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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魅影》第7章
  第七章 幽靈的警告

  之前說到菲爾曼·里查特和阿爾芒·蒙夏曼兩人正準備到五號包廂去探個究竟,此刻他們已經出發了。走下樓梯,穿過舞台,他們從貴賓入口處來到劇場,從左邊第一道走廊進入了大廳,走到樂團和第一排座椅的中間,抬頭看著上面的第五號包廂。然而,包廂裡光線昏暗,同時又被厚重的幕布圍得非常嚴實,根本無法看清楚,只能看到裹著紅色絲絨的看台扶手。

  空曠的大廳裡此時或許只有他們二人,這陰森的氣氛將他們籠罩起來。這個時候,工人們通常要飲上幾盅酒,之後美美地睡上一會兒。

  舞台已經被工人們清理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了一些簡單的布景。幾道蒼白、陰幽的光芒不知從哪裡滲了進來,恰好落在那座用紙板搭成的老城堡布景上。這所有的一切,在人為搭制的布景之下,換句話說,在這欺騙人的日光之下,都變得光怪陸離。樂團座椅上蓋著的一匹長布,就如同浪濤洶湧的大海,暴風巨人阿達馬斯托爾一聲令下,那剛剛還沖天怒飛的波瀾,便戛然而止。蒙夏曼和里查特就如同是暴風雨的受害者,已棄船而逃,拼命地往左側的包廂游去。八根光滑潔淨的大理石的柱子,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就像是碩大無比的支架,來支撐這些遙遙欲墜的樓宇。一樓、二樓、三樓環形看台的扶欄平行,有層次地重疊著,屋頂的圓頂是勒那普弗先生的銅雕畫,畫面裡的人物此刻正對著一臉憂鬱的蒙夏曼和里查特獰笑著。可是,往常這些畫像可都是莊嚴肅穆的啊!這其中的人物有伊茲斯、安菲特裡特、埃貝、弗洛爾、潘多拉、普西契、泰提斯、波莫納、達弗內、克裡提、加拉泰、阿爾蒂斯等。噢,對了!大家都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她此時正和阿爾蒂斯一起,緊盯著這兩位新上任的劇院經理呢!他們好像是終於抓住了一塊船隻的殘骸,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觀望著第五號包廂。無論如何,事後蒙夏曼曾坦言,當時的情形的確讓他非常震驚。後來,他在自己的回憶錄中還提及此事:

  在接任劇院經理的職位之後,我們可以說終於有機會一睹劇院幽靈的‘空中鞦韆’的風采,而對於我來說,想象力卻好像失去了平衡一樣,令我在視覺上不得不承認確實有劇院幽靈的存在。不知是因為當時劇場裡空無一人的陰森恐怖的氣氛使我們感到震驚,還是因為當時昏暗的光線使整個劇場和五號包廂裡看起來幾乎漆黑一片,使我們產生了幻覺,反正我們不約而同地看到了五號包廂出現了一個詭異的人影。我們的手不由自主地牽在了一起,一言不發。之後,我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久,死死地盯著同一個地方,然而那個人影已經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了。我們從劇場出來,走在廊上的時候,開始談論自己所看到的情景,交換各自的意見。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我們看到的居然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影!我看見的是一顆靠在包廂欄桿上的死人頭,而里查特看到的卻是一個老婦人,有點兒像是吉裡太太。這莫非真的是幻覺?我們急忙飛速跑進第五號包廂,卻看到裡面空無一人。我們互相對望,然後像兩個瘋子一樣大笑起來。

  第五號包廂與二樓其他的包廂並沒有什麼兩樣,當蒙夏曼和里查特真正進入其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反應是多麼可笑,於是開始毫無掩飾地嘲笑對方,將廂裡的擺設都翻了一遍,還將幕簾和掀起的座椅都仔細檢查了一番,尤其是對「聲音」習慣坐的那張椅子檢查得更為仔細。他們發現,那僅僅是一張普通的椅子,毫無特殊之處。總而言之,這間包廂極為普通,包括裡面的紅色地毯、座椅、小飾毯以及紅色絲絨包裹的扶手欄桿,都是很平常的東西。後來,他們還仔細檢查了小飾毯,不過依然沒有什麼發現。他們又來到樓下的五號包廂,這裡是與上面的五號包廂連通的,就在樂團席位左邊的第一個出口的位置,不過還是沒有收穫。

  「原來我們被這些人玩弄了!」菲爾曼說,「星期六演出《浮士德》的時候,我們就坐在二樓的第五號包廂裡!」

  蒙夏曼和里查特的膽子也真的是夠大的,竟然敢在受了魔鬼詛咒的歌劇院再次上演《浮士德》,真不知道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悲劇再次上演?

  週六一大早,蒙夏曼和里查特一到辦公室,就收到兩封來信,又是幽靈的傑作。信上說道:

  親愛的經理先生們:

  真的是想和我作對嗎?倘若還想和平共處,那就務必遵從我的要求,這是給你們的最後通牒。包括四項內容:

  1.將包廂還給我,它應該即刻歸我所用;

  2.今晚由克里斯蒂娜代替卡爾洛塔出演瑪格麗特一角,你們不必擔心,卡爾洛塔到時會臥病不起;

  3.我要求立即將吉裡太太恢復原職,繼續擔任我包廂的領席員,她是一位忠實善良的好人;

  4.寫一封保證信,寫明你們將會像前任的兩位經理那樣接受在責任規章中所提到的有關月俸的一切條件。讓吉裡太太轉交給我。此外,付款方式我會另行通知的。

  倘若這四項條件你們不予理會的話,就等著今晚的《浮士德》受到詛咒吧!

  請務必斟酌考慮再三。再會!

  劇院幽靈

  「上帝啊!這個該死的劇院幽靈,我簡直被煩透了!」里查特咆哮著,憤怒地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向辦公桌。

  行政主任麥爾斯恰巧走了進來,「先生們,拉什納爾希望能夠見你們中的一位。他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看起來很慌張。」

  「哪個拉什納爾?」里查特問道。

  「先生,他是您馴馬隊裡的隊長。」

  「是嗎?馴馬隊的隊長?」

  「是的,先生,」麥爾斯說,「拉什納爾是歌劇院里幾位馴馬師的隊長。」

  「他具體做些什麼呢?」

  「他負責管理馬廄。」

  「管理哪個馬廄?」

  「就是劇院的馬廄啊,先生。」

  「上帝啊,怎麼我從來都不知道劇院裡還有馬廄?它在哪兒?」

  「先生,馬廄在地下室靠羅頓街的那一側,裡面養著十二匹馬。」

  「上帝,怎麼有那麼多馬?它們都是用來做什麼的呀?」

  「噢,是在《預言家》《猶太女》的演出中為遊行隊伍作配合的,這些訓練有素且熟悉舞台的馬匹正是我們需要的,而它們都是在馴馬師們的教導下才懂得如何配合演出。在這方面,拉什納爾是個能手,從前他還擔任過弗蘭克尼馬戲團的馬隊隊長。」

  「嗯,很好……可是,他有什麼事要找我?」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從沒見過他像今天這樣慌張的。」

  「那好,叫他進來!」

  拉什納爾走進來,手裡握著一根馬鞭,神情緊張地抽打著自己的長靴。

  「拉什納爾先生,您好啊,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里查特頗驚訝地說。

  「是這樣的,經理先生,我想請求您對馬廄進行清理。」

  「噢?您是想讓我把我們的馬都趕出去嗎?」

  「不,不是把馬趕出去,而是飼養員。」

  「那麼請問您手下有多少飼養員?」

  「六個!」

  「竟然多出了兩個飼養員!」

  「是的,先生,這其實都是些閒職,」麥爾斯插話道,「這都是藝術部副秘書長強行安排進來的。這些人和政府有關係的,我恐怕……」

  「我才不管什麼政府!……」里查特態度堅決地說,「十二匹馬只需要四名飼養員來照顧。」

  「先生,是十一匹!」馬隊隊長及時更正他。

  「是十二匹!」里查特說。

  「十一匹!」拉什納爾再次肯定地說。

  「這是為什麼?剛才行政主任還告訴我說一共是十二匹馬!」

  「是的,先生,那是過去,現在我們只剩下十一匹了,因為有人將凱撒偷走了!」

  拉什納爾說著又將馬鞭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長靴上。

  「什麼?你說有人偷走了凱撒?」行政主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帝啊,凱撒就是《預言家》裡的那匹白馬!」

  「是的,它是舉世無雙的好馬!」拉什納爾的聲音變得有些乾澀,「凱撒是我在弗蘭克尼的十年間,見過的無數好馬中最出色的一個!可如今卻被人偷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也不知道!根本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我也是因此才來請求您清理馬廄的。」

  「那麼您有沒有問過那些飼養員,看看他們怎麼說呢?」

  「哼!他們就會胡編亂造!有人說是臨時演員乾的……有人說是行政部的守門人……」

  「什麼?行政部的守門人?這怎麼可能,我敢打包票,他絕對不會這樣做的!」麥爾斯堅決地提出了反駁。

  「那麼您自己總該有自己的想法吧?」

  「是的,依我看,」拉什納爾說,「準是他!」說著,他走近兩位經理,在他們耳邊低語道:「是劇院幽靈乾的!」

  里查特聽後立馬跳了起來,「不會吧!您也這麼認為!您竟然也會這麼認為!」

  「什麼叫我也這樣?事實本來就是如此……」

  「可是這怎麼可能!怎麼會呢,隊長先生?」

  「先生,我想我只是如實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因為我上次看見……」

  「你看見什麼了?」

  「我清楚地看見一個黑影騎馬從我眼前飛馳而過,一匹跟凱撒一模一樣的白馬!」

  「你當時沒有追他們嗎?」

  「我追了,經理先生,並且不斷地喊凱撒的名字,然而,他們的速度太快了,轉眼間便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里查特站了起來,說:「好了,拉什納爾先生,現在您可以走了……那個偷馬匹的幽靈,我們會起訴他的……」

  「那你們也會趕走飼養員吧?」

  「是的,先生,一定會的!再見」

  拉什納爾行禮後轉身離開了。

  「先生,麻煩您去清理一下那個白痴!」

  「可是政府專員的朋友啊,先生!」麥爾斯怯生生地提醒了一下。

  「他還經常同斯科爾、拉格雷、佩圖塞在托爾托尼酒吧一起喝酒。」蒙夏曼補充道,「一旦開除了他,一定會招致滿城的流言飛語!他一定將劇院幽靈的事情宣揚出去,到那時,我們可就成了全巴黎的笑柄,我們就全完了……」

  「那……那先把這事兒擱下來……」里查特終於肯讓步了,不過心裡已經在盤算另外一件事兒了。

  這時吉裡太太突然推門闖了進來,看來蠻橫的看門人似乎並沒有對她加以阻止。她手裡捏著一封信,神色匆匆地說:「先生們,很抱歉,打攪了,今早我收到了劇院幽靈的一封信。他叫我來找你們,說有東西要我……」

  菲爾曼·里查特還沒等她說完,臉上已經充滿了恐懼,似乎正瀕臨精神崩潰的邊緣。他壓抑著滿腔的怒火,這讓他的臉變成了猩紅色,表情更見猙獰恐怖,眼睛中流露著凶光。他沉默不語,實際上,他也是無話可說的。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可憐的吉裡太太,將她像螺旋一樣拎起來轉了半圈,這可把毫無防備的吉裡太太嚇了一大跳,她絕望地呼喊著,誰知又被里查特無意中踩了一腳。這位可敬的經理的右腳正好踩在了吉裡太太的黑綢裙上,在上面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印跡。吉裡太太顯然從來沒有在這種地方受到過這樣無理的對待,這簡直就是一種粗暴的侮辱。

  吉裡太太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站在了走廊上,整個過程非常迅速,以致她到現在都還有種雲裡霧裡、暈頭轉向的感覺。不過她突然回過神來,開始在歌劇院裡憤怒地叫喊、抗議,甚至以死相逼,以致動用了三個青年壯漢才將她拖到了一樓大廳,再由兩名保安拖出了歌劇院的大門,扔在了街上。

  也就是在同一時間,卡爾洛塔正居住在福布爾·聖·奧諾雷街的一家小旅館裡,她搖鈴叫來女僕,叫她把當天的信件送過來。於是,她看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是這樣寫的:

  倘若您今晚去參加演出,或許您會在演出時遭遇極大的不幸……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不幸。

  信是用紅色墨水寫的,字跡有些扭曲變形,看上去信的作者似乎猶豫不決。

  讀完這封恐嚇信,卡爾洛塔便覺得胃口全無,她將女僕送上來的熱巧克力推到一邊,獨自坐在床邊,陷入了沉思。雖然她已經不止一次地收到過這樣的信件,然而,這封信卻是那樣令人恐怖,不禁令她毛骨悚然。

  這段時間以來,她總是覺得自己遭人嫉妒,總是唸叨說有人在暗中詛咒她,想讓她身敗名裂。她甚至宣稱這個人正在醞釀一場陰謀,說不定哪天就會實施的。然而,她也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絕對不會任人宰割、束手就擒的。

  卡爾洛塔其實正在絞盡腦汁想要對付克里斯蒂娜,而可憐的克里斯蒂娜對此卻一無所知。最讓卡爾洛塔無法容忍的是,克里斯蒂娜代替自己上台演唱,竟然意外地聲名大振。

  在了解到了觀眾對於她的臨時替代者是熱烈歡迎之後,卡爾洛塔的早期支氣管炎以及對劇院行政人員的不滿一併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而且要離開劇院的念頭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她開始想盡一切辦法扼制住對手,通過疏通經理周圍那些有權勢的朋友,讓克里斯蒂娜再也得不到成功的機會。一些起初還盛讚克里斯蒂娜是天才音樂家的報刊也轉而只知道對卡爾洛塔的榮耀津津樂道了。最後,這位當紅女歌星甚至在劇院裡都會時常對可憐的克里斯蒂娜進行言語攻擊,對她惡意中傷、百般刁難。

  可以說,卡爾洛塔就是個沒有感情和靈魂的演唱機器!只不過,她是這種機器中較為出色的一部。她演唱過的曲目幾乎囊括了德國、意大利、法國等地所有令藝術家們傾心的優秀作品。而她在演唱的時候,也從未唱錯過一個音,或者說在對某部偉大的作品傾情演繹時,音量顯得不夠大。總之,她可以稱得上是一部用途極廣、能力超強、精確度很高的機器。可是,從未有人用羅西尼的那句名言「您用自己的靈魂在歌唱,我的姑娘,您的靈魂是如此的美好!」讚美過卡爾洛塔,那位偉大的音樂家曾在聽完克羅絲夫人演唱的「陰暗的森林……」之後給與了她很高的評價。

  當卡爾洛塔反覆思量之後,她起身說道:「你就等著吧!」之後,又用西班牙語說了些什麼,表情非常堅決,像是立下了誓言一般。

  沒想到,當她來到窗前的時候,居然看到一輛靈車停在下面。靈車和恐嚇信加起來,足以讓她相信今晚恐怕在劫難逃。她於是馬上召集親朋好友,告訴他們自己被克里斯蒂娜恐嚇,她還揚言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小人。到那時,整個劇場都會坐滿她的崇拜者!就算發生什麼意外,卡爾洛塔覺得她的崇拜者們也能隨機應變,阻止搗亂者的破壞行動。

  此時,里查特先生的專職秘書前來探問卡爾洛塔的身體狀況,她對此作出了鄭重的承諾,就算只剩下一口氣,她也一定會出演瑪格麗特!秘書還根據經理的指示,囑咐她小心行事,在開演前盡量不要外出,以免受風著涼。秘書走後,卡爾洛塔忍不住將這番怪異的囑咐與那封恐嚇信聯繫在了一起。

  五點鐘,她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和上一封信的字跡相同,信上簡單地寫道:「小姐,您已經患上了感冒。倘若您不夠理智的話,那麼今晚登台演唱就可能是自取滅亡!」

  讀完信,卡爾洛塔無所畏懼地聳聳肩,發出了一聲冷笑。之後,她還提高嗓音唱了兩三個音符,用來穩定自己的情緒。

  她的親朋果真如約來到劇院,他們環顧四周想要找到可疑分子,不過在全場的觀眾中,除了一些不常來的外行看客和老實巴交的中產階級以外,就只有那些品位高雅、性格溫和的常客了。唯一不同的是兩位經理正端坐在二樓的五號包廂裡,卡爾洛塔的朋友們以為他們或許也已經聽說了有關今晚的演出將會有人搗亂的傳聞,所以親臨現場,想要制止這場騷動。可是,他們錯了,兩位經理實際上是為令他們坐立不安的劇院幽靈而來的。

  「寂靜?……在這狂亂的夜裡,我徒勞地追問自然的神靈、造物主。但是卻只言片語都未曾聽到,也是絲毫安慰也未曾得到……」

  卡洛魯斯·豐塔——一個著名的男中音,這是他唱的浮士德博士對地獄神靈所發出的第一次吶喊。坐在幽靈專座上的里查特此時側過身來問同伴:「你聽到什麼動靜沒?」

  「別著急,耐心點嘛!」蒙夏曼打趣道,「演出才剛剛開始,你知道的,幽靈通常是在第一幕中場時才入座的。」

  第一幕結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卡爾洛塔的朋友們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因為在這一幕中,卡爾洛塔完全不用演唱。

  在落幕時,兩位經理相視而笑。

  「呵呵,第一幕已經結束了!」蒙夏曼說。

  「是啊,原來幽靈也會遲到。」里查特隨聲附和道。

  蒙夏曼繼續以戲謔的口吻說:「對於一個被詛咒的劇院來說,今天晚上場內的組合倒是很配合嘛!」

  里查特笑著,給蒙夏曼指著劇場中的一位婦人,只見那人身穿黑衣,肥胖而舉止粗俗,坐在觀眾席的正中央,她的左右兩側各坐著一名同樣舉止粗俗的男子。

  「這些人是什麼來歷?」蒙夏曼問。

  「那個女的是我家的看門人,旁邊兩個是她的兄弟和丈夫。」

  「他們的票是你給的?」

  「是啊,我家那位看門婦今天是第一次進劇院……不過從今往後,她就得每晚都來了。因此在她開始為別人領位的工作之前,我想請她先看一場演出。」

  蒙夏曼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里查特告訴他,說自己決定用這個自己信任的女人代替吉裡太太的職位,當然只是在短期之內。

  「對了,說到這裡,」蒙夏曼接著說,「我想起來了,聽說吉裡太太要控告你。」

  「什麼?她要控告我?向那個幽靈控告嗎?」

  天吶,那個幽靈!蒙夏曼差點兒把他忘記了。

  突然,包廂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舞台監督神色慌張地出現在了門口。

  「怎麼,出什麼事兒了?」兩位經理異口同聲地問,這個人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實在令他們很吃驚。

  「先生們,事情是這樣的,」舞台監督答道,「今晚克里斯蒂娜的一些朋友要暗算卡爾洛塔。現在卡爾洛塔正大發雷霆呢!」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里查特眉頭緊皺地說。

  然而舞台的幕布此時已經拉開了,凱爾梅斯正站在台上準備演唱,於是經理立刻示意舞台監督暫且退下。

  蒙夏曼看見他離開,便附在里查特的耳邊,問道:「達阿埃真的有朋友?」

  「是的,」里查特答道,「是有一個。」

  「誰?」

  里查特將目光投向二樓的一個包廂,蒙夏曼看到裡面坐著兩位男士。

  「你說的是夏尼伯爵?」

  「對,他曾不止一次向我推薦達阿埃。如果我不是知道他和莎莉是朋友,我還真以為……」

  「喂!快看!」蒙夏曼笑聲嚷道,「坐在他身旁的那個年輕人又是誰啊?」

  「那是夏尼子爵,伯爵的弟弟。」

  「他看上去一臉病容,應該早點回家睡覺才好。」

  此刻,舞台上傳來陣陣歌聲,人們都陶醉在這美妙的音樂中。

  不管是葡萄酒還是啤酒,

  是啤酒還是葡萄酒,

  都請將我的酒杯灌滿!

  「巴斯庫神」酒館門前,學生、資產者、士兵、年輕姑娘和中年婦女都在興高采烈地跳著圓圈舞。此時,西爾貝出現了。

  美麗端莊的克里斯蒂娜·達阿埃令人迷醉,她是那樣年輕,眼神中透著一絲憂鬱與典雅。卡爾洛塔的朋友們原以為克里斯蒂娜的同夥會用最熱烈的喝彩向卡爾洛塔示威。不過,令他們意外的是,場內只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而瑪格麗特從舞台穿過,唱出她在這一幕中僅有的兩句歌詞:

  不,先生們,我既不是名門閨秀,也不美麗,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幫助我。

  此時,場內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先前的稀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顯得突兀而多餘。一些不知情的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於是,第二幕也順利結束了。而一些知情者則在自言自語:「看來,就在下一幕了!」而另有一些自以為消息靈通的人則斷言,好戲還在後頭,相信會在「杜勒王的酒杯」一幕上演。他們急忙趕到貴賓入口處去通知卡爾洛塔。

  兩位經理乘幕間休息的時候離開了包廂,想去實地了解一下卡爾洛塔的事情。然而他們很快發現,這只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根本就不以為然,於是就走回原位上,繼續看演出。就在他們走近包廂的時候,突然發現扶手欄板上放著一罐英國糖果。這是誰放在這兒的?他們詢問領席員,然而卻沒有人知道。兩人立即回到包廂,他們驚訝地發現在那罐糖果的旁邊,竟然還放著一架小型望遠鏡。兩個人對視了很久,再也笑不出來了……此刻,他們腦海中滿是吉裡太太之前說的話……漸漸地,他們好像覺察到周圍湧動著一股奇怪的氣流。兩人默不作聲地坐下,他們真的被嚇到了。

  舞台上出現了瑪格麗特的花園……

  對他來表白,帶著我的祝禱,

  我的承諾依舊……

  克里斯蒂娜雙手捧著紅玫瑰和紫丁香,一邊唱著開頭的這兩句歌詞,一邊抬頭向台下望去,便看見了包廂裡的夏尼子爵。頃刻間,幾乎所有的人都感覺到她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不再如往日一樣平穩、純淨,似乎是有什麼東西令她的聲音變得沉重了起來,還摻雜著一些顫抖與恐懼。

  「真是太奇怪了,」在樂隊席中,卡爾洛塔的一位朋友大聲說道,「記得上次,她的歌聲還像天使一樣動聽,可今天,她的聲音卻在不住地打顫,聽起來既無經驗,又無技巧!」

  就是你,我從不懷疑的人,

  請為我辯護啊!

  聽到這裡,子爵將頭深深地埋在了雙手間,偷偷地哭泣。坐在身後的伯爵用力地咬著鬍鬚,眉頭緊皺。一向內斂、冷漠的伯爵,此時卻將自己的內心感受完全表露了出來,看來是真的氣憤極了。他的確很生氣,拉烏爾在一次神秘旅行之後身體狀況突然變差,這都令他感到困惑,拉烏爾給出的解釋絲毫不能消除他的疑問。於是伯爵便想約見克里斯蒂娜·達阿埃弄清真相,然而她居然一口回絕,非但伯爵,就連他弟弟也都概不接見。伯爵由此對克里斯蒂娜恨之入骨,他不能原諒她帶給拉烏爾的痛苦,也不能原諒弟弟會為這樣一個女人受盡折磨。上帝啊,他真的是大錯特錯了,竟然會對這個在突然之間一夜成名的小姑娘產生了興趣。

  就算說含在嘴裡的玫瑰,

  也懂得送給她一個溫柔的吻。

  「哼,該死的小狐狸精!」伯爵低聲地咒罵道。

  他思索著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想得到什麼……她是那麼純潔而高貴,聽說她沒有一個朋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可是,這個從北國來到這裡的天使居然是一個詭計多端的魔鬼!

  拉烏爾用手掌擋住淚水,卻一心只想著他剛回到巴黎時收到的那封克里斯蒂娜寄來的信,信中是這樣說的:

  親愛的老友,你必須要勇敢,以後都不要再見我了,也不要跟我說話……倘若你對我真的還有一點點的愛,那麼就算是為了我——永遠不會將你忘記的克里斯蒂娜,請一定要這樣做!親愛的拉烏爾,請不要再走進我的化妝室。否則,我們兩個都會有生命危險。

  你的小克里斯蒂娜

  接著,卡爾洛塔在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中進場了。

  和往常一樣,花園一幕依然是高潮迭起。

  瑪格麗特唱完了杜勒王之歌,掌聲雷動,接著她又唱了寶石之歌:

  啊,我笑了,因為我看見了,鏡中如此美麗的容顏,竟然是我自己。

  唱完之後,卡爾洛塔又是贏得了同樣的喝彩。

  於是,卡爾洛塔從這一刻起,便開始對她在場的朋友、自己的聲音以及今晚的成功都信心十足,沒有一絲恐懼了。她帶著幾分狂熱甚至是醉意,將自己完全投入到了演唱當中。她所扮演的似乎已經不再是羞澀的瑪格麗特,而是熱情奔放的卡門。觀眾們給與了她更加熱烈的掌聲,照這樣下去,她同浮士德的二重唱一定可以贏得又一次的成功。然而,可怕的事情在突然之間終於發生了。

  接下去,浮士德雙膝跪地,唱道:

  朦朧的月光下,請讓我,讓我,

  來痴痴地看你秀麗的容顏,

  在這夜的輕柔裡,我們彷彿是站在雲端,

  我正溫柔地輕撫你素潔的美麗。

  瑪格麗特接著唱道:

  哦,寂靜!哦,幸福!無法言表的神秘!讓人心醉的憂傷!

  我側耳傾聽!……我彷彿聽見了,我的內心深處,有個孤獨的聲音在歌唱!

  此刻,一件恐怖至極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現場的所有觀眾幾乎同時站了起來,大家都驚呆了,坐在包廂裡的兩位經理也不禁喊叫了起來,那讓人覺得可怕的事物似乎就在眼前,沒有人能夠解釋這場突如其來的悲劇。卡爾洛塔像瘋了一樣,表情極其痛苦,兩眼發直,半張著嘴試圖繼續唱下去,然而,剛唱完「我的內心深處,有個孤獨的聲音在歌唱」,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這張天生就會唱歌的嘴,這部從沒出過任何差錯的完美機器,它能製造出最動聽的聲音和最高難度的合聲,最優美的旋律和最激昂的節奏,這簡直就是人間的傑作。不過它唯獨缺少了火一般的熱情,因此永遠無法企及超凡的境界。只有熱情才可以產生真正的情感,讓靈魂得到升華。如今,竟然從這張嘴裡跳出來……跳出來……一隻癩蛤蟆!

  上帝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兒?舞台上充滿了恐怖與醜陋,人們看到的只是凹凸不平、口吐白沫與四處噴射的毒液——一隻叫聲刺耳的癩蛤蟆!

  它究竟是如何進到她嘴裡的呢?它為何會蹲在她的舌頭上呢?彎曲著後腿,做好跳躍的姿勢,它悄悄地從她喉嚨裡蹦了出來,呱……天吶,多麼可怕的聲音!

  您可能會覺得癩蛤蟆只是一個形象的比喻,然而,不幸的是,我們如今竟然能夠真切地聽到它的聲音。呱……

  整個劇場都能聽到它刺耳的怪叫,看見它令人噁心的毒液。

  沒有人能料想得到會發生這樣的一幕。卡爾洛塔似乎還是不敢相信,即便是一陣驚雷向她迎面劈來,此刻也不會比這隻從她嘴裡蹦出的癩蛤蟆更讓她感到恐懼和震驚!

  對一名女歌手來說,倘若嘴裡藏著一隻呱呱亂叫的癩蛤蟆將是她的奇恥大辱。甚至有人因此含羞而死,然而,卡爾洛塔似乎並不在乎。

  她依然平靜地唱著:「我的內心深處,有個孤獨的聲音在歌唱!」她看上去很輕鬆,如同我們每天說「早安,夫人,您好嗎?」一樣。

  眾所周知,對於一些妄想用上帝賦予的淺薄天賦,唱出生來就非她們能力所及的美妙音色的自不量力的女歌手,為了表示對她們的懲罰,上帝會將一隻呱呱叫的癩蛤蟆悄悄放進她們的嘴裡。然而,有誰會相信,在音域上能夠跨越兩個八度的卡爾洛塔的嘴裡竟然也會有癩蛤蟆。

  她那尖利的兩個高八度音,令人聽後就難以忘記,她在《磨笛》中的斷奏音,幾乎就是絕唱了,尤為讓人難忘的是,她在《唐璜》中飾的埃爾。一天晚上,她甚至唱出了SI降半音,連她的同伴安娜也是望塵莫及的。然而此刻,她連一句平淡無奇的「我的內心深處,有個孤獨的聲音在歌唱!」都沒法兒唱完,這「呱」的一聲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事情看來十分蹊蹺,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作怪,這隻癩蛤蟆的嫌疑最大,可憐的卡爾洛塔覺得自己身陷絕境。

  場內陷入混亂之中,嘈雜聲四起,這讓卡爾洛塔又一次受到了打擊。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台下居然有人在喝倒彩。事實上,觀眾在面對像她這樣的知名大歌唱家時,所表現出來的並不是憤怒,而是驚愕與恐懼。

  卡爾洛塔不停地自問是否聽到了剛才自己唱出的那個音符?如此這般刺耳的聲音,也能稱之為音樂嗎?甚至連聲音都不算!因為至少聲音應該具有某種音樂特性,起碼不是這樣的可怕噪音!她本想說服自己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自己的耳朵突然產生了某種幻覺,而不是發音器官出了什麼問題……

  她四處張望,想要尋求庇護與安慰,也可以說是對她的一點肯定。她是那麼無助,手指蜷縮地護住喉嚨。她始終不能相信這「呱」的一聲是她發出來的!站在她身旁的男中音卡洛魯斯·豐塔好像也這麼認為。他像個孩子似的痴痴地看著卡爾洛塔,一臉驚異的表情,始終寸步不離地站在她身旁。對於事情發生的經過,他也許可以給出解釋。不過,此刻,他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卡爾洛塔的嘴巴,就像一個好奇的孩子盯著魔術師那頂藏著無數珍寶的帽子。他在想,那麼響亮的呱聲怎麼可能出自這麼小的一張嘴呢?

  整個劇場混亂不堪,癩蛤蟆呱呱的叫聲和觀眾們的喧鬧聲混作一團,台前幕後一片慌亂,然而,這一切事實上都只是在這短短的幾秒鐘之內發生的。

  對於五號包廂裡的兩位經理來說,這可怕而短暫的幾秒鐘卻是那麼漫長,似乎永無止境。他們本來就已經疑心劇院幽靈的存在,如今親眼目睹了這前所未有的一幕,就更加焦慮不安了。

  當時,他們甚至已經能夠感覺到幽靈的呼吸。蒙夏曼快要坐不住了,他的頭髮幾乎豎起來了,坐在一旁的里查特也好不到哪兒去,掏出手絹不斷地擦拭著額頭流下來的如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是的!幽靈就在他們身旁,或者在他們背後,或者在他們周圍,總之他們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然而,他們無法看到他的模樣!他們已經感覺到了他在呼吸……這呼吸聲離他們越來越近了,他們明顯得感覺到,在這個包廂裡有第三者的存在!他們全身都在顫抖,想要逃出這個可怕的地方,可是他們卻不敢這樣做,甚至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讓幽靈覺察到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到底將要發生什麼?會有怎樣的結果?

  接著,只聽「叭」的一聲,劇場又陷入了一片喧嘩之中,兩位經理在驚叫中真切地感到,這是幽靈在作祟。他們靠在欄桿上看著卡爾洛塔,好像無法認出她似的。從地獄來的姑娘或許是用這「叭」的一聲來預示一場災難的降臨。上帝啊!災難!他們一直期待著它的降臨!幽靈曾發誓說劇院已經受到了詛咒!在災難即將來臨的重壓之下,兩位經理感到呼吸開始有些困難。此時,里查特用盡全身力氣,用將近窒息的聲音對卡爾洛塔喊道:「繼續唱!繼續啊!」

  然而,可憐的卡爾洛塔並沒有照他說的做……她彷彿是一個英雄,勇敢地重唱了剛才那句致命的歌詞。

  她一開口,劇院立刻陷入了沉寂,空中迴盪著卡爾洛塔高亢嘹亮的歌聲。

  我低下頭,豎起耳朵,仔細地聽!

  全場觀眾也隨之聆聽著。

  聽啊,那孤獨的聲音(呱!)

  呱!……在我的……呱!

  沒想到,癩蛤蟆又開始鳴叫。

  場內立刻騷動起來,兩位經理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彈。他們已經被折磨得只剩下一點兒力氣了。此刻,他們竟然聽到幽靈在自己的肩頭髮出一陣駭人的冷笑,忽然,從右肩傳來他的聲音,清晰而迅速,似乎是一個連嘴巴都沒有的聲音:

  「今晚,吊燈都會被她唱下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向天花板看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與此同時,一個光芒四射的巨形物也隨之砰然落在樂團中央,摔得粉碎。劇場裡頓時驚叫聲此起彼伏,人們四處逃竄,想要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地方,在這場混亂中,有很多人都受了傷,甚至有一個人被活生生砸死了——吊燈恰巧摔碎在一名婦女頭上——她正是受里查特指派,將要接替吉裡太太作幽靈包廂的領席員的中年婦女,這一夜,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光臨巴黎歌劇院。

  第二天出版的報紙的頭版頭條是:「千斤重鼎壓死看門婦!」這個用大字寫的標題,可以當做對她的悼念之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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