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有時候，事情也不是聰明人想的那麼盡在掌握。

　　梁屹崢踏進急診室等候區，人不多，一眼就可以看見那一群梁爺爺的孫子孫媳全都坐在塑膠椅上一臉凝重，還有一個范真婕也紅著眼眶位列其中——他頭好痛，可以順便掛一下急診嗎？

　　調節好了情緒，梁屹崢從視界裡自動屏蔽掉范真婕，走上前去正要開口詢問梁爺爺的現狀時，梁星橋卻冷不防地站起，一臉咬牙切齒，彷彿看見了殺父仇人一般，舉拳就要打梁屹崢。

　　梁屹崢一瞬間就直覺這是又要把鍋往他身上丟啊，要怪也是怪那一塊害爺爺跌倒的地磚還是那一攤水吧？再不然，所有待在梁家裡的人都有加害的可能，獨獨他這個遠在幾十里之外的人不會有任何嫌疑。

　　雖然梁星橋舉手揮拳的動作梁屹崢看在眼裡，可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他只來得及退後半步，還是被梁星橋的拳頭擦到了嘴邊。

　　「你是不是巴不得爺爺就這樣走了！」梁星橋腹部用力喉部用力頭部用力，吼得整棟建築似乎都震了一震。

　　原來不是他所想的那口鍋，的確，他腦子裡的那一鍋有點匪夷所思，按照現狀，這一口怪他遲到晚來的鍋比較符合劇本一些。梁屹崢直直地盯著地板，一邊克制著自己想用舌尖去戳戳黏膜上的傷口的危險想法，又一邊抑制著自己想要看一眼在場所有人的冒險想法——他現在做甚麼都會被視作挑釁，他知道的。

　　氣氛瞬間凝結，現場鴉雀無聲，反倒是急診室外的保全板著張臉過來，皮鞋跟用力地打在地上，咖咖咖地特別威嚴，特別有大戲開場的勢頭。「這位先生，請你不要破壞醫院的安寧！」

　　梁星橋或許沒有想到保全竟不是先出言安撫他，臉色一沉，又吼：「醫院還管我教不成材的弟弟了？」

　　梁屹崢抽抽嘴角，多想說一句：「醫院不管你教弟弟，管你破壞安寧。」到底沒說，他不想體驗就地送醫的感覺。

　　做為梁星橋新婚燕爾的小嬌妻，做為梁家孫輩的大嫂，倪祐總算在劍拔弩張的時刻挺身而出。她捉著梁星橋的右臂，輕聲勸說：「星橋，我知道你氣，我們也氣，可這裡是醫院，還有別人在，不要因為一時不值得的氣憤，反而讓別人看我們的笑話。」

　　梁家人有多愛面子，這句話對梁星橋就有多大的傷害；他怒瞪了梁屹崢一眼，轉身就朝急診室大門走去。倪祐緊跟在後，離去前看梁屹崢的眼神晦暗不明。

　　梁屹崢目送二人離開，一邊猜測梁星橋究竟從甚麼地方得出他「巴不得爺爺走」？好歹爺爺每年的那一包壓歲錢夠他付一個月房租，不無小補。

　　「爺爺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梁屹崢往剩下的幾個堂表兄弟姊妹裡看了看，心裡不抱甚麼期待，就是走個過場而已。倒是有件怪事……梁品敖竟然不在。

　　如他所想，沒人回話。梁屹崢也無所謂，若是爺爺的情況緊急，這些人不會這麼冷靜，肯定一個個都在病床邊蹲等。他想了想，打算找張遠一點的椅子坐下，不和他們紮成堆，互看更生厭。

　　但首先，他想去洗手間漱個口呸個幾聲，滿嘴退不去的鹹味怪不自在。梁屹崢咂咂嘴，抬頭找指引標示。

　　「學長……」

　　聽見范真婕的聲音，梁屹崢才想起來還有這一荏。為什麼她會在這裡？不會也是梁嘉津喊來的吧？

　　范真婕從梁屹崢的身後走到他面前，輕聲說：「爺爺剛剛拍過Ｘ光片，說是髖骨骨折，頭跟手上有一點外傷，已經處理好了。」

　　「謝謝。」這個告知的情梁屹崢承下了，只是也就這樣子了，一句謝謝應該足以表達感激之情；他繞開范真婕，繼續往他的目的地前行。

　　等梁屹崢從洗手間離開往回走回等候區，沒走幾步，就發現范真婕站在廊道前頭，羞赧地對著他笑。

　　後無去路，難道要他翻窗出逃嗎？翻是能翻，就是翻過去了保全可能也到了。梁屹崢緩慢地往前移動，腦子裡幾百個念頭再轉，最終在走近范真婕身邊時搶在她之前開口：「我去找大哥大嫂道個歉。」至於道甚麼歉？呵呵。

　　梁屹崢快步疾走，速速離開急診室是他當前的目標——可惜功虧一簣，離門口還差個幾公尺，他就和梁品敖來了個面對面。

　　「……」梁屹崢先是戒備地又退了一步，才看見他手上提著兩大袋子。「二哥辛苦了，我幫你。」

　　「不用。」梁品敖用手臂推開梁屹崢，卻沒有再往裡頭進去，而是面朝外頭殷切地看著，像是在等甚麼人。

　　梁屹崢看梁品敖沒有要理他的意思，便重新邁開他往外走的步伐。遺憾老天爺或許是聽見了他告訴步見龍「今晚可能不回來了」的那句話，打算讓他今晚真的回不去。

　　「倪小姐。」

　　自動門開啟，前方有人影走來，梁屹崢自然地往旁邊一讓，卻聽見梁品敖一聲歡悅的「倪小姐」迎上前去，心下瞭然，只能默默感嘆今晚事情有點多啊。

　　「梁先生……」倪祈對於梁品敖的殷勤有點招架不住，「您不需要停下來等我，真的，先把東西分給大家吧。」

　　梁屹崢盡力貼在牆邊，希望倪祈不要發現他，而梁品敖也視他為無物。

　　「梁屹崢，站在那裏幹嘛？過來幫忙啊，沒大沒小的。」

　　「……」怕甚麼來甚麼，梁屹崢想知道他現在直接跑走會不會比較好？

　　倪祈也是一個怔愣，隨即轉頭去看。「梁……」梁先生？這裡有另一個梁先生了；子飛飛？網名怎麼能夠在別人家的親戚面前喊出口呢？倪祈一個梁字堵在喉眼不上不下，緊張得要命。

　　不過看在梁品敖眼裡又是另一回事了。「倪小姐，這是我堂弟，讀理科的，比較不善於和女孩子交際，請不要見怪。」

　　「……」梁屹崢第數不清次被一竿子打翻，況且理科男做錯甚麼了？不善交際還不行了？「姊姊，又見面了，妳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