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天將能當天將, 在這悠悠浮世中待的歲月也不短了, 大約是人年紀大了,就喜歡年輕又天資聰穎的晚輩, 看到白秋這般模樣,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幻境之物到底是幻境之物,並非真實存在, 因此無論是收入從外界帶來的容器,還是將它們帶出外界,都是沒有辦法做到的事。天軍捕獲的惡妖, 還有被白秋收入葫蘆中的惡妖,俱是如此。
天將到底是護短的。白秋生得可愛,且又是大家公認的神君夫人, 奉玉神君萬年千年來好不容易動一次凡心, 不要說將軍護著她,便是天軍營中的其他人,都當她是珍花名草一般護著。既是將軍夫人, 那也就算是半個天軍營的人,天將看她心細、反應快, 思路頗準,且又有好奇心,便忍不住想要再逗逗她。
天將將葫蘆的原理大致解釋了一下, 想了想, 便又問道:「說來, 小夫人, 剛才大家討論的內容你都聽見了,想來基本情況也已經弄清楚……現在吵得不可開交,你猜若是奉玉神君,最後會定下何日出征?」
原本以為這個問題對白秋來說絕對算得上難,畢竟有經驗的天將們現在都吵得不可開交,而且看白秋剛才的回答,她雖然在戰略戰術上似是有些天分,但生性謙遜,不太善於將自己的觀點拿在大庭廣眾底下說,也不大喜歡將話說得太死,他這麼一問,小夫人肯定要仔細想一會兒。誰知出乎天將的意料,白秋只是拿著手裡的毛筆,略微思索了一會兒,便回答道:「大約是……大約是五日……或者六日之後吧?」
天將一愣,沒想到白秋居然回答得這麼快,而且語氣也比想象中要來得篤定。
他不由得來了興趣,詳細詢問道:「仙子何以判斷?」
白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朝奉玉的背影望去,看了一眼,方才回答道:「神君之前和我說過,他的傷勢若是要恢復,大約需要十日,而妖王被他傷及神魂,也要一個月修養。妖王暫時躲在自己洞府中不外出,天兵若是想要利用這段時間的先機,便要直攻妖王洞府之中……既然如此,以將軍的思路,定然是他傷愈,而妖王損傷恢復程度最弱的時候,最是有力。現在是神君受傷後已經養傷四日,今日是第五日,所以我覺得以神君的性情,大約就會在傷好後立刻出征,只是……」
白秋雖是同天將說話,可是說著說著眼睛便往奉玉的後背看去,臉上流露出擔憂之色。
「只是?」
天將同樣對白秋的分析興致愈濃,見她說到一半停下來,連忙追問道。
「只是神君的傷……」
白秋的睫毛輕輕低垂。
她說:「神君口中說他的傷,修養十日便可重回戰場,並非是完全康復……哪怕妖王神魂也受傷嚴重,神君若是與他交手,肯定還是吃力的,要是還沒有完全復原的傷又傷上加傷……我好擔心他會逞強……」
白秋說著說著,聲音就輕了下來,眼睫也垂得愈低。
這幾日,奉玉身上的傷口都是由她親自換傷照料,白秋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他身上的那些傷口的確愈合得頗快,但疤痕卻沒有那麼快消失,也沒有奉玉說得痊愈得那般完全。若是奉玉五六日後真要出征,戰是可以戰的,但狀態只怕不會恢復到十分……而且,妖王不是尋常角色,難免要大傷筋骨……
白秋想得出神,倒沒有注意到天將還在聽。
天將聽完,微怔,有些感慨地笑道:「小夫人果真關心將軍。」
白秋被這一句話說得猛然回過神來,呆了一呆,臉上又控制不住地發燙,下意識地道:「這、這也是應當……神君是天將,在天軍營中本就很是重要,況且我……」
況且她又不是不……
白秋的視線飄到了奉玉背後,等意識到自己險些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了令人害羞的話,面頰上滾燙的溫度登時又高了幾分,整隻白狐紅通通的,趕緊低下頭遮掩。
天將倒是沒有注意到白秋的異樣,也未覺得自己說了什麼調侃的話。說實話,儘管他覺得白秋的這番話有些道理,但畢竟只是猜測,這麼多人討論都還沒個結果,白秋一猜就對的可能性也比較小,還是要看奉玉和天將們討論得如何,因此天將沒太在意,只是有些好奇白秋能猜中幾分。
說來也巧,就在此時,長桌那裡也正好輪到奉玉神君說話,白秋和天將一愣,便暫且阻止了彼此間的對話。天將朝奉玉看去,而白秋則急急地拿起筆準備繼續記錄。
這時,只聽長淵仙君總結了一番各位天將的對話,最後看向奉玉,問道:「大致便是如此……將軍,您覺得哪一日出兵為好?」
奉玉略一思索,便答道:「五日之後吧。」
天將:「……!」
長淵是奉玉神君的左膀右臂,自是比一般人都要了解他,因此早有心理準備,可饒是如此,他聽奉玉親口說出結果,還是吃了一驚,道:「真這般著急?!可是將軍,你的傷……」
「我的傷不妨事。」
奉玉神情未變,只道:「這是最佳時機。妖王重傷療養、難以外出這般好的機會,日後許是不會再有,若因我的傷勢便錯過,未免太過可惜。」
奉玉解釋向來簡明扼要,他不喜歡多言,自是也不願意浪費太多無意義的時間,因此只大致說明了幾句,就不再說。奉玉神君親自發了話,其他人當然信任於他,於是長桌之上的十幾位天兵天將又激烈地討論了一番細節,就將結論正式定下,宣布散會。
那位隨意和白秋搭話的天將,直到離開都還有些震驚,忍不住多看了白秋好幾眼,這才離開。等所有天將們和在場的天官都收拾東西離開後,大殿內又只剩下坐在上座的奉玉,以及斜坐在他身後的白秋兩人。
他們當然是要一起回去的,且不說兩人住在一處,時辰快要到了,奉玉的傷也是要由白秋換的。白秋看到奉玉從座位上起身,也連忙整理帶來的東西,準備和他一塊兒走,誰知道奉玉站起來就轉了個身,走到她身邊,手一撈就一把將白秋抱了起來,揣到懷裡。
白秋感受到奉玉傳到他體內的仙意,便不由自主地被他變成了狐狸,小聲地「嗚嗚」叫喚了兩聲,在他胸前趴好。
奉玉抱著她往房間走,這個時候,白秋腦袋裡還想著剛才會議上討論的事,她眯眼在奉玉手臂上輕輕蹭了蹭,遲疑地問:「神君,你這麼快出兵,身上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奉玉沒有十分直接地回答這個問題,只道:「眼下的時機最好便是如此。妖王的狀況比我糟糕,我的傷應當也不會有大礙……你若是擔心,這幾日照顧我的時候不如更費心些,幸許我會好的比較快。」
奉玉說到最後,話裡已經帶了幾分笑意,多少有點開玩笑的意思。他頓了頓,又笑著說:「說來,你猜我的心意倒是猜得很準。」
「……嗷?!」
白秋聽到這句話,頓時懵在原地,蹭他也不蹭了,呆呆地抬頭看奉玉。
奉玉好笑地將她抱起來,頭一低,在白秋的脖子上飛快地親了兩下,親得她一只可憐的害羞狐狸掙扎地手腳尾巴都亂動,試圖縮成一團。
奉玉親完,笑了笑,遂道:「你們兩個聊天聊得這麼響,難道還真覺得我聽不見嗎?」
白秋本來委屈地摟著自己的尾巴護在身前,聽到此言,頓時有些窘迫。她當然曉得修為越高,洞察力越好,她和那位天將坐得離奉玉很近,雖然他們的確有意放輕了聲音,但奉玉若是有心聽,肯定還是會聽到……只是當時奉玉看起來一動不動的,她便以為奉玉的精力都放在其他天官的討論上,倒真抱了幾分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希望。
她眨了眨眼睛,便老實地說道:「你聽到也沒什麼呀。要說擔心不擔心你,我肯定是擔心的……」
「……!」
白秋這麼溫柔的話,倒是換奉玉一怔,心跳迅速地快了許多。
懷中的狐狸本就柔絨,觸手之處一片溫軟,像是抱著一團暖和的棉花,奉玉心口亦微微一軟。他道:「不必擔憂,五日之後,我定將妖王了結。」
白秋點點頭,只是要奉玉說肯定是這麼說的,白秋擔心依舊是擔心……她思索了一會兒,心中慢慢有了個念頭,浮現出來。
……
這一晚,白秋照理窩成一團在奉玉懷中睡著。只是奉玉向來睡眠很淺,天還未亮時,他感覺到被他抱在懷裡的毛團動了動,消失在胸前。奉玉對白秋從自己身邊跑掉的事一向敏感,幾乎是當即就睜開了眼睛,接著,他便瞧見白秋從床上下去,但並沒有出門,只是跳到桌案前,在上面蹦來蹦去。
見白秋沒有外出,奉玉亦鬆了口氣,雖然不曉得她在做什麼,但也隨她。奉玉這陣子其實也十分勞累,身上又有傷,便繼續閉目凝神地小憩。
這一休息便直接到了清晨。
等奉玉再睜眼時,他便看到白秋鄭重地坐在床前,十分認真地看著他。這小狐狸難得這般陣仗,奉玉愣了一下,喚道:「秋兒?」
白秋沒有立刻回答,見奉玉醒來,她頓了頓,一轉身在身上掏了掏,接著,掏出一封嚴謹封好的信,往奉玉面前推了推,推完,便隱約神情不安地看著他。
奉玉起身坐到白秋對面,見她態度這麼認真,遲疑一瞬,便將白秋的信拿到手中,還未拆開,便出聲道:「這是何物?」
白秋拖在身後的尾巴微微晃了晃,她看向奉玉,回答道:「參戰請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