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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奴兒》第2章
第一章

  豔陽高照,農民們揮灑著熱汗,在麥田裡忙碌地進行著秋收。馬車運載著收割下來的小麥,從田邊的黃泥小道離開。

  一名背著包袱的老嫗牽著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孩,從麥田邊走過。正在幹農活的幾名村婦紛紛停下手來,嘖嘖稱奇地看著那個長相異常俊美的男孩。

  這孩子手腳細長,皮膚雪白,鼻樑高挺,嘴唇鮮紅潤澤,最漂亮的是他深邃的眉眼,一雙眼瞳的顏色看上去比一般人的要淺,彷彿映照著清澈的湖水。

  而拉著他的那名老嫗看起來六十出頭,身形枯瘦,面容蒼老,相貌跟男孩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這兩人都不似本地人,村婦們互相打聽著這一老一少的來歷,一名胖胖的婦人見他們往山上走,猜測道:

  「難道他們是要到山頂的郭老爺家去?」

  「說不準呢,或許是郭家又要買僕人了,他們每隔幾個月就要買一個新的男僕,而且都是小孩……」其餘的婦人附和道。

  大家抬頭往山上看去,一座大宅子矗立在山林裡,青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老嫗拉著男童上山,山路曲折傾斜,兩人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來到那所宅子前。一個守在門外的婆子跟老嫗寒暄了幾句,引著他們從側門進入。那婆子邊走邊打量著小男孩,稱讚道:

  「賀姥姥,你果真沒有誇大,這孩子長得還真是俊俏。」

  「呵呵……當然了,咱們這麼久交情了,還會騙你不成?」賀姥姥得意地笑道,男孩一語不發地跟著她走,水靈的雙眼慢悠悠地掃視著院子裡的擺設。

  兩名老婦繼續說著話,只聽那婆子道:

  「這麼俏的孩子,老爺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話,價錢上能否再提一點?」

  「好好,我幫你去問問……說起來,這麼漂亮的孫子,你真的捨得賣啊?」

  「呸,說什麼孫子的,還不是野種一個。」賀姥姥滿臉不屑地回答。

  「此話怎麼說?」

  賀姥姥口沫橫飛地說著:「這野種的娘,嫁過來不到半年就剋死了我的小兒子,後來她出外幹活,被一個胡人姦污了,不久後就生下這個小野種。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他們母子都會被捉去燒死的,我跟我大兒子見那女人哭死哭活地,也就沒有說出去,留他們母子活命。可這野種的娘兩個月前病死了,家裡少了人幹活,留著這野種也是白吃飯的,所以就乾脆賣掉換點銀兩吧。」

  「哎唷……這麼說來,這孩子還挺命苦的。」

  「命苦個屁咧,你家老爺有錢,這野種來了這裡之後也不愁餓肚子了,我家裡幾個孫兒可沒他這種好命。」

  「呵呵……那你為什麼不把其它孫兒送來?」

  「呸呸,你少笑話我……」

  男童一直聽著她的話,表情毫無波動,彷彿賀姥姥說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路旁,一名看來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坐在欄杆上,對方穿著寬鬆的衣袍,面容憔悴,無精打采,正用一雙死灰的眼盯著他。男童漫不經心地瞟著他,直到對方消失在視野中。

  賀姥姥與那婆子聊著聊著,很快到了主屋。客廳內,一名滿身肥肉的漢子坐在太師椅上喝著茶,幾名小丫鬟正跪在一旁給他捶腳。

  「老爺。」婆子領著賀姥姥婆孫倆上前,介紹道:「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的那位同村,還有她的孫子。」

  那胖漢子懶洋洋地看了他們一眼,當他的眼光接觸到男孩的臉蛋後,頓時來了精神。

  賀姥姥扯著孫子給他請安,嘴裡熟練地說著:「老身拜見郭老爺,郭老爺萬福。」

  郭緯敷衍地點點頭,將色眯眯的目光毫無保留地投注在那男孩身上,問道:「你叫什麼?幾歲了?」

  男孩冷漠地看著前方,一聲不響。賀姥姥趕緊代答道:「小孫兒姓賀,叫三郎,今年九歲了。」

  「哦,九歲了……」郭緯對那賀三郎招手。「三郎,過來吧。」

  賀三郎充耳不聞,一動不動地。賀姥姥氣壞了,在背後使勁推了他一把,他這才踉蹌著跨出一步。

  郭緯拉起他白皙的小手揉搓幾下,摸到他手心裡有不少厚繭後,郭緯稍微不滿地說:「手皮怎麼這麼粗?」

  賀姥姥忙解釋道:「都是干活弄的,不過也就雙手皮粗一點,別的地方都是很細滑的。」

  「哦,別的地方?那就要摸摸看是不是了……」郭緯淫笑著,冷不防一手扒開他的衣襟,這就要把手伸進他胸前,原本像木偶一樣的賀三郎猛然瞪大雙眼,捉著他手狠狠咬住。

  「嗚哇——!!」郭緯發出殺豬般的尖叫,賀姥姥和那婆子都嚇壞了,撲上去七手八腳地將賀三郎扯開。

  郭緯的手被咬出兩排牙印子來,鮮血從傷口裡滲出,他抓著手不斷髮抖。賀姥姥氣極敗壞地揪著賀三郎,狠命摑他巴掌,嘴裡罵著「你這小畜生!死野種!」

  賀三郎被那婆子架著雙臂,他掙紮著朝賀姥姥的肚子踹了一腳,對方抱著肚子尖叫,更加氣憤地抽打他。

  這邊的郭緯終於冷靜下來,阻止道:「好了好了,沒事,別打了。」

  賀姥姥這才喘著氣停下手來,不斷向他鞠躬賠罪。郭緯盯著賀三郎倔強的小臉,心中冷哼:「哼!不知死活的小賤人!老子今晚定要好好收拾你!」

  郭緯讓一旁的僕人帶著還在反抗的賀三郎下去,對賀姥姥道:「你這孫兒我買下了,不過我事先說明,收了錢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能反悔。」

  賀姥姥不停地點頭哈腰,發生這種意外,她也不敢開口加價了,滿嘴答應道:「這是一定的,三郎日後就是郭老爺的人了,郭老爺愛怎麼對待他都沒問題。」

  郭緯滿意地點頭,眼裡閃爍著殘酷的淫邪光芒。

  賀三郎被帶到一間陳設華美的房間裡,僕人把他推進去,隨即將門鎖上。賀三郎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他揉著自己被賀姥姥打傷的臉頰,憤恨地低咒:「那個該死的老妖精……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扔到糞坑去!」

  他自小在村子裡就受人欺凌,雖然大家不清楚他有胡人的血統,不過他母親是在丈夫死去一年多之後生下他的,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是「野種」,加上賀姥姥一家都看不起他們母子,母親也是因為不堪折磨才病倒的,賀三郎年紀小小就背負著許多仇恨。這使他形成了與年齡不符的冷酷與凶暴個性。

  賀三郎在房間裡走了一圈,發現門窗都被緊鎖著,無法逃脫。

  被賣到陌生的地方,他並不害怕,其實,他早就巴不得能離開那個家了。不過他當然知道賀姥姥不是把他賣來享福,自己在這裡的日子恐怕不比在家裡好過。賀三郎坐在床上,思索著該怎麼逃跑。

  黃昏時分,一名僕人給他送來飯菜。

  「快吃吧。」那男僕木無表情地說。賀三郎早就餓壞了,捧起飯碗就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男僕一直站在一旁看著他吃飯,賀三郎邊吃邊不解地瞄著他。對方發現他的目光後,冰冷地道:

  「你看什麼?」

  賀三郎扒完最後一口飯,抹抹嘴,反問:「那你又看什麼?」

  男僕收拾著他吃完的碗筷,道:「沒什麼,想勸你別吃得這麼急而已。」

  「為什麼?」

  男僕捧著托盤,不緊不慢地說:「待會老爺來了,恐怕你會把吃過的東西都吐出來。」

  他說完這句話後便離開了,出門後不忘重新把門鎖上。

  賀三郎尋思著他這話的意思,雖然他還不能明白那個郭老爺會對自己做什麼,不過從男僕的話來看,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加上他白天的時候冒犯了郭老爺,對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說不定會用什麼殘忍的手段折磨他,他絕對不能坐著等死!

  如果對方動粗的話,他必須反抗到底。賀三郎從小就跟家裡的堂兄打架,也被同村的孩子欺負過,他知道防止別人傷害自己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

  賀三郎拉開屋內櫃子上的所有抽屜,找了一會兒,終於在一張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到一把裁衣的剪刀。這是唯一能用來自衛的東西了,他把剪刀藏在袖子裡,安靜地坐到床上。

  入夜了,四周漸漸安靜下來,賀三郎坐在床上打著瞌睡。不知道睡了多久,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他旋即醒來,豎直腰桿坐著。

  房門打開,渾身酒氣的郭緯搖搖晃晃地走進來。賀三郎見對方僅是把門掩上,並沒有再鎖起來,他眼底頓時閃過陰冷的光芒。

  郭緯看著坐在床上的美貌男童,沾滿肥油的嘴勾起一抹淫笑。

  「小美人……等何久了吧?」他口齒不清地說著,開始動手解開自己的褲腰帶,邊脫邊向賀三郎走去。

  賀三郎看準他撲上來的一瞬間,抓起剪刀狠力刺進他的胸口!噗!鮮血四濺!

  郭緯瞪大雙眼往下倒去,慘叫出聲:「嗚哇——」

  賀三郎飛快地跳開,那郭緯在地上滾動,哭著吼著:「嗚哇……你這畜生……!我饒不了你!」

  賀三郎抄起一旁的木凳子,使勁敲在他頭上——砰!郭緯翻著白眼,渾身都在抽動。賀三郎年紀小力氣不夠,敲了一下還不能把對方敲暈過去,他使出吃奶又狠命敲了他幾下,郭緯頭上血如泉湧,終於昏死了過去。

  「呼……呼……呼……」賀三郎扔下椅子,快步衝出門外。

  他憑著記憶往側門方向走去,在院子裡走動的幾個僕人見他衝出來了,吆喝著:

  「喂!站住!」

  賀三郎置若罔聞,奮力奔跑,僕人們眼看不對勁,立即追了上去。

  「站住!別跑!」

  糟糕!快追上來了!賀三郎心慌地轉頭看去。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這邊!」

  賀三郎循聲看去,就見一名男孩躲在一棵樹下向他招手——是他白天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孩子!他不及細想,向對方跑去。

  那男孩領著他跑到一堵牆下,牆角有個小洞口,大小剛好可以讓孩童通過。賀三郎不知道對方為何要幫他,不過此刻沒時間深思了。他飛快地說了聲謝謝,鑽進那洞口裡。洞口外面是一片樹海,賀三郎繼續逃跑,宅子內傳來人們的聲聲驚叫:

  「來人啊!老爺被打傷了!」

  「是那個小孩干的!」

  「快把他捉回來!」

  舉著火把的僕人從宅子裡衝出來,到處搜尋賀三郎的蹤影。

  賀三郎越發驚恐,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被捉住!絕對不能被捉住!他分不清哪裡是能離開的方向,只顧沒命地往前跑著。

  前方是一片黑漆漆的叢林,根本看不見路,可他要繼續奔跑,不能停下!賀三郎衝進草莽叢中,他腳下忽然踏空,滾落下去。

  「啊——」淒慘的叫聲劃過夜空。

  聽到聲音的僕人們聚集過來,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草叢。

  「他掉到山谷去了嗎?」一名僕人看著底下一排被折斷的矮樹道。

  「大概是吧……」為首的男僕道:「掉下去的話不死也要殘廢了……算了,別管他了,大家先回去吧!」

  郭家的僕人們一一散開,山林裡終於恢復了平靜。

  亂七八糟的顏色在腦袋裡飛旋著,全身都很沉,沒有知覺。明明感覺自己已經睜開眼了,可看到的東西卻模糊不清,彷彿是籠罩著薄霧的湖面倒影。

  他似乎在一間屋子裡,屋內有人,但他沒辦法看清對方是誰。這種似睡似醒的狀態持續了很久,賀三郎的眼睛再次合上。

  第二次睜開眼睛之後,身體開始感受到明顯的疼痛,頭也暈乎乎地。

  房間裡的光很弱,看來現在是晚上。頭頂上是簡陋的屋瓦,賀三郎輕輕扭動脖子,發現自己正躺在炕上,身上蓋著棉被。這屋子也很窄小,陳設非常少,除了炕床以外,就只有一張矮桌、幾張木頭凳子,外加一個有點破爛的櫃子,櫃子旁放著幾個竹製的籮筐。屋裡唯一的光來源於桌上的一盞小油燈。

  賀三郎的手腳都無法動彈,眼睛只能虛弱地半睜著,喉嚨裡更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無力地合上眼,過了一會兒,聽到木門咿呀一聲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賀三郎睜開眼,只見一個穿著灰色衣服、披頭散髮的「人」走了進來,他登時嚇得不敢呼吸。

  那「人」身材瘦小,看身形應該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他的大半張臉被頭髮遮住,只能在髮絲中看到他一點模糊的相貌。他露出來的左臉又消瘦又慘白,臉頰凹陷下去,眼睛底下還有幾塊灰色的斑點,讓他原本就不好看的臉看起來更醜陋。油燈的火光跳躍著,窗外傳來嗚嗚的風聲,彷彿有人在悲鳴。

  賀三郎心中的恐懼逐漸擴散,這傢伙是鬼嗎……他惶恐地想著,直想跳下床逃走,奈何身體痛得不受控制。

  那個披頭散髮的怪物盯著他流露出驚恐的眼睛,低聲道:「你別怕……我不會害你的……」

  賀三郎聽他說話的聲音還挺悅耳的,這才逐漸放下心來。對方掀開他的被子,幫他跌傷的手腳換藥。他的動作非常輕柔,可賀三郎依舊感到疼痛,不斷發出痛吟,對方低柔地安撫道:「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那人的頭髮垂了下去,原本被遮擋的右半臉也曝露了出來。賀三郎詫異地發現,他的右臉比左臉更難看,上面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灰色斑紋。他心想,難怪這人要把這邊的臉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此人的臉叫人害怕,賀三郎不敢再看下去,趕緊閉上眼,沒多久後,他就因為疲累而再次睡著。

  第二天,他又醒來,那個怪人沒多久後就進來給他換藥,並喂他喝了點稀粥。賀三郎繼續睡在炕上,每次他醒來不久,那人就會進來照料他。他在這幾天時間裡發現,原來那怪人晚上都睡在他炕前冰冷的地上,而且他把暖和的棉被也給了賀三郎,自己只蓋著一張薄薄的破被子。

  這傢伙雖然醜陋,不過心地非常好,賀三郎漸漸不再那麼怕他。

  十多天后,賀三郎的傷終於好了大半,可以下床走動了。

  賀三郎扶著牆,艱難地挪動腳步走到門邊。外頭天高雲淡,微風輕揚,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甚是舒暢。

  賀三郎靠在木門上,看著那名正在給門前的菜田澆水的少年。對方很快感覺到他的目光,緩緩轉過頭來。儘管已經習慣了他的長相,可賀三郎在看到他的臉的一剎那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醒了?」阿犁溫柔地問。

  「嗯……」賀三郎低頭哼著,一隻母雞領著一群吱吱叫的雞雛在他面前走過。

  「你肚子餓了嗎?」

  「嗯……」

  「那你進屋等一下,我馬上去做飯。」阿犁放下水桶和勺子,走進一旁的小泥磚屋裡,看樣子那邊是廚房。

  賀三郎動作緩慢地挪回屋內,坐在小凳子上。廚房那邊傳來食物下鍋的聲音,陣陣香味飄來。賀三郎縮著鼻子聞著,只覺腹中咕嚕作響,越發飢餓。

  等了半晌,阿犁終於端著兩碗菜進來,一樣是炒青菜,一樣是半肥瘦的豬肉。賀三郎看得口水直流,阿犁柔聲道:「你先等一下,我把稀飯拿過來。」

  「嗯……」賀三郎拿著筷子,眼睛瞄準一塊最大塊的肉。

  飯來了之後,他不等阿犁坐下就動作神速地夾起那塊豬肉,大口吃起來。那塊肉被夾走之後,碗裡就只剩兩塊薄薄的肉片了,阿犁只是吃菜,一口肉也不吃。賀三郎當他不愛吃,逕自將豬肉全夾進自己碗裡。

  「嗯……對了……」阿犁驀地開口,正在咀嚼著香嫩肉片的賀三郎錯愕地看著他,以為他要責怪自己。

  阿犁柔柔一笑,問道:「這幾天我們都沒說過話,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三郎。」賀三郎知道他不是要罵人,放心的把肉吞下。

  「哦……你不是本村的人吧?」

  「不是,我住在賀家莊。」

  「賀家莊?離這兒遠嗎?」

  「很遠,隔了三座山,要走一天的路才能到。」賀三郎將一碗稀飯解決掉,阿犁接過他的空碗,又給他盛滿了。

  「那你為什麼會到碧蟬村來呢?」

  賀三郎想了想,才道:「我的姥姥把我賣來這兒當僕人了。」

  「咦?」阿犁一愣,問:「那……要不要通知你的主人來接你?」

  「不用!」賀三郎慌忙搖頭。「不要通知他們!我不想再回去那裡了!」

  「這樣啊……」阿犁見他滿臉沉重,也不再問原因。賀三郎瞄著他,轉而問道:

  「那你呢?」

  「嗯?我?」

  「你叫什麼?為什麼你自己住在這裡?」

  「哦,我叫阿犁,我原本跟奶奶住在這兒的,不過我奶奶兩年前死了,就只剩下我一個。」

  「那……」賀三郎指著他的臉,問出這幾天壓抑在心底的疑問:「為什麼你臉上有這些東西?」

  阿犁也不覺得他失禮,苦笑了一下,道:「我一出生,臉上就有這些灰斑了,聽說是胎記。我爹娘因為覺得我可怕,就把我扔掉了,是奶奶把我撿回來養大的。」

  「你身上別的地方也有嗎?」賀三郎好奇地問。

  「沒有,都長在臉上了。」

  「能洗掉的嗎?」

  「沒辦法的,奶奶試過用草藥給我擦,但是除不掉。」

  「哦……」說話期間,賀三郎又吃掉第二碗稀飯,並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光。

  「還吃嗎?」阿犁問。

  「不用,我飽了。」賀三郎摸摸圓圓的肚皮,養傷這幾天都只能吃菜粥,今天終於能吃上肉了,真是滿足。

  「那你休息一下吧。」阿犁捧著空碗出去了。

  「呼……」賀三郎爬到炕上躺下。

  從來沒試過這麼舒坦,吃飽了就可以休息,什麼也不用干。他躺了好一會兒,聽到外面又傳來聲音,不禁起身,從窗戶看出去。

  阿犁正在挑著兩桶水回來,看他吃力的樣子,感覺他隨時都會摔倒似的。阿犁把水挑進廚房裡面之後,又出來喂雞,接著是掃地,接著便坐在屋簷下織著一些竹筐。

  這種活兒,賀三郎在家裡的時候也做過不少。他心想自己真是走運,來了這兒不但有肉吃,還什麼都不用干,看來都是托受傷的福。

  只要他一直受傷,那麼阿犁就會一直照顧他了,賀三郎私心地想著。好不容易離開了家裡,也從郭府逃了出來,說什麼他也不願意再過以前的日子了。他躺下去,拉上被子,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又過了幾天,賀三郎的傷已經基本痊癒了,但他依舊佔據著炕床,依舊什麼活兒也不干,每天都由阿犁服侍他照顧他。雖然沒有明說,但賀三郎已經決定賴在這兒不走了,這裡每頓都能吃上肉——雖然不多,而且還不用受欺負,不用勞動,多好啊。

  阿犁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家裡養著一個閒人,只是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他的手很巧,用竹子做了不少東西,有籮筐、盒子、斗笠、甚至有孩童玩的馬兒和娃娃,說是要等夏天的時候帶到城裡頭賣。

  而且他煮的東西也很好吃,雖然只是普通的食物,可經過他烹製後總會變成美味佳餚。除了長得醜以外,阿犁真的無可挑剔。

  這天,阿犁用麵粉做了香噴噴的包子,他將肉片伴著青菜斬碎,做成餡塞在裡頭,非常可口。賀三郎一口氣吃掉三個,他看了看還在拿著頭一個包子在啃的阿犁,不解地問:

  「你怎麼吃得這麼慢?」

  阿犁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賀三郎瞄著他包子裡露出來的一點餡料,嘴饞地吞下口水。阿犁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知道他想吃,便用筷子將餡料夾出來。

  「給你吧。」

  「哦……」賀三郎不客氣地一口吃掉,舔舌咂嘴地問:「你不喜歡吃肉嗎?」

  「嗯……」

  「真可惜啊,肉很好吃的。」

  「是嗎……」阿犁笑著,他沒有把剩下的包子吃掉,而是逕自收拾碗筷離開了。賀三郎揉著肚子,今天沒有吃稀飯,口有點干。他拿起茶壺,發現沒水了,當下提著壺往廚房走去。

  走到門外,見阿犁正背對著他站在灶台前。

  他在幹什麼?賀三郎探頭看著,只見阿犁手裡拿著吃剩的一點包子,擦拭著鍋上的油——那是他做肉餡的時候沾上的,油都被抹掉後,阿犁將包子一點點吃掉。

  意識到他在做什麼之後,賀三郎震動不已。他沒有進去裝茶水,躡手躡腳地回到屋裡。

  他坐在凳子上想了很久,越發覺得自己對不起阿犁。明明身體已經復原了,卻一直死皮賴臉地吃閒飯,還把肉都吃光了——想想也知道,阿犁哪是不喜歡吃肉,只是為了讓自己吃飽而故意不吃罷了。

  對方不但把他救回來,還悉心照顧著他,就算自己已經康復了,也不把他趕走。寧願把炕讓給他睡,寧願自己吃不飽,也要讓他過得好……賀三郎眼圈一陣發熱,他以手背用力地擦了擦眼皮。現在知道對方竟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心裡的寒冰逐寸逐寸地融化,賀三郎的臉上逐漸泛起孩童應有的神采。他想通之後,走出門外。阿犁剛好挑起扁擔跟水桶,看樣子是要去挑水。

  「讓我去吧。」賀三郎對他伸出手。

  「咦?」阿犁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去挑水吧。」賀三郎允自從他手裡取過扁擔。

  「啊……不用了,你的傷還沒好……」阿犁趕緊拒絕。

  「早就好了。」賀三郎撈起袖子,現出結實的手臂,別看他只有九歲,身高卻比十三歲的阿犁只矮了一點點,加上這幾天吃得好睡得好,也長了不少力氣。

  「還是不用了……挑水這活兒我做慣了,這樣好了……你去幫我喂雞好嗎?」阿犁不忍心讓他幹重活。

  「這算什麼?我在家裡的時候幹過更多的活兒,等我挑水回來之後再喂雞好了。」賀三郎二話不說,搶過水桶。

  「那……好吧……」阿犁拗不過他。

  「去哪裡挑水?」

  「那邊,有一口水井。」阿犁指向一個方向,囑咐道:「小心點哦。」

  「好啦。」賀三郎把扁擔往肩上一抗,飛快地跑去。

  阿犁望著他走遠地背影,慘白的嘴唇泛起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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