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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榮寵手札》第66章
第66章

 短短十幾秒,眼睛都來不及眨幾下,卻已經發生了天崩地裂的變化。

 元槿發覺不對,趕緊趴伏在了烈日身上。

 可是衝擊力太大,她即便有了防備,仍然被狠狠甩了出去。

 飛起的剎那,元槿有些慌,急急想著怎麼才能將自己墜落時候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誰知身邊忽地閃過一個人影。緊接著她週身一暖,被人攬在了懷裡。

 強有力的手臂護住她的頭、抱緊她的身子,將她整個地好好護住。

 墜倒在地的時候,元槿伏在他的胸前,絲毫未受到傷害,卻聽對方發出一聲悶哼。

 他心志堅定,輕易不肯示弱。這般境況下,定然是疼得厲害了。

 她怕他傷得很重,想要脫離他的桎梏自己站起身來。

 可是對方將她摟得死緊,她根本動彈不得。

 就在她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又翻轉了下身子,將她按到地上。

 而後,光的一聲重響。

 有翻了的馬車倒在了他們上方。

 元槿安然無事。

 可是她分明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她裸露的脖頸在往下流。

 是對方的血。

 聽他一下下地重重地粗粗喘息著,聞到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元槿眼睛裡慢慢聚起了霧氣。

 她不敢推他,怕加重他的傷勢。

 也不敢輕輕地動,生怕自己一丁一點的動作都會引得他更為痛苦。

 她只能一遍遍地小心翼翼地問:「賀重凌!賀重凌你還好嗎?你傷得怎麼樣?」

 他沒有回答。

 她怕他就這麼「睡過去」,依然一遍遍不停地問著。

 過了很久。

 終於,耳邊傳來低低的熟悉的聲音。

 「我沒事。」

 元槿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上面的重量忽地減輕。

 繁興緊張的聲音傳了過來,「王妃,你有沒有事?……賀大人?」

 元槿抽泣著說道:「賀重凌受傷了。你們小心點扶他起來。」

 繁盛和繁英趕忙上前,幫助繁興將賀重凌慢慢夫妻。

 賀重凌壓在元槿的身上,雙臂支撐著地面,硬是給她撐起了一個小小的空間,保她無恙。

 可是他的雙臂因此受了傷,怕是會有骨裂。

 內傷更重。

 畢竟被那麼大的馬車驟然砸中,猝不及防下,他又得護著她,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保護措施。

 好在他的脊柱無恙。

 好好休養一段時日也就能好了。

 元槿流著淚給他大致檢查了下傷勢。

 賀重凌卻推她去看別人。

 「我無礙。你懂得多。救人要緊。」

 他沉沉說道。

 元槿掃了眼四周。

 一片混亂。

 到處都是血。

 到處都是呻吟聲。

 不知傷了多少個。

 元槿讓繁武抽了一塊斷裂的馬車車壁,把賀重凌放在上面安穩躺好,將他托付給了沉穩的繁盛,讓繁盛好好照顧他。

 ——四衛跟著端王出入戰場多年,在治療傷勢方面,比她更為擅長。

 而後她咬著牙將視線調離,開頭投入到救治當中。

 她吩咐了繁英和繁興,讓他們和她一起,以最快的速度盡量讓更多的被壓之人的頭部先露出來。

 這樣能盡快讓人呼吸到空氣,最大的程度上避免窒息。

 曾經在一次大地震後,有個婦女這般做了,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先保證大家能夠暢快呼吸、保住性命最為要緊。

 繁英、繁興依著她的吩咐,和她一起,小心地挪動著碎壞的東西。

 不多時,端王府裡其他能夠行動自如的人跟著一起加入了進來。

 阿吉阿利還有紐扣跟著繁武過來了。

 紐扣是紐芬蘭犬,是救生犬中的佼佼者。

 因著前世時家人在地震中故去的遭遇,元槿平日裡下意識地就教紐扣了一些基本的救生常識。

 沒想到,這次居然用上了。

 如今是深夜,四周很黑。

 即便點燃了火把,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概。

 紐扣憑著嗅覺,極快地找到被壓住的人們的具體位置。

 然後繁興繁武負責先讓人頭部露出來透透氣。而其餘沒有被壓到也沒有摔到的人,則和端王府的眾多漢子們一起,將壓在人身上的馬車和馬小心翼翼扶起來。

 這種時候,人命是最緊要的。

 什麼禮數,什麼避嫌,在生命面前都是根本不值一提的虛幻。

 大家不分男女,互相幫助、互相鼓勁兒、互相依靠。

 將周圍的傷者一一扶起來後,元槿大致看了下情況,元槿暗鬆口氣。

 幸好他們走得及時。

 這裡雖然震動不小,但,他們已經遠離京城,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後果。

 幸好他們選擇的這個離開路徑是對的。

 這條路空曠平坦,很多人沒有事。

 傷者大部分是被車壁或者馬匹所壓所傷。大部分都沒有生命危險。

 其實,走在她們前面的那些人,因為秩序井然地在行駛,所以雖然車子歪了馬匹歪了,但是因為車馬行駛的時候疏密得當,所以很多人只受了很輕的傷,並無大礙。將車子馬匹扶起來就繼續前行了。

 而她們附近的地方,如果不是之前那位太太和那個漢子的叫嚷,使得許多馬車停下來停滯在此處,也不至於有那麼多受傷的人。

 馬車相互之間挨得太近。

 地震的時候,馬車互相撞擊,使得厚實的車壁斷裂、碎開。而後又將車內的人壓在了下面。使得許多人受了傷。

 將這一片的人基本上救出後,後面無事的車隊已經趕了上來。

 因為秩序井然,後面很多的車子和前面的車子一樣,受損並不嚴重。雖然歪了倒了,但是,人傷得輕。

 留下不行了的幾匹馬和損壞的很少幾輛車子,他們擠了擠,也就一同繼續前行了。

 經過的時候,大家知道端王妃在這裡,都從車裡探出頭來主動和元槿打招呼。

 甚至有幾輛車子稍微空點的,還主動停了下來,接了幾個傷勢較重的人,當先往太平鎮趕去。

 「之後或許還有餘震,一定要盡快離開。」元槿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說著,和周圍的人,和後面趕上來經過的人們,「大家一定要繼續趕路,繼續往前走。千萬不要隨意停下。」

 元槿和四衛清點了下可以用的馬匹,讓傷者坐馬車,其餘未有傷的人或是步行或是兩人同騎一匹未傷到的馬,繼續前行。

 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抱怨元槿了。

 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端王爺當機立斷讓所有人都遷出京城,他們的命,怕是早已交代在京中的大傾覆中了。

 而且,如果沒有端王妃領著端王府眾人在震後的及時處理,他們的境況也會比現在要糟糕得多。

 之前還在叫囂的那位太太,已經受了傷昏睡過去。

 她的家人代她道了歉。

 只是元槿終究還是怨著這個太太的。

 若不是有她當先挑起事端,很多人或許就硬撐著繼續往前走、不會停在這個地方。

 那樣的話,傷者的數量要遠遠比現在要少。

 元槿終歸是沒有說出諒解的話語。

 她囑咐了和兵士一起負責繼續護送大家前行的端王府家丁還有繁武,和他們講了一些照顧傷病員的細節後,又叮囑繁盛一定照顧好賀重凌,這便帶著繁興和繁英往後趕去。

 ——藺君泓和皇家眾人,她還沒有見到。

 最後面的車隊,離京城更近一些,還不知道那邊的人傷得如何。

 她很擔心。

 擔心藺君泓。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之前皇帝的車子行的有多慢。

 路上很黑。

 元槿不敢大意,騎著馬一點點往前行。

 因著地震,路上有些地方已然出現了裂縫。只是因為裂縫是自京城中往這邊而來,所以這邊的裂痕很細。

 若不是有馬不小心踏到了一個裂縫上面,元槿怕是都不曉得這一次的地震這樣強大。

 至少也有六七度了……

 後面的路上,她心中焦急,想要急急趕路。

 因為尋到的越晚,藺君泓他們和她這邊帶過來的人,出事的可能性就大。

 畢竟餘震的威力不可小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臨。

 另一方面,天很黑,她怕路上出什麼岔子,故而不敢讓馬大踏著步子往前走。

 ——藺君泓那邊的狀況不知道怎麼樣。

 若是沒有幾匹馬完好的話,她們騎過去的這幾匹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千萬不能再出事。

 狗狗們似是察覺了元槿的情緒不對,一個個都十分乖巧,蹦躂著跟在後面,不聲不響。

 不多時,紐扣自告奮勇地跑到了前面。

 它邊往前跑著,邊不時地停一停,回頭看過來,而後,叫兩聲。

 元槿忽地明白過來紐扣的意思。

 她讓大家排成了豎著的一縱隊,由紐扣在前面探路開路,他們騎馬循著紐扣跑過的路徑前行。

 這一下,可是快了許多。

 有紐扣提前探路後,馬匹一路奔過去,便沒再遭到什麼障礙和阻隔。

 一段時間後,突然,阿吉阿利似有所感,狂吠起來。然後撒足狂奔,往某處趕去。

 兩隻狗狗的叫聲慌亂淒厲,元槿聽得心裡一緊,再顧不得其他,甚至來不及讓紐扣先去探路,直接一抖韁繩,跟了過去。

 幾輛華麗的馬車歪倒在路邊。

 四五棵大樹壓在它們上面,砸出了一個個很深的凹槽。

 有三四名士兵在旁不停地試著搬樹、拖出馬車。

 旁邊站著十幾個個人,焦急地不停地說著、吩咐著。

 元槿看到那些被砸得面目全非的車子,眼前一陣陣發暈。

 她慢慢從馬上下來,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幸好繁興扶了一把,這才沒有摔倒地上。

 繁英趕忙安慰道:「王妃莫急。王爺許是不在車裡。」

 他雖說著寬慰的話語,但是一向鎮定的他,聲音也發了抖,顯然對著話的可靠程度也沒把握。

 這最後面的車裡,坐的是皇上和幾個寵妃。然後就是端王爺、太子、太子妃。還有就是小皇孫了。

 如今沒有看到王爺,莫非……莫非……

 繁興繁英交換了個眼神,心下同時暗暗一驚。

 元槿神色不定地一步步前挪著。

 正要走到某個宮妃的跟前,突然,旁邊閃過一個小身影,撲到了她的懷裡。

 「小皇奶奶,小爺爺不動了。怎麼辦?怎麼辦?」

 聽到「不動了」幾個字,元槿眼前一黑。

 她被繁興、繁英架住手臂,努力放平聲音問道:「他怎麼了?什麼叫不動了?」

 藺松華這才結結巴巴說了起來。

 原來,剛才他想尿尿,就纏著皇上停了車子。

 藺君泓帶他去無人的地方解決問題。皇上他們留在車裡等著。

 結果……

 結果就出了事。

 藺松華被藺君泓抱在懷裡沒事。藺君泓卻不知怎麼了,悄無聲息地,不呼吸,也不動了。

 元槿呆了好半晌,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繁興繁英生怕她出岔子,根本不敢離她半步,急急勸她。

 聽著他們的話語,元槿慢慢明白過來。

 藺君泓讓四衛一路跟著,既是防止她衝動下過去找他,也是為了之前一刻在做準備。

 ——四衛功夫極好。

 若是突生變故,或許可以保她一命。

 思及此,元槿鼻子漸漸發酸。

 她是沒事了。可他呢?

 他把身邊最信賴的四個人給了她。

 可是,他怎麼辦?!

 元槿努力將心中諸多翻湧的情緒強壓下去,將手搭在繁興和繁英的手上,借力一步步往前慢慢走著。

 她想拔足狂奔。

 她想立刻到他身邊。

 可是此時此刻,她的腳,卻走不動了。

 只能依靠著繁興和繁英的幫忙,往那邊挪。

 藺君泓靜靜地躺在地上,旁邊站著幾個手足無措的宮人。

 「王爺剛才還好好的。震了會兒後,就、就這樣了。」宮人們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元槿慢慢獨自走到了他的跟前。靜靜看著他。

 天開始有點微微的亮了。

 天明的微光中,他和平日裡睡著時候一樣。

 神色沉靜,雙唇緊抿。長長的睫投下了暗影,掩去他的所有思緒。

 元槿閉了閉眼,將勸阻的旁人都推到一邊。

 然後她雙手交疊,不住地給他做著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

 有人來勸,她不聽。

 有人來拉,被她凶狠地給吼走了。

 過了許久,許久,他還沒有任何的反應。

 元槿的心裡蔓延起了無邊的驚懼和恐慌,頹然坐到地上。

 驚的是,他難道就這麼離開她了?

 慌的是,沒有了他,往後她的日子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元槿這才知道,心痛到了極致,竟是哭不出來的。

 她頭腦嗡嗡作響,眼睛乾澀一片。

 極大的心慟下,心臟緊鎖成一團,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了。

 也不知這一刻自己是怎麼想的。

 她揚起手來,照著他的臉上,狠狠一巴掌抽了上去。

 「你個混蛋!你如果就這麼拋下我死了,我三生三世、十生十世都饒不了你!」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她這一巴掌扇得極重。

 藺君泓白皙的臉上瞬間五個巴掌印子。

 元槿看著那個五指印,悲從中來,猛地撲到了他的身上,痛哭出聲。

 在她撲上去的剎那,他側向一邊的頭忽然動了動。而後猛地張口,驟然噴出了一大口的血。

 血裡夾雜著粉塵末和黃土渣,在他身前灑下一大片艷紅。

 元槿愣住了。

 她慢慢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繁興趕緊上前,查看藺君泓的狀況。

 藺君泓抬起一根食指搖了搖,示意繁興別動。

 而後,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地輕輕地說道:「我如果不死,你是不是就能饒了我了?」

 元槿怔了怔,又怔了怔,終是忍耐不住,放聲大哭。

 太平鎮是個很小的鎮子。整個鎮上才不過有兩家醫館。

 京城眾人一路上不停歇地往這裡趕。路上倒是遇到了幾波餘震,但因離京城已遠,對盡力過之前大震的趕路眾人來說,都已經不算什麼了。

 稍微停歇了下,發現沒有異狀,便繼續往前趕。

 直到進了太平鎮後,眾人方才停歇下來。

 路上有十幾個傷重些的人挨不過去,亡故了。

 其餘百來個受傷不重的人,由醫館的大夫們幫忙看傷、診治。

 只不過,僅僅這兩個醫館的大夫,根本不頂用。那麼多的傷者,何時才能看完?

 於是,京中而來的醫館的大夫們,也擼起了袖子上前幫忙。

 太醫院的太醫們,出去最為的高望著的那十幾位外,亦是前來相幫。

 至於那十幾位……

 已經負責去診治皇上了。

 鄒元鈞和鄒元欽他們帶路的時候,聽了元槿的囑咐,朝著沒有樹的地方而去。

 可是,皇上並未完全依著前面人的行進路線而走。

 藺君泓帶著藺松華去方便的時候,皇上就讓人改了道,往旁邊的一棵大樹下靠過去。

 他本來還打算下車帶著諸位愛妃一起乘乘涼、歇歇腳。哪知道下去了幾個美人兒後,他自己還沒來得及往下跑,地震就來了。

 藺君淙被困在車裡。

 大樹倒下,將車子砸了一個大坑。凹陷下去的地方,正巧是他雙腿的所在。

 於是藺君淙的兩隻腿,齊齊斷了。

 十幾位太醫束手無策。

 只因他們診治過後,發現雙腿被壓的時間過長,下面雙腳的部分已經開始發紫,顯然是不能好了。

 若想保住性命,怕是只有砍去雙腳才行。不然的話,怕是兩條腿都會壞死。

 可誰敢?

 沒有人能說出那句話來!

 皇帝疼得哀哀直叫,又不住地呵斥叫罵,說都是群沒用的廢物。

 太醫們無奈,急得額頭上的汗珠子接連不斷地順著額頭滑下去。

 其中有人甚至拿出了早已失傳的傳說中的麻沸散來給藺君淙飲下,為的就是減輕他的疼痛,好讓他罵的聲音小一點,沒那麼刺耳。

 最終,大家請了藺君淙最信任的禁衛軍統領來勸他。

 禁衛軍統領和藺君淙密談許久後,再出來,卻是反了口。

 他不再答應截去藺君淙的雙腳。

 而是拿出長刀,逼迫太醫們想法子留住皇帝的雙腳。

 不然的話,在場的所有太醫都要把命沒進去。

 最後是個在太醫院任職十幾年的中年人走了出來,答應一試。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

 兩個時辰後他再出來,皇帝雙腳的紫脹已經輕了許多。而且,能夠談笑風生,不再如之前那般痛苦了。

 所有人嘖嘖稱奇,問他緣由。

 中年太醫只說是祖傳的法子,並不外傳。

 旁人幾次三番問不出來,就也歇了這個念頭。

 端王爺果然說到做到。

 他之前在文書上寫了,保證大家離京後的基本生活,就真的想盡辦法,讓人從附近購買了許多吃食和用具過來。

 太平鎮是個很小的鎮子,統共才幾百人口。

 大家的車馬到了這裡後,精疲力盡。

 在鎮子裡正的幫助下,大半個鎮子的房子空了出來,供大家居住。

 他將自己家那個三進的院子讓出來給皇上居住。

 可是,那個三進的小院子,怎能裝得下皇宮裡那麼多人?

 更何況,一個鎮子的裡正而已,家中也不算寬裕。

 雖然乾淨整潔,但那些屋子、傢俱和器物,都著實太過普通了些。

 藺君淙瞧不上拿出地方。

 他當即摔東西發了很大的脾氣。

 好在九門提督許大人家有個別院離這裡不算太遠,只幾十里地,是個五進的宅子。

 問過皇上的意思後,許大人就安排了人手,將皇帝和宮中一應人等送去了那裡。

 看著皇上和宮妃們遠去的車馬,鎮子上的所有人,包括從京城逃離而來的人,都神色十分複雜。

 直直地望了一會兒,大家就繼續忙碌起來。

 畢竟離去的那些人離他們的生活太遠。

 而且,也和他們沒有任何的關係。

 藺君泓估算了下,即便是空出這些屋子,也不夠住的。

 故而他又親自去了趟榆安縣,見了榆安縣的縣丞,和他商議了很久。

 最終,縣丞又將縣內空置的房屋盡數交了出來,方便大家入主。

 藺君泓便將京中人分成了兩批。

 一批是家中有傷員的。

 因為傷員需要休息,不易挪動。所以,這些人家留在太平鎮入住。

 另一批是家中沒有傷員的。

 這些人家則再累一累,繼續趕路,往榆安縣去住。

 對於端王爺的這個安排,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凡是家中無傷員的,即便是再疲累,依然上了車子上了馬,跟著往榆安縣去。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一家能夠安然無恙,依然是極大的恩賜了。

 他們心中感激上蒼,也感激端王爺和端王妃的所有努力。

 別的他們幫不上忙。

 但是,不添亂、將最近的這些房屋讓給更需要的人來住,這些小事,他們還是可以做到的。

 至於家中有傷員的,心裡也著實愧疚得很。

 這一趟出來,最累壓力最大的,就是端王爺和端王妃了。

 端王爺和他的親信們一刻不停地奔走在外。

 為了食物用具、為了大家的住處、為了所有人的安定,端王事必躬親,一件件安排妥帖,將事情做到了最好。

 至於端王妃,則是忙裡忙外,安排人去處理衣食之事,安排人負責照顧傷員,一刻也不得閒。

 聽聞端王和端王妃也要住到榆安縣去,往後的日子裡在榆安縣與太平鎮兩邊來回地跑,留在鎮子上的許多人家的心裡過意不去了。

 有些傷員傷勢較輕,家人也表明心意,願意去往遠一點的榆安縣去住,將近處留給更需要的人。

 他們不敢明說是想留給王爺王妃。

 他們知道,那樣的話,王爺肯定不會同意。

 於是轉彎抹角地想了許多個理由和借口。

 不過,他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借口才剛開了個頭兒,還沒來得及擴大和發揮,這個提議就是被藺君泓直接否決了。

 「如今傷勢輕,萬一路上厲害了呢?讓你們住,你們就住著。哪兒來的那麼多事。養好了身子、趕緊治好了傷才是正經。」

 他雖口氣不善,但大家都知道王爺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說的凶,其實還不是在擔心百姓的安康?

 大家心下感激的同時,見到端王后,愈發感激和崇敬起來。

 就在這百姓們忙著照顧傷者、收拾暫住之處,為了生活而奔忙的時候,皇上藺君淙竟是忽地提起了一件大事。

 他說,要遷都。

 京城如今已經破敗不堪,不能再回去了。

 與其耗費大量時日來重建京都,倒不如即刻遷都,往那繁華之處行去。

 百官見勸他不得,只能認真思量整個問題。

 商議過後,官員大都建議遷都冀州。

 太平鎮屬於榆安縣。榆安縣隸屬冀州。

 冀州離京頗近。

 若將事務轉往冀州處理,十分便利。順帶著也方便安排京城重修一事。

 更何況,冀州人口少,也方便安置這些流離失所的京中百姓。

 皇帝卻不同意。

 他要遷都豫州,讓京中百姓往冀州去。

 只因豫州更為繁華,他在那裡能夠過得更為舒適。

 這讓在皇城根下待慣了的京中百姓十分不滿。

 大夥兒覺得,皇帝要丟下受苦受難的他們,另尋別處享福去了。

 百官之中也有頗多不滿的聲音。

 如今京城破敗,百廢待興。

 正是急需財力物力人力的時候,卻耗費那許多在遷都上面……

 終歸是讓人心寒。

 可是,皇上好似心意已決。

 大家即便不同意,又能如何?

 有人提議,或許可以讓端王爺幫忙勸一勸?

 畢竟端王爺心中有百姓有社稷,定然肯出這個頭的。

 沒等別人開口,賀太師頭一個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端著茶盞撇著茶末子冷哼。

 皇上會聽王爺的?

 如果王爺能那麼容易勸得動皇上,就不需要為了全城的百姓押上自己一條命了!

 賀太師是教習皇上的先生。

 陛下的性子,怕是沒有人比賀太師更為瞭解的了。

 聽他這番話後,大家這才想起來,為了讓皇上答應全城撤離,尊貴的端王爺到底做了什麼樣的保證和決定。

 所有人在敬佩端王的同時,也熄了讓他去勸的念頭。

 ——皇上對這個親弟弟,還是計較得十分清楚的。甚至於賭上弟弟的性命也無妨。

 可是,端王爺已經因為百姓頂過一次重壓了。

 大家萬萬不能再因了這些事情而讓王爺再次身處危險之中。

 這些事情,藺君泓其實是不知道的。

 因為這幾日裡,他時時刻刻都在為著民眾的事情而忙碌著,根本都沒來得及去見皇上一面。

 也沒能好好和元槿說上一句話。

 自打地震開始的那一刻起,夫妻二人就各自忙碌開來。

 即便是元槿回去尋藺君泓那次,兩人也不過是相擁了一小會兒功夫,就不得不分開。

 而後到了太平鎮,兩人一個忙著外面的事情,一個忙著瑣碎的事情,雖說已經定下了同在榆安縣居住的房子,可哪有一個晚上能夠湊到一起的?

 不是太平鎮那邊的事情多,元槿脫不開身。

 就是外頭運過來的物資半途中遇到了意外,藺君泓不得不親自去過問處理。

 一來二去的,兩人的時間總是不同步。這幾日下來,夫妻倆竟是沒有一日是共同度過的。

 這天好不容易太平鎮和榆安縣兩邊都安穩些了,藺君泓說什麼都不肯讓元槿再繼續忙碌下去,直接拖著她一同坐上了烈日,不管不顧地就帶她離開了太平鎮。

 當時葛雨薇和許林雅還有賀重珊也在。

 藺君泓一把就將元槿抱上了馬。

 元槿掙扎著要跑下來,就朝友人們呼救。

 看到端王爺那麼霸道地將人帶走,女孩兒們非但不出手相幫,反倒是齊齊地和元槿揮手道別。

 「王妃再見。」

 「坐穩點兒,別掉下來了。」

 「王妃,不送。」

 元槿看著賀重珊,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繁盛,朝他比劃了個手勢。

 繁盛會意,轉身朝裡去了。

 元槿知道,他是去替她看望賀重凌。

 賀重凌傷得不算太重。但是,也不算輕。

 得虧了他會功夫,而且底子好,這些天來恢復得很快。

 可是,賀重凌不准四衛和元槿告訴別人,是他救了元槿。

 就連藺君泓,也不准告訴。

 幾人初時是不肯的。

 特別是元槿。

 她覺得,再怎麼著,都得讓藺君泓好好感謝感謝賀重凌。

 畢竟當時如果賀重凌不去救,元槿東西砸在她身上,她怕是就要殘了。

 賀重凌卻搖了搖頭,說道:「當時繁盛已經到了你身邊。我不過是快了半尺而已。」

 元槿跌下馬的時候,繁盛已經朝元槿奔了過去。只差一點點就能夠到元槿的時候,她被賀重凌給抱住了。

 而後,賀重凌護住了她。

 對此,賀重凌是如此解釋的。

 「繁盛畢竟是端王親信。若是端王爺知道他抱著救了你,怕是王爺和他心裡頭會有芥蒂。倒不如我來救你,往後萬一被他知曉了,也沒甚大礙。」

 元槿不解。

 既是沒甚大礙,為何不能現在就告訴藺君泓?

 不等賀重凌和繁盛開口,繁武已經小小聲地在旁邊開了口。

 「王妃,您是不知道王爺多小氣。」

 元槿見四衛都默認了這事兒最好瞞著藺君泓,她就也只好答應下來。

 只不過,她終究是沒法完全放心還未痊癒的賀重凌,所以拜託了繁盛好好照顧他。

 藺君泓看元槿都被抱到馬上了還在那邊左顧右盼,頓時氣笑了,食指微勾在她額上輕敲了下,哼道:「看什麼呢?竟是連我也顧不上了。」

 他這話說得可是酸意十足。

 元槿哭笑不得,心說自己不過是耽擱了這麼一下下而已。哪裡來的「顧不上」?

 這傢伙,還真是……

 元槿又好氣又好笑。

 她故意一揚眉,哼笑道:「我能看什麼?當然是風流倜儻的少年郎了。」

 誰知這招對端王爺根本不好使。

 藺君泓抬指輕勾著她的下巴,輕吻了下,低笑道:「我竟不知還有人比我更『風流倜儻』。」

 語畢,他還裝模作樣地四顧看了看,語帶驚訝地道:「你說說是哪一個?我去瞧一瞧,也好長長見識。畢竟那麼些年來,還沒遇到過一個。」

 元槿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這傢伙,簡直就是在明擺著換著花樣兒地誇自己!

 藺君泓看她似嗔似怒的模樣,笑著在她唇邊輕輕一吻。

 而後,他將橫坐在馬上的她緊緊攬在懷裡。

 長鞭一揮,馬兒馳騁而去。

 藺君泓和烈日,向來是不要命的騎法。

 速度極快,而且,轉彎極快。

 元槿驚得雙目緊閉,緊緊縮在他的懷裡,緊緊抓著他的腰身,動也不敢亂動。

 不知過了多久。

 馬蹄驟然一揚,忽地停了下來。

 元槿這才抬眼去看。

 只見金色的夕陽掛在天邊,將眼前溪水的粼粼波光染上了一層橙紅,溫暖而又漂亮。

 這種柔和的美麗,帶著說不出的靜謐的溫情,讓人忍不住沉淪其中。

 元槿怔怔地看了會兒,低歎道:「真漂亮。」

 「是。是很漂亮。」

 藺君泓用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喃喃說道:「若不是你,我就看不上了。」

 元槿心裡突地一跳。

 那日差點失去藺君泓的緊張和不安還有恐懼,齊齊湧了上來。

 她有滿腹的話想說、想講。

 可是這樣的緊張情緒裡,卻一個字兒也說不出。

 最後,她忽地極其一事,滿心的憂慮轉為了怨憤。

 「誰讓你非要和他們坐在一起的?」

 元槿越想越後怕。

 若她沒能找到他呢?

 若她沒能碰巧將他救回呢?

 那他豈不是就要……

 一想到這兒,元槿一個激靈,趕忙搖了搖頭,將那個不好的設想給趕了出去。

 「我明白。」

 藺君泓瞭然地低聲說著,微微側首,輕吻上她的唇角。

 「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

 元槿心裡還擔憂難受著呢。聽聞後,根本不搭理他。

 可是她剛要扭過頭去,就被他強勢地擒住了下巴。

 而後,不得不承受了他這個愈發熱情的吻。

 待到兩人分開時,氣息都有些不勻。

 藺君泓緊緊地抱著她,撥弄著她的指尖,輕笑道:「其實,這一趟和他們同坐,並非全無收穫。我倒是發現了一件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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