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梁屹崢決定了，要是步見龍人在房裡並且完好無缺——那很好，甚麼事都沒有，他一句話都不會多說，即刻打道回府，繼續累計他的勝場與積分，拚盡全力完成極短期目標用以忘卻俗世煩惱。

　　彭阿姨幫梁屹崢開了鎖，門一打開，縫隙間透出白晃晃的光亮。

　　「在家啊……」

　　彭阿姨笑道：「我說你們年輕人齁，手機連絡不到就不會想說敲個門看看？你看，自己的時間浪費了，也讓阿姨多跑這一趟。」

　　梁屹崢順著話乖乖道歉：「不好意思，謝謝阿姨。」目送彭阿姨離開，他方回過頭，吸了口氣推門入內。

　　站在玄關處便可以看見書桌這一側的全貌，梁屹崢一眼望過，步見龍既然不在書桌這邊，不是在浴廁就是在床鋪那頭了。

　　他低頭看見步見龍的布鞋比起昨天更凌亂地落在地上，鞋頭朝裡邊一反一側的放，他彎腰撿拾好了，自己也脫了鞋，才再往裡面走。

　　浴間沒開燈，他探看了看，確認沒人在，又往前踏一步；此時眼裡已可見他過去的那張床位，一如他昨天走時收拾好的空空蕩蕩，只剩原先的木頭床板擱在那裏。

　　那麼——

　　梁屹崢跨了最後一步，終於將整個房間的全貌盡收眼底。

　　「你明天不想上班了？」

　　「％＠＃＄……」

　　「甚麼？」

　　「）（＊＆︿％？」

　　「聽不懂。」

　　「＠︿（！」

　　梁屹崢想，他們現在應該溝通不起來了，彷彿在跟另一個未知語系的人對話沒兩樣；他伸手就去搶步見龍手上的酒罐子，跟拔河似的，對方還硬是不放。

　　「給我。」

　　「＊︿（％＄＆！！！」

　　「你加大聲量我也不會突然就聽懂了。」

　　取下首勝的梁屹崢乘勝追擊，把亂擺在床頭櫃、地板和床鋪上的不論開沒開的鋁罐通通移到遠方的書桌放好，這才折回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半臥在床頭的步見龍無語相望。

　　「——喝酒可以，但是你還得吃東西，還要喝水。」長久沉默後，梁屹崢率先開口。「你做到了嗎？」

　　步見龍定格了一會，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你酒量如何，身體機能如何，不過你現在總共喝了三瓶半，已經超過了酒測標準；你頭暈不暈？胃疼不疼？一會吐不吐？明早宿不宿醉？」梁屹崢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點動，嘴裡沒停下：「你想過這種時候如果沒人在你身邊，你要是出了甚麼意外怎麼辦？還是你覺得你不想活了喝死了也好？」

　　眼看步見龍就要點頭，梁屹崢趕忙扣住他的下顎，毫無威脅感地威脅：「你他媽別和我說是，我也是會生氣會打人的，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你——不——會——」

　　「嗯，對，我不會，你真聰明。」梁屹崢已經放棄思考究竟為什麼他會對步見龍這麼好說話。他咂咂嘴，「那你想怎麼樣？」

　　步見龍直勾勾地盯著梁屹崢，緩緩地向前伸出兩隻手，並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唇齒。「抱、我……」

　　「哦，好。」梁屹崢略過步見龍朝他伸來的手，單手從上方環過步見龍的兩邊肩頭摟了一下；與其說是「抱」，不如說只是單純的「碰」。

　　「你電話呢？我打了四通，你要是不想接，至少也該接起來說『我不想接你電話』再掛斷，響了不接會讓人擔心的。」梁屹崢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又撥出電話，順著悶響的鈴聲挖出被埋進棉被堆裡的可憐蟲。

　　他拿起手機，不經意看見上面顯示的照片——很明顯的是翻拍照。過去數位檔還不盛行，膠捲拍的多，大多都會洗出來；但為什麼要拿他小學第一天入學的照片來當大頭？頭大身體小，剪了個呆瓜頭，揹著新書包，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線，咧開的嘴裡還能瞧見幾個缺口。

　　「你開心就好。」他自己也不知道正本放哪裡去了，多虧步見龍找的到；梁屹崢笑了一聲，按掉電話。他把手機在步見龍面前晃了晃，然後放到隔壁那張乾淨溜溜的床板正中間，被淺棕色包圍的黑色長方體特別顯眼。「放這裡了。」

　　步見龍不出聲。

　　「好了我知道我很煩，一會就走，別趕。」梁屹崢輕輕一嘆，站了起來從櫃子裡取出幾包小餅乾，又拿起桌上的水壺杯子全擺到步見龍面前，叮囑道：「喝水，吃東西，我去幫你買飯。」

　　這一趟去回，梁屹崢不花很長時間，或許是因為他的步伐快了點也大了點；回了房看見步見龍很聽話地把東西吃光了，正坐在床沿發呆。

　　梁屹崢帶回了一碗粥、半條吐司和飲用水，全在床板靠近步見龍的那一邊一字排開；他突然覺得這塊床板淨空得真及時啊，想拿東西伸個手就能到，再不濟也是走個一隻拖鞋的距離而已，對一個將醉未醉的人類來說真是方便又安全。

　　「吃粥。」梁屹崢先另外拿了一只碗舀上半碗粥遞給步見龍，看他喝光了才往下說：「粥別放太久了，放太久就別吃了；至於吐司和水應該不用我多說。還有沒有其他問題？你不用說，說了我也聽不懂，我當你沒有問題了。」

　　梁屹崢就是瞅准現在步見龍不能好好控制口腔肌肉，反駁不動他，自己一股腦地把事情交代好，打算功成身退了。「對了，我晚點會再打一通電話過來，記得接，那我走了。」然後被一把攢住了。

　　「有句話說『人生只若如初見』，你覺得如何？」梁屹崢拍拍步見龍的頭，「你想追悔你的過去我沒意見，但如果你想連我的過去一起追悔，抱歉，身為所有權人，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