搭在人中上的手指頭也下意識地敲動。「花錢租教室的這個概念應該更接近了一點？」

　　膚白、指頭修長、指尖圓潤、指關節的大小適中，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浮起，繼而往手臂延伸——步見龍必須說，梁屹崢的手真的長得非常性感——算了，他現在看梁屹崢哪裡不好看？

　　梁屹崢看了眼錶，站了起來。「房裡的溫度應該可以了，你做一下睡前準備吧。」

　　步見龍迷茫：「睡前要做甚麼準備？」

　　「上廁所喝水脫衣服躺到床上蓋好被子。」梁屹崢「噢」了一聲，「還有，你剛進門沒有先洗手洗臉洗腳。」

　　被梁屹崢這麼一說，步見龍也有些不自在了起來，這幾件都是他平常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今天就這麼自然地忘了。「你也沒洗啊。」

　　「我有。」梁屹崢用著看傻孩子的眼神看步見龍，說完又彎著腰把頭給湊了過去撥撥瀏海，「濕的吧？」

　　這個距離不接吻，更待何時？步見龍倏地扯住梁屹崢的領子往下拉，好在梁屹崢反應夠快，硬是把臉給側開了。「眼鏡眼鏡……」這要直接撞上去還得了，就算不見血，也要痛上好一陣子。

　　步見龍的耳廓紅了一片，不發一語地摘掉眼鏡。

　　梁屹崢從少女跌坐姿換成跪坐正姿，想裝正經卻又忍不住笑。「這次保證不會倒，再試一次？」

　　額頭、鼻尖，步見龍顫動地拉近兩人唇瓣的距離，倏地想起他上上一次主動吻梁屹崢的時候。分明同現在是一模一樣的路線，感受竟大大地不同——因為那次，他的對象皺著眉頭，將平滑的皮膚捏出一道道的溝壑。

　　「阿崢。」

　　「嗯？」

　　「我要吻你了。」

　　「好。」梁屹崢捏了捏步見龍狠狠地掐在他腰上的那雙緊張萬分的手，「我需要閉眼睛嗎？」

　　步見龍滿臉通紅，表情卻意外地鄭重。「需要。」

　　這個吻極其生澀而短暫，梁屹崢後來給的評語叫做毫無進步；雖然步見龍反駁說是梁屹崢的鬍子扎人，他不得已才放棄得如此之快，但不得不說，比起他主動上前，他更喜歡梁屹崢過來。

　　他還是習慣梁屹崢給他東西。改不正了，也或許無心改變。

　　梁屹崢不似上次那般大膽，這一回他顯得小心翼翼。他一點一點地抿進步見龍的嘴裡，舌尖在外頭輕輕點劃拂弄，舔得步見龍的上唇既濕又潤，卻止步於此。

　　步見龍微微地喘上了，才剛覺得肺裡的空氣快要不夠供給，梁屹崢很適時地分開了兩人，還伸手用著手背把步見龍嘴邊的那些混和液體擦了擦乾淨。

　　男朋友太斯文太溫柔太呵護人怎麼辦？步見龍覺得他的中二期不是被流言蜚語害死的，而是被梁屹崢養壞的，把人養得窩裡橫，還專門只橫他的窩。「你……」

　　「學習總要循序漸進，一步一步來啊。」

　　「……那上次呢？」步見龍真想說一句他不學了！

　　梁屹崢赧然，「那時候太激動了，對不起。」

　　又對不起，有甚麼好對不起的，步見龍都不知道他究竟該生氣還是無奈了。不過轉念一想，的確現在的表現才像梁屹崢的性格，只是梁屹崢這「學習必須循序漸進」的理論一向在別人眼裡跟超速甚至是暴衝沒兩樣，今天興許是為了遷就他才放得如此緩慢。

　　好吧，步見龍想，這口鍋他背了。誰讓他家阿崢的領悟力實在太高，如果今天對象並非經驗值增加速度極慢的他，可能——不可能，不會有其他人。「把鬍子刮了就原諒你，渣渣都不許有。」

　　「等你睡醒，再給你一個乾淨漂亮的行嗎大爺？」

　　必須行啊。步見龍第一次覺得睡覺是如此迫切，雖然他剛剛起過一些不和諧友愛的念頭，此刻倒是通通支撐不住，都找周公報到去了。

　　在梁屹崢的監督下，步見龍迅速地將自己打理成即將入睡的模樣。雖然在踏進梁屹崢的房裡時，他又眼睛一亮——三秒鐘，他現在硬撐著眼皮，看甚麼都是模糊的。

　　床、書桌、衣櫥、幾個高高低低的收納櫃，他是很想研究一下裡頭都放了些甚麼，但也不急於一時，都是可以延後的事情，那就往後挪吧。

　　步見龍鑽進梁屹崢的棉被裡，蜷曲成一隻蝦。「晚安。」

　　十點多鐘闔上眼，等步見龍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外頭的天氣仍然不見好，透過窗簾布打進的日光比上午更顯陰沉。

　　這麼好睡的環境，可惜喉嚨實在乾渴得要命，步見龍不情不願地從床上坐起，卻發現桌上的電子鬧鐘旁擺了一只保溫瓶。

　　他一邊喝著水，一邊在晦澀的光線下四處亂看，唯一發現的疑點就是書桌上的電腦不見了。

　　步見龍沒多想，打開房門，一股冷風毫無預警地灌了進來。剛睡醒的人總對寒意特別地敏感，雖然不是外頭那種冷得讓人厭世的個位數溫度，就好像夏天從豔陽底下走進冷氣房裡的感覺，後腦勺一下繃得緊緊的。

　　回頭套了件外套，步見龍這才又推門而出。

　　客廳的燈是亮著的，電腦螢幕已經黑了，梁屹崢臉上蓋了本攤開的資料夾，雙腿直直地併在一塊，正躺在沙發上休眠。

　　——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人研究為什麼不怕冷的人不怕冷？步見龍盯著梁屹崢那白晃晃的腿和胳膊好一陣子，才轉頭去看空調的數字。十七度。

　　好歹都是一起長大的，怎麼耐寒程度差這麼多？步見龍偷偷摸摸地去捉住梁屹崢的一根手指尖，熱的；再換一根，還是熱的。

　　可惡，好想抱著睡，可是又不想把人吵醒。步見龍遲遲想不出兩全的方法，最後也只能默默地窩回房裡了。至少被窩也是梁屹崢提供的，不比真人，但多少聊以慰藉。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