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
冬季清晨的五點半,天還是黑的,環衛工人王桂花準時把環衛車推上中山路,她如同過去的幾年,一大早便拿起掃把和簸箕清掃中山路的街道。
環衛車底部輪子摩擦過道路光光作響,溫市新的一天開始了。
一個小時鐘頭後,市刑偵大隊辦公室電話響。小舟接完電話,因為接連幾日加班有些泛白的臉上透著凝重,「隊長,老頭鄭明死了。」
「四十分鐘前,局裡接到一名環衛工人的報案,中山路由西向北100米天橋下發現男屍。同事趕到後,確認死者就是我們要找的鄭明。初步推定的死因是腦溢血,具體情況還要等法醫的屍檢結果。」
這個時候,徹夜從臨市趕回來的吳強推門進來,直接報告道:「老大,找到張幼斌所在理髮店的店長了。他手機被偷,人在臨市溫泉旅館。元旦理髮店放假沒錯,而且張幼斌也在旅遊的名單中,只是出發前張幼斌接到一個電話後,說有事不去了。店長說當時張幼斌的神色有些慌張,並且,他根據當時張幼斌通話的語氣肯定,張幼斌那通電話的通話對像不是許明訊。」
也就是說,可能當晚許明訊並不知道張幼斌也在家。如果許明訊不是兇手,根據張幼斌遇害時間在許明訊回家之後以及第一兇案現場就是出租房的洗手間推斷,當時兇手很可能就潛伏在出租屋內。在許明訊睡熟後,將已經被他用藥放倒的張幼斌殺害。而出租屋的門窗並未遭到破壞,兇手很有可能是熟人。
許明訊為什麼會失蹤?
如果許明訊也是兇手的目標之一,兇手為什麼不把許明訊一起殺了,以當時情況,作案條件完全適合。
兇手是如何避開許明訊行兇的?
再是鄭明,作為唯物主義者,湯浩軍可不認為命由天定的說法,但是,種種巧合下,鄭明很有可能發現了關於兇手的重要線索才會說出那些話。可是現在鄭明死了,這條隱形線索一斷,後面的事情就更加難辦了……
湯浩軍整理好思緒,立刻做了下一步的工作指示:「徹查張幼斌的私人關係網和通訊記錄,根據被害人遇害那段時間出租房並無可疑人物出現這一點,安排人員調查整棟樓租客,以查訪的名義,切忌打草驚蛇。」
「是。」
湯浩軍臉上的表情依舊鎮定,但是心裡的不安以及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還會有死者出現,而許明訊恐怕凶多吉少。元旦那日被葉新當成情緒逗弄他的那句「他這周就要死了」已變成沉重的存在,要盡快找到線索,湯浩軍無法想像把葉新的照片貼在警局白色記錄板上的情景。
季珊珊、張幼斌、許明訊、鄭明,這四人到底存在怎樣的聯繫,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許明訊到底是受害人還是嫌疑犯?
店裡少了個人,生意照樣還是得做。晚上葉新提早關了門,拿著果籃和一箱保健品去了醫院。許明訊的媽媽他認識,一個人居住在市郊偏僻處,有時會來店裡給小許送點衣物和吃的。
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躺在白色病床上,氣色灰敗,憔悴的病容上隱隱透著一股死氣。湯浩軍的人來過,小許媽媽應該知道了一些事情。葉新心中忐忑,臉上卻是強做鎮定,除了安慰和對小許不會觸犯法律的信心,名為不安的因素還是把故作輕鬆的交談氛圍弄得尷尬無措。
小許媽媽:「葉新,小訊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昨天我做夢了,小訊說他又悶又疼,難受著喊媽媽,我……」哽咽聲取代了未盡的話語。
葉新心裡沉甸甸的,認真道:「阿姨,夢都是相反的,小許會沒事的。好人有好報,您放寬心,您養好身體小許回來也高興。」
小許孝順,生活節儉,除了隱瞞他媽媽他喜歡同性這一點,葉新不相信他會和犯罪這兩個字掛鉤。可是這話說出口,誰都沒有得到安慰,因為人生的起伏是殘酷的,更何況經歷過丈夫出軌含辛茹苦了大半輩子最終卻換來病痛和獨生子生死不明的小許媽媽。
九點多,葉新開門進屋,「你怎麼回來了。」
湯浩軍放下手上的案情報告,讓葉新去洗手準備吃夜宵,自己起身進了廚房把□好的麵條下鍋。葉新換好衣服出來,正趕上熱騰騰的手□面。
心裡掛了事,這兩天葉新有點寢食難安,湯浩軍忙著辦案,他心疼都還來不及哪裡捨得再去煩他。一回家就能見到本該還在外面忙碌的男人,葉新自然開心。
作為北方人,湯浩軍的面做得非常地道。葉新吸溜吸溜大口吃著,湯浩軍坐在一旁吸著煙看他吃。
碗裡的面到了底,葉新放下筷子,接過紙巾抹完嘴,取下男人嘴上含的煙,吸了口後往缸子裡一按,「別吸了,咱一起戒了唄。我還想幾十年後能老到和你去打太極跳廣場舞。」
湯浩軍眼底閃過一抹深意,單手勾過葉新的後腦,薄唇蓋住。屋裡響起一陣水聲,伴隨著隱約的喘息,聽的讓人臉紅心跳。
男人的腹部肌理隨著升高的體溫更加立體,手被人從衣服裡拉出來,葉新有些不滿地刻意在對方的薄唇上咬了一口,換來男人一聲悶哼。
透明的銀絲牽連在兩張發紅的唇上,湯浩軍在情況控制不住前收了手,拇指抹去葉新嘴角的水跡,黯啞的聲音透著溫柔:「我馬上要回局裡……乖。」
葉新:「……」
真把他當孩子哄了……得了,他願意並享受著。
葉新依靠在男人炙熱的胸膛上,手蠢蠢欲動地往下,很明顯的抗議。湯浩軍無奈地扣住,把口袋裡安著追蹤器的手錶給他戴上。下午他做了一個決定,一個違反局裡的規定但卻能讓他心安的決定。
沉穩的聲音敘述完,葉新摸著手上的冰涼的觸感,恍惚道:「那個老頭死了?」
「嗯。」
「那小許呢?」
「不明。」
「……」
葉新無意識地摸著手腕上隱藏的報警器,半響後,反應過來,吞了吞口水,「臥槽,你還不如別告訴我。湯浩軍,我會不會也……」
「住口。」湯浩軍不後悔自己決定,決定和葉新在一起的時候是,現在也是。防範勝於未然,他的人他會保護好,「凡事有我,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接下來幾天,你早點關門,晚上來局裡找我。」
「……好。」
白色大眾POLO後備箱開著,湯浩軍把兩人接下來幾天的換洗衣物和日用品放上車。
「我的車回來了?」
「車上沒什麼有用的證據,許明訊開到醫院就放那裡了。我順路給你開回來,這幾天你盡量都開車行動。」
葉新還陷在一種名為不真實的飄浮感中,那種我隨便說說沒想到這事兒很可能是真的感覺,但是想到小許,葉新默了默,說好。
夜裡十點整,葉新躺在湯浩軍宿舍單人床上,換了個環境,他以為自己會失眠,結果抱著散著湯浩軍味道的枕頭,不到幾分鐘就睡著了。
半個小時後,王桂花推著環衛車,熟悉的光光聲迴盪在巷子裡。此時她的心跳有些快,前方拐角處的路燈不久前壞了,被黑暗籠罩的前方彷彿能把人吸進去。她低頭看了眼身上橙黃色的制服,螢光帶發出微光。回頭,不遠處的路燈照下令人心安的光亮,王桂花呼出口氣,陪伴了五年的光光聲和她一起步入黑暗……
又十分鐘過去,穿著橙黃色衣帽的環衛工推著車子從巷口走出,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拉大,環衛車壓在地上的光光聲好似又低啞沉重了幾分……
Remark.
鄭明,男,67歲,低保戶,孤寡老人,神志不清。
死因:腦溢血。
凶器:無。
現場:中山路天橋樓梯底。
道路監控:正常,需待進一步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