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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榮寵手札》第64章
第64章

 蕭以霜一向心高氣傲,哪被人如此當面奚落過?

 她許久不在京中,早已不知京中變化。

 在她心裡,依然以為姚先生輕易不肯收徒,是個感情淡漠之人,只對才學甚高之人會刮目相看;明樂長公主的女兒,依然如以往一般,是個性子有些張揚的小女孩兒。

 卻不知曉,姚先生經過多日的相處,已經將兩個女孩兒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也不知曉,楊可晴和元槿的感情甚篤,楊可晴根本見不得旁人說元槿半點兒不好。

 三皇子妃鎮日待在府中,對這些也並不是特別瞭解。故而沒有提醒過她。

 蕭以霜這才知道自己失策了。

 她臉色變了又變,終究是無法在這裡繼續待下去,趕緊起身,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蕭以霜的到來,只在滄海府邸掀起了微微的波瀾。待她走後,師徒三人就將她的事情拋諸腦後,專心教課學習了。

 畢竟對於她們來說,蕭以霜不過是個無關之人罷了。

 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幫助元槿準備三月靜雅藝苑的入學考試。

 其餘的事情,並不被她們放在心上。

 宗人府設立後,年後被關入牢獄的楊駙馬便轉到了宗人府待著。

 而他牽扯到的那樁案子,包括太子之事,也被記入了宗人府的案卷之中。

 雖說此事並非是藺君泓所做,不過是宗人府依著皇上的命令在做事。

 但,身為宗令的藺君泓,還是被太子還有永寧侯府的人記恨上了。

 對此藺君泓並未表現出什麼異樣來,每日按時上衙下衙,看上去極其地雲淡風輕。

 小皇孫藺松華自打那件案子被破之後,就沒再跟藺君泓學過功夫。

 不是他不想,而是太子府的人不肯。

 藺君瀾終是下定決心,無論楊駙馬用什麼樣的話語來威脅,她都不再理會。

 她去求了皇上,又去求了太妃,終是和獄中的楊駙馬和離。

 永寧侯府對藺君泓的厭惡,再增了一層,自此不再往來。

 因著和離之事,永寧侯楊家的人甚至一併厭惡上了身為藺君瀾女兒的楊可晴,路上看到小姑娘,也未曾再打招呼。

 楊可晴很是神傷。

 爹爹進了牢中見不到,祖父家也不待見她。

 不過,因禍得福的是,藺君瀾反倒是更加寶貝女兒起來了。

 如今楊可晴住在滄海府邸,她就隔三差五地來給楊可晴送衣送物。沒事的時候,就接了女兒出去玩一玩。

 相較於以往夫妻倆對於楊可晴都不聞不問的情形,藺君瀾倒是比往常好了許多。

 小姑娘的笑顏就也愈發多了起來。

 穆效終是啟程回了西疆。

 莫書涵果然在殿試中拔得了頭籌,欽點為狀元郎,入了翰林院。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之時,靜雅藝苑的考試就也開始了。

 元槿……

 十分緊張。

 一大早,天還沒亮,她就再也睡不著了。

 本來她的心情就很忐忑,偏偏今天的天氣說不出的悶熱。

 不過才四月初的天,卻彷彿跟暑天裡似的,蓋著薄被竟還熱得滿頭大汗。

 元槿叫了人來,起身穿衣。擇了一身單薄的裙衫換好後,就去看藺君泓習武。

 知道她竟是緊張到了失眠,藺君泓當真是哭笑不得,捏著她的耳垂低笑道:「早知如此,還不如昨日裡多活動活動了。那樣也能睡得好一些。」

 聽了他這話,元槿頓時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因為元槿今天要考試,藺君泓前一晚難得地饒過了她,沒有折騰她。不過是相擁而眠。

 如今他這般講,分明是……

 元槿臉紅了,轉身就走。

 藺君泓忙三兩步追了上去,握了她的手和她一同前行。

 這個時候,他方才驚訝地發現,女孩兒的掌心裡竟是有一層薄薄的汗。

 藺君泓早就知道元槿緊張。但是他沒料到,她居然緊張成了這般的模樣。

 於是輕聲問道:「怎麼了這是?你信我,不過是個考試而已,犯不著如此。」

 昨日裡,姚先生也是這麼和她說的。

 姚先生還說,考試什麼的,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斷然不用懼怕。

 而且姚先生還說了,她這一年裡十分用功,應當問題不太大。

 可是,姚先生講這些話的時候,安慰她的成分較多。

 如今藺君泓說起這個,語氣既然不同。

 赫然就是理所應當的一副樣子。

 好似這個考試在他看來,不過是芝麻綠豆一般的東西,別說緊張和懼怕了,連多留意下都犯懶。

 元槿怨念地看了藺君泓一眼。

 她雖然算不上學渣,但,也僅僅是個正常人的水平。

 身為學霸、不論是什麼,都一學就會的端王爺,怎麼能瞭解她這個正常人的心態呢……

 藺君泓被她這幽怨的眼神給逗笑了。

 「真那麼害怕?」

 元槿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藺君泓想了下,說道:「等會兒我陪你去。」

 靜雅藝苑的入學考試,是可以由家人相陪的。

 不過,陪著去的大都是女性。很少見到有男子相伴。

 元槿家中無母,祖母和嬸嬸又早已與家中斷了關係,姚先生懶得應付那些總想和她搭訕的人,不可能過去。

 於是元槿一早打算的是自己帶了秋實過去就好。

 如今聽到藺君泓這樣說,她心裡存了隱隱期盼的同時,又有些不太確定,「宗人府那邊走得開?」

 若是她沒料錯的話,身為宗令每天可是要處理不少事情。

 「無妨。」藺君泓笑道:「我和人說一聲,將明日的休沐調到今天。明日我過去就好。」

 元槿眼巴巴地看著他,心裡萬分糾結。

 又希望他去,又不願他因為她耽擱了正事。

 藺君泓壓根沒給她選擇的機會,當即安排人吩咐了下去。

 用過早膳後,兩人便一同往藝苑行去。

 靜雅藝苑共分四個院子。今日舉辦考試,往來之人眾多,又有陪伴的親眷前來,故而安排了三個院子舉辦考試,另外一個,則是專門招待相陪和等候的親眷之處。

 元槿今日來的早,那三個考試的院子還未開放,只有第四個院子敞開了院門,讓應試的女孩兒們和家人等候。

 端王爺和端王妃夫妻倆剛一出現,便在藝苑裡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藺君泓位高權重,相貌出眾舉止風流,早就是京中諸多貴女心儀之人。

 只不過他素來不愛搭理女子,對誰都一視同仁,一概不理。所以女兒家們雖神傷,卻看旁人也未曾得願,倒是心裡舒坦許多。

 而且,心裡還有隱隱的期盼。總覺得端王爺只要未曾娶妻,自己就還是有機會的。

 結果還未等她們盼到那個「機會」,突然一道懿旨打破了這個幻想。

 端王妃的人選竟然定下了!

 所有人都被打擊得暈頭轉向。繼而好奇這位端王妃是何許人物。

 元槿平素不太與陌生人交往,大部分時間都在潛心跟著姚先生學習。

 她平日裡往來的人家,也不過是相熟的那幾個而已。

 所以,雖說很多人聽聞過端王妃既往的一些事情,卻未曾得見。

 如今元槿和藺君泓這樣公然一起出現,著實讓女孩兒們心裡頭又是歡喜,又是哀傷。

 陪伴著女孩兒們前來的太太和姑娘們亦是對端王爺和端王妃好奇不已。

 因此當元槿和藺君泓邁步入屋的時候,所有人俱都正襟危坐,舉止端莊大方,氣度高雅溫和。

 不過元槿和藺君泓根本沒有留意到。

 藺君泓看到裡面全是女子,就想著送了元槿進屋,讓她在屋裡休息下。

 他不方便和諸人一起待著,所以打算去到外面的涼亭裡坐會兒。

 可元槿不願藺君泓陪她來了還孤零零地在那邊一個人。聽聞他要去涼亭,就跟著走了。

 於是屋裡所有人都只來得及看到了端王和端王妃的一個露面。

 僅僅幾眼,也足夠讓大家興奮得了。

 有個女孩兒相貌甜美,眼中閃著亮光,激動地說道:「端王妃好漂亮!原先我就想著,以王爺的品貌,得是什麼樣的美人兒才配得上呢?如今一看,王妃可是把王爺都比下去了。」

 她旁邊的少女不贊同地道:「我覺得還是王爺更出眾些。那氣度,那身姿……」

 「王妃也不差啊。」先前的女孩兒不贊同地道:「那你說說,你認識的人裡,哪一個比得過王妃去了?」

 少女一時間沒有回答上來。

 那女孩兒就得意起來,笑瞇瞇說道:「所以說,端王妃就是最好的那一個啦!」

 她本就是天真活潑的性子,與她相熟的少女們看她這樣得意,就開玩笑地與她逗笑了幾句。

 這邊和樂融融著,屋子另一端,卻有人坐不住了。

 蕭以霜猛地站起身來,大跨著步子往外行去。

 她起身的時候,用力太大,椅子發出刺啦一聲的巨響。驚得屋裡頭瞬間靜寂了下。

 先前還在說笑的女孩兒們齊齊望了過去,不明所以。

 三皇子妃暗歎口氣,趕忙跟了出去。

 走到院中央,三皇子妃攔住了蕭以霜,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蕭以霜扭過頭去不答話,眼圈有些泛紅。

 「靜雅藝苑的考試,不只是考知識。還要考個人的品性和舉止。屋子裡那麼多人,少不得有藝苑的先生混在其中。你這樣子,豈不是讓先生們對你的印象大打折扣,還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可我不甘心。」蕭以霜的眼睛有些濕潤了,「當年的時候,徐太妃對我那麼好。明樂長公主也很喜歡我。如今不過是隔了三年,怎麼完全都不一樣了?」

 三皇子妃袁氏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才好。

 當初蕭以霜要回家守孝,袁氏提醒過她,一旦離京三年,再回來,什麼都不一樣了。

 蕭以霜不聽。

 「三年時間,端王爺都不一定從戰場上回來,有什麼不一樣?」她志得意滿地說道:「徐太妃也很讚賞我的決定。」

 等到三年後,有了「為母守孝」這個經歷後,往後她的名聲定然能夠再進一層。

 那樣的話,勝算大了許多。

 女孩兒家,努力那麼就,不就是以「名」搏出眾嗎?

 才名,名聲,皆是如此。

 蕭以霜心高氣傲,誰的勸也不聽。毅然決然地回了家鄉。

 可是誰曾想,待到她再歸來,竟是這樣一番情形?

 蕭以霜眼睛裡蓄了淚,與袁氏道:「這些天我去給徐太妃請安,求個十次,她老人家才肯見我一回。」

 去找明樂長公主,就更難了。

 自打楊駙馬出了事後,藺君瀾的性子就有些轉變。

 如今已經和離,她更是和以往不同。

 蕭以霜依著三年前的習慣去投其所好,卻都被藺君瀾給無視了。

 甚至於送去明樂長公主府的那些華麗物什,也被藺君瀾盡數退給了她。

 袁氏和蕭以霜是一起長大的好友。

 看著好友這樣難過,袁氏心裡也不舒服。

 之前去滄海府邸碰壁被人奚落的事情,蕭以霜訴苦的時候和袁氏說了。

 袁氏將蕭以霜說了一通後,也是心疼她。

 認真想了想,袁氏勸蕭以霜道:「你若真的那麼喜歡小皇叔,我幫你想想辦法。只不過,你千萬別那麼魯莽了。」

 蕭以霜知道袁氏是真心為她好的,就拿著帕子拭了拭眼角,點點頭。

 袁氏勸著蕭以霜回了屋子。她靜立了一會兒,看藺君泓和元槿在涼亭裡坐著,就往那邊行去。

 當初定北王歸京,皇上為他擺接風宴的時候,元槿見到過三皇子和三皇子妃。

 故而袁氏一往這邊來,她就認出了對方。

 袁氏恭敬地朝藺君泓和元槿行了禮,這才邁步上到涼亭內,站到了元槿的身邊。又朝外面擺了擺手,「你們在外面等會兒罷。」

 這話她是對著跟在她身邊的幾個侍衛說的。

 之前與蕭以霜對話的時候,她也是讓侍衛們在聽不到說話聲的稍遠處等候。

 三皇子生性多疑。

 即便她來陪蕭以霜過來考試,他依然遣了侍衛跟著。

 名義上是貼身保護,實則也是監視。

 看著元槿在旁自由自在地和端王說笑,兩人情真意切,三皇子妃口中發苦,說不出什麼滋味來。

 於是沒話找話地強笑道:「小皇叔今日好興致。竟是和王妃一起來了。」

 藺君泓沒讓她坐,她不敢坐。

 只能站在元槿不遠處,恭敬立著。

 藺君泓頭也不抬地給元槿削著果子,不甚在意地答道:「你小皇嬸今日有些緊張,我左右無事,就陪她過來瞧瞧。」

 他說話的時候,「小皇嬸」幾個字是特意加重了的。

 旁人不曉得,元槿卻是明白,這傢伙還在怨念著他被叫了「小皇叔」,而她是「王妃」呢。

 元槿橫了他一眼,附到他耳邊,輕聲道:「真是小氣。」

 連個稱呼都介意。

 還因為這個,不讓人坐下。

 藺君泓的心思被她揭穿了,也不惱,反倒是唇角揚起了一抹笑。

 元槿也不管他什麼反應。見袁氏容顏憔悴,臉色不太好看,便自顧自拉了三皇子妃,讓她坐到了一旁。

 蕭以霜和三皇子妃的對話,元槿並未看到。

 但藺君泓一直留意著週遭的情形,故而發現了。

 待到袁氏坐下後,藺君泓趁著元槿不注意的時候,目光冷冽地朝著袁氏冷冷看了眼。

 袁氏一個激靈,從心底冒出一陣寒戰,張了張口,之前準備好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元槿未曾察覺。

 她只覺得今日的天氣實在是太悶熱了,連呼吸都好似受了阻一般,不夠順暢。

 看到袁氏臉色不好,元槿不知袁氏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所以來這邊休息。

 見袁氏臉色愈發難看了,她就讓人過來給袁氏輕輕搖著扇子,也好讓週遭空氣暢通些。

 藺君泓掃了眼外頭那幾個侍衛,眉間微蹙。

 藺天諶還真是他爹的親兒子。

 跟他爹一模一樣的性子。

 皇上是個多疑的。

 藺君泓知道,皇帝本就不是屬意太子。

 不然的話,以他走一步就要往後懷疑十步的個性,當初皇后為兒子藺天誠選了陸氏女為妻的時候,他就不會那麼乾脆地答應了。

 皇后是陸大學士的女兒。

 太子妃是皇后的親侄女兒。

 以皇上那性子,不會任由陸家的女兒連續為後的。如果他真的有意於傳位太子的話,斷然不會答應。

 若藺君泓沒看錯的話,皇上屬意的是三皇子。

 三皇子最得他心意、與他最像。

 三皇子妃的父親雖然不過是個光祿寺的少卿,但她的祖父卻是三品指揮使。是武將。

 若是沒有意外,袁老爺子往後的話,還能再升一升。

 這便成了三皇子的助力。

 只不過,在皇上身體安好的時候,袁老爺子怕是只能在這個位置上滯留了。

 要升,也得等皇上支撐不住了不是?

 如今看到三皇子連三皇子妃都防得緊……

 藺君泓忍不住暗暗搖頭。

 這老三啊,雖然性子像他爹,卻比他爹還要更甚。

 竟是連妻子都不信任、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給她。

 不多時,將要到考試開始的時候了。

 袁氏終究是沒法繼續坐下去,匆忙說了幾句話後,便起身離去。

 元槿知曉藺君泓事情繁重。今日定然是安排了不少事情的,不過因為要陪她,不得不將事情推後。

 旁的不說,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

 葛雨明的任命今日會安排下來。

 思來想去,元槿終是推了推藺君泓,讓他先離開。

 藺君泓勾著她的指尖問道:「怎麼?不緊張了?」

 「還是有點。」元槿老老實實答道:「不過比起之前來已經好多了。」

 藺君泓輕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尖,「小丫頭,用得著我的時候,就賴著讓我陪。一用不到了,就恨不得讓我趕緊走。」

 元槿聽著這怨氣十足的話,哭笑不得。

 她知道,如果她說是因為怕他忙而讓他回家,他定然是不肯的。

 於是考慮之後,元槿又解釋道:「其實等下開始考了之後,一直在各個考場中來回轉,根本無暇來見你。」

 藺君泓見她眼中明明是萬般不捨,卻非要他離去,心中瞭然,低低一笑。

 「既是如此,那我先走。」他頷首道:「等你考完了我再來接你。」

 元槿知道考完之後還不到下衙的時辰,忙道:「其實也不用……」

 「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騙的過我去?」

 藺君泓笑著打斷了她,給她理了理鬢髮,「我既是說了今天陪你,就會陪著你。今日不去宗人府了,我回家處理下政務,然後過來接你。」

 他既是這樣講,定然是已經拿定主意了。

 元槿被猜中心思,臉上泛了紅。

 按理說,這種時候應當力勸他回宗人府去才是要緊。

 但今天對她來說十分重要,她真的是很緊張。

 出了考場就能見到他,心裡肯定會好過許多。

 終究還是貪戀他的關心和溫暖,元槿未曾違心地再勸,而是低著頭用力點了點。

 藺君泓暗鬆口氣,微微笑了。

 他很想對她好。

 傾盡全力地對她好。

 但是,她若一味地推拒,他也很傷心。

 似是現在這樣,他願意付出,她願意接受,他很高興。

 天空有些發暗。

 天上不知何時開始,已經聚集了許多的雲。

 藺君泓看看天,似是要下大雨了,便與元槿說道:「等下若是下了雨,我便讓人來給你送傘。無需著急。」

 元槿點點頭。

 他這便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

 天氣依然熱得厲害。元槿忍不住往上挽了挽衣袖。

 秋實也在旁抱怨:「如今這個天兒,應該穿著夾層衣裳的。如今倒是好了,穿個夏衫都不為過。早知道就不穿那麼多了。」

 她平日裡話少,能忍則忍。

 如今連她都這樣抱怨,可見這天真的是讓人太不舒服了。

 元槿拿著帕子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往天上抬頭看了眼。

 僅僅一眼,她的脊背上就忽地起了一層冷汗。

 一條條魚鱗狀的雲,綴在空中,橙色中帶著詭異的藍紫色,讓人心驚。

 元槿心裡莫名地有些發慌。

 秋實在旁念叨:「這天兒可真邪了門了。我看等下啊,要下大暴雨。不然的話,這麼熱說不過去。」

 元槿笑笑,努力穩了穩心神,這便往旁的院子行去。

 這時,秋實忽地又抱怨的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元槿猛地回頭,問道:「你剛剛說的什麼?」

 「那水啊,蹊蹺的很。」秋實擰著眉滿臉的不耐煩地道:「一直冒泡泡。剛才我想打水給王妃細細帕子,誰知道那水灰黃灰黃的,根本沒法用。還有啊,這邊養著的雞鴨鵝什麼的,到處亂飛亂竄,抓了拴住都沒用,根本安靜不下來。到處都是掉的鳥毛,怕是也有飄到了水裡的。」

 元槿心裡打了個突,又仔細問了問。

 秋實依然是那般的回答。

 元槿暗暗告誡自己萬萬不可隨意亂了心神,這種情形特殊情形下偶爾也會出現的。頓了頓,終究是往考試之處行去。

 三個院子是舉行不同考試的地方。

 女孩兒們擇了自己擅長的項目,往考試之處行去。

 元槿第一個選擇的是琴。

 雖然她練的時日不算太久,但經過姚先生的悉心教導,已經頗能拿得出手了。

 抽了一張等候的序號紙,看著上面的十七,元槿暗鬆了口氣。

 雖說要等上一會兒才輪到她,從另外一個角度想,稍稍等等能多冷靜一會兒,也是好的。

 她坐在屋子裡,不時地想要透窗去看一看那詭異的天色。

 但,想到將要到來的考試,又覺得自己不能分心,需得好好應對。

 ……哪兒來的那麼多意外?

 或許是她太過緊張了罷。

 元槿坐立不安地胡思亂想著,又時不時地暗示自己要集中精力,細算還有幾個才輪到自己。

 突然,外面傳來了女子的驚聲尖叫。

 有人驚慌地四處逃竄,尖叫著喊著什麼。

 「狗!大狗!」

 「救命!」

 緊接著,是幾隻狗兒嘶吼的狂吠聲。

 元槿一下子就聽出了那是阿吉阿利和紐扣。

 細細算來,這個時候是狗狗們出去散步遛食的時間。

 元槿慌忙跑了出去。

 果然,自家的三隻大狗正在院外不住狂叫著,正朝著她這個方向。

 十幾名藝苑的護院拽著它們的繩索,手持棍棒擊打著它們的脊背,它們依然不停歇。

 不傷人。

 只是焦躁地朝著元槿這邊不住狂叫。

 元槿趕忙拎著裙擺跑了過去。

 狗狗們看到她,發出了一聲類似於嗚咽的淒厲叫聲。而後拼著全力掙脫了後面那些人的拉拽,撲到元槿身邊,撕扯著她的衣裳往外走。

 它們的眼神,驚恐而又絕望。

 元槿心裡忽然覺得愈發不對勁起來。

 她看了看天空中那詭異的烏雲。

 那橙色和那藍紫色愈發明顯,也愈發驚心了。

 天氣這樣燥熱。

 吹著的風裡,似是夾雜著乾燥的塵土,有些嗆人。

 不安的動物。

 狗狗們驚恐地想要帶她逃離……

 忽然間,一個念頭從心裡冒了出來。

 元槿緊張得牙齒都發了顫。

 她想要奔進屋裡,和眾人說、和所有人解釋。

 可是剛邁開了腳步,她又驟然停了下來。

 這種情形下,沒有人會信她。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想法可信不可信。

 可是,萬一是呢?萬一是呢?

 元槿努力定了定神,閉眼快速思索了下。

 而後拔足狂奔。

 她的心裡,如今只有一個念頭。

 找到藺君泓!

 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元槿顧不得其他,根本來不及坐馬車。

 她讓秋實和車伕都趕緊回府,又吩咐狗兒們也趕緊回去。

 而後問藝苑的護衛要了一匹馬,騎馬狂奔,往端王府行去。

 路上,大片的蜻蜓掠過,急急飛走。

 有人看到了,驚歎不已,高聲說這是百年難遇的場景。

 還有人說,天降七彩祥雲,那是大吉之兆。

 蛇蟲鼠蟻齊齊出現,四處亂竄。

 牛馬不肯受縛,掙扎著和主人們對抗著。

 元槿騎的這匹馬,亦是狂躁不安。

 元槿只能伏在馬背上,不住地小聲安慰著它,驅使它趕緊前行。

 空氣裡,燥熱四處瀰漫。

 繽紛的雲,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元槿咬著牙硬撐著,策馬狂奔。

 葛雨明的任命,今早終於下來了。

 他靠著蔭封,得了個護軍副參領的職位。掌領護軍宿衛宮禁。

 藺君泓本是屬意讓葛雨明進前鋒營,做正四品的前鋒營侍衛。

 誰料那地方著實進不去。

 前鋒營屬禁衛軍。禁衛軍的人,皇上看得很牢。安排的都是他自己的人。

 雖說前鋒營侍衛和副參領同為正四品官階,可是一個能夠近身靠近皇上,另一個,則不行。

 這一近一遠,差距可是不小。

 葛雨明剛收到這個消息,就去去藺君泓。聽聞端王爺如今不在宗人府,他直接去了端王府,問藺君泓,這事兒該怎麼辦。

 藺君泓正倚靠在窗邊抬頭看那詭異的彩雲,聽聞葛雨明這話後,平靜地說道:「按住不動。等。」

 葛雨明有些急了。

 他拿著布巾擦了把汗,焦躁不安地道:「他這樣分明是不信你,這樣下去……」

 「信不信由他。我還能強逼著他信我不成?要我是他,我也不會信我自己。」

 藺君泓勾唇一笑,依然說道:「等。」

 等時機。等機遇。等一個突破口。

 葛雨明看這情形,不由更加煩躁。

 他一把將布巾拋到地上,氣道:「等到什麼時候?難不成,等到他徹底完蛋的那一天,你才會急?」

 葛雨明雖是武將,也出身習武世家,但他一向沉穩鎮靜,極少有失態的時候。

 藺君泓看著有些市場的葛雨明,按捺住自己心裡也不住往上冒的煩躁不安,又忍不住往天上看了眼。

 總覺得,今日著實有些不對勁。

 可他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別看了。即便有那七彩祥雲,也是給在位之人的。哪裡是給你的。」

 葛雨明明顯氣不順,冷聲哼道。

 藺君泓用手中書卷敲了敲他的肩,說道:「先回家去冷靜一下。這事兒我們之後再說。」

 葛雨明還欲再言,藺君泓忽地面容一整,冷聲道:「這是命令!」

 這話裡的寒意讓葛雨明全身一僵。

 他動了動,又深吸口氣,方才再次開口,到底是比之前好些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煩悶地撥了撥頭髮,「今日總是氣不順。」

 語畢,朝藺君泓拱手一揖,這便退了出去。

 藺君泓覺得身上有汗,就回到籬落齋裡想要洗個澡沖一衝。

 誰知放進浴池的水,竟然是渾濁的。

 他彎下身子,正擰眉細想著這不對勁之處,卻聽繁盛急急來稟。

 「爺!王妃回來了!」

 繁盛是極其穩重的性子。

 他居然會失了冷靜。

 而且,小丫頭還回來了?

 藺君泓緩緩站起身,說道:「她在哪兒?」

 「騎了馬衝進來……」

 繁盛的話未說完,元槿已經衝到了籬落齋裡。

 馬蹄聲止。

 元槿翻身而下,拎著裙擺往裡跑。

 她腳步有些踉蹌,不知是太急了還是太累了,跌跌撞撞的,好似下一刻就會摔倒。

 藺君泓趕忙掠了過去,一把抱住她,溫聲問道:「怎麼了這是?考試好了?」

 元槿趴在他的懷裡,拽著他胸前的衣服,氣喘吁吁,渾身止不住地在微微戰慄。

 「地震……不,地動,怕是會發生。我不知道這個的幾率有多大,但是、但是……」

 但是萬一呢?

 如果是一個現象出現,有可能不會發生。

 可是,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當所有的現象一起出現,到底,會不會發生呢?

 她不知道。

 但她明白,一旦發生,將會帶來什麼樣災難性的後果。

 藺君泓看她緊張到了極致,輕撫著她的脊背,說道:「好了好了。莫急。你先和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地動或許將要發生。而且,可能不小。必須全城疏散。」元槿急急的說著,「一個都不能留。離得遠遠的,有多遠走多遠。」

 「全程疏散。」

 藺君泓口中輕喃著,將這幾個字在唇齒邊繞了一圈,勾唇一笑。

 地動一事,他走南闖北都未遇到過。她又哪裡能夠知曉?

 莫不是剛才藝苑裡有人看到了這奇異天象,亂說了什麼?

 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了個吻。

 她的唇一向是潤潤的,濕濕的,帶著讓他眷戀不已的柔和。

 可是此刻,卻是乾澀不已,甚至沾了點不知哪兒飄上去的粉塵。

 藺君泓抬指慢慢擦去她唇上沾染之物,低笑道:「我不過是個一品官兒而已,哪裡來的能力讓全城疏散?」

 若是別處就罷了。

 為她一句話,他可以想了辦法做到此事。

 這裡可是京城,天子腳下。

 皇帝就在上面端坐看著呢。

 藺君泓見元槿急得滿頭大汗,就掏出了她的絲帕,輕輕給她拭著汗。

 他見她張口就要駁斥,就點了點她的唇,笑道:「這樣罷。你若是肯上車和我再來一回,我就答應。」

 這話是這段時間他偶爾想起來時,便拿出來她開玩笑用的。

 藺君泓是看元槿太緊張了,故而特意拿話出來調節下氣氛,想讓她放鬆一下。

 可是,元槿卻十分生氣。

 她沒想到自己那麼認真嚴肅地和他說,他居然還有閒心開玩笑。

 元槿又氣又惱,一把推開他,跺跺腳衝了出去。

 藺君泓搖頭輕笑著,正打算走過去好生安慰她一番。

 誰知不過消失了一瞬而已,女孩兒又急急地沖了回來。

 「好。我答應你。你想怎麼樣都行。」

 元槿心裡發慌,牙齒有些發抖。卻依然讓自己一字字努力說清楚。

 「如果你肯的話,用什麼姿勢都可以。甚至,在什麼地方、讓多少人聽見都可以。只一點,想盡辦法,讓人趕緊撤離。時間太緊,耽擱不起。」

 她有多怕羞,藺君泓是最清楚的。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害羞的女孩兒,卻在他面前,用這麼認真的表情,許諾了那些聽上去極其旖旎又極其放縱的話語……

 藺君泓面上驟然變色,瞬間黑沉如墨。

 她,根本就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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