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陳列架上的螞蟻

　　關東大廈的辦事員早就聽說過畔柳博士的名字，所以對其突然來訪並不感到太奇怪，很親切地回答了博士的詢問。想到有勞這位有名的犯罪學家特地親自來訪，這個13號房間的租賃者到底還是和某種犯罪有牽連，他甚至挺得意地大講了一通這個叫稻垣的人的奇怪舉動。

　　「那麼，聽說16號他錄用了一名女辦事員，那個姑娘是怎樣一個人？知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宇？」

　　博士一邊用他的籐手杖砰砰敲著自己的假腿（很奇妙的舉動，但這是博士的習慣，一種類似小孩子的幼稚毛病〉，-邊進入了正題。

　　「我不知道。不過，說不定清潔工會知道點什麼，要不要叫來問問？」

　　不一會兒，一個40歲左右黑皮膚的清潔女工用圍裙擦著手走了進來。辦事員問她稻垣美術品店女辦事員的事，真是萬幸，她倒有所記憶，於是作了如下的回答：

　　「那是一個穿西服、有十七八歲、很漂亮的姑娘，做辦事員都有點可惜了的……名宇，我不知道。臉型？是呀，怎麼說呢？挺討人喜歡的圓臉，唉，像是摩登女郎的那種姑娘。」

　　「大眼睛，雙眼皮，鼻子不太高，鼻子和上嘴唇之間距離很短，上嘴唇有點往上翹……」

　　博士獨自笑著插了嘴。不用說，這是在形容剛剛見過的裡見絹枝的臉型，因為他在想，如果那個女辦事員是絹枝的妹妹，她一定很像姐姐。

　　然而，博士的這一猜測，沒想到真的猜對了。

　　「哎，您說得一點也不錯，就是那樣。您認識那位姑娘嗎？」

　　博士聽了，向身旁的野崎助手使了個眼色，接著問：

　　「哎，你說說，那姑娘被錄用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兒？」

　　「可不是嘛，有一件事兒挺怪的。」清潔工挺願意說話的。

　　「那天5點左右，那姑娘剛從屋裡出來往外走，13號的老闆慌裡慌張地緊跟著也往外走。我覺得挺奇怪的，就從窗戶往大街上看，就看見姑娘在前面的十字路口一動不動地站著，像是在等誰。再說老闆呢，傳是急匆匆地跑向附近的『彌生』出租車行，不一會兒，一輛出租車，上面坐著13號的那位先生，開到了姑娘站的地方，姑娘也上了那輛車。嗨，剛剛錄用的姑娘就給弄上手了，這人真夠有手腕的，你說是不是？後來呢，那汽車往京橋那邊開去了。自那以後，姑娘就再沒到這裡來過。」

　　「謝謝啦。那我們到彌生出租汽車行打聽一下就能知道13號的人到什麼地方去了，是不是？」

　　「是的，駕駛員我也認識，要不要我給你去問一問？」

　　根據清潔工向駕駛員打聽的結果，知道稻垣和姑娘是在兩國橋旁邊的大街下的車。但是，這是稻垣事先想好的欺騙手段，大街沒有任何意義，讀者已經知道了。

　　畔柳博士接著去看了看保存在關東大廈地下室倉庫裡的稻垣商店的傢俱和商品，除了知道這些全是新買來的便宜貨之外，沒有其他發現。

　　博士他們從地下室又回到大廈辦公室，此時，門口站著一個身穿並不合體舊西服的年輕入，辦事員一看到他就皺起眉頭說：

　　「又來啦。」

　　「是的，又來啦。稻垣還沒來過嗎？工資也不給，這樣俺可不好辦呀！」年輕人講話很不客氣。

　　畔柳博士好像突然對這個年輕人有了興趣，就問他：「你就是被稻垣美術品商店錄用的吧？」

　　「是的。」

　　「是推銷員嗎？」

　　「嗯。」

　　年輕人有點不太耐煩，用微含敵意的眼光凝視著他不認識的這位紳士。他這種態度似乎進一步引起了博士的興趣。

　　「真是幸運。我們就問一問這個年輕人吧。」

　　博士向辦事員打了招呼，然後對年輕人說：「你要是不忙的話，我想問問你稻埴商店的事，咱們到那邊的咖啡館坐一坐，行嗎？」

　　我想讀者也已經覺察到了，這個年輕人是被稻垣僱用的推銷員中的一個，就是那個把石膏塑像賣給神田畫框店的不良青年平田東一。他看畔柳的相貌，覺得從他身上又可以弄幾個錢花，於是就在幾問幾答之後，接受了博士的邀請。

　　於是，博士、野崎助手和平田就離開了大廈的辦公室，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進行了一番問答。這一問一答的內容挺煩瑣的，這裡就省去不談了，結果是從平田嘴裡弄清了以下事實：

　　稻垣雇了六名愚蠹無比的年輕人作為推銷員，讓這六個人各拿一尊石膏像無償地送給中學。平田沒有按命令行事，而是私吞了石膏像，把它賣給了神田的一家畫框店。當然，為了讓他說出這些，博士給了平田不少的小錢。

　　聽完這些之後，畔柳不知是怎麼想的，提出去神田的畫框店裡看一看，三人隨即同坐博士的汽車向神田開去。

　　畫框店的陳列架和幾天前一樣，落滿了灰塵，看起來挺陳舊的。大約有兩米寬的玻璃櫥窗裡並排放著數幅油畫複製品，全是大路貨，其中惟獨那個一隻手臂的石膏塑件白白的，很引人注目。

　　無需平田告訴，博士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這個石膏塑件，他一瘸一拐地走近櫥窗，將額頭緊貼著櫥窗玻璃用心地觀察著它。

　　「了不起。石膏塑件做得如此好，我從未見過。而且構思也別出心裁。」看了一會兒之後，博士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真是這樣。造型很奇特。肌肉跟真的一樣，像是一隻女人的胳膊。」野崎助手也在隨聲附和。

　　「當然是女的囉。還是個年輕的女的。這只胳膊的主人一定是個美人兒。」

　　野崎聽到美人兒這個詞兒，忽然想起剛才見到的裡見絹枝的漂亮臉蛋兒。心想，她肯定也有這樣漂亮的胳膊，並且為自己陷入這種不太正經的幻想而有點不好意思。

　　博士好一陣一動也不動地盯視著石膏像的一個地方，突然碰了一下野崎的手臂，說：「哎，你瞧這兒！怎麼回事？有點怪嘛。」那聲音出奇地低，野崎和平田都有點吃驚，於是跟隨著博士的目光朝那個地方看去。

　　那是石膏像手腕部位，仔細一看，從陳列架的隔板到石膏像的手腕處，排著長長的一隊螞蟻。

　　石膏像又不會沾上糖，招來那麼多螞蟻，著實不同尋常。

　　再凝神細看，原來螞蟻排成兩排，這螞蟻隊伍到手腕處就停止了，它們不再往前進，而是到了那裡就往回走。

　　「噢，我知道了。石膏像上有個小洞眼，你們看，螞蟻從那洞眼鑽到裡面去了。」

　　「可不是嘛，眼睛幾乎看不見的小洞眼。不過，有了小洞眼就會招來那麼多螞蟻嗎？」

　　三人都不解這一奇妙現象，一時沉默無語。但是，沒過多久，畔柳博士突然走進店內，問老闆這石膏像要多少錢，老闆開了驚人的高價，博士竟然沒還價就讓把它包起來。

　　待老闆用報紙將其包紮好之後，博士很小心地拿起來挾在腋下，督促兩人迅速地向汽車停靠的大街拐角走去。

　　上了汽車，博士把石膏像牢牢地擺放在膝頭，臉色鐵青，一句話也不說。另兩人被博士這種奇怪表現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又好像是鬼神附身了似地，直感到渾身一陣陣發冷，他們也是一句話也不想說。

　　車開到博士宅邸，已經很黑了，三人從車上下來，相互巳看不清都是什麼表情了。

　　「我還有句話要問你，如果沒有什麼不方便的話，就一起進去吧。」博士向平田說了這麼一句，就領先向門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