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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名就[娛樂圈]》第45章
第四章:密會

45.

張嘉明讓齊樂天排隊,自己去外面的電話亭打電話。齊樂天聽不到他說什麼,只能隱約看到他擠在電話亭裡,被上帝的眼淚洗去所有表情。

幾分鐘後張嘉明離開電話亭。他沒進咖啡店,也沒進車裡。他孤零零地站在路燈下,漫無目的地四下張望。他似乎在尋找,但什麼也找不到。

他眼裡是空的,心裡也是空的。

齊樂天喊他進門坐坐,他沒應。喊他回車裡等,他也不聽。齊樂天便托著兩杯飲品沖到張嘉明身邊,硬是把他往車裡拽。再這麼淋下去,鋼鐵都會生銹,更何況肉身。

張嘉明左轉右轉,轉入一片安靜的社區,停在路邊。

「小齊,今天晚上我們住旅館……糟了,我沒帶錢包,你呢?」

齊樂天當然也沒有,出國後錢財都是張嘉明打點,他乾脆地當了甩手掌櫃。

「我給認識的人打了電話,他們都不在城裡。去旅館也沒錢。我們……」張嘉明面露罕有的慌張無助,「我們無處可去」。

天地如此寬廣,在張嘉明稱作家的地方,居然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發梢滾落,流進他眼中,也流進齊樂天眼中。

「張老師,車裡,我們在車裡可以湊合一晚!明天看完話劇就能回拍攝地了。。」

「不行,你拍了一天戲,太累。」張嘉明立刻恢復他堅決的態度。

「張老師,還記得嗎,咱們在國內有陣子都特困難。冬天那麼冷,房子漏風,暖氣就是擺設,熱水袋也不頂用。我們不也抱在一起熬了過來。現在天暖了,在車裡睡一晚和在飛機上睡一晚沒區別。」

「你不要委屈自己。」

「張老師,現在就不要擔心我……」齊樂天攥住張嘉明,雙手合攏,企圖溫暖對方冰冷的指尖。可他也淋了雨,身體也是涼的,只有眼裡冒出的液體發熱發燙。

張嘉明放倒副駕,跨過檔位,用身體蓋住齊樂天。車內空間根本不寬敞,他們緊緊擁抱,親密無間,方能勉強擠下。

他們變成一個人,卻有兩顆心。

張嘉明和齊樂天擠在副駕駛位睡了一晚。整晚車窗狹了縫,車內潮濕冰涼。濺入車內的水花打濕衣擺,又被體溫烘乾。他們身上蓋了薄毯,腿腳交疊在一起,頭壓肩,並蒂而生。

好在太陽再次升起,路面只留水漬,想必不要太久,便全部蒸發在日光下,不留痕。

張嘉明照例先睜開眼,他身上酸澀無比,沒有一處是好的。他以為自己沒問題,夏日淋雨太習以為常。

他打開兩杯咖啡的隨行蓋,內容都一樣,哪杯都不是他要的黑咖啡。他沿著杯邊嘬了一口,砂糖和油脂的氣息在他口腔裡擴散開來。

真甜,完全是齊樂天的風格。

「喜歡嗎?」齊樂天不知哪時醒了,睜開眼看張嘉明。張嘉明遞杯子給齊樂天,齊樂天嘗過後皺著眉,說冷掉了果然不好喝,味道是沒有節制的甜膩。

過了頭,就變成累贅。

可是他希望張嘉明能喝些甜,中和苦澀。據說甜食可以安慰人類。

不過,日光下的張嘉明心情似乎一直不錯。他臉通紅,聲音也沙啞了,可他還有興致在去劇場前,用僅剩的硬幣買兩隻花。他讓齊樂天幫他展平外套,借來筆,然後在花農贈送的卡片寫下「致我親愛的達西先生」。

齊樂天看張嘉明認真的模樣,心想,只是如果,如果自己也有這麼一天,站在舞臺中央,張嘉明會不會也為他寫下這句話。

《殺死達西》第二場表演是下午時間,依舊座無虛席。張嘉明托人送了花,才隨領座員坐到前一天的位置上。

有了之前的鋪墊,齊樂天能更好理解話劇的劇情,也能更深入體會對方的表演。

這一場,齊樂天終於明白,幾個人要殺死達西,因為達西是他們的束縛,束縛了他們前行,令他們變得不再正常。

原本是朋友的教練和小丑因意見和分歧的積累,無法好好共同而分道揚鑣,針鋒相對。軟蛋更軟弱,啞巴則是最瘋狂的那個,他已經活在臆想中的世界。

一切的源頭都是達西,也就是他們自己,他們自己的心魔,是他們需要跨越的高牆。如果他們在別人動手前,殺死自己心中的達西,或許慘劇便能夠避免。

真不愧是張嘉明最愛的演員,齊樂天想,究其一生的不明與不白,難道不是最大的悲劇。

當臺上的演員舉起四把刀,齊樂天看了看身邊若有所思的人。

或許張嘉明昨日已了然,他自己心中也住著一位達西。停在車道上的車,將他的達西放出牢籠。不殺死,便糾纏一世。殺掉,或許能要了命。

齊樂天自己心中,何嘗不也有這麼一個人。該是時候,他需要抬手落刀,殺掉心中那個人。

這一場結束後,張嘉明又重複昨日的路線,回到同一個目的地。他先前對齊樂天說,自己母親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以他猜測,站在車道上的兩個人,應該還在房中,尚未離開。

果然,他們接近目的地,看到車道上還停著昨日的車。

張嘉明選擇繼續向前開,拐上車道,泊在那輛旁邊。

客氣的、不客氣的,凶煞的善意的,齊樂天在圈中浸染十幾年,該見都見到過,從沒哪位能讓他這麼大壓力。

一位是他的恩師,另一位是撞見他和張嘉明最私密關係的人。這兩個人,是他最為敬重的人的雙親。

他下車時差點沒站穩。

張嘉明連忙跑去扶起他,握住他的手,笑他怎麼腿腳發軟。

齊樂天有些不好意思,他沒回答,他也不清楚怎麼回答。他緊了緊手,與張嘉明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一同推開那扇門。

回去剛好是晚餐時間,一進門張嘉明便見桌上放著錦祥樓打包的餐食。他脫鞋脫外套,走到飯廳中。他的母親坐在飯桌旁流覽手機,他父親沒從輪椅上下來,坐在沙發旁看電視。

張嘉明腳步聲越來越近,任嘉泉抬頭看他一眼,對他說:「你回來了。」

「對。」

「昨天怎麼沒進門?」

「我想去喝杯咖啡。」前一夜的脆弱,被張嘉明輕描淡寫帶過。

張嘉明不再講話,轉身去櫃中拿碗筷。齊樂天擔心他會不會陡然爆發,跑去幫忙,反被張嘉明遣去燒水沏壺茶。

擺好碗筷,張嘉明把袋中的套餐一樣樣擺上桌,蔥薑龍蝦,蘿蔔牛腩,海鮮豆腐煲,鹹魚茄子……菜色過於豐富,四個人一頓飯怎麼可能吃得掉。他的父親已坐上席位置,母親坐在他旁邊。張嘉明也擺好菜,見再沒活幹,招呼齊樂天也坐下。

齊樂天感到分外尷尬。這和他想像中與張業明導演的再會全然不同。他連問候都沒來得及說。這氣氛逼得他根本無法隨意開口。

張業明隱退得太突然,簡直沒有絲毫徵兆。齊樂天轉輾聽說對方去了國外,便再無下文。那些年究竟發生什麼,眼前的人居然如此蒼老,失去了魂魄精力,全然看不出曾經旺盛的創作慾。

齊樂天不知作何反應,不敢捧杯也不敢動筷。

最後還是任嘉泉先動手,夾了兩塊蔥薑龍蝦,放入張業明碗中,說:「來,你最愛吃的。」

張嘉明隨即冷笑一聲,盛了半碗白飯,就著蘿蔔牛腩中的肉湯,囫圇吞下。

在齊樂天印象裡,飯桌上至少應該有關於食物味道的談資。飯菜固然美味,可桌上另外三人一言不發,惹得齊樂天連好吃都不知從何說起。

美味染上尷尬,也變得不再美味。

這頓飯張嘉明吃得很快,快得不可思議。半碗飯轉眼就見底,張嘉明撂下碗筷,坐在一旁,盯著暗沉沉的飯桌。他抱著雙臂,像看戲一樣看著自己的父母。他們偶爾給對方夾菜,默契十足,似乎看不出什麼不好。

只是在張嘉明眼裡,這大概就是不好。只要他們恩愛相待,張嘉明都會嗤之以鼻,眼神中寫滿不屑。那二人毫不在意,配合著張嘉明的配音中,一口接一口往肚中嚥。

「張先生,任女士,沒想到你們吃頓飯都要演。」張嘉明或許看不下去,打破了飯桌的沉寂。

任嘉泉聽後,停筷道:「嘉明,你又說什麼胡話。」

「好好吃飯不行嗎?你一筷我一筷給對方夾菜,累不累?」

「我看你只吃了一點。你想吃什麼,媽也給你夾。」

張嘉明轉手把自己的碗重重砸在地面上,碎了一地裂片:「任女士,你在開玩笑是不是。小時候你們從不管我,現在這是要裝什麼?餵我一口飯,過去一切全抵消?」

許多業內人士接受採訪時,都會提「從小看電影」「電影陪我長大」這類的話。而對於張嘉明,童年除了電影,幾乎一無所有。

故事的開始,不外乎夫妻醉心于事業,孩子受到冷落。張嘉明很小時候去過一陣子幼稚園,可他太安靜太孤僻,沒交到朋友,也不願意跟人說話。問他家裡情況,問他爸爸媽媽,他更是沒有回答。老師叫了幾次家長,沒有人來,最後收到了一紙退學申請。後來張嘉明待在家,每日三餐有阿姨負責照顧,但也僅限於一日三餐,除此之外,他一直獨自一人。他看完了家中所有的童書,無事可做,負責做飯的阿姨也覺他可憐,便教給他如何放電影。

對張嘉明來說,電影就是他童年唯一的夥伴。

那時候,他才真正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露出笑容。

電影教他世間萬象道德倫常,教他真善美,教他為所珍愛之物而執著,教他溫柔待世,世界才會溫柔以待。

電影還教給他,有一種人,叫做父母,應該是他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兒時的他,卻幾乎不曾見過這兩個人。他以為自己不好,自己有錯,後來每每見到父母,他努力與雙親攀談,也不曾換回任何回應。

他的雙親之間,也沒有任何交談。他明明看到二人在電視機裡、在雜誌上親吻擁抱,低言耳語。在家裡,卻一句話也不肯說。

他們是住在一棟房中的三個陌生人。

在張嘉明的理解中,兩個人會結合是因為愛,而他們一家的狀態,則是不愛。

他長大了些,才明白,愛終會消散。可他不明白,為何不愛了還非得在一起,為何不愛還要在眾人面前裝作神仙眷侶,為何他們的互相折磨,自己也必須在背後一同承擔。

愛不過張嘉明眼中的一齣戲。是他也需要陪著演的戲。

他猜,人世間的所謂愛情,不過如此。

「你怎麼說話!當時我們已經定居在這邊,你偏偏自己跑回來。念書,生活,後來念電影學院,不都是我們……」

「你們不會讓獨自在外的兒子過得不體面。那不就是你們的不體面嗎?」張嘉明音調越來越高,簡直掀翻房頂。

齊樂天從未見過張嘉明情緒如此激動,甚至比《孤旅》第一場戲拍攝自己不狀態時更激動。

「嘉明,過去的事都……」

「你想說過去了嗎?那你們為什麼還在演,當著齊樂天的面還要演。」

「在外人面前說話注意點!」

先前一直冷靜的女士也變了調。齊樂天在一旁看,張嘉明紅了眼,雙手攥拳放在膝蓋上,止不住顫抖。而張業明老先生坐在一旁,放下碗筷,安靜之極。齊樂天看著眼前詭異地場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抹了把臉,想保持清醒,碰觸之時感覺到掌心的濕潤。

張嘉明的話,他每一句都聽懂。

再想想來到這裡拍戲後對方種種反應,那些不正常,都變得理所當然。齊樂天只恨自己沒能早些發現。

可他是個外人,對於別人家的事,他不好多嘴。

他只能偷偷在桌子底下伸出手,越過桌角,輕輕蓋住張嘉明的手背。他感覺到,掌心中的顫抖微微平息。

「這些年你們一直演得很好,連田哥都騙過。可是現在公司沒了,你們還要演什麼。」

張嘉明又露出了那樣的表情——那樣疲憊不堪,滿是倦怠的表情。他已經忍耐到了極限,爆發之後徒留死灰。他告訴齊樂天,讓他吃完飯把全部行李收拾好,他們不會再回來。

說完,他拿了鑰匙,轉身離去,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去追他。」

齊樂天起身就要追隨張嘉明的腳步,不料被任嘉泉一聲喝止:「不用去!你讓他自己想清楚。」看得出她對張嘉明中途離席不甚滿意。

眼前高貴的女士彷彿冰錐,刺入他心中,攪亂了住在那裡的人。張嘉明是她親生骨肉,她居然要放渾身是傷的張嘉明一人,讓他獨自舔傷。

齊樂天從心底感到冰寒。

「我要和他說句話。」

「那孩子獨慣了,他自己會想清。」

「我要去陪他。」齊樂天一步也不肯退讓。理智告訴他,對待長輩要有起碼的禮貌和準則,可他的腳不聽使喚,向門邊一步步靠近。

「這是我家的家務事,你不用太操心。」任女士的語氣變了。他不再用對張嘉明時的細聲細語。她變得冷硬,就像當年俯覷片場那樣,看著齊樂天。

「不,我沒有辦法不擔心他。我承認,我對他有特殊感情……」

「小齊,你也是那種上過幾次床就隨便說愛隨便給出別人承諾的人嗎?」任嘉泉甚至沒允許齊樂天說完話,便打斷對方。

齊樂天無言以對。他不曾遇到過這樣強硬的長輩,他不清楚如何說服對方。他有滿腹滿腔的話要講,可他沒那麼多時間。

他希望去到張嘉明身邊,越快越好。他沖任嘉泉深深鞠了一躬,轉身跑出門。

齊樂天不知道張嘉明去了哪兒,不過張嘉明沒開車,齊樂天便清楚,張嘉明不會去太遠的地方。自己只要一步一個腳印,走遍天下,也能尋得他。

和張嘉明認識時間不算久,對方許多習慣齊樂天不清楚,跟別提對方在國外的日子,則完全是空白。尋找張嘉明,他根本不知從何而起。

齊樂天跑跑停停,繞過很多條看起來長得一模一樣的路。走得太急,他根本忘記看路牌。

他本來方向感就不好,很容易就迷了路。

五月底的天不長,飯後夜色越發明顯。齊樂天腳步不禁加快,可周圍的景色看起來越來越像,他根本看不出區別,更找不到熟悉的影子。

與齊樂天擦肩而過的人很多,沒有一個是張嘉明。他開口,嘴裡小聲叫「張老師」,甚至他攔住路邊散步遛狗的人,用生澀的英文連比帶劃,問他們有沒有看到張嘉明:高個,瘦,肩膀很寬,穿和他一樣的西裝,頭髮被風一吹就會飄起來。

得到的答案一概是沒有。

也有好心人打算幫齊樂天一起找。可當別人問題張嘉明可能去到的地方,齊樂天又答不出來,只好謝過路人,而後作罷。

他走著走著,走到了一大片空地。他抬頭一看,居然是之前送走蘭姨後自己待過的小公園。他發覺自己走了那麼久,最後又回到原點,一無所獲。

齊樂天站在空曠的草地上,大聲喊了句「張嘉明」,聲音傳了很遠,傳出回聲,卻也不見人。

他覺得自己可笑。一味盲目地尋找,到底何時才是盡頭。

齊樂天席地而坐,雙手抱住頭。他身上還有張嘉明昨夜留下的氣味,是煙草的氣味,是麝香和橙糾纏在一起的古龍水的氣味。那個人擁抱著自己,宛若晨間森林裡的水汽,捉摸不清,在日光下斑駁陸離。

他滿腦子都是張嘉明。他一直在想,張嘉明到底喜歡做什麼。

張嘉明喜歡拍電影,喜歡看書,喜歡喝很苦很濃的咖啡,喜歡……看星星。

看星星。

在林間小屋裡,張嘉明對齊樂天說過,二樓他的房間中有吊梯,順著上去便是閣樓。夏夜關掉所有燈,打開閣樓窗戶,探出身體,一抬頭就能看到銀河。他小時候經常這麼做,一看就是幾個鐘頭,最後在閣樓上睡著。

所以他練出金剛不壞之身,無論怎麼凍怎麼冷,他都能泰然若之。

這是張嘉明對齊樂天說過的唯一童年記憶。

有一條路,張嘉明帶齊樂天走過兩次——嚴格說來,那根本不算真正的街道,而是人們為了抄近道踩出來的一條光禿的土路。張嘉明拽著齊樂天的手,不畏蚊蟲叮咬,踏過大半人高的草叢,撩起絨絮花瓣,跑到鐵道旁週邊的欄杆。

張嘉明說,那裡是附近光污染最少的地方。道旁確實很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可齊樂天仍舊感覺張嘉明的眼睛是發亮的。張嘉明讓齊樂天閉著眼睛,閉了好久才喊對方睜開。他讓齊樂天順著自己手指抬頭看,齊樂天抬頭,視線中全是點點閃光。

齊樂天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他跑起來,可能這輩子他沒跑過那麼快。他向熟悉的方向奔跑,穿過曲折的小徑,繞入草叢,再跑幾十步,他終於看到欄杆旁似乎有個人影。

火車飛馳而過,熟悉的輪廓亮了又黑。

車行帶過一陣風,很劇烈,遠處的齊樂天也感覺得到。他怕張嘉明被吹走,怕張嘉明就此消失在夜色之中,便不顧一切沖過去,抱住了他。

「張老師……我終於找到你了……別走……」

張嘉明回過身,也用同樣的力道摟住齊樂天。

齊樂天告訴張嘉明,無論什麼話都可以對自己講,無論什麼話他都會安靜地聽。張嘉明便對他講了,對他講自己的童年,自己漫長的孤獨歲月,講自己在16歲生日那天獨自回國,講自己實在沒辦法割捨電影,而他的家長對他講,不乖乖表現,就不讓他去片場觀摩,以後也沒有電影拍。所以他只好做個乖寶寶,配合他們演一齣戲,好像張氏家族家庭和睦,萬事興旺。

張嘉明還講,後來自己終於熬到了大學畢業,可以自己拍片,而製作人是他的父母,宣傳費也來自家長,甚至最開始連製作班底都要用父親的指定。他的第一部戲,他的每一部戲,都要與業界前輩比與同輩比。只是沒人知道,世間千千萬萬人,他唯獨不想與自己父親作比。

不管怎麼飛,張嘉明還是雄鷹翅膀下的雛鳥。

後來張嘉明接連拍了好幾部戲,高產得可怕,每一部都是他和製作人吵翻天才能盡可能保留自己的剪輯,每一部都是成功作。在他事業順風順水時候,他那彷彿精力無窮的父親,突然中風,折了翼。

雖然保住了一條命,可是沒法說話,沒法走路,如何還能做導演。

事出太過突然,張嘉明不得不被迫接過權杖,背上一出生就套在身上的枷鎖。

齊樂天一直以為,張嘉明拍片任性,親力親為,他的電影就一定是完全在他自己手中掌控的帝國。而齊樂天錯了,根本不是。張嘉明幾乎從未有過自由。

張嘉明的電影世界,都不完全為他所有。

那他還有什麼?他一無所有。

張嘉明講完自己的故事,在齊樂天耳邊輕聲說:「齊樂天,別走。」

「張老師,我在。」

張嘉明又說了一遍,別走。

齊樂天想講,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有轉機。在好起來之前,自己會陪著對方,會一直伴他左右。他沒來得及開口,張嘉明便壓他在欄杆上。張嘉明瘋狂地親吻他,奪走他呼吸,將他嘴唇啃噬出血。他們口腔中都是鐵銹的甜腥味,張嘉明也毫不在意,舔淨齊樂天嘴角的血珠,繼續親吻他。

這個侵略性的親吻持續了許久,親得齊樂天渾身發軟。張嘉明的膝蓋抵在齊樂天兩腿之間,他的腿腳才得以支撐身體。他沒給齊樂天留一丁點空間,連求饒的空間都沒有,完完全全侵入了對方的世界。

張嘉明好不容易才肯放過齊樂天。他對齊樂天說:「你不會走的,你哪兒都不去,對不對。」

他的手臂如鐵鉗,力氣之大,錮得齊樂天身體生疼。他的雙手變為利爪,沿著黑色的河流爬動,發出嘶嘶響聲。他的眼睛暗如純粹的黑,宛若黑洞。

據說黑洞會吞噬一切,連光也無法逃逸。

齊樂天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感,一種不冷靜的、癲狂的、衝動的情感,毫無責任可言。

他用最後一絲理智提醒自己,不要不負責任地胡言亂語。自己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必須都要兌現。

可他抵不過張嘉明,他抵不過張嘉明一遍遍問他是不是不走,哪裡都不去。他感覺腳上爬過飛蟲,細針刺入皮膚,吸走他的鮮血,就像那種衝動的情感,侵佔了他的身體。

張嘉明將他理智扯斷了線,徹底吞噬。他在激烈地親吻中好不容易才擠出自己的答案。

晚上回到住處,張嘉明的父母已經走了。齊樂天草草收拾了東西。他帶走了兩本書,一張張嘉明兒時的單人照,還有管月千里迢迢給他快遞的信件。

他把自己的拍攝生活胡亂塞進旅行箱,然後洗了個澡,匆匆睡下。

那一晚他睡得不安穩,幾次腳踝的奇癢驚醒。他不忍打擾張嘉明,玩命地蹭床單止癢,可惜最後還是引起張嘉明的注意。

打開燈,齊樂天的腳踝腫得老高,皮膚發硬,摸上去奇燙無比。張嘉明輕柔地撫過齊樂天腫脹地皮膚,透出涼意。他一邊抹藥一邊對齊樂天說,這裡的蚊子特別毒,那瘙癢怕是要好幾天才消得下去。

齊樂天發覺,腳踝上的刺青徹底看不出了。他不知腫消下去後刺青還在不在。如果不在,他會覺得特別可惜。

他不自覺地碰了碰,張嘉明要他別再摸,再摸只會愈發嚴重。

「張老師,你睏嗎?不睏陪我說說話吧。」齊樂天根本再睡不著,只好找方法轉移注意力。

「要聽什麼?」

「你想說但沒說完的話。」

好幾次,他看到張嘉明欲言又止。既然張嘉明已經開口,他便不希望對方再有所保留。一切的負擔,一切不堪的記憶,他願意和對方一起承擔。

既然他已經答應過,自己哪裡都不去,不會走。

半晌,張嘉明才艱難地開口:「小齊……我、我有個……算得上是哥哥的人。」

「啊?」齊樂天以為自己聽錯了張嘉明的話。對方又重複一遍自己有個哥哥,他才敢確信自己耳朵沒問題。他以為張嘉明是張業明和任嘉泉的獨子,是那位大導演唯一的後代。

「他大我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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