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因為小女兒的降世，亢奮地跟甚麼一樣的謝明燈在極短時間內把所有與棟樑相關的事情處理過後交付倪祐，一溜煙地就跑回家當好爸爸了。

　　梁屹崢也不忍心去打擾人家一家團圓父慈子孝，只好摸摸鼻子自己和倪祐接頭；畢竟董事長這職稱還在他身上掛著，本來還等著左右軍師一聲令下，他當即雙手奉上立刻下台，結果呢，一個軍師把進度暴衝到了九十八趴然後一聲不響地轉職了，而剩下的那一個……為了光明的未來，哭著也要上啊。

　　幸好事情是真的到了尾聲，而倪祐對梁屹崢或許還算是比較優待的，除了說正事，沒有再額外說過多餘的話，完完全全地公事公辦；雖然與倪祐稱不上是朋友，但這種相處方式，反而讓梁屹崢心裡頭舒坦不少。

　　從九月初回到Ａ區開始，等待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梁屹崢終於在年底前將燙手山芋移轉到了野心勃勃的倪祐手上；而梁家原本拱他上台當魁儡才萬不得已撥出的百分之一股權，他也就順手送給了倪祐當賀禮，祝她早日把梁家一家老小馴服成聽話的小狗狗。

　　一身輕的感覺真好啊，他日後再和那個地方扯上關係就是傻、笨、蠢！此時的梁屹崢是如此地愉悅，哪裡知道幾天之後他又要「去」Ａ區了。

　　不過原因倒是和梁家無關，和步見龍有關。按照倪祈的說法，這件事在謝明燈離開A區的兩天後就開始了。

　　謝明燈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搬進與步見龍同一幢樓裡頭住了。本來出租套房就是要租人的，既然有空房，當然隨時都可能增加新房客，但這個新房客卻很明顯地另有所謀。

　　新房客明年開始要到Ａ小實習，說打算現在先接觸一些簡單的校務行政、參與活動，如此一來正式實習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不需要再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來從頭入門。

　　「如果是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上下班，那當然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倪祈嘆了口氣，無奈道：「可如果不喜歡對方，對方卻天天上下班都等著你一起走呢？」

　　「比他早走，或比他晚走。」

　　「那如果他不等到你不罷休怎麼辦？」

　　「跟他翻臉。」

　　「……你覺得見龍那種人可能嗎？」

　　「不清楚。」梁屹崢聳肩，「感覺你們很熟啊，怎麼認識的？」

　　「你現在才想問！」倪祈翻了個白眼，「我和他相處得都比你還久了！」

　　「哦，很棒，恭喜，你們應該很合得來。」梁屹崢面無表情地給倪祈鼓掌了幾聲，「我發覺我的耐性快要見底了，不如妳直接說結果。」

　　「顧睿端。」

　　倪祈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梁屹崢馬上想起步見龍那一個看著纖細而有點神經質的學弟。

　　「顧睿端認為你就是見龍的心上人，並且他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你離開Ａ區的消息，以為你們這是『分手』，所以他大動作地追求見龍。」倪祈消沉道：「我們連想找個人來暫時充當一下擋箭牌都沒有辦法。」

　　梁屹崢聽完，並沒有表現出甚麼情緒。「妳知道顧睿端曾經說過，『只要人沒有結婚，就算有穩定交往的對象，他仍然有機會』的這種話嗎？」

　　「……我不明白？」倪祈顯然不能理解。

　　「我大概知道妳這趟為何而來。」梁屹崢平靜道：「即便我出現了，我表明我和見龍在交往，但對顧睿端來說這根本不是問題，按照他的想法，只要見龍一天不結婚，他就有一天可以追求他；又或者可以說，只要見龍的對象一天不是女的，他就有一天不願意放棄。那妳覺得我回不回去，有甚麼差別？」

　　「總、總是要試試看！」

　　梁屹崢搖了搖頭，「這個方法不需要試。」

　　倪祈按捺不住，怒道：「你這個人為什麼總是這樣，又不是機率等於零了，試一下、博一把也好啊！而且你忍心看見龍被顧睿端騷擾嗎？你回去了，至少可以讓顧睿端安分一些！」

　　「那你們就忍心看我回Ａ區愁眉不展啊？」梁屹崢終於有了表情，似笑非笑。「對你們來說，心情不好是不是過幾天自己就會好了，根本沒甚麼嚴重性可言？」

　　倪祈張口欲語，卻終究無話可說。如果她希望梁屹崢是遊戲裡那一個沒心沒肺的飛飛，那當飛飛不高興了憂鬱了，會是在怎樣的情況之下？

　　「飛飛，對不起，我……」

　　「別急著對不起，我們先來探討一下，這件事是否還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解決？我想想啊——」梁屹崢裝模作樣地沉吟了一會，「積極一點的，不如直接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打臉他；若是想溫和一點，那妳為什麼不勸勸見龍，乾脆和顧睿端相處看看，說不定意外相配？」

　　倪祈當即眉頭深鎖：「你傻啦！」

　　「我就是想問，明明繞過我的方法隨便想隨便有，為什麼妳偏偏要來找我？照妳所說，這些方法不也都是機率不等於零嗎？還是你們已經通通試過了？」梁屹崢篤定道：「沒有，對吧。」

　　——因為私心，因為想讓你們和好，因為這是一個極有可能扭轉現況的契機。倪祈有些不自在，扭捏道：「你回去了，可以擋住顧睿端，可以保護見龍，可以連絡你們的感情，你們不應該就這樣分別。」

　　梁屹崢沒有接倪祈的話，反而八竿子打不著地問：「我算是妳的朋友嗎？」

　　倪祈連忙點頭：「當然是。」

　　梁屹崢也跟著點了個頭，卻道：「我知道妳非常樂意幫助朋友，可妳為什麼沒有幫過我？」

　　倪祈的神色顯得十分不知所措，她不懂梁屹崢的意思；明明她一直在幫著的，不是嗎？

　　「我說過我和見龍的事妳不要再管，妳沒有做到；我說過我這輩子不會再想回Ａ區，妳總是要我回去。」梁屹崢直直地盯著倪祈，「但凡妳把我的話聽進去哪怕只有一點，妳現在會站在我面前嗎？妳口中的幫忙，幫的真的是我？」

　　梁屹崢現下已經明白，倪祈的「哭」僅僅只是一種急性的情緒宣洩，毋須安慰，毋須心疼，讓她哭完了就沒事了，哭完了，她反而還能有條有理地和你討論事情；前幾次他以為把倪祈弄哭了就表示她死心了，其實非也，難怪她對這件事窮追不捨，她壓根就沒有放棄過。

　　放任倪祈站著哭也不管，梁屹崢掏出手機低頭打遊戲，直到倪祈抽鼻子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怎麼沒有路人過來主持公道呢！」倪祈甕著聲音：「放一個女孩子這樣哭你好意思！」

　　梁屹崢遞上手帕給倪祈，「如果在那裡哭的是我，坐在這裡的是妳，妳覺得我的曝光率會大增嗎？」

　　倪祈哼道：「不管是哪一種情形，你的曝光率都只會直線上升好嗎，只是跨度會從渣男橫跨到娘娘腔；還好今天沒有假性見義勇為的路人路過，要不然你可慘了。」

　　梁屹崢話鋒一轉：「我倒是覺得有個人更慘。」

　　「誰？」

　　「寶哥囉，女朋友一天到晚擔心別人家的事情，他實在太可憐了。」

　　「……他很支持我的好嗎？」

　　「妳確定是『很』？」

　　「好吧，普通支持。」其實賀興寶真的對倪祈提過，梁屹崢已經說過太多次「不要管」了，而倪祈卻這樣一再地無視一再地插手，這簡直不把人看在眼裡。

　　「為了拯救寶哥——」梁屹崢抬頭望天，「——這一趟回去，不論結果好壞，我希望妳都能接受並且就此收手，過妳的日子，過你們的日子。」

　　「飛飛……」倪祈抹了抹臉，把準備溢出的淚水與鼻涕一起擦掉。「好，我答應你。」

　　「需要我幫妳複習一下食言會有怎樣的後果嗎？」

　　「不用。」倪祈舉起右手，掌心朝前。「來，擊掌為誓。」

　　「……」

　　倪祈笑咪咪的，「幹嘛呀？」

　　絕對是故意的吧。「我覺得擊掌的效力太弱了，妳有沒有信仰，不如我們到神明面前起個誓比較正式。」

　　倪祈直接打破梁屹崢的謊言，「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害怕碰觸女人？」

　　「這是避嫌。」梁屹崢把衣袖拉長，蓋住手掌。

　　倪祈沒好氣地道：「你甚麼年代的人啊，連這也要避。」

　　梁屹崢回嘴：「兩掌相觸是一種親密的舉動，妳看的小說漫畫電視劇沒有教過妳嗎？」

　　「快點，不要拖拖拉拉的了，趕不及今晚回去我就打你一巴掌！夠親密了吧，害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