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它很好，謝謝關心！」

　　潘冀庭打開教師休息室的門，就把兩個小渾蛋一個甩一個推，自己雙手叉腰站在門口處，繃著臉道：「坐好。」

　　游進邦首先發難：「好兇，這不是我認識的小雞老師。」

　　梁屹崢接話：「我認識的潘老師應該像畫中仙一樣嫋娜娉婷，蓮步款款，聲細如燕，愛護學生，有教無類。」

　　潘冀庭柳眉倒豎，「還有沒有？」

　　「我想不出來了，換阿邦。」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游進邦趕緊從記憶深處挖一點殘存的腦漿出來，「吾師……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

　　潘冀庭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伸出右手食指朝梁屹崢一指：「你，重修連詞。」

　　「嚶嚶嚶。」

　　「受死吧嚶嚶怪！」潘冀庭使出一指禪，猛力地戳了梁屹崢的額頭一記。戳完自己反倒哭了。

　　梁屹崢一邊揉額頭，一邊想著今天好多人在他面前落淚，步見龍、謝悠遠、范琢語、游進邦、潘冀庭，如果要算上泛淚的話，還有他自己的一份。

　　虧得第七節下課時間長，老師都各自回辦公室去了，要不潘冀庭這麼一哭，肯定要變成明天的茶餘飯後，標題大概是年輕女老師被學生弄哭實在不堪一擊甚麼的。

　　收拾好情緒，潘冀庭鼻翼微張，哼了一聲高冷道：「你們兩個回來做甚麼？」

　　游進邦當然道：「回來看妳。」

　　「我很好。」

　　「看的出來。」梁屹崢半是心虛半是實誠：「很好就好，省得我們擔心。」

　　潘冀庭按捺不住了：「你們的擔心也太晚了吧！四年！四年幹嘛去了？逢年過節問候一聲就算了？」又將炮火對準游進邦，「Ｃ大我就不說了遠得要命，你這個Ｇ大的明明才一小時的路？」

　　「話不能這麼說，距離雖近，但我每次往這邊來的路上一直鬼打牆，總要等我把鬼收了是不是。」游進邦陪著一張笑臉，意有所指：「一收收四年，還是和屹崢哥合流之後才成功，妳看這鬼有多厲害！」

　　潘冀庭一怔，笑了，隨即又哭了起來，醜萌醜萌的。

　　四年前，她還是新進老師，是游進邦的導師、是梁屹崢的國文老師、是足球社的顧問。那時她年紀尚輕，和學生相差不到十歲，相當容易地便與學生打成一片。

　　而游進邦和梁屹崢是她的學生、社員，甚至到後來還有了朋友的這層身分，他們的關係比起其他人而言相對緊密，兩個小毛頭也知所進退，三人相處得十分輕鬆愉快。

　　——若那件事不曾發生該有多好。

　　她被迫在游進邦與梁屹崢之間選邊站，他們之中必定有一個人說謊，但是誰？無人知曉。她不想誤會誰，最後硬是誰都沒有選，反而兩邊不討好。

　　梁屹崢的失望她看在眼裡，游進邦的不信任她看在眼裡，可她不知道該怎麼去挽救；她手中只有一個救生圈，如何都無法同時拉起兩個人。

　　然而在她遲疑的時間裡，梁屹崢決定放手不等了，寧可隨波逐流也再不願等一個微乎其微的機會。

　　她終於把救生圈套到唯一一個等待救援者的身上了。

　　游進邦被她拉上了岸，她淚流滿面地再回頭去尋那一個不可能——既然不可能，又怎麼可能？

　　四年來，她的愧疚不曾少過分毫，空閒之時思及此事，卻仍舊不知當時她究竟該立於誰人之後才能保兩人安然無恙？

　　其實不論她支持誰，都不會有好結果。選擇游進邦，游進邦心中有愧；選擇梁屹崢，梁屹崢無從舉證；這只能是一個沒有出入口的迷宮，即使想方設法地進去了，也與送死無異。

　　事件唯一的解，就是打一開始便不要攙和進去。

　　潘冀庭做不到。她的學生，她怎能冷眼旁觀？她不後悔插手其中，只後悔自己沒有相應的能力處理這件事。

　　今日……她只能感謝上蒼給了她一個美好的結局。

　　「老師，拍照嗎？」

　　「我現在醜死了，不拍。」

　　「沒關係，我們幫你ＰＳ。」

　　上課鐘響，潘冀庭的手上捧著梁屹崢與游進邦一路上買的各種食物，志得意滿地回教室當聖誕老人了。

　　「屹崢哥，我媽問你留不留下來吃飯？」兩人揮別Ｂ高走往回程，游進邦開口問道。

　　「不了。」梁屹崢推拒，回道：「我現在只想快點回去好好睡上一覺。」

　　游進邦聽了也深有同感，的確有種倦意從心底爬升，卻並不讓人怠惰，反而溫和平緩如羊絨般舒適。「是啊。」

　　回到游家，游其瑩又留了梁屹崢一回，這客套規矩，梁屹崢再次向游其瑩道謝並辭行，哪想的到游其瑩給他備了兩大袋的名產要讓他帶走。

　　「這個蛋捲用料實在，你要是開車餓了可以先墊一下肚子。」

　　「梁叔叔花生醬加吐司好吃！」

　　「花生牛奶可以當早餐，很營養哦。」

　　梁屹崢看了看突然化身成名產推銷員的大中小三人，笑道：「你們是怕我不帶走你們會吃不完嗎？」

　　「是怕你不帶走我們今天就吃完。」游進邦伸手幫梁屹崢提了一袋，「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