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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合歡》第65章
☆、第65章

  過了正月,南方的天氣便總也少不了下不完的雨。好容易放了晴,聞著淡淡花開的味道,忍不住就想出去走一走。

  青娘用手撥著椅輪:「窩了這些日,好生悶人,小京,你帶我出去散散心吧。」她的眼睛經了這些日子的針灸,如今稍微能夠看到一點點模糊的影子。依稀感覺院裡院外的守著不少侍衛,雖知這是玄柯在意她,怕她著了惡人,卻總有些不同往日的感覺……不自由啊。

  小京很為難,揪著手指頭皺眉道:「呃……娘娘,一會兒皇上就該要回來了……」

  皇上對娘娘的萬般寵愛一府上下個個都看在眼裡。娘娘不肯搬去宮裡頭住,記憶也越來越差,才發生的事一忽而便忘記,皇上怕娘娘不記得他,每日的操勞完國事,還得在她毒癮發作前特特趕回來。有時來了,陪伴娘娘睡著後方才繾綣不捨的離開;有時來了,便一夜怎也不捨得走,特特命人從宮裡將奏折帶回來,攬著娘娘秉燭審閱。倘若是他回來找不見人,定然又要不悅了。

  見青娘神情落寞,小京趕緊又道:「方才皇上傳了口逾,說是今日要帶娘娘去見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什麽人那麽重要呀……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娘娘。這稱呼我可真心不愛……」青娘有些不高興,人病了脾氣總也不是十分的好。

  只一想到那個男人一張冷傲清肅的臉,生氣了也不肯說她什麽,只一味在床上更加貪心的伺弄她,極盡了愛寵,臉頰不由紅了紅。知道不好為難小京,便緩了口氣道:「隻出去一小會兒就回來。悶久了都像個半死人了,真想去看看外邊的熱鬧……他若怪罪,怪我就好了。」

  那神情直看得小京不忍,但凡是誰,被病痛這樣折磨多日也是要瘋的。皺著眉頭想了想,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

  「那,咱們去一去就回來……不然皇上一會找不到您,又要著急。」

  這話說得她自己臉也紅了。皇上每次來了以後,小屋裡頭便總要傳出那種說不出的詭秘聲音,即便眾人每每識趣避開,只看著娘娘事後身上的斑斑淡痕,傻子都知道他們做了那最羞人的事……皇上如今可是全天下女子心目中的神呀,那般冷冽威武的,說一說都要讓人臉紅,更別說是去聽去想了。

  ……

  皇城外圍著不少人,鬧哄哄的,輪椅推到那兒都走不動路了。依稀見得一個塔籠子,有模糊身影蜷在裡頭,那周遭似湧著無數腦袋,對著他又笑又罵,好生喧嘩。

  青娘便問:「這裡可

  是在雜耍麽?如何這般熱鬧?」

  怕青娘怪罪玄柯心狠,小京忙尷尬抽著嘴角打含糊:「呃……是極。奴婢帶娘娘去湖畔曬曬太陽吧,娘娘身體不好,省得鬧烘烘聽了難受。」

  雖心中惱小太子時常欺負川兒,如今見他一個端端俊美少年落得個破衣爛衫,眼渾臉濁,像個瘋子,卻也著實不忍多看。才要推了輪椅走開,隻她那天生的大嗓門,卻聽得原本才往廢太子身上戳脊梁骨的一眾百姓將將轉過頭來。

  皇上獨寵瞎眼娘娘早已盛傳天下,據說那瞎女妖冶傾城,擅長使媚,嫋嫋如蛇精轉世,把個昔日一貫克己、不好/女/色的震國大將迷得眼裡再容不下旁她,每日的隻繾綣在一府三分地裡,視後宮三千如若無人。便是宰相千金華傾顏生得萬般美麗、盛富才華,文武百官上書無數立之為後,皇上也是屢屢含糊不理。

  眼下將軍府大丫頭口中的娘娘,必然是那瞎女無疑了……一時間人頭踴躍,眾人爭相一睹妖顏。

  然而,你看她——

  清寡素臉、紫衣素裙……身段埋在裙下看不出來,臉蛋倒也還算湊合。可惜不施粉黛,上頭分明爬著幾顆淡淡小雀斑,眼神也空洞洞的,哪裡有半分傳說中的嫵媚傾城?

  嘖嘖,原不過如此啊~~大宋國上下比這強了百倍千倍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憑什麽她這樣的角色也能將年輕英武的皇上霸占?

  一時間四周便是各種議論紛紛,那羨慕的,只道是自己沒有她的好命,能夠一朝麻雀飛上天;那妒忌的,便噴著唾沫嘀咕,這女人心眼狠毒,自己不肯進宮,還要霸著皇上不容他雨露均沾,害得皇上三十而立卻依舊子嗣空虛……隻撿了最難聽的話來罵。

  ……

  嗬嗬,幾時我成了這樣不堪的惡毒角色啊?那個男人才登基多久,便是蹦也蹦不出個兒子來,連這也要賴我頭上嚒?

  青娘彎起嘴角自嘲:「要錢的雜耍不去看,卻非要來戲耍我這個不值錢的瞎子……算了~~走吧。」

  「娘娘不要理他們。」小京眼睛紅紅的,胃裡酸酸的。娘娘不說話,心裡頭的苦她可看在眼裡。

  不記得事的時候還好,想不起來死去的娘親還有丟了的川兒,渾渾噩噩好賴是過去了;倘若幾時難得不恍惚,想起來這些愁人的事,她卻也不哭不鬧,只一個人嘴角噙著笑,對著空房低低歌唱……

  偏這樣的笑最讓人受不了。

  劉嬸告訴過她,人啊,苦到了不行的時候,就又

  笑了。

  眼下見青娘被人當眾嘲諷,還能笑得出來,小京心裡頭自是越發心疼。若是往常,早不要命的衝上去和眾人吵鬧了,可惜將軍做了皇上,她可不能給他抹黑……一切都不比從前逍遙自在了啊。推著輪椅急急地走,隻巴不得快點走到河邊曬會太陽,早些趕回去。

  「嘁,醜女人~~我還以為你如今有多風光,卻也不比本太子好上多少麽~~」籠子裡傳來一聲少年澀啞的嗓音,帶著頑劣嘲弄的口氣:「你那個討厭的小拖油瓶,被我送了你舊相好。如今去了累贅,將來做了他的皇后,可別忘了賞恩人我一口飯吃~~嗬嗬哈~~」

  拖油瓶……舊相好……

  這個人說的什麽呀?

  青娘心裡一瞬空落落的,好像忘記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可是想啊想……卻又怎也想不起來什麽。

  直到小京都到了湖邊,方才道:「怎麽好一會沒看見川兒了?昨天還在他乾娘店裡玩著呢。」

  怕什麽來什麽。

  小京心慌,才又要尋著謊話騙她,柳樹後卻走出來一道熟悉身影,嗓音低低,動聽極了:「嗬嗬~~可是在說我的忘川麽~~如今做了娘娘,見你一麵卻是難了。」

  見生人靠近,便有侍衛從暗處走出來攔阻。

  紫蘇笑諷,好看的桃花眸子浮著冷意:「你們,還不夠資格攔我~~」說著,一襲寬鬆紫紅繡袍不管不顧地嫋嫋走上前來。

  她身後默默跟著清秀後生魏阿常,穿著湛青色棉夾襖,抬頭看了小京一眼,見她眼裡浮著哀怨……也或許是怨恨吧,又趕緊將將低下頭來。

  心裡頭忍不住腹誹紫蘇:這個瘋女人,早先躲著不肯見青娘,還要威逼利誘自己也不許見小京,如今兒子出了事,卻又逼著人家出來見面。

  那躲閃的眼神,直看得小京心裡發涼,白了一眼小魏,將侍衛遣開,自己便往湖邊樹下一跺一跺走了開去。

  「不是惦記了好些日子麽?去哄哄吧。」紫蘇看著她彆扭慪氣的背影,衝小魏戲謔一笑。

  椅背上有熟悉的淡淡酒香襲來,青娘低聲問:「是紫蘇來了嗎?」

  真心奇怪啊,這個世界,你忘了誰都有可能,卻偏偏只記得這個萍水相逢的舊情敵。

  紫蘇便揩著帕子笑:「我是要覺得很榮幸麽?娘娘如今成了貴人,卻還記得我這個下野小婦。」

  好一張利嘴,還是沒變哪。

  青娘也跟著笑,秀

  氣的嘴角彎彎的,空洞眼神難得有了一絲光彩:「你這個女人,還是和當初一樣刻薄,總要埋汰我幾句你才肯罷休。」

  嘴上嗔她,心裡頭卻軟軟的,白蒼蒼的手指覆上椅背上那隻同樣白蒼蒼的手:「怎麽瘦了這許多……我前段時間一直在找你。」

  紫蘇眉眼兒裡一瞬波光浮過,嘴上偏偏繼續薄涼道:「沒人疼沒人愛的,自然是瘦了……哪兒可比你,如今大宋國誰人不知你專寵天下。」

  那話裡的酸與澀如何聽不出?青娘兩道秀眉微蹙,眼裡有了一絲落寞……從前想見她,滿世界尋她,巴不得將她一同接進將軍府裡享福;如今呢,明了她是那舊情的主角,雖依舊想見她,見了卻又忍不住害怕她。

  怕自己交付了的心,敵不過少年時純純的刻骨情懷,怕那個男人從此將心分做了兩半……唉,女人啊,在情愛上果然最是自私,不認識的倒還好些,尤是那親密的好友便愈是接受不得。旁的且不提,隻須將歡愛裡的女主角替換成對方熟悉的臉龐稍微想一想,就已經完全的受不了了。

  青娘不語,臉上的笑意飄得遠遠的。因著那個被稱作舊情敵的女人是紫蘇,她到底還是不夠自信。

  一路尾隨,自然是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以為戳了她的痛處,紫蘇終究軟了口氣:「唉,不刺激你了。他……對你可好麽?」

  這世上偏有一種仇人讓你恨不起來,好似前世她就是你、你便是她,你一看到她,忍不住的就從心裡頭愛她,見不得她一絲可憐。比如眼前的這位,你明明該要去恨的,只看著她如今這般可憐,卻又忍不住心底裡憐她。

  青娘頓了頓,她的反應如今很是遲鈍,好一瞬才明白那個他指得是誰……自然是好的啊,難得他一個萬般耀眼的新帝肯為了她這樣一個半殘女人廢去後宮三千,受不得她吃一點點的苦,容不得她吃一點點醋;即便是在雲雨上,也總要將她銷魂得化成一灘甜水,他才肯滿足。

  她活了近二十年,隻到了如今方才知道,原來女人還可以被這樣疼這樣愛。

  卻又憐惜紫蘇口中的蕭索,隻淡淡一笑道:「還好啊……我的要求原也不高,隻這樣就已經夠了。」

  可惜她眉眼間的寧靜祥和卻出賣了她。

  都是經歷過風霜的女人了,倘若不是真的幸福,如何會是這樣滿足的眼神……紫蘇桃花眼眸波光瀲灩,明明該替她歡喜,可惜歡喜完了又泛起了澀。

  忍不住戳了戳青娘腦後鬆鬆的髻,涼涼笑道:「

  你這個女人最是虛偽,心裡頭藏著秘密,總要同我裝……『人無一世好,花無百日紅』,小心看緊了呀,當了皇帝的男人最是薄情了。」

  好個女酒鬼啊,刻薄本性依舊不改,總也見不得自己比她好。青娘想了想,便也回紫蘇一句:「也有不變心的麽,你不是曾經也有一個?可惜你不要……不要就罷了,還連累我如今成了這副死人模樣……你說,你該要怎麽補償我才是?」

  這會兒,又難得俏皮了,空洞的眸子裡染了色彩,好似又有了些昔日漠北執拗的影子。

  「誰讓你要搶走我一個又一個的男人……吃這些苦頭,真心活該。」紫蘇白了一眼。然後兩個人一齊笑起來。

  明明有那麽多家仇情恨擺在二人面前,她們卻也能自動將它過濾,嘮家常一般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就好似歲月靜好,兩人都已到了暮年,夕陽暖暖照在她們身上,她老了、她皺了,那昔日的仇啊恨啊情呐,都不過是上一輩子的事情,嚼爛了,早沒有了味道,說起來都好像是別人的事。

  兩人笑著笑著,笑到了後來連為什麽笑也不知道,只知道眼淚都笑出來了。

  青娘扭身軟趴趴打著紫蘇的掌:「還是你花心,兩個你都愛吧?不愛那個人,你就不會為他生孩子;不愛他……」

  不愛他,你就不會跑去漠北……可是這話她卻不肯說了,卡了一半又開始傻笑。

  終究是個自私的女人麽,大方不到將愛分去一半。她不敢說,也沒有自信說,還怕挑起紫蘇的舊傷痕,破壞了這難得的和諧光景。

  紫蘇楞了楞,終於明白青娘說的「那個人」原是指那舊日的皇帝……嗬,也是啊,這女人哪有那麽大方?她們都是一樣的種類,誰看不透誰的心……

  一時笑容也僵了,某些塵封的舊事被勾起來……十多年來,一張在腦海裡浮起來又屢屢絕情壓下去的清瘦容顏又浮上了眼前。那個男人啊,對她卻是真真極好的,愛她、寵她,要什麽便給她什麽;有時候他酒後難得去皇后處過了夜,她氣昏了逼著他下跪,他竟也不顧天子之尊,跪在她腳前伏低,求她與他好……

  可惜再好,她還是恨他,恨他逆轉了她的人生,殺了她的家人,泯滅了她的舊情……日夜睡在他旁邊,與他不要命的撕/扯/歡/愛,心裡頭卻在不停不停咒著他死。

  於是,他如今終於被咒死了……壓在那一對廢石埋著的地底下,大約也算是不得好死了吧。

  一時心底裡酸酸的,也不知到

  底該要歡喜還是惆悵。

  紫蘇輕撫著青娘瘦削的肩:「仇人麽,哪裡愛得起來……我當初身體甚好,他那樣日夜的纏我,不生孩子怎麽可能……」

  都沒有從前風韻了,她的指頭是瘦的,青娘的肩膀亦是瘦的。不比從前,那時候兩人無聊嬉戲,各泡著一個浴盆,最喜在霧氣迷茫間鄙視著對方的身體。

  她那時候總愛戲謔青娘——「臉蛋那麽黃,身子卻這麽白,好醜的一條變色龍」……心裡頭卻被她那樣好的皮膚與身段豔羨個不行。

  青娘亦戲謔她——「老妖精,都三十出頭了,長得還如二八年華一般,一定吸了不少男人的精血,呸呸呸」……嘴上說著,眼裡頭的亦分明是讚歎和欣賞。

  一時四周又安靜了。

  「在想什麽呢?」青娘問。笑散了心中鬱結,難得昏沉了數日的腦袋此刻有那麽一絲清明。

  「在想我這樣的女人,又有什麽資格說愛呢?眼睜睜看著親弟弟死了,卻還在仇人身下不知廉恥、夜夜貪歡。心裡麵想要著報仇,到了頭呢,卻反兒又替他生了兒子,想死又死不成了……」

  青娘咬著唇,垂下的手指暗暗掐進了掌心:「這世界這麽大,興許沒有死呢……」

  「那樣大的雪……怎麽可能還活著?再說了~~便是活著,我也沒有臉再見他。我這樣的女人,入十次地獄也還是便宜啊。」紫蘇涼涼的笑,想到那夜玄銘懷裡的「佗羅」迷香,兩隻手無意識地在青娘瘦削的肩膀處揉揉捏捏著……出賣了她的緊張。

  她知道這東西從哪裡來。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白的衣,寬的袖,總愛纏著她,說他的爹爹可以製出世上最香的香,誰做了他的小媳婦誰才有資格聞……誰肯聞那東西呀,傻子才聞,她可不喜歡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小個子。

  只笑著笑著,卻又看到青娘鎖骨處的一道紅痕,心裡頭便又是一痛:「他一定很喜歡你吧,你們一定很好……你這樣的骨頭,是個男人都受不了的,嗬嗬~~」

  青娘一瞬臉紅了,昨夜他也不知發了什麽瘋,怎麽趕他他都不肯走,一夜孩子似的纏著她,要了她無數次,今早上險些都坐不直了的。

  「紫蘇……你很恨我嗎?」明明於他纏綿天經地義,怎生的卻似做了賊一般心虛。

  果然還是年輕他,心裡頭藏著的,裝得了一刻,卻裝不了一時。紫蘇眉眼一黯,只看著青娘紅撲撲的臉,卻如何也嫉妒不起來,終究還是憐她……罷了罷

  了。

  「恨什麽呢?恨你是我的仇家麽,還是恨你搶了我的舊情?……恨又沒有用,隻怪老天呐……不讓我生在你這樣的時候。否則我定要用我的姿色同你好生比一比,不然我可真心不服~~」

  青娘白了一眼:「你又來,人家在問你正經的。」

  「我是在同你說正經的呀……別忘了我沒提醒你,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即便他現在愛你愛得要死要活,誰知道日後如何光景?給自己留條退路終究是好的。」

  身體弱了,笑多了就咳,紫蘇勾著背,鬆鬆的袍子被風吹得呼呼響:「對了,他沒有告訴過你『不歸』對身體的傷害麽?你們這樣的歡好,只能控制得了一時,那毒不發出來,久了便越發鑽進了骨髓,更難治了……」

  「咳。」話音還未落下,身後忽傳來一聲男人磁性的低沉嗓音,隱隱似含著不悅。

  緊跟著,便是小京慌亂的驚呼:「……皇上。」

  來了麽……紫蘇一瞬愣怔,抓在椅背上的手緊了緊,然後又玩味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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