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吃著手裡的，望著碗外的。總想要找一個更好的、最好的，卻還是要把一個不錯的放在身後當墊背。梁屹崢如今在步家爸媽的心中，就希望他成為步見龍的備胎。

　　步見龍還年輕，他還有大把的時光，或許這四年來他心繫梁屹崢不放，可後四年呢？又再往後四年呢？人心易變，誰都不敢把話給說死。

　　至少現在他們先幫著步見龍把人給抓住吧。步見龍喜歡梁屹崢是事實，為了梁屹崢不談感情也是事實，因梁屹崢而多年胸口懷傷更是事實。把梁屹崢放在這樣子的定位上是他們千百個對不住，但自家的孩子當爸媽的不心疼，還要給誰心疼？

　　「我明天睡醒看看吧。」

　　「好呀，要回來早點跟媽媽說，我做一桌你喜歡的菜。」

　　步見龍嘆了一聲，「媽，都說多少次了，不要等我回去才做菜，你們平時就多吃點，聽見沒？多——吃——點——」

　　「這不是有年紀了，吃不得太豐盛了。」步媽媽據理回道。

　　「那就吃營養的。」步見龍哪裡聽不出來自己老媽在敷衍，「今年度的每日飲食指南你應該有吧，我改天回家突查啊，檢查不合格我就一個月不回家。」

　　「好啦好啦……」

　　掛下電話，也已經經過了二十來分了。小家庭的獨生子大概都是這樣子被呵護著長大，甚至長大了還是被呵護著的吧。步見龍暫時放下遊戲，站了起來伸展軀幹。

　　雙人房的房型比起他之前所住的單人房只大了兩坪不到，裏頭塞了兩張床板、兩個衣櫃、兩張書桌，加上兩人各自的生活物品，的確顯得比較壅擠；他們僅剩下可以活動的區塊只足夠一個人臥地做伏地挺身，而另一個人雙腿合併立正站好。

　　步見龍壓壓手、踢踢腿、扭扭腰，視線也漫無目的地亂看，然後他瞥見了梁屹崢的行李箱。

　　行李箱的主人說要出門散步，散到最後還是抵擋不住夏夜熱風，躲進超商裡納涼了。

　　梁屹崢一開始便往公司的反方向走，他步伐大，速度也不慢，現在正在一家他離開Ａ區之後才拓展到此處的商家裡吹冷氣。他拿了一瓶奶茶，又隨手選了一本雜誌，結帳之後便悠悠然地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

　　「您好，請問我可以坐這裡嗎？」

　　梁屹崢眉眼一抬，是個穿著套裝的女性端著托盤，一雙美目正帶笑地詢問他。他看了看店裡的其他座位，不知何時還真都坐滿了人。甚麼時候連便利商店都可以客滿了？真神奇。

　　女性見梁屹崢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便揚唇道了一聲謝。她先把外衣搭在椅背之上，卻有點煩悶地看一眼包包，最後似乎決定往地上放下。

　　梁屹崢把正在閱讀的雜誌從桌上立了起來，空出他前方的桌面，說道：「放桌上吧，別弄髒了。」

　　「……謝謝。」女性不知為何有些遲疑，但還是把東西給放好了。她塗著淡粉色底層油的手指優雅地將自己過肩的長髮紮成馬尾，然後撕開微波料理的包裝，邊看著手機邊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一張桌子兩個陌生人，可能這裡的座位小了點，又男女併桌，讓她有點不自在吧。梁屹崢垂下眼瞼，繼續看起他的雜誌。兩個人各做各的事，互不相干，本來也就是素昧平生。

　　「小弟弟，這你女朋友？厲害欸，把了個大姐姐！還這麼漂亮！」

　　三名穿著隨性的男女剛好就把他們的桌椅給擋齊了，笑容裡分不出善意惡意。梁屹崢想，至少不是善意。畢竟他們只是兩人桌。「嗯，是很漂亮，謝謝。」

　　「可是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吵架啦？」

　　「她在聯絡公事。」

　　「哦～這樣子啊，我還想說你們感情不好。」

　　梁屹崢的話分明平淡得要命，但他的聲音天生低醇溫和，聽著就像是好著性子在解釋。

　　「那這位漂亮的大姊姊和帥氣的小弟弟，週五狂歡夜嘛，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啊？」

　　梁屹崢把視線從發話的男人身上轉走，望向了女性。她微微一愣，心頭一緊。

　　追她的人很多，長得好看的她也看過很多，但是她唯一想要的那個人卻從來冷著一張臉，哪怕釋出一絲絲的溫熱也不願意——可是她現在突然就明白了，有些人你若不主動地去觸碰他、去替他展開故事的首頁，他便永遠是那副巍然不動的模樣。

　　就像眼前的這個男人。只要你出手動了動他，就算力道再弱小再細微，他都不會置之不理。

　　「我們有約，不方便。」梁屹崢率先站起，自然地拎起桌上的包包，然後轉身到女性身邊輕輕地扣住她的手掌下緣，眼光就定在她的身上，只是微微地側了側頭，說了一句：「失陪。」

　　走出店門的時候，女性細聲地說：「我開車。」她掏出鑰匙，打開停車場裡的一台休旅車。就算是逢場作戲，也不能露出馬腳。

　　梁屹崢在副駕上從隔熱紙裡往外看，見那三人除了往這邊望過來以外再沒有其他的動作，便道：「開一段路吧。」

　　女性頷首，俐落地發動引擎打開衛星導航，上面已經有一條設定好的路線。「我來出差……」

　　梁屹崢擺了擺手，「這不需要對我說。過兩個路口後右轉就可以把我放下了。」

　　「好。」

　　「……你就這麼相信我嗎？」

　　「相信。」女性的語氣沒來由地堅定。

　　「還是不要吧。」梁屹崢關上車門前，對著駕駛座上的女性道：「如果哪天妳被陌生人給騙了，那麼其中必定有我的罪過。」

　　梁屹崢不知道他們其實不是陌生人。

　　女性爽利而甜美地笑了笑，「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