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尹覺明感到一雙手從後探來,捂蓋在他眼睛上。
橘子剝開了,他指尖濕漉漉的,帶著橘子水的香氣。尹覺明捏著一瓣橘子,向後方湊過去。
眼睛被捂著看不見,卻能感到身後的人湊上來,溫熱的唇碰到他的指尖,很快將橘子叼走了。
尹覺明這才剝開張弛的手,轉過身側騎在窗台上,他睡衣長衫上的橘子滾落一地,在昏黃燈光下的暖橙色有種格外曖昧。
尹覺明還晃蕩著雙腿,身體在薄衣中,月光下顯出個模糊的輪廓,他蒼白的手指掐著一瓣橘子,送到自己口中。
一邊咀嚼,一邊自下而上打量來者不善的張弛。
「知道男人睡不著的時候一般做什麼嗎?」張弛靠近他。
他這話問得曖昧,尹覺明吞下橘子,舔了舔指尖,撩起眼皮用目光詢問。
在他的一派天真純然的目光中,張弛覺得自己有些難以把持了。
「難不成是蓋著棉被聊天?」尹覺明開玩笑道。
張弛從身後取出一隻小酒瓶,兩隻酒杯,仔細看去,正是尹覺明愛喝的甜酒。
尹覺明看到甜酒,來了興致。他兩隻光著的腳在地上探索拖鞋。他從窗台上跳下來,趿拉著拖鞋啪嗒啪嗒跑下樓去,不一會兒樓下就響起德彪西的樂曲,流水一般,就如同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張弛拎著就被和小酒壺,抬頭看了看夜色。
今晚卻有好月光。
尹覺明從冰箱裡又拎上來一袋橘子,二人就赤腳在閣樓上盤腿而坐。東西方的小窗都被推開,清風徐來,月光鋪曬在木地板上,給悶熱的夏夜帶上些清爽色調。
尹覺明貪杯,喜歡喝張海音釀的甜酒,飲後微醺,卻不至於不適,天天的果香在口中蔓延,偶爾吃幾瓣橘子。
橙色散落在地上,是他請張弛吃,張弛卻遲遲沒有動手的意思,只是陪尹覺明,就著窗外月色下酒。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聊鎮子上的趣事,尹覺明挖掘到的好地方。聊張弛的朋友,聊張海音,就是不聊尹覺明。
十分鐘後,尹覺明身旁的橘子皮亂七八糟,張弛那邊反倒空空如也,尹覺明有些不好意思。他聽著樓下自己臥室傳來斷斷續續的德彪西音樂,心情很好。
他主動動手給張弛剝一個橘子,「像做夢一樣。有月光,有甜酒,還有德彪西和清風。」
「還有我呢?」張弛側頭,聲音低了點。
尹覺明好一會兒不說話,再開口時聲音也有些啞:「我說了,你別招我。」
「要我非得招你呢?」張弛又靠近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尹覺明指尖。
尹覺明因為他的逼近,手下的動作越來越慢,亮白的指尖停頓,緩緩在橘子窩掐進去,橘子水沾了一手,他皙白的手指捏著皮緩慢地往開撕——
張弛覺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甜酒沒什麼酒精,但他的確感覺到微醺。
要不然怎能覺得,尹覺明舉手投足,再簡單的動作,都風情萬種?
張弛的喉頭動了動,整個人傾斜過來,兩人氣息幾乎要纏繞到一起。
尹覺明被他逼到絕處,又剝下一瓣橘子,塞到張弛兩唇間,用指尖頂進去:「弟弟,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先撩者賤。」
橘子入口甜美,汁水四溢,舌苔上每一處不叫囂。等靠近了,尹覺明身上若有若無的花露水味又撲鼻,令人瞬間喚起整個夏天。
沒有人叫他弟弟,在外邊,那一群孩子都喊他哥。雖是這樣說,張弛年紀卻不大。二十出頭,比起尹覺明來,身上多一分侵略氣,少一分穩重。
偏偏這個明月似的男人比他大四歲,他對他的優雅從容咬牙切齒,又為他身上時而乍現的純真無邪著迷。如果張弛是簡單筆直的線條或切面,尹覺明則是一個複雜的多面體。他的每一面折射出的狀態各有不同,糅合在一處,令人難以自拔。
「沒有人叫我弟弟。」張弛說著,身體像一隻侵略獵物的豹子,沒有因為一瓣橘子止步。他兩手撐在尹覺明身體兩側,不斷逼近尹覺明。
「弟弟,你身上酒味兒起來了。」尹覺明因為他的逼近不斷後退,整個人逐漸被籠罩在張弛身體下。
張弛又向前湊了湊,於是尹覺明整個人到了仰躺的地步,一雙眼忽明忽暗盯著身上的張弛。
半個身子籠在尹覺明上方,將尹覺明扣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內,張弛沒想到,真這樣做了,渾身的細胞都變得興奮,和難以言喻的舒暢。
他此刻像是他的所有物。
張弛伏身,隔著一段距離在尹覺明頸間嗅了嗅:「你身上都是花露水味,還有橘子味。」
尹覺明沒見有慌亂,反倒在眼下的處境中也顯得悠然自得,他只是靜靜躺在那兒,張弛就感到自己受到他的審視。
「說是請你吃橘子,你這是幹嘛呢?」尹覺明輕聲問,「夜裡蚊子多,我還有花露水,要不要給你也一點?」
尹覺明緩慢地說著話,像試探,然後動了動身子,從張弛撐開的兩臂間,漸漸爬出來。就像一隻大著膽子從豹子身下逃脫的動物。
張弛沒有動作,等尹覺明坐在他對面時,他的目光也依舊追隨著尹覺明。
或許那樣的目光太過直白和熾熱,尹覺明不自在地蜷起腿,撓了小腿肚。
那小腿內側,有個蚊子叮起的包。紅色的凸起襯著白色的皮膚,顯得尤為醒目。
張弛不動聲色地,將週身那股氣都收回去了。他撐起身子坐好,又恢復了剛才一派放鬆。
「今天那首歌,很好聽。」主要是你唱得好聽,張弛想,「剛才外婆在下面,聽著情緒有點不對。你做了什麼?」
「怎麼是我做了什麼?」尹覺明笑了,「是老太太想家。她也一定看過電影,所以想起了鶴崗,自己的故鄉。」
尹覺明顯然毫無察覺,他一邊說話,時而還會抓撓兩把。那紅色更鮮艷。
「說起來,你外婆在鶴崗。我小時候聽朋友提起過一次,到了冬天是一派好景色,冰天雪地,就是太冷。老太太要是真回去,估計身體要受不了。」尹覺明輕輕撓著小腿上的包,依舊毫無知覺,「等到要回去的時候,你要注意多買點御寒的東西……」
到後來,尹覺明到底說了什麼張弛幾乎聽不見了。
尹覺明說到一半,張弛忽然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將尹覺明嚇了一跳:「怎麼?」
「塗點膏藥吧,皮都快撓破了。」張弛說道。
尹覺明低頭瞧看,果然小腿內側的紅色小包,皮下滲透出點點紅來,顯然是被撓得有些過了。
張弛攥著他的踝,拇指若有所感地摩挲著,問他:「很癢嗎?」
尹覺明在他手中蹬了蹬腿,沒掙開,輕聲「嗯」了一句。
「難以忍受的?」張弛又問。
尹覺明當然察覺得出張弛今晚和以往的不一樣,輕輕在他手中掙扎起來。偏偏張弛的手心熾熱,牢固地握著他的腳腕,像一隻滾燙的鐐銬。
尹覺明在這「鐐銬」中轉了好幾下,最後只好拖著腿往後退,卻被張弛捉著腳踝,重重拖了回去。
他屏息,看張弛低下頭,猶豫著,在尹覺明小腿內側的蚊子包上舔了一下。
尹覺明忽然劇烈掙扎起來。
張弛捉著他的腳不放,只覺得眼前尹覺明兩條白晃晃的腿。薄長衫睡衣就像睡裙,被尹覺明扭動間蹭了上去,露出大腿根來。
張弛看到了什麼,瞬間如遭雷擊,手上的力道一下卸下來。
尹覺明翻了個身,爬起身迅速離開閣樓,很快就不見了。
張弛後知後覺對著木地板上兩隻打鬧間翻了的酒杯發呆,腦內空白一片。好久才回過神來。
他想自己應該還沒有淪陷成變態,所以剛才應該不是錯覺——那薄如紗裙的長衫睡袍下,竟什麼都沒穿。
光是這一認知,就令張弛頭腦發昏,幾乎渾身的血,都要湧上來了。
張弛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尹覺明並不知道。他將自己關在洗手間中,拍了拍涼水,最後索性沖了涼。晚上的風是溫熱的,雖算不上涼爽,但也絕不熱。他此時他身上有一層汗意。
尹覺明推開洗手間的窗,窗外有月亮,還有自己臥室陽台傳來的,若有若無德彪西的樂曲,正放到《月光》那首。
他脫掉睡袍,赤裸的身體再無旁物,也成為窗外自然的造物。他小心翼翼地,手向下伸去,碰了碰。
尹覺明的身體很敏感。仰起頭,水流撫闔上他雙眼,掩蓋他的喘息。
等尹覺明從浴室出來時,張弛已經離開。
他的被褥上,放著一盒藥膏。尹覺明擰開後聞了聞,有薄荷清涼的香氣。
這一晚上,尹覺明「沒良心」地一覺黑甜。張弛就沒他那麼心安理得了,他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尹覺明小腿內側的蚊子包,耳邊恍惚還能聽到德彪西的旋律,空氣中好像還能聞到花露水和橘子皮的香氣。
臨水前在浴室自瀆,輾轉反側後,又在臥室自瀆一次。
眼下張弛翻個身,滿腦子又是那睡衫下赤裸的秘密。現在他甚至懷疑,自己當時究竟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真實感隨著時間剝落,越來越像虛幻。
褲襠裡的東西又有復燃的跡象。
張弛好似跟自己置氣,最後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方式,直挺挺地仰臥在床上,一動不動,任由下頭脹得發疼,他偏要凌虐自己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