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梁屹崢靠在餐館外的電線杆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和８０４的人群聊，一會討論學校聖誕演唱會的卡司，一會研究跨年怎麼過——因為他現在真的很無聊，他要是早知道會有這麼長一段等待時間，在車上他就不會把每日任務解完，也不會看完各家新聞的頭條版面，更不會把小考題目都出好了。

　　說最晚九點就要結束的聚餐，他一下車便被倪祈馬不停蹄地運過來，但從八點半都蹲守到九點半了，人還在裏頭暢所欲言。雖然Ａ區沒有太冷，但是他不只無聊，還餓，六七個小時沒吃東西，肚子都癟了。

　　於是他決定不等了。

　　梁屹崢大無畏地拉開餐館大門，瞅了個吧檯的座位就上去了，打開菜單隨意地點份吃食，等到托盤送上來穩住了空盪盪的胃，也穩住了那顆躁動的心，這才泰然地邊吃邊喝，還邊盯著一旁出入的走道有沒有他想抓住的人。

　　可半個小時又過去了，人呢？難道明天不用上班的嗎？

　　梁屹崢默默地點了第二套餐，正端著碗喝湯，手機螢幕一亮，上面是倪祈傳來的訊息：「散會了，還喝酒了，你注意點啊，看到顧睿端的鹹豬手直接打斷！」

　　「打斷妳賠？」梁屹崢回道。

　　給一點好顏色就又重新開張起染坊來了。梁屹崢一聲喟嘆，好顏色也是自己給的，怨不得誰，倪祈這種給一顆糖就復活的性格，的確是她能屢敗屢戰的主因了。

　　梁屹崢回想了一下，按照上回步見龍酒後的表現，酒量應該還可以，酒品也不錯，就是小醉的時候，明明手腳還算聽話，卻偏偏不能好好說話，相當神奇。

　　不消一會，有群人往門口走來了。梁屹崢刻意地伏下身扒飯，從那些人的角度，怎麼看都只會是一顆黑黢黢的頭顱。

　　這家餐館離步見龍的住處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是一段要走可以走，要搭車也合理的距離，不過考慮到現在時間已晚，又喝了酒，坐車的機率還是高一些的。透過玻璃門面清楚可見一行六人正在門外互相道別，梁屹崢和店員交待了一聲餐點別收，便跳下椅子整整行頭，準備來一場偶遇。

　　其實在車上的時候，倪祈也和梁屹崢商量過究竟要不要先知會步見龍他回來Ａ區了這件事。

　　知會吧，怕步見龍魂不守舍，無法配合演出；不知會吧，又擔心他過於震驚，還是無法配合演出。不管知不知會，戲都不怎麼好演，最後兩人使用了丟硬幣來解決這道難題。

　　現下一看，早前的憂心似乎都是多餘的，步見龍少了最重要的那一樣表達工具，梁屹崢自己演個獨角戲都行。反正目的只有一個：讓顧睿端以為他們還好著。

　　等六個人終於各自散開，步見龍和顧睿端自然還是同行；只是看這模樣，怕是要步行回家。都十點多鐘了，這裡也不是太鬧區的地點，行人稀少，車輛不多，路燈昏黃，處處透露著不妥的氣息。

　　顧睿端就走在步見龍的右手邊，兩人的距離半步不到，甚至衣物都已經時不時地進行摩擦了，再加上那蠢蠢欲動想要幹嘛的手指頭，梁屹崢看著都覺得……想拗斷。

　　兩人走得有些慢，梁屹崢出了店門口盯著看了好一會，才快步地上前去捉住步見龍的手肘。

　　「見龍。」梁屹崢看見步見龍的眼底充滿不可置信，呆若一隻木雞，便先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我剛下車，本來想吃點東西再過去找你，沒想到這麼巧，同一家店啊，我在店裡看見你了，不過那幾個人應該是你的同事吧，我就沒有打擾你們了。」

　　在旁人眼裡，步見龍是個身高一八五的高挑青年，雖然身形比較瘦削一點，興許是散發出來的氣息太和緩，在他身旁總會有種安全感，因此偷偷喜歡他的人也是挺多的，可惜就是長相有點涼冷，稍稍讓人有些卻步。

　　而除了卻步的人以外，那些勇往直前的人都被步見龍的一句「心裡有人了」回絕。

　　可是心裡有人了又如何呢？本國法律裡可沒有哪一條規定載明不能移情別戀、不能橫刀奪愛。顧睿端曾兩次向步見龍告白，儘管都被一樣的說詞拒絕，但這恰好就是一個突破口。

　　步見龍從來不說他有交往對象，他的「心裡有人」是虛的。

　　在見到梁屹崢以前，顧睿端一直深信步見龍只是對某個人單戀、暗戀，而不是正式的情感往來——卻未曾想過，他愛慕的人竟是別人眼裡的備胎。

　　先反應過來的反而是顧睿端。「你還來做甚麼？」

　　這問句怎麼聽著這麼奇怪？「甚麼還來做甚麼？」

　　「臉皮真夠厚啊，分手了還糾纏甚麼？」

　　「呃……」梁屹崢做出疑惑貌，「分手？」

　　「你別以為學長是個溫順的人就可以這樣得寸進尺。」顧睿端終於伸出他的魔爪，往步見龍的手臂上一搭。「有我在，你休想動他一根毫毛。」

　　梁屹崢抿著嘴不說話，正思索著該怎麼把顧睿端的手先弄下去，就見步見龍直接甩掉了。耐斯。

　　「我想你誤會了——」

　　「難道不是玩夠了，和你的正牌男友回去雙宿雙飛了嗎？還是興之所至，又『出差』了？」

　　正牌男友？誰？謝大少？梁屹崢頭都疼了。

　　顧睿端真是「心裡有鬼，看甚麼都有鬼」的最佳代言人了，過一會該不會還要說謝大少的老婆是同妻，孩子是逼不得已？

　　梁屹崢嚴肅道：「話可不能亂說，你有憑有據嗎？」

　　顧睿端一聲冷笑，「你自己心裡明白。」

　　明白個鬼。梁屹崢差點就這麼毫不修飾地脫口而出了。

　　跟這種人理論簡直浪費力氣，永遠自持己見，從自己嘴裡吐的是金科玉律，別人放的就是屁，不只不求證，還硬要說自己的懷疑是合理的懷疑，若是正大光明，何不出來闢謠。

　　梁屹崢鬆開握著步見龍肘部的力道，正準備送顧睿端兩個字「呵呵」，然後牽著步見龍就走，卻馬上在手上感受到一股暖意。

　　是步見龍抓住了他。

　　甚麼意思？梁屹崢看了看兩人掌心掌背相疊的手，又抬頭看了看步見龍，這是怕他忍不住揍顧睿端還是？

　　「學長，你千萬不能心軟，他不過當你是玩物！」

　　玩甚麼物？顧睿端的劇本是請了八點檔編劇來做補全的嗎？人生第二度面對造謠者，梁屹崢必須說，他仍然會生氣，並且更生氣，好歹鄭巽也被他針對了兩年，現在顧睿端有一個步見龍的學弟的身分放在那，他打不能打，罵不能罵，實在讓他窩火的不行。

　　此刻沉默蔓延，顧睿端是好整以暇地等著梁屹崢回話，梁屹崢則是在想怎麼回話，哪裡知道是步見龍先說話了。

　　「我＠＃％︿＆……」顯然步見龍根本不能說出甚麼清晰明白的咬字。

　　「沒吃飽？」梁屹崢趁勢打蛇隨棍上，「我的餐也還沒吃完，走吧，陪我吃東西。」

　　顧睿端雙目一瞪，「你別胡扯！」

　　「你聽不懂，不表示別人聽不懂。」梁屹崢拉起步見龍的手朝顧睿端招財貓似的揮了揮，「顧學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