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向南星被這莫須有的罪名扣在原地時,她和趙伯言的通話還持續著,趙伯言應該是聽到了電話這端有奇怪的動靜,一時好奇就沒主動掛斷,一個勁兒在電話那端:“喂?喂?”
向南星瞅一眼不發一言的商陸,硬著頭皮又把手機舉回耳邊,低聲對趙伯言說了句:“我這邊有點事,一會兒見面再說。”
說完就掛斷,把手機揣兜裡。
第六感告訴她,商陸似乎……對她手機有敵意,趕緊揣回兜裡比較安全。
商陸全程聽著她把電話講完。
一會兒見面再說?
所以,她現在是要趕去和某個人見面……
她對著電話那端小心謹慎的語氣,仿佛已經告訴商陸,電話那端那人是誰。
她揣回手機卻還不忘囑咐他:“藥按時吃,如果出現肺部感染的前兆,一定要去醫院。”
他也學過醫,對肺部疾病症狀的瞭解肯定也比她透徹,向南星見他沒回答,就當他聽進去了,繞過他就走。
絲毫沒料到自己下一秒竟被他一把拽回。
她肩膀撞了下他胸口才站穩,這一下撞得還挺結識,向南星皺了下眉。
他沒有任何表情。
“你有病啊?不是你剛才問我怎麼還不走的?”
向南星忍不住罵。
“我有沒有病,還不是你向大夫說了算。”
回答得還真是理所當然。
她的怒意就像一記拳頭打在了海綿上,到頭來還是她自討沒趣,只能斂了斂眸,把思緒理理清。
其實也不難理解他為什麼生氣。
他見到她,怕是好的回憶、壞的回憶統統紛至遝來。
她這樣擅自找上門來,確實有欠考慮。
“你不用誤會,我來找你絕對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因為咱倆也算相識一場,你又是我的患者——勉強算是我的患者吧。我這人又比較……說好聽點熱心腸,說難聽點好管閒事,真的,就算是路邊的乞丐……”
這比喻大概有些過分,見他緊了緊眉,向南星面不改色地改口:“就算是不認識的人生病,我也是能幫則幫。”
嗯,對,是這麼個理兒,向南星已經說服了自己,希望也能說服他。
“現在我知道了,我這樣擅自跑來找你會讓你很不適。我保證——”何止是保證,她豎起兩指,簡直是發誓,“——下不為例。再見。”
她這麼有理有據,有分有寸,臨別了還那麼客氣對他說“再見”,他總挑不出毛病了吧?
然而向南星轉身要走,商陸扣在她手肘處的手不僅沒松,反而一緊。
他雙唇微啟,看來也有話要說。
向南星便耐著性子,等著聽。
“在你走之前——”
他說。
他聲音有些低,且越到尾音,壓得越低,向南星不得不側了側頭,耳朵離近些。
他卻突然就勢低下頭來。
那角度,真像是要吻她。
向南星頓時雙眼圓瞪,那一秒間,腦袋已經條件反射狠狠一側,嚇得脖子都僵了。
這時才發現,商陸壓根沒想要吻她,他的目標,從頭到尾就不是她的唇,她這樣狠狠一偏頭露出脖子,反而稱了他的意。
向南星感覺到他吻上她脖子的那一刻,思緒轟一聲炸了。
他卻不是吻,而是在她脖子上狠狠吸了一下。
*
向南星吃痛地推開他。
他抓在她手肘上的手本也在這一刻自行鬆開了,自然就被她掙脫了去。
向南星摸著自己脖子,生氣地瞪他。
她現在可以確定,連日高燒已經把這人燒成了神經病。
商陸的目光點在她捂住脖子的手背上。
她的衣領邊,還能隱約瞧見項鍊的蹤跡。
只是不知,是否還是當年那條……
“慢走,不送。”
他插著褲兜,漫不經心地說。
那一瞬間的向南星有些晃神。
仿佛面前站著的,還是當年那個,心氣兒有些高,內心卻柔軟的少年。
突然的怔忪。
又是突然的回神。
向南星轉身快步離開,不敢再有片刻逗留。
*
手機地圖上,三環已經堵成了紫色,向南星乾脆坐地鐵。
被擠在地鐵一角的她,好不容易騰出空間摸出手機。點開相機,照自己的脖子——
一記明顯的吻痕,印在頸側最明顯的地方。
她今天沒化妝,包裡就沒放粉餅,想遮都沒東西遮。
幸好她的毛衣帶點兒領子,可以稍微遮住一點。
只能時刻告誡自己要縮著脖子,不然被趙伯言發現,以趙伯言看熱鬧不嫌事達的揍性……
向南星煩躁地把手機收回去。
完全不明白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這麼做的目的。
等她終於和遲佳碰上頭,一個半小時早過了,不過好在她不是最後一個到的,蔣方卓比她還晚。
向南星和蔣方卓基本上前後腳進包廂,趙伯言見到向南星,不敢為難,見到蔣方卓,立馬就起哄,要遲到的蔣方卓罰酒。
蔣方卓倒是應對自如,脫了外套掛一邊:“罰酒就算了,這頓我請,我10點還有事,不能喝。”
順便把向南星剛脫下的外套也掛了過去。
隨後便也坐到了向南星一旁。
今兒吃的官府菜,規格頗高,掏腰包請客的遲佳本還有些肉疼,聽蔣方卓這麼說,趕緊給蔣方卓倒了杯果汁,示意向南星幫她遞過去。
“晚上10點……”趙伯言笑得曖昧,“約會啊?”
“沒有,我約了商陸。”
此言一出,一桌人都安靜了。
幫遲佳遞果汁給蔣方卓的向南星,那杯果汁舉半空中幾秒,才愣回神,趕緊放到蔣方卓手邊。
蔣方卓看著向南星,剛準備說謝謝卻是一愣。
他看見了她脖子上那記吻痕。
趙伯言見這場面突然冷了,有點無奈。怎麼好端端的,商陸就成了一桌人的禁忌?
明明大家都是那麼好的關係……
趙伯言重又笑起來:“這麼巧?向南星剛從商陸那邊過來。”
蔣方卓微微一怔。下一秒,目光卻很自然地掠過向南星,轉回到趙伯言身上:“是嗎?那是挺巧。”
趙伯言又問:“你怎麼和商陸約這麼晚?”
蔣方卓卻似乎沒聽見,一邊招呼包廂的服務生過來,一邊問東道主遲佳:“要不要加點菜?”
剛才趙伯言想點鮑魚牛尾湯,遲佳都沒捨得。趙伯言當時還說,這頓我買單!
可遲佳就是不樂意。
但遲佳不樂意花趙伯言的錢,不代表她不樂意讓學長掏腰包,學長要加菜,遲佳自然欣然應道:“可以呀。”
遲佳和學長這麼一來一回,趙伯言也就忘了上一茬,蔣方卓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功能表,趙伯言準備湊過去看。
遲佳剛點的那點菜,趙伯言是真沒吃飽。
可惜蔣方卓一拿到菜單,翻開的當下就下意識地往向南星這邊偏了偏:“想吃什麼?”
向南星聞言,低頭研究起了功能表。
蔣方卓本就與她鄰座,她這麼一低頭,脖子上的吻痕又落在蔣方卓眼裡。
蔣方卓突然想到趙伯言剛才問他的那個問題。
為什麼和商陸約10點這麼晚。
遲佳這次請客,蔣方卓之前都推掉了。他原本和商陸約好了今晚7點,吃個飯,聊一聊商陸近期的動向。
葉氏準備發展AI製藥,這是公司未來10年的規劃方向,商陸雖然剛博士畢業,但已經有了s-lab這樣的成績,葉氏想要挖商陸,蔣方卓自然就成了中間人。
但商陸提出的要求,確實有些苛刻了——
實驗室他必須要有六成的占股。
之前就是因為他要的股份額太多,被富通醫療釜底抽薪。
外界都以為商陸這是為了利潤。
但其實不是,商陸和蔣方卓聊過這事,他之所以要這麼高比例的占股,是為了確保未來,產品運用到臨床階段後,他有壓低定價甚至是開放專利的話語權。
這是商陸一直以來的追求。
他在清華時,參與的葉氏清影實驗室手持超聲設備,就因為專利費太貴,成本壓不下去,導致定價太高,至今都沒能在國內普及,目前就只能在國內外一些收費昂貴的私立醫院,見到手持超聲設備的身影。
拿s-lab的輔助診斷智慧系統來說,富通醫療是美國的公司,它的只能資料庫是絕對不會無償共用給中方。商陸若不開口要這麼高的占股,永遠只能當一個沒有話語權的科研人員。
商陸和富通醫療談崩的結果完全在意料之中,雖然s-lab解散了,但三項核心技術的專利在商陸個人名下,這也是商陸為自己留的一手。
富通醫療挖走他的人,那就每年交專利費給他,作為彌補吧。
而葉氏,這些年才開始把目光投向AI領域,AI製藥的前景肯定是無限的,但風險肯定也與之成正比。
商陸提的要求,葉志偉在考慮,也在等,等著看商陸是否能在短時間內重建一個s-lab——
團隊的價值永遠要比個人要高。
但葉志偉也擔心,商陸萬一被中科院或者別的機構挖走。
導致這段時間,蔣方卓不得不即時跟進商陸的近況。
本來商陸今天下午見完中科院的人之後,和蔣方卓碰面,約在7點是正好的。
可6點左右,商陸卻突然發微信給他,說想改到晚上10點……
商陸是個規劃性很重,很少臨時改時間的人,蔣方卓本還有些不解,如今看著向南星脖子上的吻痕,似乎又懂了。
他臉色微微一沉。
正看著菜單的向南星指著一道香椿蝦仁抬頭問蔣方卓:“加道這個怎麼樣……”
卻一愣——
蔣方卓突然朝她伸出手來。
向南星下意識往後避了避,直到學長無奈笑著:“你領口黏了粒米。”
向南星才停下沒再避。
學長的手伸到她衣領邊,定睛一瞧,又是一皺眉,抱歉笑笑:“不好意思,看錯了。”
她的衣領上哪有什麼飯粒?可他既然手都伸過去了,索性順手將她剛才脫外套時弄塌下一半的毛衣領,稍微理了理。
蔣方卓的動作再自然不過,誰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
她脖子上那道吻痕,總算被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蔣方卓噙著笑收回手,接過向南星剛才的話,低頭去看功能表:“你剛點了哪道?”
誰也沒發現他低頭的那一刹那,嘴角噙著的笑,頃刻間消失。
*
商陸原本和蔣方卓約的今晚7點,而他吃了向南星買來的藥,真正昏睡過去之前,給蔣方卓發了個微信,把見面改到了10點。
他原本以為,那個女人會陪他但很晚的。
即便他在屋裡睡著,而她,在客廳裡坐著。
他在她脖子上留的吻痕,她應該會遮掉吧,就像她大四暑假那陣子,他有時候沒控制住力道,在她頸側或肩側落的吻痕,兩三天都消不了,她便索性用粉底蓋住。
其實在她奪門而出的那一刻,商陸就後悔了。
太幼稚。
明知道她會想辦法遮掉,還這麼給她找不對付。
*
商陸和蔣方卓雖改了時間,但還沒約具體地方,商陸躺在沙發上睡了會兒,被手機吵醒。
蔣方卓發微信問他,一會兒約在哪兒。
向南星給他買的藥,藥效確實猛,他的燒退了點兒,腦子卻一直昏沉。他揉著太陽穴回蔣方卓的微信,說了個附近的粥鋪。
蔣方卓自然要問:你還沒吃晚飯?
不等商陸回復,蔣方卓沒又發來一條:我剛吃完飯,這家的粥很好,我直接打包一份,去你家找你得了。
商陸想想,回了個“好”。
有客人來家裡,他自然要收拾下,尤其是茶几上這一堆東西。
葉氏想挖他,他擺這麼一桌子別的研究院提供給他的合同範本,被蔣方卓看到,怕不是要以為他在炫耀些什麼。
他把茶几上的東西包括電腦,全都轉移進了書房。
書房裡全是趙伯言的手辦,有美系的複聯英雄,也有日系的大胸妹子,尤其後者,洋洋灑灑擺一排,商陸看著都頭疼。
放下東西就準備關門走人。
一張三折的信紙卻從合著的筆記型電腦縫隙裡,滑落了出來。
商陸只能忍著那一排大胸妹手辦給他的精神污染,停下離開的腳步,彎腰撿起信紙。
那是姥爺寫給他的遺書。
可惜直到上周,才落到他手裡——
還是連同他當年塞給她的銀行卡一道,由向南星狠狠甩到他臉上的。
只不過那晚她喝得太醉,她對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她統統斷片,只留了個爛攤子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