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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阪殺人事件》第35章
  四、

 警方屢屢派人到明美、克彥家中,兩人不得不接受煩人的訊問,這情況持續了一個多月,終於有一天,他們的耳根一下子清靜了,那件事彷彿被人忘得一乾二淨似的,調查人員再也不上門了。

 十天前,克彥搬進明美家中與她同居。對於相愛的兩人而言,這是極其自然的結果,而朋友也並未起疑。這反倒像克彥的無罪證明,真是兇手的話,可能無法如此明目張膽地做出這種事。

 換個角度想,克彥的殺人行為其實也算是一種自我防衛。他並非蓄意殺害對方,所以比起故意殺人,事後他精神上的折磨顯然少多了。或許正因如此,兩人夜裡從沒做過噩夢。不過,如果把正當防衛的事實公之於世,也許會更輕鬆吧!只是,這麼一來,他與明美的戀情便無法實現,而且目前令兩人滿意的生活也將隨之消散。理想生活的幻滅是兩人最無法忍受的情況,如此克彥才會絞盡腦汁,構思出這起天衣無縫的不在場證明。

 他們十分幸福,繼續僱用原來的女傭,組成全新的三人小家庭,沒遭到任何人的干擾。股野的財產理所當然地由明美繼承,兩人的作風不像股野那般吝嗇,過著富足而奢侈的生活。

 (原來,在這世上做壞事並非難事。我的智慧遠勝過警察了,事到如今,沒有任何人懷疑我,這等於是贏過全世界。這不正是所謂的「完美逃脫刑責的犯罪」嗎?回想起來,可以說我構思的那個詭計簡直是天下無雙,謀殺者本身在遠處目擊殺人的場面,只怕沒半個推理作家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計謀吧!不,也不是沒有,我曾看過一部《皇帝的鼻煙盒》【5】的小說,裡面的詭計就與此類似。但那部小說裡也僅是口頭上騙人而已,因為聽故事的人當時正生病躺在床上。故事裡的歹徒只是將未曾發生過的事說得彷彿實際發生過一樣,讓聽故事的人相信罷了,實際上如此巧合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萬一聽故事的人無法抑制住好奇心,下床親眼見識的話,詭計立刻會被拆穿。遺憾的是,我的詭計無法完整呈現在世人面前,即便是小說或劇本也無法構想出類似的劇情。古人常說,最美完的事物不會出現在世上,我想大概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自以為已安全無虞的想法,逐漸在克彥心中生了根。「萬一」的可能性,在他心裡越來越淡薄,淡得幾乎找不到什麼痕跡了。

 有一天,也就是事件經過一個多月後的某日,許久未見的警視廳花田警部【6】突然來訪。花田從基層刑警做起,一步一步陞遷到現在警部的位置,如今在搜查一課佔有重要地位,事實上他經手的案件也是搜查一課裡最多的。

 花田被邀請到二樓書房,身穿西服的花田警部微笑著接過倒滿Johnnie Walker的酒杯。

 當然,這不是事發當晚的那瓶。克彥自那天起,便莫名地喜歡上威士忌。花田的來訪讓明美有點兒忐忑不安,因而也來到書房。這舉動對原是股野妻子的她而言,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還是繼續使用這間書房啊,心裡不會覺得不舒服嗎?」花田警部笑著問道,眼神四處游移,打量起整個房間。

 「我沒什麼感覺。因為我不像股野那般惡劣,就算待在這裡,也不會慘遭跟他一樣的下場。」克彥微笑著回答。

 「夫人你實在幸運,有北村先生這樣可靠的人在背後默默支持你,如今更是幸福了吧?」

 「這樣說對死去的丈夫雖然有些過分,不過我跟他在一起時總是感到無以復加的痛苦。您也很清楚,他是個受眾人怨恨的人呀!」

 「哈哈哈,夫人你真直接!」警部爽朗地笑出聲,「那麼,你們兩人會結婚吧?大家都這麼議論紛紛呢。」

 克彥倏然驚覺這話語底下某種不尋常的信息,便試圖轉移話題。

 「先別談這些事吧。對了,離那件事發生也有段時間了,犯人還沒找到嗎?」

 「唉,你提這個,不是讓我抬不起頭嗎?說來慚愧,這件命案現在真的是陷入一片迷霧中。我們用盡一切手段,就是找不到嫌犯。」

 「也就是說……」

 「股野賬簿中無論是以前還是目前的債務人,我們全都調查過,卻沒找到半個可疑的人物,多數人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即使是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明的人,綜合各方情況進行瞭解後,都排除了嫌疑。」

 「但我想除了債務人以外,怨恨股野的人也不少……」

 「關於這方面我們也盡全力搜查。凡是你或夫人提過的與股野有交情或過節兒的電影業界人士,我們也已逐一盤查,仍舊找不到一個嫌疑犯。如此乾淨利落的犯罪案件實在少見,一般而言,或多或少都能找出一點兒蛛絲馬跡。詭異的是,這次卻怎麼也找不到可疑的蛛絲馬跡。手法實在是太高明了,令人感覺相當不可思議。」

 克彥與明美抿著嘴巴,不發一語。

 (不愧是警視廳,竟調查得如此透徹。看來必須小心眼前這個警察。我計劃得太過周全,早知道就不要燒掉借據。既然焚燬借據的傢伙是兇手,那麼,當從借貸人那邊找不到可疑人物的話,警方必定會往其他方向調查。接下來,就是重新審查不在場證明了吧!這麼一來,搞不好連我的不在場證明也會有被重新排查的可能。不,這不可能,我可是距離殺人現場足足有十間以上呢,從物理學上判斷,我絕不可能成為殺人兇手的。況且我身邊不是還有巡警這麼一名無比可靠的證人嗎?)

 「所以,今天我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請你們再次回想一下。除了先前你們提過的可能對股野懷有恨意的朋友外,是否還有沒被提及的人存在?特別是想請夫人仔細思考一下。」

 「不……據我所知,真的沒有其他人了。我跟股野結婚也不過三年,關於他的過去,我幾乎一無所悉……」

 看來明美真的想不出別的可疑人物。

 「股野不輕易向任何人透露心事,他的個性一向孤僻又神秘,不只對我,相信對其他人也都一樣,他絕不會貿然說出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他平時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似乎也未留下遺囑。因此,我們真的想不出其他有嫌疑的人士。」

 「對,這也是目前讓我最煩惱的。在這種情況下,加上又沒有交往密切的朋友,搜查起來實在是困難重重啊!」

 花田話鋒一轉,又開始閒話家常了起來,他談吐風趣,克彥和明美暫時忘了那起案件,雙雙愉快地加入話題。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下去之後,警部與克彥顯露些許醉意,言談也越來越隨便,甚至開起些猥瑣的玩笑來。而明美從影已久,早習慣這類話題,三人打心裡覺得開心,笑聲不斷。

 花田警部當晚待了至少三個小時,或許是彼此已逐漸熟稔,之後他幾乎每三五天就上門拜訪一次。

 真兇與警視廳的名偵探竟能變成好友,這對克彥來說,具有難以抵擋的吸引力。隨著花田警部不時上門,克彥也真心與他親近了起來。

 有時加上女傭阿清,四個人會一起打麻將,或玩撲克牌。三月中旬已過,克彥與明美經常在和煦的星期天邀請花田一同出遊。到了晚上,則在新橋附近的酒吧肩並肩坐著,享受酒精帶來的快樂。

 面對這種場合,前女演員明美的社交藝術總是發揮得淋漓盡致。酒過三巡之際,有時警部也會調戲起明美來,甚至讓人誤以為他如此頻繁造訪,是為明美的美貌所誘惑。雖然花田穿著時髦的西裝,依然掩飾不住結實彪悍的體格,他的下巴方正寬廣,喝醉酒時整張臉簡直像塊發紅的砧板,因此克彥根本不擔心。更何況,名探愛上殺人犯的女人,這不是很刺激嗎?

 克彥與花田也經常討論起古今東西方的推理小說。

 「北村,你寫過幾部推理電影的劇本吧?我還看過其中一兩部呢。這也算是職業病吧,我平常就愛看推理小說。」

 看來,花田也是個嗜好讀書的人。

 「刻意把犯人隱藏至深的電影總是不受大眾歡迎。我寫的也一樣,通常票房表現都不是太理想。觀眾喜歡劇情刺激點兒的。那種就叫倒敘推理小說【7】,觀眾從一開始就知道犯人是誰,劇情充滿懸疑與緊張更能受到歡迎。」

 「那股野的事件能寫成電影嗎?」

 「這個嘛……」克彥仔細思考過後才回答。一不小心差點兒原形畢露,差點兒把自己和虛構的犯人身份混淆在一起了,必須分得一清二楚才行。總之,切忌因得意忘形而透露太多。「月光下的窗戶,被害者探出頭求救的情景,這兩處用在電影場景裡感覺不錯。至於明美嘛……」克彥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明美說:「包括女主角被關進衣櫃裡的情景、保險箱前格鬥的場面,這些部分都很適合入鏡,其餘細節我一無所知,萬一兇手不是債務人,就連動機都不明朗了。要寫成電影劇本,我看沒那麼容易吧!」

 「窗邊的情景用電影技法表現的確很適合。你是目擊證人,印象一定更深刻吧!不如把這起殺人命案取名為月光殺人事件,聽起來倒是蠻不錯的。」

 (危險危險。聊太多窗邊的事可能會露出破綻,今後別再聊這個話題了。)

 「花田你還真是浪漫啊。在血腥的犯罪調查中,有時你也會感到詩意,有時則是很令你悲傷的吧!」

 「悲傷的事多著呢,我常對犯人心生一股莫名的同情,這是個壞習慣。至於詩意,搜查行動中,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說完,兩人相視大笑。

 就這樣,距離事件發生後將近兩個月的時候。某日,花田再次來訪,還帶來一則令克彥震驚的消息。

 「你聽過私家偵探明智小五郎吧?我和明智先生已經有六七年的交情了,常受教於他。我經手過的許多案件,都是倚仗他的提示才偵破的。以前的上司總認為靠民間偵探破案,實在有辱警視廳的名聲。但我目前的上司,搜查一課安井課長【8】本身與明智就是多年好友,所以我經手的案子,一旦摸不著頭緒便去請教明智,完全不會受到任何責備。」

 這些話聽在克彥耳裡,簡直猶如晴天霹靂。此時,他的腋下不斷冒出冷汗,衣服都快濕透了,或許連表情也顯得異常僵硬吧!

 (振作一點兒!要是這時流露出一絲不自然,曾經付出的辛勞都會頓時化為泡影。放心,放心!不管是明智小五郎還是何方神聖,都不可能看穿詭計,因為我沒留下一絲線索啊!太反常了,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竟然沒想到明智小五郎這號人物,甚至連過去在幻想殺害股野時,也未曾考慮到明智的存在,真是太大意了。有關明智的功績,我每篇都拜讀過,還曾醉心於他的智慧。此次竟然沒考慮到他出場的可能性,這一定是「盲點」,我陷入明智最偏好的「盲點」中了。)

 「關於這回的案子,」花田繼續道,「我徵詢過明智先生的意見。他說,這真是個充滿挑戰的事情。於是,我當下便邀他來現場勘察,沒想到,他卻表示不需要親自到場,光聽我的詳細報告就已足夠。之後我也常拜訪明智先生,並將搜查經過,這棟樓房的隔間、保險箱、暖爐或衣櫃等傢俱的擺放位置,門窗、門前道路與大門、建築物的的相對方位,後門的情形,還有兩位的證言等,都鉅細靡遺地向他說明了一遍。明智先生也給了我一些意見。」

 克彥凝視著花田,試圖從中讀取他的暗示。只見花田的表情詭譎,嘴角似乎帶著一縷笑意,但那僅是挖苦的微笑,態度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哼哼,我懂了。來打麻將、玩撲克牌、喝酒,原來全是根據明智小五郎的指示【9】。就是在等我和明美不經意間洩漏玄機。這倒是個大麻煩,看來有必要跟明美好好說明。不,等等,我不能聰明反被聰明誤,將這些芝麻小事看得太嚴重,結果反而自己嚇自己。對犯罪者而言,恐懼是最危險不過了。真相總在恐懼中不經意洩露出去,只要不感到害怕就沒事了。不能把命運交給神明,只要不畏懼就能一切順利。我一點兒也不後悔,殺死股野這種惡人本來就天經地義,周圍的人都為此感到痛快。我的良心未覺一絲不安,也沒必要太過恐慌。只要以平常心應對,就能全身而退。)

 但以平常心應對這種情形是多麼艱巨的任務啊,那幾乎等同於與神對抗。

 「那明智先生有什麼想法?」他極其自然地——至少他如此認為——露出微笑,若無其事地發問。

 「他說這次犯罪未留下任何線索,日後應該也找不到實質的證據?因此他建議我朝心理方向進行一些嘗試。」

 「那麼,心理調查的對象是?」

 「人選很多啊,就算是看起來毫無嫌疑的人物也都是這次的調查對象。說實在的,工程太過浩大。另外兩名同事也全力投入調查,只不過我們對心理調查並不熟悉,以至於難度加倍啊!」

 「警視廳裡除了這起案件外,必定還有許多重大案件等候偵辦吧?這陣子,你一定很忙。」

 「沒錯,僅靠目前的成員一時半刻實在無法處理這麼多案件。但是,我們對陷入膠著的案件一向很執著。即使沒辦法將現有人力全部投入其中,仍會抽出部分人手,夜以繼日偵辦這起案子,在我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兩字。」

 (是嗎?如果確實像他所形容的,日本的警視廳還真了不起。這樣一來可就麻煩了。不過,我看這也只是花田的虛張聲勢而已,光報紙上刊載的,不就有一堆虎頭蛇尾的謎團案件嗎?我才不信警察真的如此神通廣大呢。)

 「辛苦你了。不過除此之外,應該也有外人想像不到的樂趣吧?犯罪調查就像狩獵,跟獵人追捕受傷的野獸感覺相同。記得有位檢察官曾說『我是天生的虐待狂,所以最適合擔任這個職位』,我想檢察官應該是最能享受到虐待樂趣的工作了。」克彥突然興起一股挑戰警方的念頭,故意說些會激怒對方的話。

 「哈哈哈,你果然是個文人。對於人心的挖掘實在夠深入,真受不了你呀!但若從根本上來說,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兒吧!」

 此時兩人又齊聲大笑。

 當晚,克彥躺在床上,向明美提起明智小五郎的事情。明美霎時血色盡失,在克彥的懷中不自覺地發起抖來。當只有兩個人時,彼此都袒露難以克制的恐懼的情緒。

 他們一直細聲討論到深夜三點,明美甚至啜泣起來。看她如此不安,克彥也跟著擔心起來。

 「明美,眼前是最重要的時刻,我們必須以平常心面對。只要保持平常心,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輸給自己的懦弱才是最危險的事。在這次事件中沒有留下一絲證據,只要彼此都不膽怯,一定能撐過去,幸福就能永遠屬於我們。懂了嗎,明美?」

 克彥不斷重複這些話,直到口乾舌燥,才總算安撫了明美發自心底的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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