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見川才從秦城回來。一來是犒勞劇組，送些慰問品。二來是為了導演蘇牧。

　　「關山文化」成立不足兩年，人手上頗覺不足。但他本著寧缺勿濫的原則，在選人用人上十分嚴格。特別是影視部，因為沒有夠份量的導演，一直都空缺著。

　　這個空缺的位置，他在心裡是為蘇牧留著。

　　蘇牧欠他一個人情。

　　現在，是他討回來的時候了。

　　秦見川直接回到公司，他案頭堆了一堆文件，與幾個劇本都還沒看，他打算晚上就在公司裡住下來。

　　他不走，助理馮悅寧也不能走，給他做了現磨的咖啡，送了進去，不忘交待一句，「秦總，別喝太多了。」

　　秦見川點點頭。

　　馮悅寧放下了咖啡，把一個信封又放在秦見川面前，瞅著他的臉色，「這是上午阿姨送過來的，您不在，她就讓我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她當然忘不了秦見川的母親，鍾月音女士在這裡等了兒子一個多小時無果後，又千叮嚀萬囑咐交待她的樣子。

　　秦見川也不怎麼在意，「嗯」了一聲，把信封拿了起來，信封也沒封，他往手心裡一磕，頓時五六張照片倒從裡面滑了出來。

　　秦見川一向隨意從容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都是女性照片，個個年輕貌美，各具特色。

　　馮悅寧忙假裝沒見到，「秦總我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說著三步並著兩步，急步走了出去。

　　不用想，照片上一定是鍾女士送來給秦總相親用的。再一次證明，秦見川還是個鑽石王老五。

　　這可是個大事件，夠公司裡的女職員說上個半個月了。

　　「你先回去。」秦見川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那我先走了。」馮悅寧出去的時候，小心地把門碰上。

　　送照片鍾女士，在秦見川十歲時候，便與他的父親秦關山離了婚。秦關山有錢，還風度翩翩，身邊少不了一些邊邊角角的緋聞與艷遇，鍾女士受過高等教育，主張性格獨立，受不得一點委屈，便協議離了婚。

　　對於離婚，秦關山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但隔不住女人鬧騰，便只好離了婚。因為是協議離婚，好聚好散。

　　兒子給了種女士。

　　真正離了婚，鍾女士還沉浸在傷感之中，秦關山三個月後，就結了婚。

　　倒真不是個小三。就是男人並沒女人那樣把感情看得那麼重。他覺得有個女人才像個家，而且還想再要幾個兒子，就又找了一個。

　　媳婦倒真是給面子，兩個月就懷了孕，十個月生了個兒子。

　　秦關山雖然有了新家，對這邊依然十分關照，吃穿用度與以前並沒什麼兩樣，唯一的變化，就是屋裡沒了秦關山這個人。

　　秦見川大學畢業後，秦關山有意讓他到公司來，但秦見川當時已很難管束，對自家生意興趣缺缺，只是專注於自己的事業。

　　秦關山覺得對大兒子算是盡了義務，而老二又聰明，又聽話，於是二兒子秦子恆便成了秦關山的小棉襖。

　　前兩年又結了婚，給秦關山抱了個大孫子，讓他萌生了退居二線的想法。

　　但三年前，老大忽然回來，打亂了他的佈局。

　　老大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回歸秦氏，滿心歡迎。老大卻並無意過度參與他公司的意思，只是在關山集團下成立了個子公司，「關山傳媒。」

　　一開始，他並不看好，但並沒過多久，秦關山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老大。

　　因為對老大的重視，和鍾女士的關係也開始緩和。

　　對不久鍾月音的生日宴，秦關山便把這事給包了下來。

　　要是前幾年，鍾女士是不願意的。但這兩年，想通了，看著秦關山那麼大的產業落到老二手裡，心裡是不服氣的，便在秦見川這邊用了心。

　　生意上，她不管，也管不著。但私生活上，她管得多。

　　那邊有了孫子，她也要抱一個。

　　而且再有幾天是她的生日，秦關山也會過來。

　　雖然老大還沒有結婚，但女朋友是一定要有的。

　　她給秦見川下了最後通牒，要麼週日帶個女朋友回來，要麼她給他找一個。

　　秦見川把照片收好，放到了抽屜裡，已沒心思看劇本。

　　看來鍾女士說到做到，雷厲風行。並不只是嚇嚇他。他也不能坐以待斃了。

　　秦見川看了看時間，已近十一點，那個年輕的群演兼鴨子，易城還沒有給他回話。

　　秦見川也不是個端著的人，他倒有心給打過去，可並沒有易城的電話。

　　實在不行，他就想找個替補，但他身邊不缺少看起來即優雅又會做戲的人，卻沒有易城這樣的。

　　看著爽快直接，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這種人不會給他找額外麻煩，也好打發。

　　秦見川食指輕輕扣了扣桌子，實在不行就準備問問劉明瞭。劉明作為他的主顧之一，電話肯定是有的。

　　就在這時，手機卻震動起來。

　　屏幕上是個陌生的號碼，秦見川猜想可能就是那個小演員。

　　一接通電話，果然是易城的聲音，「秦先生。」

　　秦見川頗覺鬆了口氣。

　　否則，他到哪兒去找個人帶回去。

　　還沒開口，那邊忽然隱隱約約傳來轟隆隆的水聲。雖然不至於像是響在耳邊，但也清晰可聞。而且覺得流量還挺大。

　　秦見川話到嘴邊，改成了，「你這是在哪兒？」

　　「廁所。」易城說，「外面太吵。」

　　想到易城的工作性質，秦見川一下子明白過來。

　　那邊無非就是夜店，夜總會了。

　　與此同時，背景音樂像是印證秦見川的猜想一樣，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女歌手慵懶的煙嗓，正唱著爵士《take five》。

　　這種場所，秦見川並不陌生。在十年前，他還是學生的時候，就做過一期都市夜生活亂相的專題報導。

　　為此，他在一家酒吧潛伏了整整一週，經歷了夜間各種萬象。其中，遇到兩撥人群毆，一個酒吧幾十號人，全都進了派出所。

　　所以他知道，夜店的廁所，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充當廁所的作用。

　　要麼一個人嗨，要麼兩個人嗨。

　　「你在廁所幹什麼？」秦見川不由問了出來。

　　那邊易城忙到快十二點，好不容易一時手頭沒事，又擺脫了地產商的視奸，見縫插針跑到廁所給秦見川打電話。

　　對方卻問他在廁所幹什麼。

　　幹什麼？

　　「給你打電話。」易城頓了頓，實話實說。

　　面對易城的大實話，秦見川一時半會兒，居然沒了詞。

　　「秦先生，您什麼時間要我陪您回去？」那邊易城問。

　　「明天下午我讓人接你，你現在把地址給我發過來。」秦見川說。同時，又是一聲沖馬桶的聲音，轟隆隆地衝擊著秦見川的耳朵。

　　秦見川不由揉了揉眉心。

　　「行。」易城那邊爽快地說，「對了，有什麼注意事項沒有，我好提前準備。」

　　注意事項？「倒沒什麼.....」

　　秦見川還沒說完，那邊又是砰的一聲。根據聲音的大小以及質感，可以判斷，是誰一下子把廁所的門給撞開了。

　　果然，緊接著，一個粗門大嗓，卻又帶著醉意的聲音響了起來，「城城，我說怎麼一會兒功夫不見你人影，原來躲在這裡。」

　　而那位城城在說：「陸總，你怎麼進來了，你快給我出去。我在方便呢。」

　　「方便？我看你是私會小情人吧。你在和誰通話呢？還特意背著我……」

　　陸總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委屈。

　　「我沒背著您，我就找個清靜的地方。」

　　「有我在你還找別人，把手機給我……」陸總的聲音更急，更委屈了。

　　說著，是一通辟裡啪啦的脆響。是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那邊的聲音一下子又遠又小，但不管什麼動靜，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秦見川又忍不住揉眉心。

　　秦見川把手機開了免提，扔在了桌子上。他倒是有心掛了電話，確實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只有忍著，聽著那邊你來我往地交鋒著。

　　而那邊的開發商今晚有些醉的厲害。

　　他追了這個小服務生追了半年，連句好聽的話都沒從他嘴裡聽過。

　　現在他卻背著自己，給情人打電話，開發商的心都要碎了。

　　今天他喝了不少酒，決定來個真情告白。

　　「城城，我是真的喜歡你。」

　　易城像沒聽見。剛拉扯了幾把，手機給順著縫掉到旁邊廁所了。他蹲在地上，夠了幾把都沒夠著。

　　「你只要跟我，我一年給你三十萬。」

　　蹲著夠不到手機，易城只有趴在地上了。

　　「城城，你以後都不會遇到有我這麼待你的人了。」開發商覺得自己又有感情，又大方，這個易城真是塊石頭，冷冰冰的，沒一點溫度。

　　「你是不是有別的人了。他給你開什麼價，他開多少，我給你再加十萬。」開發商一狠心，決定再加砝碼。

　　易城終於把手機給拿到手裡了。

　　開發商還在後面絮絮叨叨，才意識到有這個人存在。

　　易城站了起來，一把擰著對方的衣領子，幾步給他拖了出去，扔到外面，才返回了，砰一聲，把廁所門反鎖了。

　　手機還在通話中，不知道那邊掛沒掛電話，易城試探地問了聲，「秦先生？」

　　「嗯。」秦見川應了一聲。

　　「剛才手機給掉地上了，您接著說。」

　　說什麼？秦見川想不起來了。

　　他只是在沉吟，現在的行情一年三十萬？

　　而且，城城是個什麼稱呼？

　　「行吧。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我聯繫你。」

　　「等會。」易城叫住了他。

　　秦見川便只有等會兒。

　　「明天我不是要冒充您男友嗎？如果阿姨問我是做什麼，我們怎麼認識的，我該怎麼說？」易城問。

　　關於這些細節，秦見川還真沒多想，聽易城這樣一問，也覺得是個事，「這樣，你就說是我公司的簽約演員，剩下的你就自己考慮吧。」

　　雖然對方不是專業的，但好歹混過劇組，編一兩段邂逅的小故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那行。」易城掛了電話。秦老闆雖然地位高，但似乎挺好說話，也不是個事精。

　　把這麼重要的事都交給他，看來對他還挺信任。

　　不過，憑空捏造一段關於他與秦見川的戀愛故事，看似簡單，細想還挺費神。

　　比如，他們認識多長時間。

　　認識的方式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一見鍾情還好說，日久生情的話，感情是什麼時候由量變轉為質變，昇華為愛情的呢？

　　易城一沒生活經驗，二也沒戀愛經驗，但好在混的劇組多，最近因為想入貴圈，也在劇集與電影上用了心，一時間腦子裡湧現出了無數個戀愛橋段。

　　確定了一兩個後，覺得自己還挺有才。

　　接著是請假。雖然沒確定具體時間，但明天影視城是去不了。

　　群演一呆就是一天，一身灰塵的樣子，是裝不成秦見川男友的。

　　不過，這也不是事，給周復說一聲就行。

　　而酒吧……

　　x酒吧管理嚴格，有請假制度。易城便在幽暗的燈光中穿行，找到主管請了一天假。

　　假倒是請了，但要扣三天的工資。雖然易城有些肉疼，但比起那邊的收入，這三天工資不過是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