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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快車謀殺案》第31章
  8 驚人的內幕

  「現在再也沒有什麼事能讓我感到驚奇了。」布克先生說,「再也沒有了!即便查出車上每個人都在阿姆斯壯家中待過,我也不會驚訝了。」

  「這話可是意味深長。」白羅說,「你想不想聽聽你最鍾愛的那個義大利嫌犯,是怎樣替自己辯白的?」

  「你準備再用那個了不起的方法嗎?」

  「完全正確。」

  「這真是一樁最最特殊的案子。」康士坦丁說。

  「不,這是最最平常的一個案子。」

  布克先生伸直了兩條胳臂,做出一副絕望的滑稽樣。

  「我的朋友,如果你把這叫做平常的話——」

  他想不出該說什麼話了。

  白羅已囑咐餐車侍者去把安東尼奧.福卡雷利找來。

  這個高大的義大利人走進餐車廂時神色緊張,小心翼翼。他神經質地左顧右盼,活像一頭跌入陷阱的野獸。

  「你們想問什麼?」他說,「我沒有什麼可以講的,什麼都沒有,聽見了嗎?Per Dlo(義語:天哪)……」他用手在桌上敲了一下。

  「你有,你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告訴我們。」白羅篤定地說,「我要你說出事實真相!」

  「事實真相?」他不大自在地瞥了白羅一眼,舉止不再像之前那樣穩重而親切。

  「呃,是的,我已經猜到八分了。可是如果從你嘴裏說出來,對你比較有利。」

  「你說話就跟美國警察一樣。『徹底交代』!他們就是這麼說的,『徹底交代』。」

  「噢!原來你和紐約的警察也打過交道?」

  「不,不,從來沒有。他們拿不出對我不利的證據——但他們並不是要審判我。」

  白羅平靜地說:

  「你是指阿姆斯壯一案,是嗎?當時你是他們家的司機嗎?」

  他兩眼直盯著那個義大利人的眼睛。大個兒那股趾高氣揚的姿態一下子消失了,他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麼?」

  「你早上為什麼要說謊呢?」

  「工作上的原因。而且,我並不信任南斯拉夫警察,他們痛恨義大利人,他們不會公正的對待我。」

  「或許他們才會『公正的』對待你呢!」

  「不,不,我和昨晚發生的事毫不相干。我一直沒有走出過我的房間,那個臉長長的英國人可以證明這一點。我並沒有殺死那頭豬——那個雷契特,你沒有任何不利於我的證據。」

  白羅在一張紙上寫著字。他抬起頭平靜地說:

  「很好,你可以走了。」

  福卡雷利不自在地遲遲不離開。

  「你知道不是我……我不可能和這件事有牽連吧?」

  「我說你可以走了。」

  「這是陰謀。你打算陷害我嗎?就為了一個早該送上電椅處死的畜牲?他沒有被處死真是沒天理。如果是我,如果是我遭到逮捕的話——」

  「但那不是你啊!你和綁架孩子的事毫無關係啊!」

  「你那是什麼話?當然沒有。那個小寶貝可是全家人的寵兒啊!她叫我安東尼奧,她很喜歡坐在汽重裏假裝握著方向盤。全家人都喜愛她!連警察最後也了解了這一點。啊,美麗的小寶貝!」

  他的聲音變得柔和,淚水湧上眼睛。他猛然轉過身去,大步走出了餐車廂。

  「皮特羅!」白羅叫道。

  餐車侍者急忙跑了過來。

  「請傳喚十號鋪位那位瑞典女士。」

  「遵命,先生。」

  「還有一個嗎?」布克先生叫道,「啊,不會——不可能,我說不可能。」

  「朋友,我們必須搞清楚,即便最後事實證明火車上每個人都具有殺死雷契特的動機。只要我們搞清楚,我們就能查出誰是罪犯了。」

  「我的腦袋又發暈了。」布克先生呻吟道。

  葛蕾塔.奧爾森在侍者的親切帶領下走進了餐車廂。她悲痛地哭泣著。

  她走到了白羅對面,便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塊大手帕拭著眼睛,不停地哭著。

  「別傷心,小姐,別傷心了。」白羅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只要講幾句真話就行了。你是負責照料小黛西.阿姆斯壯的護士嗎?」

  「是的,是的。」那可憐的女子哭著說,「啊,她真是個天使,是個可愛、善良純潔的小天使。除了疼惜和珍愛之外,她未曾受過其他對待。可是她卻被那個惡棍搶走了,受到殘酷的虐待……她那可憐的母親……還有另一個尚未出世的小傢伙。你無法了解,你不會明白,要是你和我一樣身在現場,要是你面對整個可怕的慘劇……今天早上我本來應該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你,可是我害怕,我怕……那個惡棍死了,我真高興他再也不能虐待或殺害小孩子了。啊!我無法說下去了,我無法好好說話……」

  她哭得更厲害了。

  白羅繼續輕拍她的肩頭。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我都了解。我告訴你,我不再問你什麼問題了。你已經承認了我所知道的事實,這就夠了。我可以告訴你,我都了解。」

  葛蕾塔.奧爾森這時已泣不成聲,她站起來,恍恍惚惚地朝門口走去。當她走到門口時,外面走進來一個人跟她撞上了。

  那人是那個男僕,馬斯特曼。

  他一直走到白羅面前,以他一向平靜而不帶感情的聲音說道:

  「但願我沒有打擾您,先生。我想我最好還是馬上來,先生,把真相告訴您。第一次大戰時,我曾是阿姆斯壯上校的勤務兵,先生。後來在紐約我又擔任他的男僕。今天早上我隱瞞了這件事,這是不對的,先生,所以我想我還是來把事情交代清楚。但是我希望,先生,您千萬不要懷疑安東尼奧。老安東尼奧,先生,他連一隻蒼蠅都不忍心打死,而且我可以發誓他昨晚整夜都沒有走出過房間。因此,你看,先生,那不可能是他幹的。安東尼奧固然是個外國人,先生,但是他秉性善良,並不像人們在書刊上讀到的那種險惡兇狠的義大利人。」

  他停下來了。

  白羅鎮定地看著他。

  「你要講的就是這些嗎?」

  「就是這些,先生。」

  他又沉默了。然後,他見白羅沒什麼話要講,便稍稍鞠了躬表示歉意。接著,他又遲疑了一下,然後便以和來時同樣安靜、謙遜的態度走出去。

  「這件事,」康士坦丁醫生說,「真是比我讀過的任何偵探小說都要離奇。」

  「我同意。」布克先生說,「那節車廂的十二名乘客中,已證實有九人和阿姆斯壯一案有關聯。我得問你,你的下一步是什麼?或者,我該這樣問你,下一個是誰?」

  「這問題我幾乎可以立刻回答你,」白羅說,「瞧,我們的美國偵探哈德曼先生來了。」

  「他也是來告白的嗎?」

  白羅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美國人已經走到他們旁邊。他機靈地瞥了他們一眼,便坐下來慢吞吞地說起話了:

  「這列火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覺得像個瘋人院。」

  白羅朝他眨了眨眼:

  「哈德曼先生,你應該不是阿姆斯壯家的園丁吧?」

  「他們家沒有花園。」哈德曼先生照實回答。

  「那麼,是男管家?」

  「我不具備那種職務所需的翩翩風度。不,我和阿姆斯壯一家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我現在開始相信,在這列火車上,我大概是唯一一個和他們家沒有關係的人!你能反駁我這句話嗎?你能反駁嗎?」

  「這實在有點出人意料。」白羅溫和地說。

  「真是開玩笑。」布克先生喊道。

  「哈德曼先生,你自己對這樁案件有什麼看法嗎?」白羅問。

  「沒有,先生,這個案子把我難倒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弄清楚。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有牽連啊;至於到底誰是兇手,我無法判斷。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把這一切搞清楚的。」

  「我是猜想的。」

  「那麼,說真的,你真是個相當高明的猜測家。是啊,我要告訴大家說,你是個高明的猜測家。」哈德曼先生往後靠了一下,以欽羨的目光看著白羅。「請原諒我無禮。」他說,「可是光看你的外表,誰也不會相信的。我得向你脫帽致敬,真的,是的。」

  「你太客氣了,哈德曼先生。」

  「一點也不。我不得不承認你很高明。」

  「可是,」白羅說,「問題仍然沒有完全解決。我們能夠大膽斷言我們已知兇手是誰了嗎?」

  「別指望我。」哈德曼先生說,「我什麼也不想說。我只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另外兩位你還沒有猜過的人怎麼樣?那位美國老太太和那位女僕?我想她們兩人應該是這列火車上僅存的清白之人吧?」

  「除非,」白羅微笑著說,「我們為她們在阿姆斯壯家找到合適的職務。譬如說,女管家和廚娘。」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能嚇到我了。」哈德曼先生無可奈何地說,「瘋人院,這件事就是這樣,瘋人院!」

  「啊,親愛的,那就未免巧合得有點過頭啦,」布克先生說,「他們不可能全都牽連進去的。」

  白羅看了他一眼。

  「你不了解,」白羅說,「你一點兒也不了解。那你說說看,你知道雷契特是誰殺的嗎?」

  「你知道嗎?」布克先生反問。

  白羅點點頭。

  「是的,」他說,「我已經知道有一段時間了。事實已擺在眼前,我真納悶你怎麼還看不出來。」他看了看哈德曼,問道:「你呢?」

  那位偵探搖搖頭,他以好奇的目光看著白羅。

  「我不知道,」他說,「我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

  白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如果不麻煩,哈德曼先生,請你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這裏來。這樁案子有兩種可能的答案,我要把它們都攤開在你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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