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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阪殺人事件》第25章
  七、沙丘之影

 甲田被逮捕一個星期後,因為接到弘一即將出院的消息,我再一次來到結城家。

 此時府邸內仍漂浮著一股陰鬱的氛圍。這也難怪,獨生子弘一就算出院,也難逃終生瘸腿的命運。不管是少將或夫人,都忍不住向我傾訴他們的心痛。當中最難受的要屬志摩子小姐,聽完夫人告訴她的整個經過,她帶著贖罪的心情,像個體貼的妻子般不時在行動不便的弘一身旁打理他的生活瑣事。

 弘一本人倒是比想像中更有精神。他一副忘記才剛經歷過一場觸目驚心的血腥事件般,精神奕奕地向我描述他目前構思的小說主題。到了傍晚,赤井先生也來拜訪。我對於先前曾懷疑他的事感到些許內疚,態度不自覺地轉變,盡興地與他攀談起來。弘一也對這位業餘偵探的來訪表現得十分開心。

 晚餐過後,我們邀請志摩子小姐,四個人一起前往海灘散步。

 「枴杖其實還挺方便的,意外吧!你們看,拄著這玩意兒我還能跑呢!」

 弘一用有點兒怪異的姿勢往前奔跑,身上輕便的和服下擺微微飄揚了起來。那根新枴杖磕到地面的瞬間,都會發出「叩叩叩」的聲響,越發寂寥。

 「危險,危險啊!」志摩子小姐緊追其後,慌張地大喊。

 「各位,我們去由井濱看表演吧!」弘一興奮地大喊。

 「還有體力嗎?」赤井擔心地問。

 「沒問題,一里也走得了。何況距離表演場地還不到十町。」

 新生的殘障人士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充分享受步行的樂趣。我們邊走邊說笑,在涼爽海風的吹拂下走過月夜下的鄉間小徑。

 路途中,適巧四人都沒有話題,默默低頭走路的時候,赤井先生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哧哧」笑了起來。或許想到什麼非常有趣的事吧,只見他笑個不停。

 「赤井先生,請問什麼事這麼好笑呀?」志摩子小姐終於按捺不住,詢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件無聊的小事罷了!」赤井先生依然笑著回答,「關於人類的腳,我剛剛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各位可能覺得,身材嬌小的人腳自然也小吧?但有的人體格雖矮小,卻有一雙大腳。你們不覺得很可笑嗎?全身上下只有腳特別大的人。」赤井先生說到這裡,又兀自笑了起來。志摩子小姐雖是客套地微笑表示贊同,但看得出她並不明白其中有什麼可笑的地方。赤井先生的言行總讓人覺得突兀,真是個特立獨行的男人。

 夏夜裡的由井濱彷彿慶典夜般明亮而熱鬧。海濱的舞台上表演起類似神樂【17】的戲劇,到處人山人海。以草簾簡單搭成的攤販圍著舞台,看著像一座小型市街,目光所及之處到處是咖啡廳、餐廳、雜貨店和冰品店,及一百瓦的明亮大燈泡、留聲機和精心打扮的少女。

 我們選好一間明亮的咖啡廳坐下,點了冷飲享用。此時,赤井先生又開始他那不拘小節的舉止。他說前幾天打撈水池的時候被玻璃碎片割傷,傷口處包裹著繃帶。可是繃帶老脫落,本想手嘴並用重新綁緊,但就是綁得不夠牢靠。志摩子小姐看了有些不忍,便說「讓我來幫您吧」,隨即伸手想要幫忙。赤井先生卻失禮地拒絕她的好意,將手伸向弘一說:「結城,可以麻煩你嗎?」最後,還是由弘一幫他綁好。我看這男人若不是徹底不知人情世故,就是個性格乖張的傢伙。

 不久,主人弘一與賓客赤井之間的推理討論又展開了。兩人在這件事中表現得比警方更傑出,著實立下大功勞,此時談起彼此的推理觀更是起勁。隨著話題進入白熱化,兩人照例批評起日本與外國、現實與虛構中的名偵探,弘一平時最厭惡的《明智小五郎傳》中的主角,自不待言,他當下成為箭靶。

 「那個男人還沒真正見識過手段高明的罪犯。他只擅長對付普通至極的歹徒,要稱作名偵探還差得遠呢!」弘一毫不客氣地批評道。

 離開咖啡廳,兩人的推理討論依舊停不下來,因此我們自然而然地分為兩組人馬,志摩子小姐與我稍微走快一些,慢慢超過熱衷討論的兩個人,距離他們也越來越遠了。

 志摩子小姐在無人的岸邊邊走邊唱歌,唱到熟悉的曲目時我也出聲附和。月亮化做億萬銀粉在波濤上起舞,涼爽的海風徐徐吹過,翻起我們的袖口與裙擺,將合唱的歌聲帶往遠方的松樹林裡。

 「我們去嚇嚇他們吧!」

 志摩子猝然起身,淘氣地提議。一轉頭,兩位業餘偵探就在一町遠之處,依然興致高昂地說個不停。

 志摩子小姐指著一旁如小山包的沙丘,在她「來嘛、來嘛」的催促下,我捉弄人的興致也被挑起。兩人學起玩捉迷藏的孩子,躲在沙丘陰影之後。

 「那兩人到哪兒去了?」

 不久,弘一與赤井的腳步聲近了,沙丘後的我們聽見了弘一的疑問。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躲起來了。

 「總不至於迷路吧,那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好了。拄著枴杖在沙地上行走,想必是很累人的吧?」

 是赤井先生的聲音。兩人似乎就地坐下,正好背對著沙丘。

 「很好,我想這裡應該不會有人聽見吧!事實上,有件事我想跟你私底下聊聊。」赤井先生開口。我們原想跳出來嚇唬兩人,但聽見赤井先生這句話又立刻縮了回去。雖然知道偷聽是品行極差的做法,但錯失恰當時機後,反而使不上力氣繼續這幼稚的遊戲了。

 「你真相信甲田是犯人嗎?」赤井沉重而嚴肅的聲音傳來。事到如今,他怎麼還在提這件事?但不知為何,我卻被他語氣裡的嚴肅震懾,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無所謂相不相信吧?」弘一說,「事發現場附近只有兩人,一名是被害者,另一名除了犯人以外,還有別的可能嗎?更何況,舉凡手帕、眼鏡盒等,如此齊備的證據都指向他,您認為仍有疑點?」

 「事到如今,甲田總算舉出不在場證明了。某個機緣下,我認識負責此案的預審法官,而且交情還不錯,所以有幸獲知一些一般人尚不知情的內幕,甲田曾說他聽見槍響時正在走廊上,而在這之前,他在玄關附近乘涼,這些都是謊言。可是為何要說謊,那是因為當時甲田正做著比竊盜更羞於見人的事——即在偷看志摩子小姐的日記。這個不在場證明十分具有說服力,他聽到槍響,才會直接將日記胡亂丟在桌上。這肯定是情急之下的草率行為,否則為了不受懷疑,心虛的他當然會將日記放回原處。由此判斷,甲田聽見槍響而受到驚嚇是毋庸置疑的。同時,這也表示開槍的人不可能是他。」

 「那他為何要偷看日記?」

 「哦,你竟然想不通?他想知道愛人志摩子小姐的真正心意啊,偷看日記也許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可憐的甲田,可見他有多焦慮!」

 「那麼,預審法官相信了他的不在場證明嗎?」

 「不,當然不相信。你也說過,畢竟對甲田不利的證據太多。」

 「我想也是。哼,如今舉出如此微不足道的不在場證明也於事無補。」

 「但是,我覺得對甲田不利的證據雖多,有利的證據卻也不少。第一,如果殺你是他的目的,為何不先確認是生是死就立刻找人求救?再怎麼慌張,比起之前偽造腳印時的周全,這般馬虎的行動顯得不太合理。第二,為了誤導他人的判斷,混淆起點和終點的信息,他謹慎邁步避免腳印重疊,卻保留著天生的內八字走路習慣,這著實讓人難以置信。」

 赤井先生接著往下說:

 「以最單純的角度來看,殺人不過是發射子彈、把人殺死,這麼一個簡單明瞭的計劃罷了。但若以複雜的觀點來看,卻是由幾百上千個精密的細節集合而成的行動。特別是當其中摻雜著企圖將罪行轉嫁給他人、瞞天過海的行為時,殺人更是一種龐雜繁複的計劃。在本案中,眼鏡盒、工作鞋、假腳印、丟在桌上的日記、池底的金製品。光列舉證物至少也有十來項之多,若這些證物均是通過犯人詳加策劃、嚴密準備的話,那麼其背後一定存在著幾百上千個別具意義的小動作。因此若偵探像檢查影片膠卷般,一格格地過濾犯人的行為,再怎麼頭腦清晰、計劃周全的犯人,終將難逃法網。遺憾的是,人類的大腦畢竟無法進行這樣細密的推理,無論是多細小而無意義的部分,我們也只能盡其所能地多加留意,才有機會僥倖撞見犯罪影片中關鍵的某一格。因此,我一向特別注意人自幼兒起便已不知反覆過幾億回的反射性動作,例如走路時是先出左腳還是先出右腳、擰毛巾時是向左擰還是向右擰、穿衣服時是先穿右手還是左手等極其微小的細節。因為這些乍看毫無意義的動作,難保不會成為犯罪搜查中起決定性的重要因素。

 「再來,證明甲田清白的第三個證據,就是包著工作鞋與金煙灰缸手帕上的綁結。我從裡面取出物品,並小心別讓綁結鬆掉,再將留有綁結的手帕交給波多野警部保管。我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證物。那麼,上面綁了什麼樣的結呢?在我老家,那種結被稱為『立結』,綁結的兩端與下半部成直角,從正上方看來像一個十字,小孩子常會打錯。一般而言,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成年人會使用這種打結法,而且即使刻意學也不見得打得好。於是我立刻拜訪甲田家,請他母親提供一些甲田曾打過的結以供參考。幸好找到甲田自己打的賬本邊繩以及書房吊燈與天花板連接處的結,還有其他三四個看得出打結習慣的物品。這些毫無例外的都是普通的綁結。甲田不可能在作案時,故意打上不同的結以求順利隱藏證物,而忘了處理手帕上更容易讓自己暴露身份的姓名縮寫。這對甲田而言又是一個十分有利的證據。」

 赤井的話到此告一段落,弘一一句話也沒回,或許是對赤井的觀察細微感到佩服吧!而在一旁偷聽的我們不知不覺沉重了起來,尤其是志摩子小姐,忽然呼吸急促,身體不住微微戰慄。敏感的少女可能已察覺,殘酷的真相即將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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