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甕中之鱉

　　然而，這個捕捉對象並非警部想的那麼容易抓得到。搜索隊的一名隊員，把前面說的布錄區的道路兩側仔細地搜查了一遍之後，漸漸地向裡邊搜索。進人深處，那層層疊疊的大道具遮擋了光線，越來越暗，心血來潮似地從天棚上吊下來的滿是蜘蛛網的昏暗電燈，反而製造出不少令人心虛的陰影。

　　一個最初看似非常勇敢的、擅長運動的青年演員首先表現出畏縮。連老刑警心裡也覺得有點發毛。大道具與小道具的結合處常常形成漆黑的旮旯，心虛的人每逢經過這種地方，就覺得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蠹動，兩隻眼睛閃閃發光朝自己瞪著，不由得兩腿發軟，不敢再往前走。

　　他們就這樣戰戰兢兢地在迷宮中摸索著往前走，突然從後邊射來一道奇異的光束，將人們像皮影一樣投影到前面的大道具上。

　　大家嚇得一哆嗦，全都轉過臉來。此時，那耀眼的光束後面有人說了話：

　　「無需吃驚，是我呀，是我。」

　　這是熟悉的攝影助手的聲音。原來他知道那兒正好有一蓋拉好線的聚光燈，於是靈機一動就把它給打開了。

　　除了這盞聚光燈之外，攝影廳裡還有為拍攝準備的各種各樣的燈，由於這位助手的機靈，搜索隊的其他人也想起來了，於是，這兒那兒到處點亮了藍的、紫的等射出異樣光彩的電燈。如果有誰開動了攝影機的話，保準會拍出一部逼真的、震撼人心的現代版追殺電影來。

　　這位攝影助手對自己的機靈表現非常得意，為了使其更加發揮出光線的威力，他把聚光燈的頭轉動起來，簡直就像探照燈一樣，最大限度地照到了各個地方。照右，照左，接著又將光束上抬，當光束照到天棚時，^突然他尖叫起來：

　　「哇，那上面有人……」

　　天棚上，架有一種軌道似的東西，是用來吊著攝影機從上面作移動攝影的。只見在那用鐵板組裝的寬約一尺的滑軌上，剛才的那個老醫生的頭正在向下窺視，他盡量縮著身子，但仍無法遮掩住全身。

　　以擅長捕捉人而自豪的當兵出身的一名刑警，一邊說著「看我把他給抓下來」，一邊跑到架鐵軌的柱子跟前，像猴子一樣爬了上去。

　　白髮怪物是順著軌道逃呢？還是往下跳呢？好像是猶豫了一會兒。鐵軌的另一端柱子下已經有另一小組的人在那裡守候著，要是往下跳吧，一定會摔倒在追趕的人群正中。

　　進退兩難的殺人魔鬼竟然站在原地不動，擺出了要和爬上來的刑警決鬥的架勢，真是個敢於冒險的可怕的傢伙。

　　爬上柱子盡頭的刑警，看到那怪物準備拚命的架勢，瞬間有點畏縮，但隨後大叫一聲「媽的，我跟你拚了」，就朝怪物衝了過去。

　　那怪物一點一點向後倒退，刑警則擺出摔跤的架勢步步緊逼。兩人的身體移向了大道具的後邊，最初的搜索隊已經看不見他們了，但是，別的搜索隊在大道具的那一邊，屏息注視著天棚。

　　軌道上開始了危險的扭打。在那上面，和力量相比，保持身體的重心更為重要。器械體操很棒的刑警，巧妙地扭著身子想把對手從軌道上推下去，但是惡人在輕功方面更勝刑警一籌。

　　他假裝兩人同時落下，卻頭朝下用雙腳吊在軌道上。而認定對手要掉下去了的刑警沒有任何思想準備，手腳全鬆開了，只聽卟通一聲，正好掉進作海戰模型的大水槽裡，水花截得老高。

　　等到刑警濕漉漉地從水槽裡爬出來時，白髮怪物已經從軌道上縱身一跳，跳到天棚裡的一根樑上去了。

　　他像一隻飛鳥一樣，從一根梁跳到另一根梁，又順著梁逃到了大廳的角落裡。

　　在下面追趕的人，來回打轉，一點辦法也沒有。天棚上面沒有任何障礙物，與此相反，下面則到處是佈景區、大道具。惡人前進一尺，在下面則要大迂迴，必須跑上二三十米。

　　但是，不管怎麼說，追趕的人要多得多，而且四邊的出入口都有人把守，賊是絕對出不了這座建築物的。想到這裡，他們有點放心。他們商量了，決定耐心地等待著賊人筋疲力盡。波越警部和野崎也加入了在地面上追蹤賊人的一夥。

　　10分鐘，20分鐘，天棚上的怪物像只被緊追不捨的老鼠，雖然作出了悲慘的努力，可能是使盡了氣力，終於撒開了抓梁的手，一下子掉在距離追趕的人群不遠的地上，好像是摔昏了過去，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了。

　　波越警部的高興勁兒達到了頂點，現在是報仇的時候了。

　　「把他捆起來！」

　　接到命令，一名刑警手拿捆賊繩走近怪物，一腳邁過去騎在了他身上，正要下手捆時，「砰！」地一聲響，騎在怪物身上的刑警像是偶人被放倒一樣，仰面朝天地被摔在地上，那兒騰地升起一股白煙，濃烈的硝煙味直衝人們的鼻子。

　　大家一看，那怪物的白鬍子正一撅一撅地站在白煙那邊，咯咯笑呢，手裡的手槍閃閃發光。

　　刑警被射中了肩膀昏了過去。

　　看見他有手槍，大家不由得向後退縮。

　　怪物一邊用槍指著大家，不讓任何人靠近他，一邊慢慢地向那邊角落裡的黑暗處移動。

　　「這種場合，大家把雙手舉起來才有禮貌喲。」他特別使用了謙恭禮貌的措辭，說罷，又嗤嗤地笑了起來。

　　人們勉勉強強地舉起了手。

　　趁此機會，賊人鑽進了立著多面佈景大道具中間，拉了其中的一面大佈景作為屏風，藏起了自己的身體。但是，令人害怕的是，在佈景的結合處，槍口仍衝著大家，槍口還向外吐著淡淡的煙霧。

　　「你們只要動一動，這槍口可要噴煙的喲。」從後面傳出了怪物的鄭重其事的恫嚇。

　　追趕的人們毫無辦法，甚至連照顧受傷刑警的精神頭兒都沒有了，長時間就那麼舉著手站在那裡。賊人也很小心，沒有動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槍口一直在瞄準著人們。

　　就在這時候，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的畔柳博士從人們的後邊走了過來。看這情況，一直躲在人們後邊昏暗處的波越警部好容易表現出一點精神，但仍舉著雙手，小聲和博士說起話來。

　　「我們終於把那傢伙追到那面大佈景後面去了。但是，畔柳君，你看見了吧，就從那兩面佈景的縫隙處，手槍還在瞄著我們呢，隨便動手可是很危險的呀。」

　　「我知道。」博士盡可能地不晃動身體，低聲答道，「我聽說你們包圍了賊人，就跑向大門口，打箅去抓送他來的汽車司機，沒想到蹤影全無。原來司機知道得早，趕緊逃掉了。」

　　警部一心只想著追他本人，沒有想到汽車，到底還是博士精明，波越打心裡佩服。

　　「我為什麼來得這麼晚呢？」儘管此時情況十分危機，但是溥士講話仍然是不把賊人放在眼裡的腔調，「我是讓那小子給騙了。其實不過是小小的騙術，我卻上了他的當，叫他給關在對面的空房子裡了。那房門可結實啦，為了打破它可費了老大的勁兒了。」

　　怪不得沒看見博士。

　　「這些以後再聽您講吧。」警部非常焦急，「現在說一說眼前的這個大傢伙，讓他逃了可就無法挽回了。他現在手裡有槍，不太好辦，您有沒有什麼高招？」

　　「沒有事的，手槍子彈嘛，稍加小心不會被打中的。但是這麼多人紮在一起可很危險，你們往後退，退得遠一些。」

　　博士一邊輕鬆地說著，一邊撥開人群，衝著槍口走過去。

　　只見博士昂首挺胸，柱著手杖，拖著不大聽使喚的假腿，穿過橫七豎八的小道具，一步一步地接近敵人，就像猛蛇瞅準了青蛙，對勝利充滿了希望和信心。

　　啊，期待已久的時刻來到了。恨之人骨的殺人魔鬼現在就蜷縮在博士面前幾米遠的地方，動也不敢動一下。博士的雙眼因高興而炯炯放光，他的雙手因預感到有一場搏鬥而在顫抖。

　　誰也沒有去制止博士的魯莽，只是為他的出乎意料的膽大而被驚呆，為他捏了一把汗。

　　沉默，深深的沉默，一點聲音也沒有。把它稱為莊嚴的沉默一點也不過分。

　　佈景後面的兇惡賊人此時看到他稱之為最好對手的出現，該作何感想呢？可怕的是，他只是默不作聲地畏縮在黑暗之中。

　　似乎可以聽到博士喘著粗氣的呼吸聲。

　　準備捕蛙的蛇在它還沒確信一下子就可將其捕到之前，它用幾乎肉眼看不出的極慢速度一點一點地接近捕捉對象，直到到達它認為是可以動手的地方，即以閃電般的速度撲向對方的頭。

　　博士現在就是這樣，他躬腰屏息到達了一個地點之後，旋即用他那條健康的腿使勁一蹬，就像離弦之箭，猛地撲向敵人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