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錢阿婆愣了半天方才緩過神兒來,扭頭問元槿:「這是你、你男人?」連說話都磕磕巴巴的了。
元槿安撫的朝她笑了笑,頷首「嗯」了一聲。
錢阿婆看看她,看看藺君泓,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還真是你男人啊!」語畢,搖著頭低語道:「怎麼看著不太相襯呢。」
也難怪錢阿婆這般的驚奇。
如今的元槿是上了一層妝的,雖然看上去也是漂亮,但是比起原本的樣子來還是差了不少。
更何況,藺君泓的相貌也著實扎眼。且他如今又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打扮,加上那副隨心所欲的不羈氣度,著實是萬一也挑不出一個比他出眾的來。
相比之下,穿著花布衣裳的元槿,就真的有點不夠看了。
不過,元槿不在意錢阿婆的態度,藺君泓卻不樂意了。
在他看來,自家媳婦兒長什麼樣子、穿什麼樣子,那都是好看的緊。
最重要的是,藺少爺覺得,這天底下和他最相配的就是自個兒媳婦兒了。
什麼?
她和他不相襯?!
那她能和誰相襯!
誰都不行!
藺君泓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了,皮笑肉不笑的道:「那請問老人家一句,依著您的意思,該怎麼樣的才是合適?」
錢阿婆就算再不濟,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藺君泓本就沒有遮掩自己的不悅,錢阿婆看著藺君泓這副模樣,自然曉得他不樂意。但是,想到之前自己提起的那些事情,錢阿婆對這個少年也是有諸多不滿的。
錢阿婆便道:「合適不合適,光說是不行的。得好好兒的去體會。你這樣隨隨便便就把媳婦兒丟在娘家不聞不問,連逢年過節都不問一聲的,著實讓人瞧不上!」
藺君泓根本不知道「娘家」這個詞從何而來,揚了揚眉,不置可否,望向元槿。
元槿乾笑道:「你看,我四個哥哥三個姐姐還有乳母……」
一聽她口中的這個數量,藺君泓稍一琢磨就也曉得了這「娘家」的來歷,轉而望向錢阿婆,半瞇著眼輕笑了一聲,「送回娘家又怎麼樣?就不興人有急事了?」
說罷,他故意怒目朝錢阿婆看了一眼,眸中煞氣四溢。
元槿知道藺君泓的本事,生怕他嚇到老太太,趕忙拉了他一把,與錢阿婆道:「他前些日子是真的有事。」
錢阿婆也沒想到眼前這位貴少爺是個一眨眼功夫就能翻臉不認人的。
被藺君泓的眼神驚了一跳後,錢阿婆趕忙朝元槿拋了個同情的眼色,湊到她跟前輕聲道:「你家男人,脾氣不大好啊。」
「是不大好。」藺君泓黑著臉點點頭,「所以,往後您老人家說話注意著點。旁的就不指望了。好歹別跟我家小娘子說我壞話就成。」
他習武多年耳力甚好,自然是什麼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可錢阿婆一個老太太只養大過一個文官兒子,哪裡見過這樣功夫極好的人物?
她當即唬了一跳,不知道這少年究竟是用了什麼本事,連悄悄話動都聽得見。趕緊摀住了嘴,半個字兒也不敢多說了。只是往元槿身上溜過去的目光愈發的飄忽不定,滿含同情。
藺君泓勾唇陰沉沉一笑,正待開口,元槿斜睨了他一眼,在他耳邊哼道:「跟個老人家計較,你好意思?」
看到自家媳婦兒終於肯主動親近過來了,藺君泓的神色猛然柔和了起來,唇角噙著的那抹笑意也充滿了溫暖,「你若不讓我計較,我便不計較了。」
聽了他這明顯的謊話,元槿終是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哦,敢情她剛才狠拉了他一把讓他莫要和錢阿婆硬槓下去了,他沒明白她的意思?騙誰呢……
女孩兒雖上了妝,但是,這眸中閃著的靈動和神采都是和平日裡一般無二的。
藺君泓看得心裡歡喜至極,又喜愛至極,當即也懶得去理會錢阿婆究竟說了多少大不敬的話了,握了元槿的手,無限繾綣的說道:「許久不見你,清減了不少。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元槿想了想,點點頭,「看不到你,不知道你是否安好,我到底是無法安心。」
藺君泓早就知曉了她會如此。可是,心裡知道是一回事,如今親眼看到了她的擔憂,再親耳聽到她的柔聲細語,感覺自是不一樣。
他一把將女孩兒摟緊懷裡,輕撫著她的脊背,低喃道:「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往後再也不分開了。」
元槿想到這些天的日夜擔憂,也眼圈兒泛了紅,點點頭道:「你下次再這樣拋下我,我可就再也不替你擔心了。」
她伏在他的胸前,身子微微發顫。
藺君泓知道她的心思一向重,即便口上不說,心裡頭指不定將最壞的情況打算了多少遍,又替她擔心了多少遍。
兩人本就情投意合,心中互有彼此。思及自己思念成狂的感受,他倒是能夠體會到她的感受。
藺君泓用力攬了攬她,在她發頂落下一個輕吻,「再也不會了。若還有下一次,你就再也不理我好了。」
有他這句話,元槿方才安心了許多。
就在兩人情意綿綿之時,旁邊忽地插進來一句不太和諧的聲音。
「看你們兩個,感情好像還不錯?」
兩人低語著說了半晌的情話,這個時候方才發現,錢阿婆一直都在旁邊,只不過被兩人給忽略掉了。
元槿羞得滿臉通紅,直往藺君泓懷裡鑽。
藺君泓半攬著她,不甚在意的看了眼錢阿婆,心裡並不是太在意。
——莫說是個老太太了。往後他和自家的小妻子還要在全國千千萬的百姓面前這樣恩愛情意綿綿呢,有何可懼?
對著他挑釁的模樣,錢阿婆反倒是笑了。
老人家的臉上聚起了許多溝壑,整張面孔都笑得成了一朵花,「這樣很好。這樣不錯。小伙子就該這樣。我家老頭子啊,是個脾氣死擰的,從來不會哄人。先前還覺得你這不好那不好,不過如今看看你肯哄著她,就是個好的。」
元槿和藺君泓都沒料到之前唇槍舌戰都沒讓錢阿婆改了對藺君泓的態度,如今兩人這樣旁若無人的低語了半晌,反倒是讓老太太改了看法。
兩人一時間都緩不過神來。
藺君泓面對過千軍萬馬血流成河的場景,到底是更為冷靜沉著些,即便心裡頭詫異到了極點,依然能保持著風度十分淡然的點了點頭,「多謝老人家了。」
說實話,有一點藺君泓還是頗為感謝錢阿婆的。
他來之前,最怕的就是元槿會生氣,會惱了他。
因為當初為了讓她安全,他想了法子讓她「多睡了會兒」,悄無聲息的將她從冀都送到了京州。
兩人之間,從未有過這樣大的欺瞞和謊言。
所以,將要來再次面對她的時候,他的心裡是很有些惶然和侷促的。
只不過聽到了錢阿婆那些「詆毀」的言語後,他到底是按捺不住,爭執了幾句。
誰曾想,有了這一打岔,元槿竟是顧不上這一茬了……
思及此,再加上錢阿婆已經對他解除了誤會,藺君泓對待錢阿婆的態度便好了不少。臨走的時候,甚至還主動和錢阿婆道了別。
不過元槿和藺君泓剛剛上了馬車,便聽到有人在車外往這邊小跑而來,不住的開口輕喚。
元槿聽聞是錢阿婆的聲音,趕忙揚聲和外頭的幾個人說了,讓車伕還有四衛都先別急著走。這才挑了簾子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急事?」
「我就是想問問,小娘子的家裡還缺不缺貓兒狗兒的不。」錢阿婆笑說著,神色頗有些為難。
元槿不明所以,便問是怎麼回事。
「是這麼著。」錢阿婆說道:「前些天兒,有人送了只小狗給我。可我家孫子不喜歡那些小動物,總也看它不順眼,還拿石頭砸它。偏那小東西是個性子軟和的,也不反抗,就這麼嗚嗚叫著躲。我瞧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記得小娘子說過您養過小動物,又心善,就想你能不能把它帶走。」
語畢,錢阿婆生怕元槿不答應,又補充道:「周圍的鄰居都是喜歡用些大狗看門的。這狗性子太軟了,怕是周圍人都不會喜歡。」
她這話倒是說的大實話。
一般人家裡養狗,都是為了看門守戶。只有大戶人家,才會養些寵物來當小玩意兒。
那狗留在她們這裡,若是她家不肯養的話,相熟的那些人家恐怕也不肯要。
元槿聽聞,倒是有些想把那狗兒帶來了,就道:「那勞煩您將它帶來給我瞧瞧。」
倒不是她不願過去看。而是一旦去了,少不得還要和錢阿婆家的人寒暄一番。現在的她和藺君泓,身份都有些特殊,而且時間頗為緊迫。不如讓老人家將那小狗帶來,看看再說。
錢阿婆看了眼那簾子遮住的車子,小聲問道:「不用問問你相公?」
「無妨。」元槿笑道:「我是我,他是他。我若是想要的話,他不會反對。」
聽聞此,錢阿婆的眼神頓時又不一樣了。畢竟這個時候,能在家裡頭做主、還敢說一句「我的決定夫君不會反對」的女子,少之又少。
錢阿婆不由自主就朝元槿福了福身子,而後往家走去。
元槿揚聲喚了葡萄一聲,讓她跟在錢阿婆身邊幫忙。
不多時,小狗被抱了來。
看到的一剎那,元槿當真是又驚又喜,同時,還有些心疼。
她沒料到,居然會看到拉布拉多犬。此乃一大喜。
心疼的是,狗兒身上的皮毛有幾塊地方脫落了,露出光裸的皮膚,看上去很是可憐。
元槿趕忙將它抱在懷裡,與錢阿婆道:「它我留下了。您放心就是。」
錢阿婆鬆了口氣,不住的喃喃說道:「哎呀可是碰到好人了。您若是喜歡它,就留著當個玩意兒。若是不喜歡它,給口飯吃就行,它挺聽話的,不哭不鬧。」
原本她覺得隔壁的兄妹幾個也是尋常人家,留著這狗也是沒用,不會要的。
後來看到元槿的夫君氣度不凡,這才知道這位小娘子的夫家怕是有點銀子的。想必養一個小東西也不算多,這才動了念頭將這狗兒送來。
元槿笑道:「我自是不會虧待了它。您放心。」
錢阿婆連連應聲,臉上的皺褶連在一起,成了一朵花兒。
這個時候,車簾忽動。
藺君泓忍不住探身出來,插嘴道:「老人家,不是我說你。你那孫子若是會拿石頭砸小狗,性子這般不善,往後大了怕是更要變本加厲。倒不如小時候嚴加管教,往後方能成器。」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莫說是錢阿婆家了,就算是極其富貴的人家裡,寵溺孩子的也不少見。
結果,就把孩子的性子給養的刁蠻了。
這樣的孩子長大後,多是不學無術之輩。偶有學識極好的,但是人品方面就會差一些。
倒不如從小就開始好好教。往後還是能夠扳回來的。
藺君泓這話雖是用的商量語氣,但其中氣勢十足。
錢阿婆愣了愣,訥訥點頭,「這位爺教訓的是。往後我會注意的。」
藺君泓不過是提醒她一句罷了。聽或不聽,便不是他能掌控的住的。故而聞言後,他只點了點頭,便又回了車子裡。
元槿和錢阿婆這才再次道了別。
那只拉布拉多犬還很小,縮在元槿的懷裡,弱弱的一小團。
只不過,有些髒兮兮的,看上去已經好多天沒有洗澡了。
元槿心疼它,也沒讓它去四衛那裡或者是丫鬟們的車上待著,而是拿過了車上的一個小毯子裹住它,一直將它抱在懷裡。
藺君泓在旁靜靜看著,並未阻止她。只是看她沒有放手的意思,這才拖過了旁邊的一個小籮筐來。
那個籮筐原本是放了東西的,有幾包點心和吃食。約莫有一尺窄,兩尺長。
藺君泓將裡面的東西盡數拿了出來,擱到車子的一個角落。而後他在那個籮筐裡面墊了些車上做點綴的小布巾,這才與元槿說道:「你把它放在裡面就是了,讓它躺著歇一會兒。」
元槿看那小籮筐大小適中,而且裡面被藺君泓這樣一鋪置,又暖和又軟和,頓時放心下來,慢慢的將小狗放了進去。
小東西在裡面挪了挪,七拱八拱之後,許是發現了裡面的柔軟很合心意,不由發出了心滿意足的嗚嗚聲,似是輕歎一般。
元槿笑著探頭看了它一眼,與藺君泓道:「多多是個極其聰明的。」
多多是她給這小狗取的名字。來源便是它的品種。
藺君泓不知曉拉布拉多犬,但是,元槿說的話他是信的,聞言說道:「回去後找人好好的給它養養,給它配些合適的吃食。看這瘦的,都皮包骨了。」
他這話說的是大實話。
元槿自是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原本路上是備有食物的。只不過,大都是一些乾糧。
元槿看著多多瘦得厲害而且弱的厲害,就讓人在一個飯莊前停下了,買了點帶著湯的肉骨頭,又買下了酒樓的一隻碗。
而後,她將碗擱到了車子裡,把肉骨頭和湯倒進碗裡,再從車上拿了些饅頭,撕碎了泡進骨頭湯裡。眼看著東西準備的差不多足夠了,就將碗放到了多多的籮筐邊上。
元槿和多多柔聲說了幾句話,小狗兒就開始探出頭來。
它將小爪子扒在籮筐邊上,探頭看了幾眼。又用小鼻子嗅了嗅。然後低下頭,輕輕舔了幾下。
僅僅幾下而已,它的小眼睛瞬間就亮了。轉過頭來,眼巴巴的看著元槿。
元槿笑著點了點頭,將肉湯碗又往它跟前挪了挪。
多多歡喜的小尾巴搖了起來,再也顧不得其他,當即低下頭去,吧唧吧唧吃個沒完。
藺君泓在旁輕嗤一聲,哼道:「看把它急得。吃相忒得不好看。」
元槿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看到他滿臉郁色,她曉得了他的心思,抬手撫了撫多多的小腦袋,示意它繼續吃。這便挪到了藺君泓的身側,笑問道:「怎麼?看它有的吃,你沒的吃,嫉妒了?」
「是嫉妒了。」藺君泓坦然的承認下來,一把握住她的手,擱在掌心不住揉捏,「你看你,一路上只顧著它,也不顧著我點。」
元槿知道,藺君泓其實也很疼惜這個沒人疼愛的小狗狗。不然的話,之前他也不會對它這般和顏悅色了。
她笑著依偎在他懷裡,和他輕聲細語了幾句。
想想不妥,她掙扎著坐了起來,又攬住了他的脖頸。
藺君泓笑著在她腰後捏了一把,朝狼吞虎嚥的多多揚了揚下巴,道:「怎麼?想當著它的面來上一回?」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灼灼,滿含深意。
元槿哪會不曉得他的意思?當即紅了臉,哼道:「我是看你累了,想肩膀借你靠一靠,讓你歇一歇,所以想拉你躺下而已。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藺君泓剛才不過是逗她一逗。
如今雖已成定局,但是,少不得有些人還在暗中窺探著,想要給他一個重擊。
雖然安排了不少人在暗中保護這,但這一路上,他半點也不敢放下心來,要時時留意四周的動靜,保證一路無憂,方才能行。
所以,哪裡就能做那種事情了?
藺君泓怕她累著,本打算婉言謝絕了她的這個提議。
但是看到女孩兒眼中毫不遮掩的擔憂和愛護後,他又改了主意。
故而他笑著朝元槿道了聲好,這便順勢一歪身子,躺在了她的腿上。
說實話,藺君泓原本是想著休息一會兒就好的。誰知道熟悉的女孩兒的香甜氣息環繞是四周,即便是冷靜如他,也不由得出現了偏差,不知不覺,居然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居然已經到了冀都的地界。
藺君泓猛地睜眼,正要坐起身來,便見女孩兒歪靠在車壁上,也是睡著了。
想來,她這些天擔驚受怕,也是沒有睡好的。
藺君泓忙用手撐住車壁,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坐了起來,生怕讓她的腿發生晃動從而驚醒了她。
好半晌後,終於坐直了身子。
他又小心的一點點做到了她的身邊,將她慢慢的扶到了他的肩膀上靠住。
做完這一切後,他發現元槿沒有醒過來,不由得大鬆了口氣。
忽地察覺不對,藺君泓猛然側首望了過去,才發現多多正才旁邊眨著大眼睛看他。
藺君泓莞爾,朝多多瞪了一眼。
小傢伙吸吸鼻子,這便縮回了自己的那個小籮筐裡待著了。
雖然藺君泓吩咐人從旁邊的無人小道上穿行,免得周圍有嘈雜的聲音吵醒了元槿。但是還沒到宮門口,元槿終究是醒來了。
不是因為旁的,而是坐了太久,腿麻,難受。
她皺著眉去揉腿,手卻被藺君泓輕輕拿開了。
「自己去捏,哪裡管用?」藺君泓問清了她哪裡麻之後,探手給她揉著,「既是我在,就不需要你來動手。」
元槿心下一暖,笑著攬住了他的脖頸,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下。
這樣直白的表達喜悅,元槿不是沒有過,但,很少。
淡然如藺君泓,被她這樣一親,也不由得有些心神一蕩,臉上就微微泛了紅。
元槿看的稀奇,用手戳了戳他臉紅的地方。覺得觸感不錯,皮膚細滑,就又多戳了幾下。
藺君泓自己也曉得臉上怕是已經紅了,再被她這樣一「調戲」,甚是怨念,側首望她一眼。
元槿看的好笑,伏在他肩上哈哈大笑。
聽她笑得這樣開心,藺君泓也忍不住唇角彎起,無奈的搖頭輕歎。
元槿醒來後,車子一路徑直往宮裡行去。
直到進入宮門,連車子也不用下,毫無攔阻的繼續坐車前行駛進宮中,元槿方才恍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今的他們,雖然還是他們,但,身份又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元槿滯了一會兒,和藺君泓說腿不麻了,示意他不必再繼續揉下去。
而後她有些茫然的望向藺君泓,問道:「你走了那麼多時候,那朝中事務,怎麼辦?」
即便快馬加鞭,如今天色也已經暗下來了。
藺君泓為了親自過去接她,可是耗費了不少時候。
藺君泓頓了頓,靠在車壁上,摟她入懷,低聲道:「無妨。有定北王輔國,無大礙。」
說罷,車子已經駛到了目的地。
還未下車,外面已經響起了噗通噗通的跪地聲。
而後,是眾人的高聲問安。
「恭迎陛下、娘娘回宮。」
元槿有一瞬間的怔愣,握著藺君泓的手,也不由得微微縮緊。
藺君泓知曉她怕是一時間無法接受這般的改變。
他什麼也不多說,只用心的將她攬在懷裡,半摟著她和她一同走下車去。
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外頭人的面孔。
不過,那十分壯觀的黑壓壓的一片,卻是一目瞭然,隨意一掃便能盡收眼底。
元槿依偎在藺君泓的懷裡。
藺君泓什麼也不說,只稍稍側首,望向她。
元槿停滯了一瞬方才反應過來什麼,於是仰起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
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鼓勵,還看到了期盼。
元槿恍然大悟。
他一步步走到如今,歷經坎坷,雖然已經成功,但是,最需要的還是她的支持。
就算身邊有千千萬的人,但是,能夠和他並肩而立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
元槿深吸了口氣,緩了緩神。
她知道將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很好的適應。
但是,為了他,為了他們兩個人的安穩生活,她會盡力去做到最好。
元槿身子動了動,掙脫了他的懷抱。
立在他的身側,她雙目放空,凝視著那不知名的遙遠的天空,朗聲說道:「都起來吧。」
眾人紛紛應聲,急急起身,躬身而立。
元槿再不多看。
她側首望向藺君泓,露出了個淺淺笑意。
藺君泓笑著伸出手來。
元槿毫不遲疑的將手放在他的掌心,兩人這便手挽著手向裡行去。
藺君泓選擇的寢宮和議事宮殿,均不是剛剛故去的先皇所用。他另擇了兩處無人住過的來用。
因為從未來過,所以元槿對這兩處地方全然陌生。
藺君泓並未讓宮人在前引路,而是讓人跟在後頭,他親自引了元槿往殿內行去。
走了不少時候,便見有人在裡面的窗邊燈下查閱書冊。
正是定北王藺時謙。
藺時謙見到藺君泓和元槿後,笑著起身行了個禮。
他和藺君泓說了一下今日的事情,這便要退下去。
元槿有些疑惑。
待到藺時謙走後,方才問藺君泓道:「你今日不用處理事務了?」
藺君泓輕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尖,低語道:「其實,在去接你的路上,我已經將折子看完,讓人送回來了。之後的一些瑣碎事情,皇叔幫我處理了下。剛剛我們兩人說的便是這個。」
元槿這才安下心來,「沒有耽誤事情,那便最好不過了。」
藺君泓頓時眉心微蹙。
他抬手將屋裡的人盡數遣了出去,這便拉了元槿的手在旁邊龍椅上一同坐下,問道:「槿兒這是何意?」
元槿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細細想了想,也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故而疑惑的反問道:「你說的是什麼?」
「你覺得接你是『耽誤政事』,我卻不這樣認為。莫不是你覺得處理事務比你重要?或者說,你覺得如今的我們,已經和以往不同了。所以,很多事情都橫亙在了我們之間,無法越過去?」
元槿剛才不過是隨口一說,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聽了他這話後,她仔細思量了下。最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裡確實是這樣想的。
其實,在路上的時候,她不止一次的思量過,藺君泓這一趟接她,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工夫。
而且,她發現了自己一路上都在自欺欺人。
她一直在迴避著兩個人身份變化的這一事實。
明明心裡是知道的,可是,她就是不願去想,或者是不願去承認。頗有點鴕鳥的意味。
自打進入宮門不用下車開始,她意識到這個事實無法再去迴避了,不得不正面去面對。
這時候,她就開始估量,藺君泓這一趟去接她,肯定耽擱了不少事情。
元槿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得慢慢的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言語。
藺君泓看了,心裡一軟。
他將女孩兒摟在自己懷裡,歎息道:「你也是個傻的。我這樣為了什麼?還不是你我能舒心一些?你放心,無論是什麼事情,我都斷然不會放在你之上。」
藺君泓這話,便是做了最大的承諾了。
身為女子,還有什麼比夫君將自己看得最重來的更為開心?
元槿想了想,說道:「你也放心,我會盡力最好的。」
盡力做好自己應做的事情。
雖然沒有把握做到最好。但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便也無憾。
「我知道。我一向信你。」藺君泓輕笑道:「你放心,你很好。不用太過擔憂。」
將話說開,兩個人的心裡再沒了顧慮和擔憂。
比起剛才進入宮中後的茫然和不確定,元槿如今的心裡踏實了許多。到了晚膳的時候,已然能夠和以前一般談笑自若了。
晚膳的時候,藺君泓讓人將東西端進來後,便再沒有讓人進屋伺候過。
他和元槿兩個人,一同用膳,一同說笑。
元槿和他說了些自己在酒樓進出時候聽到的趣聞,也還提到了錢阿婆和她說起的錢家一些趣事。
藺君泓則是輕描淡寫的將那日的宮變講了講。
除去那幾個人的事情外,藺君泓順便講了那張真人的去處。
原本那人就是有幾條人命在身的。宮裡出事後,他逃出宮去,即刻就被先前的仇家發現,拖走。到現在也沒了音訊。想必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元槿想到往日種種,不勝唏噓。
藺君泓許久沒有見到元槿了,早已憋得不行。兩人用過晚膳後,他便將人抱到了浴池。
一同清洗的時候,他便按捺不住,當即將人給辦了。元槿還沒休息過來,便被他抱著到床上又來了幾回。
一夜無眠。
直到天色微明,元槿方才沉沉睡去。
而藺君泓,則起身更衣,上早朝去了。
藺君泓早已吩咐了人,不准吵醒元槿,讓她好好睡著。任憑誰來打擾,都不准將人叫醒。
幾個丫鬟自然應是。
孟媽媽想的多一些,聽聞之後,低聲問道:「若是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問起來呢?」
如今的太后,便是藺君泓的生母、以前的徐太妃。
而太皇太后,則是剛剛故去的先皇的生母,以前的太后。
聽了孟媽媽的問話,藺君泓讚許的看了她一眼。繼而沉聲道:「我說過了,無論是誰,都不許打攪。」
孟媽媽聽聞後,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暗鬆了口氣,想著姑爺終究還是疼愛姑娘的。
孟媽媽趕忙高聲應道:「是!」
藺君泓又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殿門,這才放心的離去。
元槿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她看著明黃色的帳頂,反應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來如今是在哪裡。
心下一驚,元槿趕忙起身。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今日應當是要給太后和太皇太后請安的。
昨兒晚上回來後,太后就遣了人來尋她。只不過,被藺君泓一口回絕了。
想必如今太后還會讓人來叫一回。
元槿趕忙喚了人來服侍自己起身穿衣。
剛一挪動身子,便是全身酸軟的提不起來力氣。
元槿將那罪魁禍首暗自腹誹了好久,方才在葡萄和秋實給她穿衣的時候問道:「太后那邊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葡萄甚是不解。
秋實低聲道:「太后那邊遣了人來問了好幾回了。都被婢子們和孟媽媽擋了回去。」
「擋回去了?」元槿奇道:「太后沒生氣?」
「想必是生氣的。」孟媽媽笑道:「不過陛下一早就下了死令,想必太后那邊就算想挑刺,也說不出什麼來。」
元槿聞言,忍不住笑了。
想想藺君泓對她的百般維護,便覺得身上的酸疼也算不得什麼了。反倒是甜蜜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