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沉默了許久後,藺君泓忽地笑了,「我的意思?」
他抱胸往旁邊樹上一靠,鳳眼微瞇,斜斜地望向元槿。
「我說我想三媒六聘地把你娶回家,當祖宗似的供起來。最好的全給你。保你一生無憂無慮。你信是不信?」
元槿莞爾。
這人難不成以己娛人成了習慣?
也是。剛剛兩人的氣氛劍拔弩張的,他這樣開個頑笑,想必也是打算將剛才的不愉快趕緊揭過去吧。
於是她不住地點頭,隨口說道:「信。我當然信。端王爺一言九鼎,自然說什麼都是真的。」
語畢,她施施然朝他行了個禮,含笑道:「那我就在家裡靜候佳音了。」
藺君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也不急不躁,神色平靜地望回去。
半晌後,藺君泓嗤地一聲,自嘲地搖了搖頭。
他正要開口說話,旁邊卻是傳來了驚喜的喊聲。
「可是找了你們許久。你們倒是眼尖,居然尋了這麼個清涼的地方偷偷待著。」
這個角落臨水,又有假山遮蔽,旁邊還有樹木,倒真的是比較涼爽。
藺君泓之前要說的話被硬生生打斷,心裡冒火,語氣涼涼地隨口應了一聲。
他深深地看了元槿一眼,轉眸望向來人。
看到顧青言和許林廣並行而來,他淡淡說道:「你們跑這兒來做什麼。」
「自然是尋你們啊。」許林廣笑著答道。
顧青言走到元槿身邊,說道:「葛雨薇來了,就在前頭亭子裡。穆效也來了。雨明正和他們在一道,我們就來尋你了。」
他這話一說完,藺君泓和元槿就都知道了他們的打算。
穆效還沒定下要不要回西疆。若是要回去的話,近日就得動身了。
可葛雨薇那邊,他還惦記著,半點進展都沒。
今天難得大家聚在一起,且元槿剛好也在,就想著幫上一幫。再不濟,琢磨出葛雨薇的心思也好。
要知道,葛雨薇極少對人交心。
認真算起來,元槿這可是頭一份。
以己度人,藺君泓知道穆效的心裡也不好受。
雖說自個兒這邊還沒完全解決好,端王爺依然不甘不願地點了頭,與元槿說道:「那我們就過去吧。」
語畢,當先朝著那邊走去。
他一走,旁邊兩人不由得齊齊鬆了口氣。
許林廣悄聲問元槿:「剛剛你們是怎麼了。吵架了?」
顧青言也在旁接道:「應該是吵架了吧?」
他們倆來的時候,藺君泓隨便看的他們那一眼,可真是駭人。
簡直是煞氣十足,幾欲奪了人的性命去。
如果不是他們和他很熟,他極快地收了視線,保不準兩個人就要驚得當場失態了。
他倆可是文人來著。不禁嚇。
元槿想想,她和藺君泓之前確實是在爭吵。雖然後來開了個玩笑氣氛和緩了點,但爭吵的不愉快許是對藺君泓有所影響。
於是她頷首應了一聲。
許林廣和顧青言對視一眼,心說果然是這樣沒錯。
端王爺雖脾氣不好,卻也極少表情外露。
能讓他遮掩不住將情緒顯露在眼神中的,恐怕也只有這位鄒三姑娘了。
一行人來到涼亭的時候,其中的三人正笑著交談。
說是三個人在交談,但,其實是兩個兩個地在說話。
葛雨薇端坐廳中,姿態嫻雅地朝著亭邊池塘裡拋著魚食。間或抬起頭來,和站著的葛雨明說笑兩句。
穆效站在葛雨明身邊,有些侷促地插上一兩句話。卻是明顯不敢和葛雨薇說,只能同身邊的葛雨明講。
於是乎,葛雨明倒是兩邊都要顧及著,笑容都快僵了。
看到這一幕,藺君泓忍不住朝穆效飛了個眼刀過去——瞧你這點兒出息!好好說個話能死人?!
穆效無奈地攤手苦笑——說多錯多。她不想理他的話,他硬要湊過去,那就怎麼都是錯。
藺君泓本還想再嗤笑一聲。他忽地記起來剛才自己和女孩兒的那番對峙,心下一黯,那些話就怎麼也出不了口了。
一來二往地,就也到了涼亭之中。
葛雨薇早就想著能遇到元槿了。只是剛才來的時候打聽了下,聽聞元槿有事不在廳裡,她就想著稍晚一些再找她。卻沒料到會在這個地方遇到。
看見元槿後,葛雨薇驚喜不已。
喊了一聲「槿兒」,她將手中的魚食隨手撒到池塘裡,起身朝著元槿行去。
穆效見葛雨薇起身,下意識地就想過去扶她。被身邊葛雨明狠狠拉了一把,拽在了原地。
穆效這才想起來。大傢伙兒說好了的,把鄒三叫過來。看看她和葛雨薇怎麼相處的,然後瞧瞧和旁人有什麼不同。也好找出穆效一直無法讓葛雨薇另眼相看的緣由來。
因此,此刻瞧見葛雨薇跛著朝元槿走去,穆效的心裡即便再憂心她,也只能硬生生憋在心裡,止住了動作。
元槿看到葛雨薇,也很是欣喜。喚了聲「葛姐姐」,笑問道:「最近姐姐在忙什麼?瞧著倒是曬黑了些。」
「騎馬曬的。」葛雨薇道:「夏日裡就是這點不好。稍稍活動下,就出一身的汗。在外頭多待會兒,就曬得看不見本來的膚色了。」
「可不是。所以說,像我這樣懶惰的,可是沾了光,還依然白著。姐姐你這樣勤勞的,只有羨慕我的份兒了。」
葛雨薇嗔了她一眼,哼道:「你就知道刺激我。」
她拉了元槿在旁邊坐下,又去到桌邊倒茶,「剛才我覺得這茶水不錯。你嘗嘗看。」
「那我可得嘗一嘗。」元槿笑道:「長公主是個仔細人。對待吃食十分細心。不然的話,這兒的碎冰甜點也不會那麼有名了。」
「可不是。所以說,別的地方的宴請我不見得去,但是明樂長公主下了帖子的,卻一定要來。」
葛雨薇說著,端了倒好的茶到元槿跟前。
元槿嘗嘗,覺得不錯。又自己過去倒了一杯。再給葛雨薇也倒了一杯,順手給她端來。
飲過茶後,兩人又去到涼亭中間的桌旁,吃了點果子。
兩個女孩兒旁若無人般說笑著,彷彿周圍的幾個少年根本不存在一般。只偶爾和他們搭話一兩句,其餘的時候,壓根不去搭理他們。只顧著她們自己說笑。
少年們看著這一幕,嘖嘖稱奇。
他們算是和葛雨薇一起長大的了。
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們是真沒見過葛雨薇這樣喜歡和旁人相處的。
不多時,兩個女孩兒覺得這裡無趣了,相攜著朝外頭的紫籐花架下行去。
等她們走遠後,葛雨明用手肘搗搗穆效,「看出什麼來了?」
「啊?」穆效怔了怔,「呃……她們感情真好。」
一聽就是什麼都沒瞧明白。
幾人有些挫敗,面面相覷。
就在亭中靜寂到了極點,氣氛開始漸漸顯得有些壓抑的時候,端王爺卻是淡淡地開了口,打破了這份寧靜。
「無差別對待。」
藺君泓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凝視著女孩兒的背影,心中歡喜到了極致、喜歡到了極致,也自豪到了極致。
「槿兒對待葛雨薇,就跟對待旁人一樣。根本沒覺得葛雨薇和別人有半點兒不同。」
他這樣一說,其餘的少年們靜靜細思,忽地發現,果真是這樣。
葛雨薇給元槿斟茶,元槿就那樣端坐著受了,根本沒有去想葛雨薇的腳怎麼不方便。
葛雨薇和元槿在外頭邊走邊笑鬧的時候,元槿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和她追逐玩笑,根本沒有想著葛雨薇腿腳不便,不適合這樣頑笑。
在元槿面前,葛雨薇就是個完完全全的正常人。和別人沒有半點兒不同。
穆效瞠目結舌。
「難不成我以前做錯了?」
「不只你。」葛雨明沉吟道:「我這個做哥哥的,好似也做的不太對。」
他總覺得,妹妹的腳有瑕疵,需得好生照顧。
卻忘了,妹妹的腳本也關係不大。
他這樣一次次的照顧,反倒好似是在刻意提醒她,她的身體和旁人不同一般。
想來,她更喜歡的是和旁人一樣,正常而安寧地生活著。
肩上忽然一沉。
葛雨明側首望向藺君泓。
藺君泓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收手後緩步朝外行去。
「以前是以前。既是已經過去,對錯都無關緊要了。往後注意下就是。」
顧青言趕忙叫住了他,「怎麼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隨便走走。」
藺君泓視線在元槿身上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調轉開來,望著池邊垂柳。
越是看她,就越是想要對她做些什麼。最不濟,也得拉了她到一旁單獨說幾句話。
偏偏眾目睽睽下,什麼都做不得。
倒不如看不見,也省得心裡頭惦記得難受。
這一回,旁邊那幾個心思通透的少年沒有反應過來,倒是穆效當先開了口。
「你去吧。」穆效很能體會端王爺如今的感受,說道:「眼不見為淨。」
最後一句讓藺君泓忍俊不禁,腳步一頓,失笑著搖頭,回首怒瞪了穆效一眼。
那五個字兒是這麼用的?
這傢伙……性子也太糙了點……
得虧了葛雨薇性子爽利,不計較一詞一句。
換作是那小丫頭,少不得要怒氣沖沖地理論半天。
元槿和葛雨薇玩了會兒後,有些累了。
恰好此時葛老太君遣了身邊的丫鬟來尋葛雨薇,女孩兒們就一同往花廳行去。
許太太正巧也在。
看著遠遠走來的女孩兒們,她笑著與葛老太君說道:「鄒家這個姑娘當真不錯。前些日子我見著了,很是喜歡。也不知道定下人家了沒。」
旁邊一位太太是之前和許太太一同去布莊的,也是和元槿見過面的。聞言接道:「應該沒的。鄒姑娘之前身子不太好,想來還沒說親。」
許太太笑道:「這可是巧了。我家小廣也還沒說親呢。」
她們都是京裡權勢至高幾家的女眷。自是成了一個小群落,在這一處聚著。
因為周圍沒有旁人,所以說起話來少了許多顧忌。
葛老太君雖然年紀大了,卻依然耳聰目明。
聽了許太太的話,老人家擺了擺手,說道:「這事兒,別急。別急。幾個孩子都是有自己主意的,千萬別好心做了壞事。」
許太太知道葛老太君為人很端正,對待小輩亦是寬和慈愛。
也正因為這個關係,葛家嫡出的兩個孩子葛雨明和葛雨薇至今未曾結親——只因葛老太君下了死命令,親事啊,還得看看孩子們自己的意思。
如今葛老太君這樣說了,許太太她們便沒再提及這類事情。
只是在兩個女孩兒過來的是,許太太忍不住拉了元槿挨著自己坐下。
葛雨薇就順勢坐到了元槿另一側。
誰知大家剛剛坐好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呢,小郡主楊可晴登登登地跑了來。環視一圈後,跑到了元槿跟前。
元槿看她臉色不對,忙上前兩步挨近了她,問道:「怎麼了這是?」
楊可晴顯然急得狠了,聲音裡都帶了哭腔,小聲說道:「槿姐姐,姚先生送我的那本古籍,不、不見了!」
「不見了?」
元槿先是詫異,而後神色一凜。
東西是放在輕煙小築、她的房間裡。如果那本冊子出了什麼事情,定然和她那裡脫不了關係。
姚先生送的那棋譜可是孤本。如果真的尋不到了,當真是對不住姚先生的那番心意。
「不用著急。我回去和你一起找找看。」
元槿說著,朝各位太太和姑娘們告了聲罪,打算離去。
葛雨薇看她神色有異,忙過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忙。
元槿輕輕搖了搖頭。
葛雨薇這便曉得,事情怕是和公主府脫不了干係。便也不再多說,只安撫地叮囑了她幾句。」元槿拉了楊可晴的小手,在路上疾步行著。
小姑娘抽泣著說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剛才楊可晴想要和藺松華顯擺自己得的生辰禮物,就一一都給他看了。
藺松華小皇孫頗有些傲氣。看到楊可晴得了這些好東西,而且,還有小皇爺爺和槿姨姨送的,他很是不服氣。就算心裡再羨慕,也表現得不屑一顧。甚至還斜著小眼睛輕嗤一聲,說,不過就這些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模樣,倒是把藺君泓模仿了個兩三成像。
楊可晴一看,心裡頭不樂意了。想起來自己手裡頭還有個法寶,就拖著藺松華去元槿的輕煙小築裡,尋那古籍給他顯擺顯擺。
誰知去了後才發現,東西已經不在之前擱著的位置了。
楊可晴只當自己是記錯了地方,遣了人去幫忙尋。卻怎麼都找不到。
她這就急了。
因為她知道,元槿是不會亂動她的東西的。更何況,那是她們的老師姚先生所贈,元槿就更不可能隨意亂動。
楊可晴氣得把輕煙小築所有的人給斥責了一番,然後讓小皇孫藺松華盯著這些丫鬟婆子,她自己急慌慌去找元槿了。
元槿也是一頭霧水。
之前將書冊放好之後,她便再也沒動過。怎麼說沒就沒了?
「院子裡可是有什麼人去過?」
「不知道。我什麼都沒問出來。」楊可晴的聲音又急又顫,「槿姐姐,如果姚先生知道了,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再也不肯理我了?」
她知道,姚先生很寶貝那本古籍。如今肯送了她,已經是極其難得了。
可是、可是她把東西弄沒了……
元槿趕忙安慰她:「不用怕。東西本來也不是你故意弄丟的,姚先生是非分明,斷然不會隨意責怪你。而且,我們現在只是把它弄丟了而已,還能去把它找回來。」
「真的能找回來嗎?」楊可晴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眨巴一下,淚珠子就落了下來。
「可以的。」元槿努力地安慰她,也在努力地下定決心,「一定可以找回來。」
小姑娘這才放心了一點點,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把眼淚擦去。
兩人走得很快,不多時已經到了輕煙小築。
院門處是藺松華和楊可晴身邊伺候的幾個人守著,誰也不讓進。
院內,是齊刷刷跪著的人。
粗粗一看,輕煙小築的僕從並未到齊。想來是有些人去旁處玩了,並不在院子裡。
春華秋實跪在前頭。就連卓媽媽,也在藺松華的怒視下,老老實實跪到在地。
因為楊可晴畢竟年齡尚小,很多細節解釋不清。元槿就細細問過了卓媽媽還有春華秋實。
原來,因著今日是楊可晴的生辰,廚裡有不少好飯好菜。卓媽媽就去廚裡幫了下忙,換了點好菜。
而春華則是陪著鬧鬧去了外頭玩。
秋實倒是在院子裡。不過,因為院裡伺候的人大都出去玩了,她忙裡忙外的,也沒顧上所有的房間。
故而元槿屋裡有誰尋機進去過,所有人都不太清楚。
元槿仔細問過所有人。
這個時候,卓媽媽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她的心裡忽然一驚。
卓媽媽說:「姑娘,那個丟了的可是棋譜。婢子們不認得什麼棋譜,更不會知道那個棋譜這麼珍貴。既然如此,我們又哪裡會拿走它呢?」
元槿忽然有些不安。
是了。
姚先生送東西過來,總共就沒幾個人知道。
她屋子裡的人,莫說春華秋實了,就算是卓媽媽,都不見得知道這本棋譜的珍貴之處。哪就會將東西拿走了?
莫不是……
有人來過這裡。然後,看到了古籍,認得它的不同尋常,所以將它拿走……
「快!趕緊看看屋子裡。可是有什麼不對。」
元槿心裡忽地冒出個念頭,急急吩咐道,「無論是少了什麼、又或者是多了什麼,但凡是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都盡快給我找出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趕忙站起來,各往自己做差事的地方行去。
春華秋實和卓媽媽去了元槿屋裡,一樣樣仔細查看。
最後還是秋實最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匆忙跑了出來,急得滿頭大汗,在元槿跟前附耳說道:「姑娘有件肚兜不見了。」
想了想,又道:「早晨我和春華收拾衣裳的時候,還一件不少。定然是上午這會兒功夫沒了的。」
肚兜?
聽聞是這個東西,元槿莫名地有些緊張起來。
這可是女孩子家最私密的衣裳了。
「丟了的是哪一件?」
「繡了梅花的那個。」秋實很是肯定地道:「就是有三片花瓣的那個。」
肚兜是貼身衣物,一直是將軍府的繡娘們給做。郭姨娘時常也給元槿做幾件。
元槿這一次丟了的這個肚兜,是繡娘所做。
將軍府統共就她和鄒元杺兩個嫡出的姑娘。老太太一視同仁,吩咐繡娘們用上好的雲錦給她倆每人新做了四個。
兩人的肚兜都是一模一樣的,梅蘭竹菊的樣子各一件。
若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她的四件右下角都繡了三片花瓣,而鄒元杺的,是兩片。分別表示這是三姑娘、二姑娘的。
怎麼會丟了這樣一件東西?!
元槿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看楊可晴和藺松華都在好奇地望過來,關切地問她丟了什麼,只得含糊地說道:「丟了件衣裳。」而後細細思量,到底是哪裡不對。
就在這個時候,春華在旁說道:「瞧著屋裡也沒有被人翻過的樣子,整整齊齊的。不然,咱們也能早一點發現不對、早一點查查丟了什麼。」
元槿聽聞後心中一動,喊住秋實,問道:「你翻看衣箱的時候,那裡有沒有很亂?」
秋實不用細想就道:「根本不亂。所以婢子之前沒想到竟是這裡出了問題。仔細點了點,這才發現不對。」
不亂,那就說明動手的人心中有數,根本不用亂翻,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元槿有個習慣。
她的貼身衣物,都是讓丫鬟們用白色錦緞包好,擱在衣箱右下角最深處的位置。
可是這也只有很親近的人才知道。
莫不是有人知道她這個習慣,所以做出了這樣的事來?
可是,又有什麼人,特意拿了她的東西來作祟!
元槿有些著急。
如今看來,拿走她的東西,像是真正的目的。那本古籍,倒真的可能是被順手拿走。
只要找到了她的貼身衣物,那麼古籍應當也就尋到了。
她努力平靜下來,細細思量。
只是自己丟的這東西,等閒不能隨意對人說。於是只能叫來了春華秋實和卓媽媽,還有楊可晴身邊伺候的兩個貼身侍女,讓她們幾人幫忙尋一尋。
旁人的話,一來信不過。二來,這等貼身的東西,也不好讓外人沾了手。
幾個人聽聞是丟了這麼個東西,俱都認真領命,忙活開來。先是在輕煙小築各個院子裡尋找,再去旁的地方小意搜尋。
元槿這便讓楊可晴和藺松華回去繼續和眾人在一起。
楊可晴初時不肯。
那本古籍丟了,她心中不安。
可是藺松華的一番話讓她改了主意。
「今兒可是你生辰。如果你不出現,豈不是所有人都會知道鄒姑娘這裡出了岔子?如果姑祖母問起來,少不得所有人都會知道了。到時候姚先生知曉後,連找回東西的時間都沒了。」
他口中的「姑祖母」,便是明樂長公主藺君瀾。
楊可晴仔細想想,這話確實很有道理。就和他一起回去了。
對於院子裡發生的這件事,卓媽媽也是十分憤怒。
楊可晴的那本冊子就也罷了。
哪個府裡沒有幾個手腳不乾淨的人?
這種事兒,她看得多了去了。
可鄒三姑娘一個嬌滴滴的將門千金,竟然在公主府裡丟了那種貼身衣物……
若被人知道了,難免要說公主府裡有人手腳不乾淨,竟是偷拿女孩兒的私密之物。
公主府怕是名聲會受損。
如果被治下甚嚴的長公主知道,定然會嚴查。
卓媽媽少則要擔一個看管不嚴的罪名,被處罰一同。若是一個不好,或許還會被趕出府去。
思及此,卓媽媽十分懊悔。
早知如此,就不為了貪那點兒的好菜去廚裡耽誤那麼多時間了。
如今可是得不償失。
於是她又特意好生叮囑了幾個丫鬟,務必要小心仔細地把東西給尋著!不能驚動任何人!
雖然輕煙小築的所有人都在小心謹慎地行動著,可這一切,卻還是沒能逃得過藺君泓的耳目。
他聽聞了手下的稟告後,不知元槿那邊遇到了什麼,竟然遣了人悄無聲息地在四處查探。連長公主這邊都不知情。
一個小姑娘家,在偌大的公主府裡尋個東西,怕是比登天還難。
藺君泓片刻也不敢耽擱。和周圍的少年們匆匆說了一聲後,這便尋了無人的小道,悄悄往輕煙小築去了。
元槿在院中聽著丫鬟們的一次次回稟。正心中焦急萬分著,小腿一疼。低頭看去,原來是個小石子砸了過來。
她四顧看了看,便見繁武在院門邊兒上快速露了個臉,又趕緊縮了回去。
元槿知曉藺君泓許是來找她了。遲疑了一瞬,終究還是故作無事般地轉出了院子。
剛走沒幾步,繁武在旁喚她。而後引了她往旁邊的小道上去。
藺君泓聽聞腳步聲,循聲看了過去。
女孩兒雖然看上去好似神色如常,但她雙眉輕蹙,臉色也比之前見到時要蒼白不少,顯然心中憂慮至深。至深沒表現出來罷了。
他忙前行迎了過去,遣退了身邊跟著的所有人。而後走到她身邊,問道:「出什麼事了?可是需要我幫忙?」
元槿頓了頓,輕聲道:「之前姚先生送給可晴的一本古籍不見了。」
藺君泓凝視著她,仔細看著她的表情,一絲一毫也不放過。
片刻後,他忽地問道:「還有呢?還有什麼丟了的?」
元槿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想想不對,又趕緊收回了視線。
藺君泓有些惱了,又有些沮喪。
之前她不主動來找他幫忙,他心裡就十分不舒坦。畢竟一個女孩兒家尋找一個東西十分不易,而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但看她如今顯然有事情瞞著他、不肯告訴他,心裡就更加不是滋味起來。
只要她開口,他什麼不肯為她做?
偏偏她就是不願與他坦誠相告!
藺君泓心裡堵著,開口的時候就有些語氣不善,「你既是做不到,為何不告訴我?既是憂心憂慮,為何不尋我幫忙?」
元槿抿著唇,很小聲地說道:「不方便找你。」
「怎麼不方便了?」藺君泓惱道:「但凡你叫聲繁盛他們,隨便喊了其中的誰,只要四個人裡有一個在你旁邊,定然會出手相助。若是他們不在,還可以遣了人來尋我。」
元槿被他這理所應當的語氣給氣到了。
他貴為王爺,和她不過是幾面之緣。如今即使再著急,又怎會隨意去打擾他?
更何況,她丟的是這樣一件東西!
元槿別開臉,說道:「端王爺事務繁忙,我這丁點兒小事,哪敢勞煩。」
「小事?你說是小事?」藺君泓也來了氣,「你的事情,我哪一件不當做天大的來處理的?」
元槿聽他這所,怔了一怔。似是有什麼在她腦海裡劃過,卻捉摸不透。
但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還得趕緊讓人處理要事。
元槿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朝藺君泓行了個禮,「若王爺沒甚要緊事的話,我先告辭了。」而後轉身離去。
藺君泓徹底火了。
他想護著她、幫她解憂,怎麼就這麼難?
氣惱之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恨聲道:「你就這麼不信我?嗯?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即便是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即便你已經窮途末路,依然要按下所有的事情,丁點兒都不肯告訴我!」
眸中滿是疏解不開的煩悶和愁鬱。
也露出了平日裡刻意掩下的煞氣。
藺君泓一向對元槿十分和善、百般呵護。
看他忽然露出這樣凶的樣子,元槿一下子就有些撐不住了。
女孩兒家的貼身衣物被旁人拿走,若是拿去做了什麼事情,不只是名聲會受損。對方如果惡意做些什麼事來,怕是會惹上更多更大的麻煩。
元槿性子堅定,等閒不會露出怯意。可這事兒,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著手去辦才好。
對方是誰,不知道。
對方的目的,捉摸不透。
原本就緊張至極的她,此刻忽然就有些受不住了。
他憑什麼這樣凶她?
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元槿也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竟是有點遮掩不住自己的心情。鼻子開始發酸,眼中也開始起了霧氣。
藺君泓哪想到女孩兒居然在他面前急哭了?
他當即發覺不對,暗道丟的東西或許不太尋常。
心下頓時懊悔至極。惱恨自己怎麼沒有耐心地多問幾句就發了脾氣。
他伸手想要攬她入懷,又怕她太過抗拒,反倒愈發不肯和他說了。
於是只能強壓下千萬種的心思,只在她耳邊好生說道:「究竟是丟了什麼?我既是有心幫你,斷然不會與旁人說。且,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盡力幫你尋到。」頓了頓,又道:「你只管信我就是。」
元槿默了很久,想了很久。
她實在是沒辦法了。百般無奈之下,終於決定向他求助。故而努力湊到他耳旁,輕聲說了兩個字。
女孩兒身材嬌小,他卻十分高大。
她踮起腳來,離他的耳尚還有不少距離。
藺君泓趕忙傾身下來,問道:「什麼?」
元槿羞紅了臉。剛才說出那兩個字來,已經用去了她全部的勇氣。
哪能再來說一遍?
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藺君泓耳力甚好。
剛才是因為女孩兒主動靠近,她特有的馨香忽然襲來,他太過緊張了,沒有留意。
如今細細回想,卻是記起了那小心的輕聲的細語。
藺君泓突然發覺到她說了什麼,不敢置信地問道:「怎麼會是……那個?」
一語既畢,他恍然意識到那東西是作何用的。
明明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有什麼遐思。明明知道,這個時候,應當急她所急。
可是少年依舊忍不住心神一蕩。
視線不受控制地從她的雙眼間往下挪、再往下挪。
最後,停在了她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